第82章 錦衣衛(1 / 2)

此時正值春暖花開之際。

自京中一路南下,滿眼的繁花似錦,草長鶯飛,又有春風駘蕩,十裡垂柳,實在是極為賞心悅目。

按理說一路慢慢悠悠地晃過去,將這沿途的春景乃至春色俱都賞遍了,享受些沿途官員的孝敬,到了地頭再朝那姓劉的富戶打打秋風,腰包滿滿而歸,才是他們錦衣衛出京辦事的正經派頭。

隻是這位林千戶行事卻是雷厲風行,毫不耽擱。

一路上緊趕慢趕的,莫說是收什麼孝敬了,竟是連喝頓花酒的工夫也沒有,便這麼催命似的,晝行夜伏,往衡陽城趕去。

若不是隨行的這幾人會看眼色,不敢招惹於他,換了彆個千戶領隊,這等老油子隻怕是早已鼓噪了起來。

此行本也不是什麼要緊的差事,不過給個地方上捐夠了錢的義民頒個匾額,封個小小的參將虛職,本是吏部一介小官也能做的事,哪裡就至於要勞動到他們錦衣衛中人了。

隻是據說在衡陽城中近來發現了白蓮教餘孽的蹤跡,這位月餘前剛剛才空降前所的林千戶也不知道是怎麼說動了指揮使大人,竟然就讓他領了這差事,出京查案。

一行人打著來衡陽城頒旨的名頭,暗中查訪白蓮教餘孽。

需知自洪武十五年裁撤親軍都尉府與儀鸞司,改置了錦衣衛以來,直駕侍衛、巡查緝捕乃至軍情搜集,便都是錦衣衛的職司了。

如今天下太平,開國那批元勳武將死的死,沒得沒,早已十不存一,對外又無征戰,唯有民間結社乃是今上的心頭大患,其中尤以這白蓮教為最。

蓋因白蓮教一直在民間宣稱本朝太~祖~得位不正,乃是趁虛而入,篡奪了明教天下。

尤其在永樂十八年時,白蓮教還奉了一個女首領唐賽兒起事,號稱“佛母濟世”,幾乎要打進京城,被永樂帝深銜恨之。

此後曆經數任帝王,一直將白蓮教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從未放鬆過緝捕,隻是不知道為何這白蓮教竟如野草一般,不但無法除根,反倒越發茂盛了起來。

隻是行事較以往更為隱秘,往往托身於門閥富戶之中,難得露出蹤跡。

錦衣衛職司所在,既然風聞了何處有白蓮教餘孽,無論如何是必得要派人查訪一番得個結論出來的。

隻通常都是就近命府城中的錦衣衛前去暗中查勘,並無需勞動京中實職千戶的大駕。

他們思來想去,也隻能將之歸結為林千戶初來乍到,手下無人,意圖借此事大肆株連當地官府,要將此事辦成一樁鐵案,好大大地升官發財。

要知道京中勳貴子弟們,頭上頂著個錦衣衛千戶虛職的人不在少數,能補到實缺的卻是鳳毛麟角。

畢竟京中攏共也就十四所千戶,連副千戶一並算上,正五品加從五品,一共也不過區區二十八人。

若非升遷或去世,或惹惱了宮中下旨褫奪,又或是肢體殘缺,久病纏身等情況,那是斷然不會空出位置來的。

月前剛有一位千戶大人上了奏表告老,下麵一幫子副千戶的眼珠子都綠了,正在摩拳擦掌各施神通準備卡位之時,宮中忽然直接頒了旨意,命這位憑空出現的林千戶接了位置。

直到旨意發下,滿衛所之中都還無人知曉這位“林衍之”究竟是何來曆,唯有指揮使大人一人微微頷首,似有所悟。

被憑空冒出來的人奪了口中的肥肉,可想而知這位林千戶剛至衛所之時,麵臨的是何等局麵了。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等著看他笑話。

然而說來也怪,不過一夜之間,轉眼風勢便轉了。

原本的副千戶滿麵青腫一瘸一拐地前來點卯,下頭的百戶和試百戶等人,對他恭敬得比對親娘老子還要順從。

辦事唯恐不儘心,操練唯恐不儘力,竟是一洗錦衣衛中的懈怠風氣,勵精圖治起來。

要說眼前這位年輕得過分,俊美得也過分的林千戶背後沒有什麼豪橫勢力,強硬手段,那是任誰也不信的。

此時出京辦事,不知為何林千戶竟不提攜自己麾下的人,而是自各衛所中巡視了一遍之後,特意點了他們幾個落魄得衣服上都要打補丁的百戶同總旗相隨。

若是如此,他們跟著林千戶,豈不是也能喝點肉湯?

當下人人心頭一片火熱,不但不憚勞苦,甚而伺候得更是周到了。

眼見得此時離衡陽城不過一兩日路程,又值正午時分,日頭明晃晃地照下來,身上暖洋洋的,眾人不免有些懈怠,策馬在官道上前行的速度也緩了下來。

正要尋思著要怎麼開口同林千戶多攀談兩句,卻忽地見走在最前方的林千戶臉色一沉,左手朝後微抬,右手挽住了韁繩,隻輕輕一收,便將坐騎勒停了下來。

再落魄的百戶也是受過錦衣衛操訓,背過律例的,眾人見他手勢,心中一驚,各自勒停了□□健馬,有那等知機的,手已經摸上了腰間的繡春刀。

隻見林千戶凝神朝路前方看去,他們亦有樣學樣地看去,卻什麼也沒發現,正在心中暗自嘀咕之時,忽然便見林千戶手中繡春刀出鞘,彎腰甩鐙,自下而上,斜著朝前方一撩。

隻聽到“錚”地一聲輕響,原本空無一物的半空之中,陡然有一根近乎透明的線被淩空斬斷,隨著兩側的彈力在空中斷裂蜷曲,分彈回道路兩側。

度其角度,正是尋常人使絆馬索的位置,隻是這線也不知道是用什麼材料做的,竟是與四周空氣幾乎融為一體,絲毫看不出異樣。

若非林千戶慧眼如炬,他們策馬飛奔而過,馬兒必定受傷跌倒,自己等人武功又不濟。猝不及防之下,隻怕是根本來不及甩鐙下馬,就要被壓倒在地,輕則重傷,重則送命了。

在此等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還敢伏擊錦衣衛的,除了白蓮餘孽,也沒有其他人了。

當下各自心中凜然提防,卻不敢輕舉妄動。

一時之間,在這黃土墊地的官道之上,氣氛緊張到連鳥鳴蟲嘶都停了一般。

那林千戶卻冷哼了一聲,足尖在馬鐙上輕輕一點,人已經飛身躍在了空中,略一轉折身形,便沒入了東麵一片小樹林之中。

那樹林中立時便響起了一片慘叫之聲,還夾雜著“狗賊”“日你先人板板”之類的叫罵,卻往往罵不到兩句便戛然而止。

也不知道是遭了怎樣慘酷的待遇。

留下眾百戶在路上麵麵相覷,一片茫然,因林千戶此前並未給他們留下指示,也不知道該不該跟隨上去。

又等了一等,聽那樹林中慘叫聲漸漸微弱,才有一個姓徐的百戶咬牙道:“我等既是隨林千戶出京辦案,自當與他共進退才是!”

自古以來皆是富貴險中求,哪有上官對敵廝殺,下屬卻袖手旁觀的道理。

他們並非林千戶所統之人,不曾親眼見過他操訓的本領,但隻憑他斬斷絆馬索的這份眼力,和飛身躍出這手輕功,隻怕是十四所千戶中無一人能及。

況且這徐百戶心思縝密些,一直凝神細聽那林中慘叫,並無像林千戶的聲音發出,至今亦無白蓮餘孽從那林中出來要同他們拚命。

可見他是以一敵眾而不落下風,甚至占了優勢。

此時再不討好賣乖,等林千戶大勝而歸,就算把自己這幾人以“臨陣脫逃”“殆誤軍機”的名義斬了,也沒人會替自己等人喊冤的。

但話雖如此,徐百戶這等遇事縮頭慣了的人,還是膽戰心驚,隻得握緊了手中繡春刀,邊給自己打氣,邊朝那小樹林奔去。

其餘幾人互看一眼,不敢再獨自呆在官道之上,遂亦緊緊相隨其後而來。

那徐百戶方一走近小樹林,便見林千戶正抱胸斜倚在一棵樹上,似笑非笑地朝自己看來,那眼神卻是銳利之極,如同利刃出鞘,直刺麵前,令他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去。

四周皆是滾地哀嚎之人,粗粗看去怕不是有二三十人之多。他們身下的土地已然變作了泥地,濃濃的血腥氣撲鼻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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