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一下子就凝滯起來。
也許是因為心虛,少年說話時尾音又顫又拖,加上剛從浴室出來的一團水汽,聽起來完全沒有挑釁的意味。
撒嬌麼。
頭發濕漉漉的,顯得眼睛尤其大,漂亮的令人難以忽視。
顧斂周還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觀察楚憐。
他性子獨,不愛跟人交往,但也在射擊隊訓練時不小心聽到隊友談論過楚憐——“長得又漂亮又乖卻花心”“三觀跟著五官跑”,甚至還有“欲求不滿”一些不堪入目的話。
這群人一邊詆毀,一邊又想得到楚憐的青睞。
尤其是知道他換宿舍和楚憐成為室友後,更是囑咐調侃:“小心點,保護好自己,回頭被那漂亮小少爺看上了,纏上你一段時間又把你甩了。”
儘管是顧斂周這樣不善交際性冷的人,也知道這群人背後的說法是極其肮臟卑劣。
顧斂周並沒有在乎這些話,他周圍像是有一圈磁場,將世界與自己分隔開,沒有人可以進入他的內心。
不過搬來快半個月,他發現,楚憐並不像其他人說的那麼……浪蕩。
相反,少年像個好學生一樣,每天按時去上課,連坐姿都格外乖巧,脊背挺得很直,空閒時間也都在宿舍,不是看書就是打掃衛生。
又乖又乾淨。
隻是有一點,有點出乎他的意料。
明明跟其他兩個人有說有笑,可一到他這裡,神色就變了,也從不主動跟他說話。
……討厭他嗎?
可剛才,在雨中送傘的那個人也是少年。
雖然戴著口罩,可那雙眼睛,和後腰上的文身——他一眼就認出來了。
很矛盾。
到底討不討厭他?
不是說“三觀跟著五官跑”麼,還是他長得入不了對方的眼?
顧斂周自己都沒想到,原本沉寂的心會因為一個沒說上過幾句話的人亂了。
而此時,這個五官漂亮到有些張揚的人,竟然還對一個男人說出“想一起洗澡”之類的話。
顧斂周完全將對方的挑釁和不屑當成了調情。
心頭像是被羽毛輕撓了下,癢癢的。於是他借著身高優勢,將人籠罩在自己的陰影裡。
像是和麵前這個人親近了一些。
這個想法從心底升出的時候,顧斂周產生了一種許久未產生的情緒,一瞬間,所有的燥意和戾氣被很好的安撫下來。
平靜。
和另一種複雜的感情。
像是想靠近。
像是想侵略。
甚至……占有。
有些可怕。
可從少年寬大衣領露出來的鎖骨和側頸,又不斷加深著這種情緒,顧斂周一時間矛盾極了。等反應過來後,他已經俯身貼近到少年柔軟的耳側。
“也不是不可以。”
他聽見了自己的聲音這麼響起——完全不符合性格、卻又忍不住開口。
而話音剛落,少年的皮膚像是被激了下,迅速染上了粉色。
漂亮的。弱小的。
真可愛。
他怎麼突然靠這麼近?楚憐耳朵有些酥麻。
明明外表看上去這麼冷,聲音也這麼冷,呼出的氣息卻又這麼炙熱。
還有眼神,還是充滿著占有欲。
他想起了以前那些世界的耳磨鬢染。
沒有接收到OOC預警後,楚憐覺得自己的人設差不多到位了,打算趁著對方還沒下一步動作時及時打住。
結果門就在這時候開了。
“吱呀”一聲——
莫飛拎著一大袋子早飯,頓住腳步,視線在距離明顯不太直男的兩人間徘徊。不過好在他的思想暫時還是個直男,第一反應竟是:“你們倆有話好好說,彆吵架啊。”
楚憐:【他覺得我們在吵架,說明我演得還是不錯的。】
係統沉默幾秒:【有沒有可能是他有問題?】
“……”
楚憐趁著顧斂周注意力分散的間隙,默默從這種曖昧的姿勢裡退出。
“我才沒跟他吵架。”
他的聲音很小,顧斂周的視線跟過去時,發現了那一抹耳垂染上了緋色。
好像……不是討厭他。
“沒吵架就好,都是一個宿舍的。”莫飛朝顧斂周看了眼,“你什麼時候回來的?要吃早飯嗎?我買的多。”
“不用了,謝謝。”顧斂周很有禮貌的拒絕了,收回視線,直接進了浴室。
楚憐這才放鬆下來。
莫飛那一大袋子裡早飯可謂是五花八門,什麼包子油條燒麥……楚憐懷疑他買了四人份的量:“你能吃得完嗎?這麼多。”
其實莫飛買這麼多的原因無非是覺得楚憐早上隻喝一杯豆漿太少了,怪不得上回見他腰那麼細。不知怎麼,那截帶著文身的細腰就這麼進了他腦子裡,導致這個黑皮體育生有些心不在焉。
“沒事,你也多吃點,吃不完的我帶到隊裡。”
楚憐沒了負擔,從裡麵拿了燒麥和豆漿,就這麼小口小口吃完了。而莫飛的速度顯然比對方快很多。
他吃完的時候,楚憐手裡還剩下半個燒麥。
臉頰也鼓鼓的,像隻小耗……不對,小倉鼠。
真可愛啊……
楚憐沒注意莫飛的目光,他朝顧斂周的座位上瞥了眼,桌子上有傘。
是自己那把。
看來不是淋雨回來的。
想到這些,楚憐有些開心,轉身的時候發現莫飛正看著自己,於是摸了摸唇角:“我嘴上沾什麼東西了嗎?”
“沒……沒有。”莫飛迅速移開視線,耳根有些發熱,想到剛才進來看到的畫麵,問道,“你跟顧斂周有什麼私人恩怨嗎?”
楚憐頓了下,搖了搖頭。
莫飛繼續道:“其實顧斂周這個人看著不愛說話而已,沒什麼怪癖的,上回籃球賽受傷都是他幫我頂上的。”
我知道他好。楚憐想了想,不過還是有怪癖的。
比如……算了,被係統聽見不好。
說到籃球比賽,莫飛抓了抓頭發:“我下個月有籃球比賽,你來看嗎?”又見楚憐在猶豫,立刻道:“來唄來唄,紀星延也來呢。”
這個室友好熱情。
楚憐倒也沒什麼其他事,於是便答應了。
*
等楚憐到教室的時候,距離上課時間還剩下兩分鐘。
紀星延已經發了消息,說在倒數第二排占了座位。楚憐張望了一眼,對方正鬆散用胳膊托著腦袋,整張臉漫不經心的。
不過很快,他就朝這邊看過來,立刻揮了揮手。
楚憐剛坐下來,紀星延就聞到了一股洗發水的香氣,又不完全是洗發水,還包裹著少年清淡自然的香。
一個男生,竟然也有體香?
紀星延耷著眼皮:“以前怎麼沒聽說過你在越城有親戚啊。”
這是楚憐用來擋他的借口,沒想到對方竟然還要接著問,他立刻道:“遠房親戚。”又轉移話題:“你今天怎麼起這麼早?”
“不是怕你沒座位了麼。”紀星延覺得奇怪,“你怎麼突然這麼愛學習?”
他們兩人都是美術藝考進來的,專業水平都是頂尖,可楚憐的文化課水平一直都不高,尤其是上了大學之後,心思都不在上麵。
甚至還有人在論壇上詆毀他——“一個花瓶”“靠後門進來的少爺”“華大引以為恥的差等生”。
這種帖子隔段時間就會被頂上來一次,原本紀星延還會直接黑掉,後來乾脆不管了,清者自清。
堵不住這群人的嘴。
不過楚憐這文化課績點確實太低了,華大畢業要求多,績點就是其中一項。他也曾勸楚憐稍微學點,然而對方壓根不聽勸。
現在竟然自己開竅了。
挺好。
盯著少年皙白柔和的側臉,紀星延笑道:“還有一個月期中考試,要不要哥哥教你?”
楚憐頓了下。
怎麼還“哥哥”了,聽起來有點奇怪。
不過轉念想可能是兩人關係好,楚憐也沒在意,委婉拒絕了:“我自己可以的。”
還逞強。
紀星延自以為是的不揭穿對方:“行,那你下回去圖書館,喊上我。”
楚憐“嗯”了聲,剛打算上課就聽見前排女生在討論什麼,裡麵有“顧斂周”的名字。
“聽說顧斂周已經退出射擊隊了。”
“啊,不是說三個月後還有場全國比賽嗎?連比賽都不參加了?”
“可能是手傷太嚴重了啊。你忘了,上次都一個月沒來學校。”
“唉,真可憐,聽他們學院教練說他有機會參加奧運呢,結果出了這種意外。”
“普通人根本受不了這種打擊。”
“怪不得他現在看起來這麼自閉。”
……
楚憐垂眼坐在座位上聽著。
原本可以參加奧運的嗎?可後來,他從沒在運動員裡聽說過顧斂周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