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異,極其詭異!時書頭皮瞬間發麻,荷爾蒙迅速竄升。
染坊司的風雨夜,發出這麼大動靜除了鬼怪,還有什麼?方才時書就聽到窸窣的動靜,本以為是耗子,但透過門板晃動的人影,確定絕對是人類。
時書吹滅燈燭操起門後的木棍,緊盯門後。
片刻,門被一腳踹開,走進來一個黑衣人。時書幾乎瞬間拽過了謝無熾,一起滾到床頭底下的縫隙處。時書豎起耳朵聽動靜,握緊棍棒準備隨時動手。
……今早曾興修來時的話他都聽見了,這夥人,也許是鳴鳳司趕來舒康府滅口的人。
時書剛按下謝無熾,沒想到逼仄之處他竟然又湊過來,啄了一下時書的臉。時書耳朵一下燒了,黑暗中用眼神說:“能不能老實點,現在情況緊急,一會兒你和我都沒命了。”
腳步移到屋子內,借著雨夜的暗色,時書看對方直奔床鋪便“砰!”地一悶棍直敲後腦,速度很快,時書練過羽毛球,那人重斃般趴在了床鋪。
手心發抖,時書說:“對不起了,但人身體還沒好你們就來趕儘殺絕,我現在非常生氣!”
被一悶棍敲在床上,按照正常人絕對暈過去或者腦門開花,這人居然掙紮著,扭曲的蟲子一樣緩慢爬了起來,凶狠畢露。
“你還能起來?!”
對方手抓一把匕首,朝時書揮舞過來。
——寂靜。
刀劍劃出銀光,反射出閃電的輝芒。時書白皙的臉上,瞳仁中,倒映著此人猙獰的臉。
這是第一次,有人不加掩飾想殺他。那麼冷酷無情,就像屠宰一隻牛羊。人命是牛羊嗎?
時書後脊椎僵硬,運動賦予他的靈敏,腦子還沒拐彎身體先蹲下去,等時書回過神時,手臂被椅子震動得麻木,聽到木頭揮舞在人體骨骼上結結實實的“哢嚓”擊打聲。
時書踩對方手掌踢走了刀刃,隨後扶起謝無熾,不顧一切從門內逃了出去。
暴雨夜,這人恐有同夥。
“謝無熾,有人想殺我們,快走!”
謝無熾在猝然的撞擊中睜開眼,暴雨淋到兩人的頭頂,從鴉羽長睫落到線條分明的下頜。分不清是雨還是汗,時書想起了無數個雨夜奔跑的夜晚。
他喜歡跑步,可以把世界甩在背後
。
老爹讓他跑步,時書就跑,從五六歲跑到了十八歲,他天生活潑好動,奔跑,就像朝著希望一直跑下去。
濕透的衣料摩挲,時書肩膀給謝無熾支撐受力,繞過幾道門亭見到一間荒蕪院落,屋簷下堆滿柴火,時書踩著滿地青苔和謝無熾猝然撞進一扇門內。
柴房寂靜,老鼠吱吱響。
“謝無熾,你靠著柱子坐會兒,雨太大了,你力氣不夠跑不遠。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最安全,城裡也在戒嚴,他們人少,肯定搜不到這裡的。”
時書眼瞳縮緊,大口大口喘氣,胸腔內心臟狂跳。他扶著謝無熾坐下,手臂在劇烈地發抖。
時書呐呐:“是豐鹿嗎?他要殺我們?”
謝無熾唇色蒼白,水珠沿著下頜滾落:“講個恐怖故事。”
“什麼?”
“上頭來調查的,死於非命的多。你想找彆人的錯處,可彆人不想被你找到。”
時書深呼吸:“你清醒了?”
“活著。”
時書擦了把額頭的汗水,想問他方才那麼長時間的吻,可方才一番奪命狂奔,竟然覺得纏綿和吻恍若隔世。
聞到乾柴的暴曬味,時書抓起一抱一抱的稻草鋪好:“謝無熾,你身體不好先躺著。這裡條件不行,隻能做一張簡易的床了。”
他把謝無熾扶過來,讓他靠著自己。時書的手冰涼,謝無熾身上卻是又冷又熱。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我生氣了。”時書牙齒打顫,“相南寺隻是搶走了僧侶的錢財,和他有什麼關係?在舒康府,明明我們做了好事,為什麼你病成這樣,還要被追殺!他就這麼恨你?”
謝無熾:“談不上恨,小角色,他動動小指頭的事。”
時書和謝無熾身體緊貼,不知怎麼才能溫暖。
“那現在怎麼辦?我們找幕僚,還是先躲起來?”
“黑吃黑,告狀無用。現在不方便再以明的身份出場,暗中行事,讓他們以為我倆都死了就好。”
喉頭吞咽,時書將受驚和恐懼一點一點壓下去,換成冷靜和平靜。漆黑的寰宇,他和謝無熾坐在這灰暗的柴房,滿目蕭瑟。
“接下來,我們要在這間柴房裡活著了?”
時書盯著門口,不敢移開視線。
黑暗中,謝無熾臉色十分蒼白,像從地獄爬上來的惡鬼。
“權勢壓人,我必百倍奉還。”
又是一陣冷靜。
時書想起什麼:“那個小孩是不是很重要?”
“是。”
“你先躺著,我把他找過來。”時書走之前,握了握謝無熾的手掌,“不要怕,我絕不丟下你一個人。”-
柴房彌漫著發黴陰濕的氣味,謝無熾背靠一堆乾柴,偏頭寂靜地坐著,高熱讓他幾乎睜不開眼睛。他屏住氣息靜坐,片刻後,柴門被輕輕踢開。
時書一隻手拎了鍋碗,一隻手牽著那叫茯苓的小孩:“我回來了。”
謝無熾閉著眼。
時書從包袱裡翻出乾燥的衣物:“你說的很對,豐鹿鐵了心要殺咱們,林太醫那搜過一遍了,現在不方便露麵。這小孩兒聽話,也許是我給他蘋果吃,他也不怕我。”
安靜中,茯苓張望著眼睛,坐在木柴上。
謝無熾閉著眼:“刀,有嗎。”
時書一怔,從包袱裡翻給他。
謝無熾接到手裡,再次割開了手上的穴位。時書轉過身,蒙住茯苓的眼睛:“不要看。”
茯苓很乖,但不會說話,目睹叛軍湧入城內屠殺染坊嚇得癡呆了,時書蒙他的眼睛,他細細的呼吸傳遞到掌心。
時書拿乾燥的衣服給謝無熾:“夜裡我不敢點燈,你穿上乾衣服,睡吧。”
謝無熾:“辛苦你了。”
時書替他換衣服,腦子裡又想起方才在床笫間,他壓住自己的吻。時書抓了下頭發,轉過臉去。等你好了,再跟你計較。
謝無熾躺著入睡,時書讓茯苓靠著,就這麼睡著了。第二天聽到雞叫,時書起床找了幾根木柴支起一口鍋,替謝無熾熬上了藥,還把煮飯的鍋也端了上去。
“幸好舒康府管製,不再讓多的人進來,那幾個太監,恐怕發現不了咱們。”
時書把衣服也用木柴支起,準備烤乾。
他收拾這一切時,茯苓便蹲在他身旁,看跳躍的火焰。
時書前所未有的累:“老弱病殘,好,集齊成就。”
“接下來要怎麼辦呢?”時書閉著眼,嘗試理清思緒,“被豐鹿派來的太監追殺,不敢再以明的身份出現,
謝無熾還要調查民叛之由。”
找到原因,乃是發運使殷蒲奴役平民太甚。而有舒康府人告知,染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