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2 / 2)

其實比起把桌上的茶壺茶碗扔在地上,她更想把這玩意兒砸在爺臉上,反正那張臉連臉皮都沒有了,砸幾下又能如何。

若不是顧忌著一雙兒女,她恨不得現在就落發出家,找個離京城遠遠的尼姑庵呆著,不用再見妯娌們,也不用再見舊時姐妹,更不用去宮裡頭被娘娘們打趣。

如今是緊閉著府門,可又能躲得了幾時,過幾日就是十五了,是她要進宮給婆婆和太後請安的日子,她固然可以托病不去,可也躲不了太久,總歸是要去的。

她一想到要見這些人,就更想拿茶壺茶碗砸爺臉上了。

這都辦的什麼破事兒,就算是用她出的主意,也好過這賣身的破主意。

她也是在侍妾被抬進府後才知道的,如果早知道爺是這樣湊的銀錢,她……找根繩子上吊,也絕不讓爺辦這樣丟人現眼的事情。

三爺府的大門緊閉,榮妃娘娘的鐘粹宮,也關了宮門,謝絕所有探望。

雖然這鐘粹宮也不是她一個人的鐘粹宮,還住了旁的妹妹,可她是一宮之主,她要關宮門,那幾個貴人答應也沒膽子反對。

這就是做一宮之主的好處。

已經從啟祥宮正殿搬到後殿的僖嬪,心中既悵然又慶幸,悵然的是她不是一宮之主了,資曆再老,也架不住良嬪升了妃位,可她又慶幸,啟祥宮的一宮之主是良妃,而不是旁人。

滿宮那麼多妃嬪,就算是得寵的,一個月又能見萬歲爺幾回,更彆說不得寵的了。

對宮中大多數妃嬪來說,與其說她們是萬歲爺的女人,倒不如說她們是在一宮之主手下討生活,如果攤上的主位娘娘性子不好,那就多的是苦頭吃。

良妃的性子,闔宮皆知,這不是萬歲爺喜歡的性子,也被太後所厭惡,但良妃做主位娘娘實在不錯。

良妃非但性子軟綿,不會欺辱人,還不喜見人,除了延禧宮的惠妃娘娘,良妃就不是個喜歡跟人打交道的,所以平時壓根就不會傳她們去正殿,更不會給她們立什麼規矩。

良妃這個主位娘娘當的,就跟普通鄰居似的,還是關起門來不願意見人的鄰居,沒有半點主位娘娘的威風。

按理,主位娘娘怯懦立不起來,整個啟祥宮也會在東西六宮中落於下乘,被彆宮同位份的人瞧不起,甚至是被欺壓。

但良妃娘娘雖然怯懦,雖然不受寵又被太後厭惡,但整個後宮誰又敢惹呢。

君不見,上次良妃娘娘被人欺負,幾大包衣家族的人都被卷進去了,端嬪成了宮女子,宜妃娘娘的母族被抄家流放,榮妃娘娘現在連宮門都鎖上了。

啟祥宮如今也是這東西六宮的獨一份兒了,無人敢惹。

在內不受氣,對外也不受氣,僖嬪雖然從前殿搬到了後殿,但如此待遇,在新帝登基之前,她都沒什麼好愁的了,至於新帝登基之後……她沒比萬歲爺小幾歲,恐怕活都活不到那個時候。

**

禦駕。

夜已經深了,禦帳裡還燈火通明。

此時尚未到達與蒙古諸部約定好的會盟地點,但一路上碰到的前來會盟的蒙古部落越來越多,禦駕的隊伍也越來越長。

康熙已經處理完了今日從京城轉過來的折子和各地的密折,隻是毫無睡意,他在床榻上躺了足有兩刻鐘都無法入睡,這才起身,讓人又點了幾盞燈。

今日是二格格與敖漢台吉的大婚之日,但老大這會兒還被關在直郡王府。

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他雖是阿瑪,可首先是皇帝,不能不狠下這個心來。

儲君之位事關國本,尤其是在已經廢過一次太子的情況下,想要再立,必須慎之又慎。

他有心想再給保成一個機會,但心中也不是沒有猶豫,所以他隻封了保成為親王,想在保成、老四和十三之間門再看看,再斟酌斟酌。

隻是這斟酌的時間門不能太久了,他已經圈禁了一個兒子,不想再圈禁一個兩個。

康熙呆呆望著遠處架子上跳動的燭火,直到魏珠進來稟報,才回過神來。

“萬歲爺,十三爺的書信八百裡加急送過來的。”

康熙毫不意外,伸手把信取來,撕開信封,展開信紙。

果然,內容不出所料,寫的是坊間門有關於老三和老四的傳言。

一個‘賣身’籌銀子,一個成了被老三襯托的好男人。

十三下筆還是有傾向的,更向著老四,甚至沒提坊間門早先流傳老四愛美人勝過愛江山那些話。

老三籌銀子的手段他知道,這倒也沒什麼,大丈夫不拘小節,拿侍妾換銀兩又算得了什麼,他當年何嘗不是用妃嬪的位置換取朝臣的支持,這兩者並沒有太大區彆。

他失望的是老三的心性不夠,腦子還不夠用,手段……也不夠狠厲,所以今年封爵老三隻是個郡王,但凡還有些腦子,就該明白他的意思。

老三賣身湊銀子的事情被人捅出來,康熙倒也不意外,老三在今年年初跳出來的時候就該有這個心理準備,在隻被封了郡王還不知道收斂的時候,也該想過下場。

這樣也好,名聲是難聽了些,但至少人能保全,就跟老八一樣,從此收了野心,安分度日。

至於老四……癡情一人的確是個問題,哪怕老四福晉也是他看著長大的好孩子。

他縱使偏愛母家,也不得不承認佟家已經富貴到了極致,不適合再出一位皇後,更不適合再出一位流淌著佟家血脈的皇帝。

而老四所有的孩子都是嫡福晉所出,都流著佟家一半的血。

康熙把信翻過去扣在桌上,如果考慮到佟家,老四就不算合適了。

十二和十四都隻是貝子,他卻封了十三做貝勒,但顯然十三並沒有察覺到他的用意,無論是在內務府,還是監國,還是剛剛的那封信,話裡話外都是以老四為主,甚至比從前跟著保成的時候更用心,更像一個輔佐之臣。

不過,十三的排行和年紀的確小,察覺不到他的用意或許也正常,上麵的兄長太多,未來也是個隱患。

康熙原本輾轉反側難以入睡,但在看過十三的書信後,很快便湧上一股睡意。

*

漢城。

二格格和敖漢台吉大婚後的第四日,惠妃再是不舍,也不得不準備起程了,她固然可以找借口多留下來待一段時間門,但皇上此次能讓她來已是心慈,她不能不知好歹。

“你們都好好回去過自個兒的日子,挺起腰來,誰都不用怕,本宮還是妃位之首,你們阿瑪便是被圈了,那也還是大清的郡王,是皇上的兒子。”惠妃安撫著兩個孫女。

是的,兩個。

除了剛剛出嫁的二格格,去年嫁到科爾沁的大格格也趕到了漢城。

這可能是她們此生最後一次見麵了,惠妃總想著再多囑咐幾句。

“凡事都想開一些,這世上沒有比生死更大的事了,隻要活著,那就都還有希望。你們八叔心善,這段時間門也就他肯搭把手了,日後他怎麼說,你們就怎麼做。”

莫說是叔叔,親阿瑪也就這樣了。

惠妃這大半年對八阿哥是既感動又後悔,後悔當年應該對那個粉雕玉琢的小阿哥再好一點的。

兩個格格邊哭邊點頭答應著。

祖孫三人生平頭一次睡在一張榻上,翌日便要分開。

另一邊,八爺是睡下又被人喊起來的,他修行懶散,除了南下那會兒急需靈氣而白天又忙於差事,不得不夜夜打坐修煉外,平時更像是一個普通人。

睡夢中被喊醒,還是有幾分起床氣的。

八爺圍著被子倚靠在床上,麵無表情的接過書信,瞧見是九弟的字跡,先是緩和的臉色,緊跟著又皺眉,打開信,瞧見這信的內容,才忍不住笑起來。

“九弟妹有了,這個老九,怎麼還跟個孩子似的,才兩個月就穩不住了。”八爺和趙喜抱怨著,臉上卻滿是笑意。

“這可是大喜事兒,九爺忍不住要跟您分享也正常。”

嫡子,嫡子,連他都知道九爺這個風流人一年來卯足了勁兒想生嫡子,京城周邊的幾個寺廟可都收到了九爺大筆的香油錢。

爺這一年來也難得像今日這樣高興,趙喜掩住心中的酸澀,沒人比他更清楚爺這一年都經受了什麼,也沒人比他更清楚這二十年爺都是怎麼過來的。

“是是是,大喜事兒。”

被封了郡王,也即將要有嫡出的子嗣,九弟這輩子跟上輩子不一樣了,這一生都會喜樂平安。

“去拿紙筆,我現在就寫回信。”

九弟一封,福晉一封。

弟妹懷著身孕,應當多補補,他雖已離京一個月,但暖房裡的果蔬應當還有些殘留的靈氣,每日摘取些拿給九弟妹,也是能起到些作用的。

八爺有些遺憾此時不能即刻回京,二侄女已經出嫁了,但他和惠額娘還是要去追禦駕。

翌日出發時,惠妃不舍兩個孫女,八爺想回京城,十四眼下兩團青黑,整個車隊趕起路來也慢慢騰騰拖拖拉拉。

“怎麼了?”

在十四又一次看向他的時候,八爺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十四先前躲著他,今日不光主動跑到他車上來,還時不時的看向他。

“三哥的事兒,八哥您聽說了嗎?”十四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八哥的臉。

這事兒是八哥做的嗎?

有必要這麼狠嗎?

如果是八哥做的,如果八哥知道他在其中插了手,八哥會怎麼對付他?

“聽說了。”

聽不止一個人說了。

聽說三哥現在都不好意思見人了。

十四沒看出八哥臉上有特彆的情緒,平淡之中,又帶了幾分意興闌珊。

忍不住問道:“八哥認為是誰做的?”

是誰下的狠手,是誰在痛打落水狗。

“這種事兒我怎麼會知道。”

就算是他知道,也不能告訴十四,否則還不知道十四會怎麼折騰。

自出京之後,十四就沒有一天高興的,跟著禦駕的時候,他常常陷入自我懷疑,停留在漢城,又日日惶恐。

十四沒有繼續追問三哥的事兒,兩手撐著膝蓋,身體前傾。

“八哥,你能不能跟我說句實話,你和九哥十哥都不肯幫我,到底是不想再摻和這些事兒了,還是覺得我壓根就沒有這個可能。”

八爺抬了抬眼。

十四垂下眼瞼,繼續低聲說道:“如果我們這些人在皇阿瑪心裡也分三六九等,那我是不是第九等?”

誰都比不上,除非皇阿瑪的兒子都不成了,都死絕了,才會輪到他。

“你怎麼會這麼想?”八爺有些驚訝,但更多的是好笑。

如果十四在皇阿瑪心裡是第九等,那九弟十弟算什麼,五哥七哥算什麼,十二算什麼,他又算什麼。

“難道不是嗎,哥哥們不是親王就是郡王,到我這裡,就隻是一個區區的貝子。”十四偏了偏腦袋,微微睜大眼睛,強忍住鼻腔的酸澀,“十三哥隻大了我兩歲,如今又是貝勒又是監國,我和二哥同時在皇阿瑪跟前時,我就像戲台上的醜角一樣可笑。”

如果再不哄幾句,十四怕是都要哭了,八爺總算把手上的話本子收起來了,但卻沒有哄人。

十四現在正在經曆和苦惱的東西,是他們許多人都經曆過的。

早早晚晚的事兒,總是要想明白的。

“這有什麼,你也做了阿瑪,現在應該是……三子五女,難道他們個個在你心裡的地位都是一樣的嗎?德妃娘娘待你和四哥和五妹妹也不一樣吧?”

人都是很難做到一碗水端平的,皇阿瑪有二十多個兒子,有比所有兒子都加起來更重要的江山社稷,隻是他們這些兒子都隻有一個阿瑪罷了。

什麼時候,這數量對等了,一個人隻有一個孩子的時候,或許才不會有人失意。

“這怎麼能一樣,我先前以為……”

他先前以為自己也是皇阿瑪的愛子之一,縱使比不過二哥和大哥,但也不會差太多,大哥得寵不過是因為占了長子的便宜,二哥被皇阿瑪看重也是因為儲君之位。

他先前以為,如果大哥不是長子,二哥不是儲君,那他們未必會比他強。

十四臉上滿是不甘和痛苦,八爺臉上卻沒有任何疼惜之意,語氣平淡地勸慰道:“你有額娘,有孩子,有福晉,有嫡親的兄長和姐姐,何必這樣想不通呢。”

誰愛你,你愛誰就是了。

十四這會兒像得不到糖的孩子,傷心又執拗的問道:“八哥想通了嗎?二哥從前那樣往你身上潑臟水,皇阿瑪卻對他什麼懲戒都沒有,你曝出他和梁九功的事兒,皇阿瑪都沒舍得廢太子,從德州回來好不容易廢掉了太子之位,皇阿瑪又扭頭給了他親王。”

隻有二哥是皇阿瑪親生的,他們這些全都是撿來的野孩子,皇阿瑪對他們甚至不如對伯父叔父們大方,除了二哥,哪個哥哥的爵位不是壓了又壓,大哥當年兩立軍功,又是長子,封爵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郡王。

八哥這些年來辦了多少差事,熬了多少個日夜,幾個伯父和叔父加起來都不如八哥一個人乾的多,如今不也隻是個郡王。

皇阿瑪在爵位上也就對九哥還算大方,當然跟二哥相比,九哥又算得了什麼。

八爺不好透露,皇阿瑪給二哥親王之位都隻是個開始,未來還會再把儲君之位還給二哥。

二哥上輩子被二廢的導火索是會飲案,是禦前總管梁九功的暴露,如今梁九功這顆雷已經提前爆了,不知道二哥這輩子被二廢會是什麼原因。

不過這和他也沒關係,這是四哥的事兒,四哥如今已經被皇阿瑪架上來了,二哥上輩子沒有吸取一廢的教訓,這輩子可能看上去也沒能吸取。

不然,就沒有老三這樁醜聞了。

“想得通。”八爺語氣平靜,“我從小就知道我和二哥是不一樣的。”

他上輩子就知道,他和十四也是不一樣的。

他的野心暴露,是被踩進泥裡,十四的野心暴露,是出京再去搏另一番前程。

“八哥既然能想通,那當初為什麼要和二哥爭,老老實實尊二哥為儲君不就行了。”

何必拚命辦差,拚命籠絡人心,如果不是身體有疾,八哥恐怕也不會放棄,如今何必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來勸他。

“那會兒……年輕。”

不由己身。

如果沒有劇情任務,他大概會和五哥、七哥和十二弟一樣,做個老老實實安安靜靜的皇子。

好歹是上輩子共患過難的,額娘受他連累,被皇阿瑪厭棄折辱,後來做了太後的德妃娘娘也受十四連累,和四哥屢有衝突,十四上輩子都沒能給見生母最後一麵。

八爺最後勸了一句:“四哥如今已是親王,皇阿瑪的意思難道還不明顯嗎,他是你一母同胞的親哥哥,將來如果是他,你還愁什麼爵位,德妃娘娘也會母以子貴,我如果是你,我就不折騰了。”

十四的情緒終於有些繃不住了,眼淚奪眶而出,隨即又被擦掉。

八哥肯跟他說這樣的話,想來是不知道永和宮在鐘粹宮和啟祥宮的衝突中起到的作用,或者是知道了但不怎麼怪他,畢竟他在八哥心裡的地位和三哥是不一樣的,他也就排在九哥和十哥後麵,三哥拍馬都不及他。

“八哥又不是不知道,四哥是被孝懿皇後養大的,心裡念著的是孝懿皇後,是佟家。”十四小聲嘟囔道。

隻有他才是額娘養大的,想讓他不折騰,他寧可是八哥上位,也不想是四哥。

都怪八哥不爭氣,哪兒出岔子不好,偏偏在子嗣上出岔子,想找補都沒處找補。

八爺直接沒再搭理十四,他還是惠額娘養大的呢,好像被抱養這種事兒他們能做主一樣。

四哥……也挺倒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