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放學後,佟珍珠騎上自行車,少有的速度特彆快,陳琦在後麵追了半天,才氣喘籲籲地追上來了。
“珍珠,你回家有事兒啊?”
佟珍珠搖頭,“沒事兒。”
陳琦抱怨,“沒事兒你騎那麼快乾嘛,明天下午你們也沒課吧,咱們一起去門頭溝玩兒吧。”
“那邊兒山水都挺好,山上還有野果子呢,保準人特少。”
佟珍珠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不去。”
陳琦說,“一起去吧,明天陳冰燕的哥哥結婚,她去不成,就我一個女的!”
當然了,還有一個原因她沒說,趙宏斌專門找過她,用一張特彆少有的針灸圖賄賂她,讓她說服佟珍珠一定也要參加。
陳琦是針灸專業的,這樣的條件真的沒辦法拒絕。
而且她也不傻,當然也早就看出來了,趙宏斌對佟珍珠挺有意思的。
要不然,這一陣子也不會老跟他們混在一起玩兒了。
佟珍珠卻反問她,“陳琦,你不是陳冰燕最好的朋友嗎,她的哥哥結婚,為啥你不去參加?”
陳琦一愣,“她哥結婚,又不是她結婚,我去瞎摻合什麼呀?”
“就算姐們兒求你了,成不成?”
佟珍珠還是拒絕了,“我真有事兒,不騙你,我姥爺病了,我得去照顧他。”
她這可不是撒謊,沈老爺子前兩天不小心摔了一下,腿疼的走不了路了。
陳琦再沒轍了,隻能歎了口氣,“那好吧。”
她已經儘力了,要是趙宏斌指責她辦事不力,她也不會把針灸圖還回去的。
佟珍珠回到家,先洗了兩件衣服,然後回屋看書,可不知為什麼,有點莫名奇妙的心煩。
她看不進去。
還好佟珍琳過來叫她吃飯了,飯是佟貴民從國營飯店買回來的,有葷菜有素菜,還有一兜子肉包子。
誰能想到,剛吃完飯,梅愛華竟然提著禮物上門了。
把個佟貴民和齊珊珊激動地不行了,又是沏茶又是切水果的招待。
還嫌棄秋梨不夠甜不夠脆,讓佟珍珠出去再買點好的。
她知道這是為了支開她,也就出了門。
住南城那邊的時候,甭管是棗花胡同還是杏兒胡同,夏天吃了晚飯,她都會跟好朋友在外頭溜達。
到了這邊,院子寬敞,屋裡也不熱,倒是還沒出來過。
佟貴民享受的是局長待遇,普通乾部也就兩三間房子,開間不算大,院子更是窄窄一條,這會兒在外頭乘涼溜達的不少。
彆看九月中旬了,北京的秋老虎可厲害著呢。
這一路上不少人主動跟她打招呼。
佟珍珠出了大院,去對麵的百貨商店買了一根奶油冰棍,一邊吃一邊往西走。
大街上也有三三兩兩乘涼的人,不少手裡都還拿著大蒲扇。
她站在樹影裡,抬頭看黑漆漆的天。
還有半個月才中秋,現在月亮還隻是細細的一條線。
忽然有人叫她。
“佟珍珠,躲這兒乾什麼呢?”
這大晚上的,即便聽出來是誰了,她也受到了一點點驚嚇。
佟珍珠皺著眉頭,看著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站在路燈下的許運昌,沒好氣的說,“你怎麼在這兒啊?”
她注意到,他換了衣服,但還是她做的,是另外一身兒。
許運昌說,“瞧你這話問的,我住這兒啊,就旁邊玉屏胡同。”
”
說著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胡同。
玉屏胡同佟珍珠當然知道了,陳琦家就住那兒。
原來還真這麼巧啊。
佟珍珠沒說話,幾口咬完了冰棍,“我回家了。”
許運昌跟在她後麵,“我今兒中午是真有事兒,而且是急事兒。”
佟珍珠扭頭看他,有些奇怪的問,“跟我解釋這個乾嘛,誰還沒有個急事兒啊。”
許運昌繼續說,“我明兒下午約了人看電影,你要不要一起去?”
佟珍珠頭也不回,“不去!”
對她來說,都是一些老掉牙的片子,有什麼好看的!
佟珍珠回到家,佟貴民和梅愛華差不多也都談完了,並且達成了一致的意見,都認為佟珍珠和趙宏斌挺合適的。
不過現在也不好挑明,就讓他們自個兒先處著,等到了國慶節再看。
到時候訂婚也不遲。
梅愛華看到這會兒進門的佟珍珠,雖然身上穿得是舊裙子,辮子也有點鬆散了,但還是漂亮得驚人。
這姑娘可真是,這怎麼長的,五官就不說了,皮子可是真白啊,白得發亮簡直,這要是進了她家的門。
那指定能生幾個漂亮的孫子孫女。
梅愛華自己年輕的時候長得算是不錯,但丈夫趙區長又黑又醜,嚴重拉低了幾個孩子的顏值。
娶個漂亮的兒媳婦,後代的顏值還能被拉回來一些。
她對佟珍珠又是一頓猛誇,然後才站起來告辭了。
佟貴民和齊珊珊兩口子都去送她,沒一會兒,齊珊珊先回來了,看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佟珍珠,忍不住說,“你上的可是護士培訓班,這來的可是區衛生局的副局長,也不知道多說點好聽的話,剛梅局長誇你,你怎麼也不知道謙虛兩句?”
佟珍珠啪的一下關了電視,問,“我怎麼謙虛啊,她誇我漂亮,誇我聰明,這不都是事實嗎?”
齊珊珊本來也不是嘴皮子特彆溜的人,愣給氣得說不出話來了,過了兩三分鐘才說,“瞧把你厲害的,等以後進了趙區長家的門,看你還敢不敢這麼樣!”
也就攤上她這樣好脾氣的後媽了,梅愛華那人,可不好對付,佟貴民都說過,這梅大姐可不是一般人。
當年衛生局副局長的位子,有好幾個人選,有一個背景比她還厲害呢,但都敗在了她的手下。
佟珍珠今兒本來就氣不順,更聽不得這個,問道,“什麼進了趙區長家的門,我去他家乾什麼呀?”
“就趙宏斌長得那樣,為人性格也一點不大方,也不聰明,我能看得上他?”
事實上,她說的一點沒錯,趙宏斌這人,不僅長得一般,性格也不討喜,玩兒也不會玩兒,聊天也沒勁透了,成天隻聊他看的那些亂七八糟的醫書,什麼都懂,但什麼都不太懂。
齊珊珊當然也知道,若是沒有了家庭的光環,趙建斌本人條件實在太一般了,擱她年輕的時候,她也不會看上。
但佟珍珠怎麼能跟她比呢,她打小就是被寵大的,而且她爸是高級乾部,是在副區長位子上退休的,就一南城長大的丫頭,能嫁給趙區長的兒子,已經算是天大的福氣了。
要不是長得好點,人家還看不上她呢。
齊珊珊說,“瞧這語氣大的,怎麼著,區長的兒子你都看不上?”
“你可彆沒數啊,彆跟王玲玲學,她找了一個建築工,你彆也想找一個搬磚的吧!”
“那可就丟死人了。”
他們家隔壁住著輕工局王副局長一家,王玲玲是這家的女兒,和佟珍珠還算熟,王家因為閨女找對象的事兒,鬨了好幾場了。
恰在這時,佟貴民回來了。
佟珍珠直接問,“爸,梅阿姨乾嘛來了?”
佟貴民還不肯說實話,“就來串門唄。”
“那剛才齊阿姨怎麼說,我以後進了趙區長家的門,這什麼意思,你們不會是想撮合我和趙宏斌吧?”
“我可沒看上他。”
這一點佟貴民也猜出來了,不然,梅愛華那人,其實也有些架子,才不會主動找上門呢。
除非是她家兒子剃頭挑子一頭熱。
他耐心的跟女兒說,“珍珠,你歲數還小,很多事兒想不到,其實,兩個人的感情是可以培養的。”
“小趙還是挺不錯的。”
趙宏斌個人條件的確平庸,可他今兒看出來了,梅愛華是真相中了他閨女,珍珠要是嫁過去,不但有丈夫疼,婆婆指定也寵著,日子保準過得差不了。
憑著這層親家關係,如果趙區長能在在關鍵的時候推薦他,那就再好不過了。
誰知,佟珍珠卻十分嫌棄的說,“他醜死了,不成!”
“爸,我想好了,我找對象,首先必須個人條件好,必須長得好,腦子也好使,還要會說話會賺錢才成。”
“要是趙宏斌這樣的,最起碼得是市級乾部才成,就他家那背景,我瞧不上。”
“趙區長也不像是還能升官的樣子。”
佟貴民一愣,沒想到女兒的口氣還挺狂。
區長家的兒子都看不上,還想著市級的,不過,這會兒他倒是想起來了,市裡王市長家的老二,在天壇醫院工作,據說還沒找對象呢。
要是女兒畢業後去了天壇醫院工作,那備不住真能看對眼呢。
要是彆人這指定是做夢呢,可佟貴民看著如花似玉的女兒,哪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會不喜歡。
覺得還真有這種可能。
佟珍珠又說,“爸,你以為和趙區長做了親家,他就能提拔你啊,錯了,我聽趙宏斌說了,他大嫂的娘家哥,是商業局的一個科長,去年很有希望升為副處,就跟趙區長說,希望跟領導遞個話,趙區長倒是打了電話。”
“但內容卻是相反的,他說那個娘家哥不夠成熟,還應該再鍛煉鍛煉。”
“為了這事兒,他大嫂跟他他哥鬨了兩個月呢!”
其實,佟貴民也不是不知道,趙區長在工作中是個特彆講原則的人,有時候甚至古板到迂腐。
沒想到對自家的親戚朋友也是如此。
這會兒,他倒是慶幸,剛才和梅愛華商談,貌似敲定了兩個孩子的人生大事兒,實際上根本沒有說死,一樣都沒有落到實處。
佟貴民沉吟數十秒,“珍珠,你的想法倒也沒錯,爸爸沒記錯的話,你還沒過二十一歲生日吧,找對象的事兒不急。”
“先把學習和工作安排好。”
“是不是下個月你們就要畢業了?”
佟珍珠點了點頭,回到了自己的西廂房。
她靜下心看了會兒書,到了九點半,準時洗漱,但卻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莫名有點煩。
第二天中午放學,她直接騎著車子來到了杏兒胡同。
沈老爺子這次摔得挺重,前兩天躺在床上根本起不來,現在總算能坐一會兒了。
今兒沈大舅休班,一大早就過來了,這會兒正張羅著做飯呢。
他平時在家裡不怎麼動手,有點手腳忙亂的。
佟珍珠停好車子,從車筐裡拿出半路上買的排骨,“大舅,我來做吧,您家裡頭有沒有曬乾的山楂,您給我拿來點兒。”
沈大舅說,“成,我這就去。”
“珍珠,做飯也不急,你姥爺十點才吃了一碗餛飩,你進屋歇會兒再說!”
佟珍珠答應了一聲,但並沒歇著,而是麻利的把爐子點著了,把排骨剁成小塊兒,下鍋飛了水,放到砂鍋裡燉上,然後才進了屋子。
屋裡開著收音機,放著老爺子最愛聽的京劇,隻是他精神頭著實不算好。
外孫女來了,他特彆高興,笑著說,“珍珠,你自個兒舀糖,給自己倒碗糖水喝!”
佟珍珠衝了滿滿一碗糖水,“姥爺,您不用發愁,您好好養著,您這腿,能治好!”
沈老爺子知道,外孫女這是在寬慰他,為了他這個病,兩個兒子跑遍了北京大大小小的醫院。
大夫都說沒法治,說這其實說屬於老年病,人老了真是不添好。
他說,“那敢情好,等我腿好了,我再接幾個大活兒,前天還有人找我做家具呢。”
佟珍珠點頭,“到時候還是我來刷油漆。”
雖然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兒了,可老爺子還是挺樂嗬,“成,到時候姥爺給你開工資。”
佟珍珠喝了糖水,又說,“姥爺,我可不是蒙你啊,你這個病,真的能治好,和我一起下鄉的一個女知青,她家是河北保定的,她的爺爺就得過股骨頭壞死,也是瞧了很多醫院都沒轍,後來聽人說,易縣有個老大夫專門治這個,治一個好一個,就是有點麻煩。”
這兩天她心情失落,也不全是為了和許運昌那點事兒,主要是因為她姥爺。
按理說,她一回北京,就應該帶著姥爺去治病的,可那會兒她想的是,姥爺的情況還成,她也怕耽誤上學,就這麼拖著了。
想等著她差不多上完培訓班了,錢也攢夠了再去。
可老爺摔了一下,都沒法下地走路了,她這心裡甭提多自責了。
沈老爺子見她說的有鼻子有眼的,“真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