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行人中大約還有幾個強迫症的，將龐府家丁按照從高到低的個頭排列得整整齊齊。
葉燃同吳庸漫步在後，並肩而來，冷不防瞧見如此齊整的擺放，倒忍不住讚歎了一聲。
卯支主官是此前同開封府一道查抄過“鬼洞子”的，同葉燃倒也混得上個臉熟，此刻寅支眾人衝在前頭綁人，他卻正督促著兒郎們四處察看太師府中不合形製之處。
卻還分出了一大半的耳目精神在身後這兩人處，聽得他們交談，遂亦回頭打趣道：“這龐府中人著實不像樣，下麵小子怕汙了二位清目，不得不略為整飭。”
旁的不說，就這麼一會兒工夫，在花叢中，假山石旁，倒也的確被拿了好幾對野鴛鴦出來，隻是這話題在這麼兩位妙齡美貌的上官麵前，便還是隱去不提了。
須知葉灼男扮女裝之事，便是在開封府中也隻得有限的幾個相關人等知曉，便連四大校尉也不知根底，趙虎至今還一口一個“小嫂子”地叫著。
因而在外人看來，葉大人身為女子，身邊帶著個同為女子的副手，倒是再正常不過了，再見她們二人親厚，也不覺得有什麼異樣了。
吳庸卻是查探過這丁家幼子根底的，見他隻亦步亦趨地跟在葉大人身邊，並無半點勇往直前，建功立業之心，私下倒替他愁了起來。
這般不求上進，便是自己將人推到了禦前案上，將來又要如何向官家求娶，求降才好……未必當真隻頂著駙馬都尉的名頭，教人恥笑地過一輩子麼？
再瞧一眼葉灼那身心神念俱都隻掛在一人身上的樣子，忽地搖了搖頭，啞然失笑。
吳庸雖是自幼淨身入了宮的內宦，卻也知道這世間自有姻緣天定一說。自己唯愛權勢名聲，富貴榮華，或許這世間就有人當真隻求一人心呢？或許就有人當真能取中他這一點癡心呢？
他心中已將葉灼的履曆從“待進”一檔劃到了“可進”一檔中，自覺略可搪塞差事，心情大好。
就連被龐府大管事龐福指著鼻子大罵“閹狗誤國”，亦未曾有半點動怒，反倒笑吟吟地轉頭同身邊的卯支主官交待道：“待會兒記得伺候大管事好生刷洗一番。”
說罷舉手相引，同葉燃一道朝前走去。
那龐福與普通仆役管事不同，乃是龐太師心腹，知道皇城司口中的“刷洗”乃是以鐵梳鐵刷在犯人身上來回刮刷血肉的酷刑，當即一張胖臉肉眼可見地慘白了起來，嚅動著嘴唇，似是想要說些什麼，卻被身後的軍士一腳踹倒在地，正磕在一塊卵石上，門牙處血流如注。
葉燃同吳庸兩人卻連回頭看一眼的興致也無，反倒是葉灼略想了一想，念及此人罵的是吳庸，便也熄了出手的念頭，就此丟過不提。
不過數十步之遙，便是太師府精心營造修繕的後院了，吳高已親自領陣，壓了一人在那院門之外，正是赫赫有名的奸臣龐吉，時任太師一職。
此時隻見龐太師白發散亂，雙眼之中血絲密布，平日裡精心打理的胡須也亂糟糟地翹著，看起來也不過是一個普通老者，再無半點氣度可言。
他見葉燃和吳庸並肩前來，目光之中幾乎能噴出火來，怒道：“閹賊！賤人！竟敢私闖重臣府邸，老夫必要上奏官家，辦你二人一個擅專之罪！”
吳庸並不開言，隻朝左右一看，立時便有人搬了兩把太師椅出來，恭恭敬敬放在了他們兩人身後。
他朝葉燃伸了伸手，笑道：“葉大人，請。”
葉燃亦朝他拱了拱手，方坐了下來，側頭同葉灼說了一聲，“小灼，先彆急。”
葉灼這才將已屈了起來的右手三指收了回去，點了點頭，葉燃不交代這一聲的話他已經要教龐太師嘗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了。
葉燃看著龐吉，笑道：“太師勾結外人，意圖為害東京，本官倒也正打算同吳大人一道上奏官家，辦你個裡通外國之罪。”
她說話時一直留意著龐吉的神情。
龐太師為官多年，自然早練就了一身不動聲色的功夫，隻可惜在她提到“外人”的時候，藏在袍袖中的手指不自覺的微彎了彎，卻在聽到“裡通外國”的時候，眼中閃過一絲蔑視之意。
這麼一來，葉燃大概也能知道他所做之事和誰有關了。
彼時人所周知的朝廷心腹大患，是北方諸國，然而在真正的心腹之地，卻還有一個宗室王爺意圖造反，此時還無人知曉。
看來龐太師勾結的並非外敵，而是這位襄陽王……
葉燃自然知道龐太師不會這麼容易就招供的，好在她本來也沒打算問他口供，還是物證比較管用，遂微微一笑，道：“來人，倒水！”
龐太師一開始還不知她是何意，卻見眾人轟然應諾，隨即四散了開來。
彼時富貴人家的府邸為了防火，皆在四處放置著巨大的的水缸儲水，此時便有手持重錘的軍士上前，狠狠將水缸儘數砸裂，便見清水汩汩而出。
又有許多人押著龐府仆役上前，人人手中提著各種容器，自太師府後花園中蜿蜒的那一道河池之中提水，一桶又一桶地澆在了地麵之上，務求要將每一寸地麵都澆透。
龐太師臉色霎時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