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龍巢卻沒能像往日一樣,迎來新一天的平靜。
一條巨大的龍從樹梢尖兒穿行而過,寬大漂亮的骨翼堪堪地擦過林梢,驚起一群仍處在沉睡中的飛鳥。
它們睡眼惺忪地嘰喳作一團,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紛紛朝著空中那個一閃而過的巨大龍影投去目光。
……那是一條龍。這是近三十年來,在那些衰亡的龍被人類殺死之後,再一次有龍在這裡飛翔。
簡青並不知道有那麼多旁觀者,他現在隻是有些懷疑,他在十個小時前對蘭恩提出的邀請到底是不是錯誤的。
很顯然的,蘭恩比他想象得還要激動。
這從它不如往日平穩的飛翔姿態、和逐漸加快的速度都可以看得出來,蘭恩對他的提議很滿意。
但是,簡青作為一個人類,並不能承受這樣的顛簸。
他有些不好意思開口,隻能抓緊蘭恩的龍角,緊緊的貼在蘭恩的脊背上,以保持自己身體的平衡,不讓自己跌下去。
然而,一陣大風吹過,簡青堪堪保持著的平衡很快被打破。
他被強勁風吹得整個人都差點飛起來,方才和蘭恩緊貼著的身體也不自覺地朝外麵脫出。
簡青想要開口呼救已經來不及了——
風實在太大,隻要一開口,風就會朝著他的嗓子眼裡鑽,讓簡青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實在抓握不住,握住的龍角在電光火石間脫手。
“蘭恩——”
他又驚又懼,終於奮力地喊出了一聲。可是風太大,聲音又太小,這道呼救很快就被風吹散。
可下一秒,就在簡青跌下去的同時,一隻巨大的骨翼橫伸過來,以一個輕巧漂亮的姿態,成功接住了簡青。
他驚魂未定,重新抓握住了蘭恩的雙角,胸膛起伏不定,連呼吸都顯得急促不安,過了半晌,才緩緩地將那口濁氣從胸口處吐出來,千言萬語都化作了一聲感歎:“……天啊。”
蘭恩以為他被嚇到了,對自己過快的速度有些抱歉,正要開口安慰他時,就聽見身上傳來一道輕輕的嗓音:“好刺激……”
蘭恩:“……”
它默默壓下了想要安慰他的那顆心,這一次,領會了上一次的教訓,蘭恩沒有要簡青主動說,就放緩了速度。
龍生來是應當翱翔於天空的。
蘭恩在雲層中如魚得水,寬大的翅膀舒展開來,劃出一道漂亮的流線。
好幾次,它都帶著簡青穿梭在那些淡薄如水的雲層之中,讓簡青也感受著雲霧繚繞的感覺。
簡青披著厚厚的、用以禦寒的鬥篷,緊緊地抱著它的角。
流雲在他發間穿梭,隻有龍能看見的景象在此刻全部都不吝地展現在了這個人類麵前。那一刻,簡青甚至生出一種想要永遠留在這裡的錯覺。
如果他是龍的話該多好。
簡青收起想法,專心而好奇地俯瞰著這個以另一個角度向
他打開的世界。()
山川和草木就像是小孩玩的模型一般,星羅棋布地呈現在這片大地上,以一種自然的順序,無比舒展地詮釋著自己的生命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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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青看見了方才它們起飛的山穀,原本在他眼中需要三天三夜都走不儘的地盤,現在卻略縮成了一個小小的、幾乎能夠放在手中的地圖模型。
再往北,就是人類的城邦居住地了。
簡青舔了舔嘴唇,無來由的一陣緊張。
他隻要一想到,作為祭品的自己竟然已經逃離了那個山穀,就無比激動——
不僅如此,他甚至還是和一隻龍一起飛出來的!
這個認知令簡青的心跳加快,一下一下地跳動著,幾乎撞擊著他的肋骨,帶來一陣陣如有實質的悶痛。
那條龍沒有傷害他,還帶著簡青去了窩藏著無數寶物、孕育了千萬隻龍的龍巢。
它嗬護他——就像它父輩所做的那樣。
簡青想到這裡,不知為什麼,心跳忽然慢了下去。
他向前趴了趴,整個人就像是貼在了蘭恩身上,臉頰也觸碰到蘭恩的脊背,仿佛這樣說話,就能讓自己和它的距離變得更近一些:“蘭恩。”
簡青忽然想到了一些彆的事情:“你什麼時候……離開你父親的?”
“三十年前。”蘭恩回答,它的聲音裡不再含著一絲一毫的遲疑,而是風平浪靜的平穩,仿佛這件事情已經不能對它造成任何一絲的情緒波動,“你想到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