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燃自然是搖頭否認了。
這倒也不能怪白五爺看走了眼。
實在是因為這皇城司是個極其特殊的衙門,承自五代的“武德司”,自太宗朝設立以來就是天子耳目,非親信者不能為之。
因此皇城司在內掌宮門禁鑰,可入殿內貼身護衛官家;在外管偵聽刺探,從百官到商戶,連軍情帶輿情,統統都在他們的職權範圍內。
且不受三衙節製。
這樣的要害機構自然是要全權掌握在天子手中的,因此無論名義上的提舉官由誰來做,但其下三名能上奏天聽,真正掌著實權的勾當官曆來都是由最得天子信任的內宦出任的。
白玉堂陡然聽見葉燃說自己勾當皇城司,自然也就不免往那邊去想了。
此時見她否認,心中倒先高興了一記自己並未認錯性彆,但再一細想,卻又不高興了起來。
隻因他雖是江湖人,卻消息靈通,略一思忖,便想起了如今皇城司中勾當官三員名額早滿,進京以來也不曾聽說什麼調度罷黜之事,葉燃此言難道是在拿他尋開心不成?
白五爺素來不是個肯壓抑自己的性子,雙眉一挑,正要發作,便見眼前黑影一晃,一物徑直朝自己手中飛來,他也不及細想,抬手抓住一看,乃是一塊腰牌。
入手輕飄飄的,質地卻十分堅硬,應是以鐵木所製,四周以極細的金絲嵌出浮草紋樣,團團繞著中間一個篆體的“葉”字。
白玉堂是識貨之人,一看一捏,便知道乃是真貨,隻是……他翻過那腰牌背麵,對著葉燃晃了一晃,沒好氣地問道:“禁軍教頭?”
葉燃微不可察地頓了一頓,伸手握拳在唇前擋了一擋,輕咳了兩聲,又在袖中翻了翻,另取出一塊質地類似的青色腰牌遞了過去,卻絕口不提之前是怎麼回事。
係統特彆乖巧地給她出主意:撐住!燃燃!隻要自己堅持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彆人!
葉燃:空間整理得這麼亂害我拿錯了還敢囉嗦……回頭再收拾你!
係統:嚶嚶嚶燃燃你變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都是你家小師弟的錯!
……
且不論葉燃和係統如何在鬥嘴互相甩鍋,臉上卻是實實在在地撐起了“雲淡風輕”這四個字的,就好像剛才拿錯腰牌的人並不是自己似的。
白玉堂略帶狐疑地看了葉燃一眼,口中不提,手中卻將兩塊腰牌翻來覆去看了個仔細,以他曾精研諸般造假技藝的毒辣眼光來看,這禁軍教頭和皇城司勾當官的兩塊腰牌,確實都是真貨無誤。
他並不覺得以葉燃的身手還會出現拿錯東西這種錯誤,那就隻可能是她有意為之了。
皇城司中人也分為“親從官”和“親事官”兩支,親從官是入殿值守的貼身親衛,親事官則是混跡人群伺察京師的察子。
葉燃這身武功要做親從官倒是綽綽有餘,但她生得太過殊色,真要是入了殿內貼身護駕,旁人也不知這位到底是做親衛還是做妃嬪來了。
何況她既然自陳是開封府中人,多半兼的是親事官的職位。
親事官常要隱於人群中查探,故而有多套無懈可擊的身份倒也是尋常事。
隻是禁軍教頭無一不是武功高強之人,江湖中人的武功路數瞞不過人,一過招就能掂量清楚,尋常的察子可沒那等本事去假扮。
再一想她方才將腰牌平平穩穩送到自己手中的這份功力,要說準頭,白玉堂自忖也是有的,但要這等舉重若輕,速度平緩,以他目前的本事卻還是做不到的。
一招之間,立知高下。
白五爺自矜自傲不假,卻不是盲目自大的人。
當今天子仁厚愛民,天下承平已久,他此來打算是要大鬨東京,好揚一揚他們“陷空島五鼠”的威名,順帶再壓一壓展昭的威風,卻絕沒有要造反的心思。
既沒有這心思,就犯不上和皇城司的人過不去。
何況自己還多半打不過她……
遂將兩塊腰牌遞還給葉燃,連著態度也緩和了三分下來,然而卻忍不住心中好奇,到底還是開口問道:“你這是,怎麼,怎麼受封的?”
這時世風對女子倒並不苛待,民間女子拋頭露麵打點家業的頗多,江湖中俠女也不見得少了。
白玉堂自己是個不論男女老少,隻看武功高低的性子,他對女子並無偏見,但也知道朝中閣老相公們向來守舊,就算是劉太後臨朝掌權多年,也從來沒有女子得封前朝官職的。
提到這個,葉燃倒是歎了一口氣,這事兒從裡到外都透著蹊蹺,她至今也還沒能全參透其中奧妙。
她來到此間世界是在一個月前,被投放的地點是……一間破廟。
深夜,破廟,裡麵卻有一個衣衫襤褸的婦人撲在倒塌的神像前哀哀哭泣,身旁還依偎著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凍得麵青唇白,哭喊著“娘親我餓”。
看她驀然在一道白光中現出身形,一大兩小嚇得摟在一起,抱成一團。
這一家子都慘成這樣了,她哪能坐視不理?
當年自在門人下山行走,救助難民也是常事,葉燃本也做得慣了,遂在母子三人驚愕不解的眼光中,有條不紊地先點了火堆,煮了熱食,再取出保暖衣物給三人換上。
兩個孩子看她變戲法一樣地取出諸般物事,眼睛越睜越圓,待高高興興捧著粥喝的時候,已經開始一口一個地喊她“神仙姐姐”了。
誰知一碗粥還沒喝完,外麵就“咣當”一聲,有人一腳把那搖搖欲墜的破門給踹開了。
來人手持一把鋼刀,自稱是受駙馬所托,前來取仇人性命。
葉燃看看這報名韓琦的壯漢,再回頭看看那母子三人……
行吧,秦香蓮你好。
既然知道是怎麼回事,她也就懶得當場問案,再曉以大義策反來人什麼的了,一指頭點倒了被蒙騙了來殺人滅口的韓琦,轉頭就告訴又氣憤又傷心的秦香蓮——要告狀,上汴京,找老包。
也不知道是因為她的出場方式太過神奇,還是因為同為女子的關係,秦香蓮對她竟是十分信任,幾乎是言聽計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