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瓦舍在汴京城中隻能算得上是中等,城中貴人們自有玩樂場所,除了少數另尋刺激的人之外不會來此。
但這裡位置靠近京城主乾道,南來北往的客商們少不得經過,往往便被這與外地不同的汴京風情迷了眼。像白礬樓那等地方的座子要麼一擲千金,要麼便要提前數月約定,否則必定是求不到的,能來此感受一二也是好的。
因而京中各門行當的好手在不忙的時候也樂意來此登台表演,好教自己的名聲傳揚得更廣些。
有了如此稠密的客流,七十二家正店雖然不會往此處來,腳店客棧青樓乃至商鋪卻是儘都有的,老字號的食肆亦紛紛在此開了分店,譬如今日剛開張的王樓山洞梅花包子。
這掌櫃的在總店跑堂五年,又做了三年的二檔頭,才得了老爺子首肯,放到這邊新店來當個掌櫃。
今天第一天開張,自然格外上心,早早地便來此坐鎮。
來此的人多是有閒錢又有閒暇的,見著這明晃晃的“東京第一美食”招牌,哪有不來嘗嘗的道理。
從午間至現在,客流絡繹不絕,算算進賬,掌櫃的和氣生財的一張臉笑得幾乎沒有停下來過,直到他眼睜睜瞧著自家櫃台裡,就在自己座位邊的一塊青石地板,無風自動,從下往上陡然被掀了開來,砸在地麵上,蓬地帶起一股塵土來。
隨後從那洞口中冒出了一個明晃晃的人頭來……
這位掌櫃的私底下有個愛好就是看話本,尤其愛看那一等靈異誌怪的,當下腦子裡便跳出汴京城中許多傳說來,直嚇得兩股戰戰,一聲慘叫尤自還噎在喉嚨裡,就見那人頭,不是,那人緊閉的雙眼陡然睜開,竟是神光四射,靈動異常,朝四周掃視了一圈,隨即“呸呸”地朝外吐了兩口唾沫,抱怨道:“這破門多久沒開了,鬨得你家爺爺一頭一臉的灰!”
說著手在那地板上一撐,便躍了上來。
也虧得這掌櫃的在王樓老店呆得時間夠久,見多識廣,大堂之中更是燈火通明,將此人麵目照得清清楚楚。
縱然臉上略沾了些灰泥塗痕,卻仍看得出是一位年少華美,神采飛揚的俊美公子,且是個大活人,絕非什麼汴京恐怖故事裡的角色。
狂跳的心這才歸了位,又見這位公子俯身朝那洞中喊了一聲,道:“沒事,此處安全,隻管上來罷,這裡是……”他停了一停,目光在堂中一掃,唇角倒是微微勾了起來,斷然道:“是家食肆。”
緊接著掌櫃的便見自那洞中又躍出一人,同自己一對眼,倒笑了起來,他亦不由得跟著笑了起來,心中憂慮倒是放下了大半。
蓋因後來這人他是認得的,前一陣子每天清早到老店排隊,堂吃兩籠外帶六籠的開封府護衛葉大人。
他們開店做生意的人三教九流都常見,倒不怕江湖中人在店中動手,怕的是動完手就跑了,找不到根腳那種。
他方才還暗搓搓地使眼色讓跑堂夥計去開封府報案,現在開封府的人就在地頭上,他倒是把心安回了肚子裡,全然不懼了。
不但不懼,還笑嘻嘻地湊過去,低聲問道:“葉大人,可需清場?”
葉燃自然也是認得這位掌櫃的,畢竟這麼會看眼色嘴皮子又利索還過目不忘的人才真不多見。
她第一次去老店的時候還是生客,從第二次開始,這位當時的二檔頭一見她便將堂吃連外賣都準備得妥妥當當,甚至還考慮到她提著兩個大食盒飛簷走壁的獨家需求,將食具都換成了銀器,還格外以軟木片塞滿了食盒空餘的地方,起到了固定兼保溫的作用。
這麼細心又熨帖,也確實活該人家升職不是。
這會兒還積極配合開封府辦案,葉燃一麵琢磨著等事兒空了是不是能從包大人那兒給這位請個什麼“義民”的稱號,一麵正事兒也不能耽誤。
遂點了點頭,道:“還請掌櫃行個方便,請堂中諸位且先離去罷,一應費用……”
正常來說辦案開銷應該是開封府出的,但想到那本比公孫先生的飯碗還乾淨的公賬,葉燃覺得還是放過公孫先生罷,想了一想,便要回手去袖袋裡掏銀票,卻被一旁的白玉堂搶了先。
白五爺“啪”地將一張銀票拍在櫃台上,不耐道:“趕緊將人都清了,後頭人還多呢。”轉頭又跳了下去接應。
這掌櫃眼角一覷便知是張百兩的大額銀票,不敢怠慢,當即命夥計們將店門上了大半的板,不再接待新客,自己到那大堂之中,陪著笑臉同主顧們一個一個地解釋,又許了第二日的免費免排券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