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054 熙年(2 / 2)

過完三十歲生日的陸熙年沒有開燈,一個人靜謐地躺在黑暗裡。

林國棟的那些話,深深刺進了他的心裡。他第一次開始反思:對橋橋而言,自己到底是她的幫手,還是讓她不開心的源泉?

這個念頭一旦紮根下去,陸熙年才發現:諸多細節表明,橋橋在他的麵前最不自在。而且原因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比方說:他們認識都快一年了,她連一次他的名字都沒有喊過。總是一句一句“師哥”“陸老師”的尊稱,言必稱長輩。

這個小細節就足以證明:她確實在自卑。她連他的本名都不敢叫。

還有一點是:整個社會都充斥著男強女弱的風氣。搞得他也產生了這種認知偏差,覺得女朋友在事業方麵弱一點,也是理所當然的正常現象。就算橋橋一輩子不工作,他也可以給她最富足的生活條件。

但這隻是他的自以為是,社會法則,不是每個人的生活法則。

橋橋不是依靠喬木的菟絲花,她隻想要一段平等的戀愛關係,絕對不是誰強誰弱。

這種一方強勢一方弱勢的地位,一旦帶入到了日常生活當中,隻會毀了他們平等相處的根基,讓橋橋越來越不自信。

林叔叔說的非常對,她的自信在慢慢消失,她最近也沒有笑過,一次都沒有。

該死的……

他到底犯了多少錯?!

這一刻,陸熙年隻想過生日這件事沒發生。

橋橋生病的心魔是自卑,而自卑的成因完全是他帶給她的。

兜兜轉轉時間到了淩晨一點。翻來覆去,陸熙年還是睡不著,隻是蹙著眉考慮三件事:現在該怎麼彌補?

如何才能恢複平等關係?

他還該不該在今年把結婚提上日程?

這時候,房間的門被悄悄推開,再悄悄關上,沒有發出一點點的響動聲。

林橋貓著腰,光著腳走在滑溜溜的地板上。她是如此靈活的一個夜行性動物,偷偷摸摸潛伏進了陸老師的臥室裡,活像一隻半夜溜進來偷肉吃的大灰狼。

不到兩分鐘的時間,她停在他的床邊,隻見陸熙年朝裡睡著,身上蓋著厚厚的被子。隨著他勻稱的呼吸聲,脊背的線條起起伏伏,勾勒出一份孤獨滄桑的疲憊感來。

林橋眼中一酸,她原想忽然蹦出來,嚇唬他一句:“鬼來啦!”,這時候,也隻能把俏皮話都咽了下去,卻覺得牙齒有點癢癢。

陸熙年正在走神間,冷不防被子裡多了一人,接著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捅.進他的懷裡,兩隻細細的胳膊準確地圈住了他的腰。熟悉的感覺,讓他全身都放鬆下來。

“橋橋。”陸熙年有些掩不住的愉悅之意,他不用開燈,光是感受這柔軟的觸覺,就知道是哪隻半夜出沒的貓咪如此大膽。

他先摸了摸她的額頭,看樣子已經退燒,再摸了摸她的臉頰,倒是有點發熱。最後揉了揉她淩亂的長發,“你怎麼知道我來了?”

“師哥。”

陸熙年身上的味道讓她覺得安心,林橋悶聲道:“剛才你跟我爸爸在走廊上說的話,我都聽見了,我睡不著。”

陸熙年歎了一口氣,懷抱摟的更緊了,他已經在好好反思:“是我做的不對,林叔叔說的不錯,我給你的壓力太大。而且你在我的麵前會自卑,你最近笑的越來越少了。”

“你脾氣真好。”林橋捏了捏他的臉頰,她仰起頭來,看到他流暢的下巴弧線,有些臉紅道:“我爸說的那些話,你隻能聽一半。他有他的想法,我有我的生活。”

“叔叔也是為你著想。”陸熙年很羨慕她有個好爸爸:“叔叔好不容易才培養你成才,他不希望任何人毀掉你的自信。”

包括他也不能,因為橋橋不是他的專屬品,她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戲曲大師。

林橋繼續捏他的臉,她不由得加重了力氣,想讓他明白什麼:“人總是要長大的,可是在我爸爸的心目中,我永遠是那個天真爛漫的林家小公主。這不符合現實定律。”

她吐槽道:“我小時候確實挺無知的,每天隻想沒心沒肺的笑。可這不代表我長大了,還能沒心沒肺的笑。人總是慢慢發現自己的無能為力,然後學著怎麼跟現實妥協。比方說跟林文熠比賽那次,我真的很不甘心,他是用不正當的手段拿到晉級票,可我也學會接受被淘汰的事實。”

“林文熠再也不會擋著你的路了。”

林文熠還欺騙出賣了他的姐姐,他也不會原諒他。

林橋點了點頭:“咱們不談林文熠。現在的客觀事實是:天藝劇場麵臨著艱險的處境。我的性格確實因此改了許多,這是因為我要學習去承擔起更大的責任。不是我去逃避,去恢複到小時候的天真無邪,杜鵬程就不再迫害大家。”

陸熙年頷首,橋橋的思想深度非常深,這點倒是跟她爸一脈相承。

林橋鬱悶道:“可爸爸還是把我當做一個小孩子看待。我都這麼大了,可在他的心裡麵,我永遠都是7歲的小姑娘,放學的路上還會被人欺負的那種。”

陸熙年俊眉高挑,抱抱他的小姑娘:“你小時候放學經常被人欺負?”

“偶爾吧,那是因為我長的太可愛了,瓷娃娃聽說過嗎?我小時候就是個公認的瓷娃娃,爸爸說,誰看到了都想rua的那種。”

陸熙年不禁神往了下,他想象不出來那是怎樣可愛的小女孩。也許他們將來一起生個雪白.粉□□兒,才能滿足這個“瓷娃娃”的畫麵感。

倒是大瓷娃娃林橋同學貼心道:“我知道該怎麼走出象牙塔,去接受成年人的世界。剛才我爸爸說的那些話,有很多是他的抱怨,因為他實在太關心我了,你彆介意。”

接著,她表明心誌道:“就算不是你的囑咐,而是吳老杜老拜托我撐起天藝劇場,我也會這樣做的。相聲門的弟子同氣連枝,我不可能看著師門沒落的,那樣對我的將來也沒什麼好處。”

“所以說,我變成現在的我,是我自己選擇的路。爸爸乾涉不了我,他隻是心疼我。其實你也乾涉不了,我有自己的打算。”

說完,林橋便貼了貼他的臉頰:“師哥,你明白嗎?”

“我明白,你有你的抱負。”

他緊緊抱住她,橋橋的心情他最清楚。

林橋吻了吻他的嘴角:“明白就好,所以你彆難受,這件事不怪你。”

不,還是他的關心不夠。

把天藝劇場給她,就是讓她承擔起很大的擔子。這點是他沒有考慮周到。

陸熙年忍不住固定住她的下巴,再輕輕吻了下去。先光顧上唇瓣,然後是下唇瓣,一路留下自己的專屬印記。

一吻完畢,他有些暈暈乎乎的情.迷.意亂,也不忘道歉道:“其實林叔叔說的很對,我對你的關心照顧太少。隻知道把天藝劇場交給你,卻沒想過你的壓力有多大。而且,我們現在相處的地位並不平等。”

說到這裡,陸熙年建議道:“以後彆喊我師哥或者陸老師,喊我的名字吧。”

“不嘛,我覺得師哥這個稱呼適合你。”林橋大膽地咬了一口他的鼻子,責備道:“師哥,其實我剛才挺生氣的,今晚雪下的這麼大,你乾嘛跑到天津來?你不要命啦?路上凍成一隻狗很好玩是嗎?哼,我還是不想理你了,你今晚自個獨守閨房吧!”

說完,林橋翻了個身,就要滾出他的懷抱。

未曾想,陸熙年忽然用力摁住她的小身子,再次緊緊把她禁錮在懷中。

“師哥?”

“叫我的名字。”

陸熙年決心今晚就要糾正她的這個毛病。

林橋怔了怔,看到他眼眸中染上一層絕無僅有的火苗。喉結不斷翻滾,他被她又吻又咬,早就有些摁不住心中的渴望。

林橋想了想,總是忤逆這壽星也不吉利,於是輕輕喊出聲來:“熙……年?”

下一秒,她就被翻身壓下……

這一次,陸熙年的吻比上次摁在牆上還熱烈,她很快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於是也回應起他的熱情。大腦中的浪潮一波勝過一波,原來她的快樂竟然在他的身上。

其實陸熙年還有一絲理智尚存,沒有解開她的衣服,隻在她的唇上做著功夫。倒是林橋有些忍不住了,男朋友壓抑而低沉的喘息聲,十分性感迷人,瞬間勾起了她心中的無數念頭,那是她想去探究的領域。

想著還沒給他過三十歲生日,還沒給他送生日禮物,那麼最好的禮物,不就是良辰美景嗎?

於是,她大膽附在他的耳邊道:“師哥,生日快樂。你待會兒……輕一點吧。”

“……”

陸熙年的手指一顫,他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始解開她的睡衣。

橋橋原本是濃顏係美女,一個眼神都貯藏著千嬌百媚的風情。她平日裡非常矜持有禮,絕對不會這樣主動邀請。今天是他占據了生日的製高點,才有了這個福氣。

於是儒雅,隨和,謙遜,文質彬彬等形容詞,通通消失不見。

他大腦中一會兒空空白白,一會兒全部是她的影子,隻想要呼之欲出的力量感,隻想再聽她叫自己一聲“熙年”。

唯一的清醒時刻,是他抱起她的時候,發現她的體表溫度比自己預想的還要燙,不知道是害羞鬨的,還是她的高燒未退。

於是他放緩了一下速度,讓她有個緩衝的時間,然後才不知饜足地宣布:你是我的女人。

不隻是今晚,而是從今往後的每個夜晚。

……

第二天,前來收拾房間的阿姨,發現賓館櫥窗裡的展覽品被人動過。

奇怪的是:這房間昨晚隻住了一個單身男性,怎麼展覽櫃裡的一盒tao全用沒了?而且一盒可是有3個,他怎麼一晚上全用了?難道是……阿姨不敢再想下去。

隻是暗地裡想:現在的年輕人營養好,精力真是旺盛。

倒是第一次做采.花賊心虛的陸老師,出門買早餐的時候,主動去櫃台繳納了那一盒tao的錢,就當是他先用再買了。

買完早餐回到賓館,陸熙年也不忘再帶回來一盒新的tao。反正早晚都要用。

倒是林橋昨晚太勞累,今早腰酸腿軟,死活都爬不起來,於是跟他鬨起了小脾氣,吵著想吃某家連鎖店的狗不理包子。

陸熙年當然要滿足橋橋同學的要求,現在天大地大,林小公主最大。

等到男朋友回來了,林橋哼了哼,拒絕跟大尾巴狼說話,隻顧啃包子填飽肚子。

吃飽喝足,眼看女朋友不想理睬自己,陸熙年倒是很有辦法,他坐在床邊,先自顧自唱了一段昆曲:“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兒閒尋遍,在幽閨自憐……”②

這是昆曲《牡丹亭》,陸老師在誇她是“如花美眷”!

林橋的小心臟撲通撲通,這男人好悶騷,關鍵是變著法兒誇她長得好看也就罷了,這昆曲唱的竟然也這麼好聽!

作為唱戲的專業人士,林橋不甘落於下風,於是放下了包子,她被勾起了戲癮來,應聲唱道:“畢竟男兒多薄幸,誤人兩字是功名;甜言蜜語真好聽,誰知都是假恩情。”③

這段是京劇《鎖麟囊》中罵負心人的句子,她倒是想看看陸老師怎麼接茬。

陸熙年略一思忖,便唱起了越劇《盤妻索妻》的一段來,字字都在調上:“我一片真心天知道,豈能甜言蜜語言輕浮,我為你情願把心剖,求一個石穿孔來鐵化柔……”

林橋:“……”

一片真心天知道,為你情願把心剖……

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從小唱到大的戲曲,居然直白肉麻到要靈魂出竅。

嗚嗚嗚,從前沒發現古人也這麼厚臉皮!

她捏了捏陸老師的臉,唱一段京劇《春閨夢》中的【西皮搖板】:“你回家也算是重圓破鏡,休再要覓封侯辜負香衾。粗茶飯還勝那黃金鬥印,願此生長相守憐我憐卿。”④

翻譯:陸老師,你彆去娛樂圈沾花惹草,咱們兩個過日子就好。天天你儂我儂蓋蓋被子聊天,這樣大家都好。

陸熙年心領神會,吻了吻她的手背,這段唱詞也很符合他的心意,於是問出了那句話:“橋橋,你嫁給我好不好?”

他這麼喜歡她,要是再不娶她的話,那真是天理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