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橋今晚這一台戲, 上半段叫做仿生動物,下半段叫做多動症兒童。
林橋吐了一個晚上,身上到處都是汙漬。陸熙年給她換衣服的時候, 她一邊掙紮一邊唱戲,當自己是梅蘭芳附體,唱完《貴妃醉酒》唱《天女散花》。但唱啥都涼調兒(京劇聲樂名詞, 指唱的調不準)。還配合甩袖雲手的動作, 活脫脫一個妖孽現世。
陸熙年原本不想對她來粗的, 可實在降服不了這隻妖孽, 隻好下狠心摁住了她的雙手,這才脫下了她的毛衣。
這件毛衣臟兮兮,還在往下滴水, 一股酒味。
但林橋頓時瞪大眼睛嗔怒道:“見賊子不由我怒容滿麵,在大堂罵一聲無恥的兒男!”
林國棟捂臉,這是京劇《望江亭》中的唱詞,調子是西皮二六。女兒唱的還一個字都不在調上。
陸熙年按下她的爪子, 繼續製服道:“縱然是你的父官高爵顯,今日裡也難逃法令森嚴。”
林國棟再次捂臉,這是女兒唱的那句的下半段, 陸熙年居然唱的賊有韻味,每一個字都在調上。這到底誰才是唱戲的演員?
最後,陸熙年用被子把林橋裹成一條毛毛蟲,團成一團放在床上,開了電熱毯以防蟲蟲著涼。
當然, 整個換衣過程都在老父親的監督之下完成, 以防陸熙年圖謀不軌。
林國棟也真是沒辦法, 女兒都鬨成這個鬼樣子, 除了陸熙年這個大傻瓜,彆人都會嫌棄這娃吧?
當然,他仔細看了看,陸熙年沒有不規矩的動作,更沒有趁著女兒醉酒的時候占便宜。這點很得老父親的心意。他確信陸熙年和他的外公一樣,是個坦蕩的正人君子。
“晨晨,你陪媽媽過夜,有什麼事叫我,我就在外麵。”
陸熙年知道不能留宿在這裡,便拿起了外套,獨自走到了外麵的長廊上守著他們。
林國棟亦是一宿都沒有睡。
因為林橋把她肚子裡存的京劇都唱了一遍,調子隨緣,吵得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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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來的時候,林橋酒醒了,恢複成人類乖乖女。
但昨晚的事兒,她忘得那叫個一乾二淨,隻是嗓子啞得說不出話來。
她看爸爸坐在地上,便按了按太陽穴:“爸,我這是怎麼了?怎麼頭疼還腳疼呢?”
“你昨晚喝多了,跑去人家胡宇航的辦公室瞎胡鬨,是陸先生把你給扛回來的。你待會兒好好謝謝他,他在門口守了一夜……”
林國棟儘量簡要說明,顧忌到女兒的麵子(還有這玩意嗎?),就把她禍害人家陸熙年的部分給省略去了。以免女兒見到師兄就要大型社死。
林橋敲了敲小腦袋,鬨也就罷了,這怎麼腳還腫了呢?難道是誰欺負了她?!
不一會兒,陸熙年敲門走了進來,林橋假裝無事發生過,“早啊,師兄。”
此時,陽光灑在她姣好的麵容上,栗色大波浪卷的長發熠熠生輝,加上雙頰自帶的紅暈效果,連陸熙年都被她的美貌晃了一眼。
他打從心裡承認師妹是個大美女,隻是昨晚折騰了一夜,蛾子蘑菇齊上身,這容貌再美,連他也對小師妹濾鏡碎了一地……
算了,淑女已經不指望了。
他還是覺得小師妹特彆可愛,這就是濾鏡厚度突破天際?
陸熙年無語地坐在了她的床邊,先拿出一瓶雲南白藥:“你腳上有傷,今天就彆下床走動了。”
林橋接過了這噴霧劑,瞬間,腦子裡晃過昨晚被踩到的那一幕。接著是陸熙年的泰山壓頂……她的臉上“轟!”一下子紅了起來,連看也不敢看陸熙年一眼。隻聽他淡淡道:“剛才我打了個電話給宋師弟,他今天要去人事部遞交辭呈。”
林橋的神思瞬間被拉進了現實,她歎息道:“他這一走,下麵天藝劇場就要麻煩了。”
陸熙年觀察了一下林橋,發現她的臉上並沒有失望低落的情緒。
隻要沒反應就是好事,這代表昨晚發了一頓酒瘋,林橋已經想開了這件事。
趁著這會兒功夫,他把商量好的方案說了一遍,主要是推薦她接管天藝劇場的人事工作。
陸熙年換句話說:“從現在開始,天藝劇場上上下下100多號演員和職工,你都能隨時調遣。”
林橋思忖了一下這話的含金量,結果發現這是迄今為止,最貼合自己前世身份的工作。
她本來的人生目標是什麼?林家茶樓的繼承人呀!上到各種商務運轉和經營,下到每個演員的演出作品,她都知道怎麼去把握分寸。何況還有爸爸這個助攻在呢!
隻有一個問題:“師哥,你為什麼要把劇場交給我管理呢?”
“……”陸熙年心道,你昨晚都把原因聽得一清二楚,今早也忘得一乾二淨。
這種心思有的時候,隻差那麼一層窗戶紙。可什麼時候捅破,要不要坦白,都講究個機緣。尤其是像他這樣傳統家庭出生的男人,絕不會對女人死纏爛打。所以不到時機的話,他不會坦白一字。俗話形容他這樣的人叫做悶騷。
悶騷陸:“天藝劇場現在沒了台柱子,你就是下個台柱子。論功勞,你是撐起天藝劇場的第一人,論能力,除了你以外,場裡沒人再有這個實力捧紅其他演員。論才華……”頓了頓,他給出的評價是:“北京城裡也沒多少戲曲大師是你的對手。”
“師兄謬讚。”林橋拱手作揖,表示過獎過獎,重點是:“我要是提升了KPI,有獎金拿嗎?”
“有,你的提成不會少。”
陸熙年覺得好笑,將來天藝劇場都是她的,還需要什麼提成?
“如果讓我掌管天藝劇場的話,可能要進行內務改革,我可以做嗎?”
她早就發現天藝劇場的經營上是有些問題。以至於像沈瑛瑛這樣才貌雙絕的戲曲大家,也會明珠蒙塵。這樣是不行的,酒香還怕巷子深呢!
“隨你,胡宇航能做的事情,你也可以去做。我會讓胡師哥全程幫你管理。”
“謝謝師兄賞識!”陸熙年如此信任自己,她也要拿出成績來,好好報答老板才是。
隻不過,她想到宋璵璠的出走,心中一沉,在大刀闊斧解決經營問題之前,還得解決人心浮動的問題。而宋璵璠出走的主要原因,是劇場給他的報酬不如意。想要解決這個問題,就要設置一定的員工獎金用來激勵人心。
她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宋璵璠一走,劇場的其他藝人搞不好也會想著跳槽。師兄,當務之急是穩定人心,要拿出一定的獎金來誘惑他們留下來。”
這時,陸熙年想到胡宇航說的話:天藝的賬本上沒有多餘的錢,員工獎金也會取消。這樣一來,林橋的計劃就不能實施。這確實是個大問題。
想到這,他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了皮夾子,將自己存款最多的那張銀行卡挑了出來,遞給了她——
“員工的獎金我來出,還有你掌管劇場其他的費用,也都從我的賬麵上劃。”
他必須要讓她沒有後顧之憂,劇場現在緊缺人手,林橋肯定也需要大量資金來支撐運轉。
“師兄,你……”
林橋怔了怔,沒想到他要補這個窟窿,這也太信任她了吧!
林國棟一直默默看著這一切,他不由得問道:“陸叔叔,這卡上有多少錢啊?”
“3個億。”
這是他手上一半的存款,其餘的存款都在固定資產和投資金融產品上。
“……”林國棟呆若木雞。
陸熙年老板大氣啊,這是給他打工呢?還是他把自己給賣了呢?
連他都想問一句:你丫的沒見過她昨晚的表現嗎?就不怕他們父女卷鋪蓋跑路了?!
而林橋這孩子比較老實,她連忙推辭道:“師兄,你不用把這麼多錢給我使喚。你是我的老板,我是給你打工的屬下。哪有拿著老板的全部家當去經營的道理?!你就給我一千萬的周轉資金就夠了,年底我肯定把這筆錢賺了還給你。”
笑話,她是給他家打工耶,又不是貪圖他家的家產,根本沒要求他給錢的意思。
陸熙年卻分析道:“如果要做推廣的話,微博半天的熱搜100萬,抖音一個頭條50萬。1000萬的投資,都不夠捧紅一個演員的,更何況是支撐一個大型劇場?”頓了頓,他解釋道:“以後你要花費錢的地方有的是。我想讓你明白,無論你怎麼做,都不會有後顧之憂。”
“師兄……你……”
她想說你瘋了不是?就信任她到了如此地步嗎?
不,師兄難道是對她有其他想法嗎?可那個方麵的事,她都不敢去深入思考。
她一直都很清醒,自己隻是個離婚帶娃的普通少婦而已,而陸師兄的地位對她而言太遙不可及。
直到眼下的交接,她才冒出一個想法來:這可能不是信任的問題,而是陸熙年對自己有意思?
可……
你在想什麼呢?
陸老師是缺少好姑娘追的男人嗎?!
員工要有員工的自覺。不要看多了總裁文,就覺得自己也是深閨小嬌妻。
自以為是的下場是什麼?原主已經做了一個悲傷的調查問卷。靠啥男人都不如靠自己。
“我明白了。”
林橋深吸一口氣,她很快擺正了自己的心態,那就是:我是一名打工人而已。
她簡單利落道:“師兄,你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如果我要動用你的存款,每一筆錢都會好好記上,絕不會隨意挪用。如果要動用大筆資金的話,我會提前給財務部報備。接下來,我每個月都會給你一張財務報表,將這個月的支出項目做一個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