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沈墨不像以往那般修煉,而是重新翻起了分魂的古籍。
這本古籍是他閉關衝擊渡劫期之前從南國皇庫裡找到的,但當時他也覺得分魂這種事太天方夜譚所以沒有將它放在心上,隻是帶陣法古籍時順手帶了出來,沒想到後麵竟還是用上了。
古籍因為年代久遠後半截記錄的有些模糊,這古籍除了教人怎麼分魂,也記錄了使用分魂者的感受。
寫古籍的人也是和沈墨一樣分離了一個擁有自我意識到分魂,但和沈墨不一樣的是,寫古籍的人是用武力強製讓分魂融合的,當初讓沈墨苦心設計讓沈夜白自願融合的理由之一就是古籍中寫著一句話:一作魂魄合而並無異,而隨時,漸覺非我,乃止。
被強製融合的分魂在融合後就像往寫古籍的人腦子裡塞了另一個人,甚至讓寫古籍的人開始不斷懷疑自我身份,恐懼促使他停止了融合,後麵的記錄也潦草了很多。
到最後寫古籍的人隻留下一句:試往解之,不許,後乃知為吾過矣,吾與他實是一人。
最後那個人字寫的格外匆忙,那一撇甚至占據了半張紙,就像他寫的那樣在試著與分魂交流卻分魂被拒絕,在兩敗俱傷的爭奪前似歎似恨的留下了這樣後悔的一句話。
沈墨在分魂前就詳細研究了這份古籍,形勢所迫讓他不得不分魂,但不代表他不會吸取古籍的教訓,所以當沈夜白誕生後,他給了沈夜白“限製中的自由”,還不斷向他灌輸“自己誕生就是為了完成計劃”的念頭,不斷否定沈夜白存在的意義,防止後麵沈夜白想逃離自己的掌控。
隻是世事難料啊,原本儘在掌握的沈夜白卻因為遇到秦陌羽有了反抗之心,讓沈墨不得不再次布局逼著沈夜白“自願”融合。
但即使有了沈夜白的自願,沈墨依然警惕的沒有一下將沈夜白融合進來,而是選擇慢慢蠶食的方式吸收沈夜白的記憶和感情,事實證明他並沒有做錯。
這段日子的融合裡,他從頭到尾他都清晰的知道自己就是沈墨——除了在麵對秦陌羽的時候。
不同的場景,卻同樣心動的人,讓沈墨逐漸模糊了沈夜白的那份記憶,他在回憶起和秦陌羽過去時不自覺的認為過去的沈夜白就是自己。
沈墨摩挲著古籍上凹凸不平的殘損,視線卻落在不遠處的銅鏡上。
清晰的銅鏡倒映出自己的麵容,沈墨卻覺得如此陌生。
我……
到底是誰呢?
沈墨不禁回想自己這一生。
說無趣是誇張了,但要說有多難忘珍惜又太違心,他會懷念父母掛念百姓,但總是像個空心的木頭,在責任的海洋裡起起伏伏,做足了自己身份該做的事情,自己想要什麼卻從來沒想過。
“承認吧。”
沈墨對著無人的四周幽幽一歎,自言自語道:“你就是想要他。”
沈夜白的記憶和感情隻是加速了他對秦陌羽的感覺,歸根到底還是他自己對秦陌羽心動,出生以來第一次如此渴望擁有一個人。
但秦陌羽想要的不是沈墨,而是沈夜白。
那麼……
給他一個沈夜白又何妨?
沈墨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低聲笑道:“放棄,可不是我的作風。”
他從來不是一個膽小的人,否則也不可能有膽子對抗天道,某些時候他甚至可以稱得上瘋狂。
萬籟俱寂的夜晚,無人聽見的一聲微響隻存於沈墨腦海裡,他閉上眼,徹底放開了所有的桎梏,接受了沈夜白所有的記憶。
【“陌羽,你覺得怎麼樣才算個人?”】
【“我思故我在啊,夜白——”】
一聲蟬在院子裡輕輕煽動了翅膀,從一棵樹落到另一棵樹上,卻突然四肢僵硬,霎那間跌落在地。
而在蟬跌落的那一刻,南國皇室的上空不知何時已彙聚出片片陰雲。
清冷的月輝被烏雲遮蓋,黑暗的夜晚隻剩皇宮點亮的燈火在忽起的陣陣風中搖曳,巡邏的侍衛長一個惡寒,摸了摸雙臂,嘴裡嘀咕著這天變得真快。
禦書房裡,沈昇正在檢查沈渝罰抄的結果,兩人同時抬起頭對視了一眼,一句話都不需多說的衝到外麵,隻見狂風亂做,衣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沈昇怔怔地看著沈墨住所的方向,終是忍不住放聲大笑。
沈渝雖也感應出了不得了的事情發生了,但他依然不明白自家皇兄在笑什麼。
“小渝。”沈昇忽然回過頭,這些年的勞苦讓他麵容憔悴了不少,不但修為停滯,身體也熬損了,眼上還有這幾天熬夜批折子的青色,風吹散了他的頭發,年紀輕輕鬢邊竟已有了幾絲白發,這一刻沈渝才明白自家皇兄這些年到底為了恢複南國付出了多大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