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羲還是被迫意識到,原來他改變不了團風的命運,縱然眼前一切皆是虛妄,卻也依舊編織著既定的路線。
所以在李路高舉斧頭劈下來時,夙羲選擇了護住自己的靈魂。
召喚風息是夙羲與生俱來的能力,斧頭入肉鮮血迸出,發狂中的李路卻沒有注意到一股淡淡風息抵擋在斧刃之上,讓本該造成的重傷變為了皮肉傷。
奈何受身體與靈魂記憶裡的規則所限,夙羲能使用的力量不多,他任由李路單手拎起了他的一條腿,然後被李路在雪地裡拖行著離開。
視野天旋地轉間,夙羲望見了漆黑的蒼穹,比靜湖還深,零星的星子都沒有出現。
旋即,他還從身體路過的牆頭瞥見了一顆鬼頭。
一顆瘦瘦巴巴、青白又滄桑的老鬼頭。
夙羲不知怎麼的心下一跳,下一刻就同那趴在牆頭偷窺的老頭鬼對上了視線。
老頭鬼隨之露出了一個非常可疑的笑容,讓夙羲覺得對方十分不懷好意。
可是……這是一個變數。
意外趴在牆頭偷窺的老頭鬼,不該是團風死亡線上本應出現的元素。
道玄友好地露出微笑,儘力向夙羲傳達友好的信息,告訴他咱是友軍而不是一隻路過的老頭鬼。
如果忽略掉他自以為友善實則詭異的笑容,他的出發點還是正確的。
好在道玄也不趴牆頭了,李路發狂不清晰,人又看不見他,他大膽飄向夙羲,跟在夙羲身後做了個抹脖的姿勢。
夙羲瞳孔微縮,旋即明白過來,這隻老頭鬼的裡芯恐怕是他認識的人。
這是要他以死來擺脫這具身軀的死亡線?
沒有救治,團風的身體的確會很快流血而亡,而他自己順勢“死去”,在這隻老頭鬼的幫助下一魂脫離肉身,最後化作靈魂記憶中的一隻“遊魂”。
夙羲遲疑著,畢竟這種方法隻被綰綰提及過,還不曾經曆試驗。
並且他不能肯定這隻鬼究竟是誰,對這隻鬼讓他去死的行為保持著忌憚。
誰知道玄見夙羲不動作,倒是乾脆替他做了,上手往他脖間一抹,夙羲血管裡的鮮血就像放水一樣嘩嘩外流。
夙羲:“……”
道玄:“……”
道玄就是試一試,哪曉得居然能割到這小孩的喉?
原來順勢而為之下,他們外來者是可以摻和這些“角色”必經曆的重大事件的,他們可以推波助瀾,但不能逆天而為。
生機從夙羲的身軀裡流失,夙羲漸漸感到了疲憊,前方的李路毫不知情地將他拖行離開,右手裡緊握的斧頭在痙攣一般地顫。
夙羲晃眼瞥見老頭鬼從衣兜裡掏出了個什麼東西,顏色像木頭,個頭十分小巧。
他再次醒來的時候,視野便已是地覆天翻,很顯然,他已經徹底離開了團風的身軀。
這一刻,夙羲大概知曉老頭鬼的身份了,可以牽引新死之人的亡魂墮化為鬼的,應是鬼族道玄無疑了。
可是……他現在的視角是怎麼回事?
所有東西都變得很大,他卻是不能動彈,身下還墊著什麼東西,整個視線都是懸浮在空中的,還在晃。
耳畔這時傳來了熟悉的聲線:“師弟。”
夙羲一驚,雖然看不見,但他立即回道:“師姐,你在何處?”
姮媱:“彆扭脖子了,你現在沒有脖子。”
夙羲:“……”
夙羲:“我身上發生了什麼,師姐?”
姮媱:“你的一魂與我一樣脫離了‘身軀’,為防我們消散,道玄皆找了另一具軀體承載你我這一魂,充作化鬼。”
夙羲很想點頭但是做不到,隻好吭聲道:“看來我所猜不錯,可我現在的身軀又成了何物?”
“那個……不好意思啊。”道玄在此時終於發言,聲音傳自夙羲身後較高的位置,“我手頭就帶了一隻木雕小雞,沒想到會在此遇見你,又見你情勢危急,隻能拿來給你用了。”
已知自己變成小雞的夙羲:“…………”
他忍不住問上一句:“師姐你是什麼?”
姮媱:“……不該問的彆瞎問。”
道玄大笑:“她是狗!”
姮媱幾欲噴火:“臭和尚,你想死!”
一鬼一小狗速速對嗆起來,夙羲在一旁獨自聽,默默覺著自己從雞的天敵變成了雞……好像也不是很可憐了。
還是從人到狗的跨越更大一些吧。
道玄與姮媱的嗆嘴以道玄敗落結束,道玄罵不起還躲得起,任姮媱在那頭輸出,他隻管捧著手上的木雕小狗和小雞飄回德安堂去。
途徑之處可見城中亂像,所謂人類群體之中維係穩定的秩序,在這一夜裡像是驟然崩塌一般,可以說是蕩然無存。
“不好。”姮媱倏地說,“這些人越是崩潰作亂,便越是在自我散發和製造他人的怨氣。不出今夜,涼西城就會怨氣衝天,顯現在普通百姓眼前,怨氣會將整個城池包裹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