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回到世子府流水庵。
柳如山在院子裡扯著袖子:“我讓小廝買些雞鴨牛羊肉來,就在這擺盤吃了。區區不才對庖廚之技尤其擅長,你們要是願意,我近日剛學會了煮火鍋,這可是一種新穎的吃法,要不要嘗嘗?”
“火鍋?”時書激動了兩秒,立刻被困意澆滅,“我現在太困了,想睡覺,牢裡那地根本不是人睡的。”
柳如山爽朗道:“那二位去睡覺,下午再吃,現在我就去下廚,給二位先準備著。”
裴文卿也附和:“如山的手藝,確實好。”
他愛做飯,時書也不說什麼:“行,你看著辦。”
招呼謝無熾:“走,睡覺。”
柳如山拎起袖子,這就往廚房裡走,“我去看看有什麼菜。”
謝無熾進了屋,到桌台旁翻出藥袋子,取出一包:“你睡,我先熬中藥,你的傷口不能再拖了。”
時書:“那不得有人看火?醒了再熬。”
謝無熾聲音平靜:“我不睡,一會兒把鍋放爐子上,看著爐子。”
“為什麼不睡?”時書踢
掉了鞋子,坐在床上,“我昨晚還睡了幾個小時,你好像完全沒有睡覺?”
謝無熾:“熬一兩天,正常。”
時書早知道有些人精力非同尋常,比如他的室友,天天打遊戲到淩晨三點,第二天七點照常起床。
時書:“我怎麼記得你之前說每天要睡覺?”
“視情況而定,有事就不睡了。”
“行。”時書也不細想,躺在床上,柔軟被子趴在身下,“這位柳如山,人還不錯。”
“確實不錯,這次牢坐對了。”
謝無熾拿出了中藥包,便站著,神色似乎又有輕微的思慮。時書趴在被子上,手腳一陣酸疼,還沒從坐牢的痛苦中掙紮出來。
“這是什麼意思?”
謝無熾抬起視線,微笑:“借力打力,豐鹿恨我們,那我們和恨豐鹿的人就是朋友了。”
門外,是柳如山吆五喝六讓小廝采買的動靜,整個流水庵弄得熱鬨了許多。
“無權無勢,無財無兵,唯一改變的機會就是借勢。有一篇著名的政論文章寫過:我們的朋友是誰?我們的敵人又是誰?得罪豐鹿反倒是一件好事,曆來宦官無非贅閹遺豎,哪怕能掌握權力,誰人都看不起。‘計賺軍餉卻被奸宦誣陷下獄’是不錯的名頭,傳播開來,對我們友善的人會更多。”
“………………”
這什麼思路?
時書差點從床上撐起身:“我們坐牢,彆人還會同情我們?對我們更好?”
謝無熾道:“沒錯,曆來,至少大部分人都嫉惡如仇。恃強淩弱,顛倒黑白從來都是輿論爆點。雖然在權勢的人眼中,逐利最重要,但被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的豐鹿針對,反倒替我們打響名頭了。”
“他以為這是隻蜘蛛,可以隨手按死,但要是第一次沒按死,蜘蛛就會沿著透明的蛛絲,從地獄爬上來。”
陽光照在謝無熾身上,光芒淡淡籠罩,他修長手指細心地把藥草全部攏在一起,鎖上櫃子。
時書的臉給照的白皙乾淨,他撐著身想爬起來,眼眸睜大,腦子裡思考著謝無熾的說法。
謝無熾有一種能力,當人正在被環境壓迫,生理和心理都對抗的時候,他卻能很快理清這個環境的邏輯,調整心態迅速適應,想辦法改變,並且從來
不會真正的產生情緒。
他像是天生下來就會操縱局勢的人。
門外,楚恒問:“謝時書,你家的刀呢?”
昏暗房間內,謝無熾站起了身,拎著那一包草藥往門外走:“來了。”
時書盯著他的背影,心裡居然升起一股寒意。
謝無熾,在暗處是鬼,在明處是佛。
這樣的人,到底有什麼目的?
如果不是恰好和他都是現代人,且同吃同住,恐怕自己也不會看見他的真實麵目?
時書一覺醒來,恰好是下午,太陽落山之前。
人在黃昏前醒來時,時常感覺到一陣孤獨和恐慌,據說這是人類基因裡存在的記憶,提醒人不要脫離集體,注意環境安全。
“……”時書坐起身,看到幾步之外,坐桌子前寫日記的謝無熾,心裡一下平靜了。
“醒了?”謝無熾起身,“出來吃飯。”
“……”
時書撓撓頭發:“謝無熾。”
“怎麼了?”
時書:“……沒事。”
“不管了,吃飯嘍!”時書穿鞋跑出門外。
院子裡沒有人,謝無熾道:“柳如山叫他們出門買酒去了,還叫了其他朋友,說要不醉不歸。”
時書:“行,但人多了我聊不過來。”
“沒事,當成應酬,朋友越多越好,尤其是裴文卿和柳如山的朋友,都是官僚世家的讀書人,遲早有一天對我們有用。”
“哥你真是,從來不乾無用功。”時書給他豎完大拇指,進了灶屋。
肚子裡饑腸轆轆,時書已經一天半沒吃東西,忍不住從菜簍子裡挑出半截黃瓜,放到水桶裡洗乾淨了,放嘴裡咬了一口。
“好吃,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給時書香的都會背詩詞了。
時書蹲在台階前咬,謝無熾視線轉到他身上時,目光一下子停住。
時書:“怎麼了?要吃自己去簍裡拿,還有。”
謝無熾站著沒動,就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