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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藥

“我姑姑是個女強人,早年間接手了我爺爺的生意,後來生意越做越大,現在在覲城商界也算是說出去人人皆知的了。”

沈境道:“你姑姑有養寵物的愛好嗎?”

謝辛扶著方向盤,在有些狹窄的街道中避開行人穿梭,道:“她倒是一直喜歡養寵物,以前養過小貓小狗什麼的,不過養鳥也就是這段時間的事情,所以我才不清楚嘛,要是知道那車上的是她的寵物鳥我就不會……”

謝辛還在訴說著,沈境的思緒卻飄到了彆的地方去。

“……所以希望姑姑不要怪罪我吧。”謝辛在十足路口做了個祈禱的動作。

沈境想了想,道:“謝辛,你說,有沒有這麼一種藥,人吃了之後會短暫的年輕起來?”

謝辛愣了一下,道:“理論上來說是有的,人體的腎上腺素就可以起到這樣的作用,但是副作用也是很大的,之前國外有過相關的實驗,聽說是因為副作用過大,排異反應嚴重,最後不了了之了。”

沈境點點頭,謝辛看了他一眼,道:“怎麼忽然想起問這個了?”

沈境道:“我今天看到的戚敬文就很年輕,並且比之前還要年輕,但是那種年輕很不正常——”

他想起戚敬文臉上紅紅的皮肉,像是新生出來的一樣嫩。

“我懷疑洋人給他吃的藥是你說的那種東西。”沈境道。

謝辛一個刹車停在路口,震驚地看向沈境。

沈境揮揮手,道:“先開車,這個事情我也不確定,咱們回去再研究。”

汽車再度平穩地行駛起來。

沈境想了想,又說:“今天早上送來的那具屍體,是喝農藥死的?”

謝辛道:“聽村民們是這麼說,說是喝了摻了農藥的水,也不知道他們是出了什麼錯,總之人就被毒死了。”

沈境身子微微前傾,“謝辛,你給他屍檢過了嗎?”

謝辛微微偏頭看了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最後卻說道:“還沒仔細檢查呢,你們的事比較重要麼。”

沈境低頭沉思,係統不會給他沒用的信息,所以這個時候又出現死人,一定是在傳達什麼信息。

雖然巡捕房發生命案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但沈境還是覺得不對勁,太密集了。

“我有一個猜測。”沈境喃喃道。

“什麼?”謝辛沒聽清楚。

沈境搖搖頭:“沒什麼,等咱們回去了,還是好好驗驗屍吧。”

謝辛點點頭,車子一個轉彎,就到了謝辛姑姑所在的地方。

“我姑姑叫謝瓊,你等會兒見了也不用緊張,她人很好說話。”謝辛對沈境說。

沈境倒是不緊張,隻是心中塞了個巨大的謎團,此時倒是有些激動。

這是一棟小彆墅,謝辛把車子緩緩開進了院子裡,門口的管家並沒有攔他,還笑著和他打招呼。

謝辛停好了車子,問管家:“我姑姑在家嗎?”

“您來的巧,謝小姐剛從外麵回來。”管家笑著說,說著又看看沈境,“這位是您朋友?”

“嗯,朋友。”謝辛沒有多說,帶著沈境進了屋子。

一樓是客廳,但是沒有人,管家在他身後說:“小姐在二樓。”

於是謝辛又帶著沈境上了旋轉的階梯,往上麵走的時候,謝辛道:“我姑姑平日裡喜歡一個人待著,她最近身體不太好,經常需要休息。”

沈境點點頭,表示知道,“不會打擾你姑姑太久的。”

謝辛轉過頭來,在高一層的台階上看著他,“我的意思是,你不用緊張。”

沈境有些哭笑不得,他一點都不緊張。“我知道了,走吧。”

謝辛是在替他考慮,但或許還是考慮過度了,沈境絲毫沒有緊張的感覺。

二人上到二樓,謝十音的休息室內。

單人沙發上坐著一個優雅的女人,她穿著一身深紫色的西裝裙套裝,臉上略帶疲憊,“小辛來了。”

謝辛笑著道:“姑姑,我來還車。”他又指了指沈境,介紹道:“這是我朋友裘玉,他有些事情想問你。”

謝瓊看了裘玉一眼,笑著道:“問我?是什麼事情?”

她平日裡不少跟這些小輩交流,但是交流也無非是學業和生意上的事情,問多了也就覺得無聊且尋常了。

沈境一雙眸子十分清亮,雖然臉色還蒼白著,但看上去精神很不錯,他點點頭,道:“謝小姐,我想問您關於您的寵物鳥的事情。”

此話一出,謝瓊就看了自己的侄子一眼,謝辛連忙解釋道:“我之前不是借您的車去查案子了嗎,那路上的時候鳥兒從後備箱出來了,那時候裘玉也在,他剛好有些問題想問,是和案子有關的。”

“和案子有關?我的鳥?”謝瓊依舊是有些困惑,但到底是見過風浪的人,她隻道:“你們查案要緊,想問什麼就問吧,我會配合你們的。”

謝瓊到底是經常和商政兩界的人打交道的人,能借機交好的她都不會得罪,問個話而已,更不是什麼問題。

沈境於是道:“請問這隻鳥兒當時是得了什麼病?”

謝瓊雙手放在膝蓋上,坐姿十分優雅,她微微蹙起眉頭,道:“它並不是得病死的,一開始我也以為是生病了,但是後來找了寵物醫生去看了,醫生說應該是喝了有毒物質的水才會這樣的。”

沈境道:“有毒物質的水,是什麼時候喝的?”

謝瓊搖搖頭:“這個我也不清楚,我買回來沒幾天,這小鳥就蔫了吧唧的了。”

沈境道:“這小鳥是從哪兒買的?”

謝瓊道:“城南的花鳥市場,我當時路過那裡進去逛了逛,覺得小鳥挺可愛的就買下來了。”

沈境道:“城南有好幾個花鳥市場,您說的是哪個?”

謝瓊想了想,說了一個地址。

沈境在腦海中盤了一下,轉頭問謝辛:“那個花鳥市場離上次被火燒的民宅近嗎?”

原主也沒怎麼出過門,對這些方位沒什麼概念。

謝辛道:“你說那個離皇陵比較近的民宅?嗯……倒是不遠,大概也就兩三公裡路。”

“皇陵?”謝瓊微微一怔,“那地方還有皇陵?我怎麼沒聽說。”

至少前朝的皇陵並不在那個方位。

謝辛解釋道:“不是正規的,我們現在還沒查清楚呢,等查清楚了告訴你啊姑姑。”

謝瓊沒多問,隻是點了點頭,說:“具體位置我記不太清了,但是管家應該知道,你要是有需要的話,可以讓他引你去。”

沈境卻搖搖頭,道:“不用了,謝謝您,後麵的事我們自己處理就可以了。”

兩人沒有吃謝瓊給準備的下午茶,很快就離開了謝瓊家裡。

謝辛和沈境同步走到大街上,謝辛還有些茫然,看著沈境有些嚴肅的麵孔,忍不住問道:“裘玉,你就問這些就夠了?”

沈境點點頭,道:“隻要知道小鳥是怎麼死的就夠了。”

“為什麼?”謝辛還是有些茫然。

沈境站定了腳跟,在一個麵館麵前停下了了,道:“現在我們需要回去確定巡捕房接收的那具屍體的死因,我心裡有個猜測,但是時間不等人,我們必須要快一點了。”

謝辛愣了一下,“我以為你要吃飯呢。”

沈境微微一笑,道:“飯也是要吃的,打包會巡捕房吃。”

於是兩人從麵館打包了三份餛飩,帶回了巡捕房。

段勉還在辦公室裡忙,見到沈境提著吃的進來,笑了起來:“怎麼知道我正好餓了,帶的什麼好吃的呀。”

沈境把餛飩放在桌上,道:“你沒去食堂吃飯”

段勉搖搖頭,拆開包裝,見是一碗餛飩,頓時開心起來,擦好筷子就開始吃。

沈境看著他桌子上那一摞的資料,戚家的事情沒完,不代表他們沒有彆的工作,每天處理的工作都堆積在一起,最後還是要他來解決。

“怎麼樣,問出什麼了嗎?”段勉邊吃邊說,一時間屋子裡充斥著三個人吃飯的聲音。

沈境坐在他對麵,從霧氣繚繞當中抬起頭來,道:“謝辛姑姑養的那隻鳥有問題,估計是買來之前就有問題了,隻不過當時沒太看出來,後麵幾日才毒發身亡。”

“毒發?被毒死的?”

沈境點點頭,“對,謝瓊的寵物醫生說那隻鳥是被毒死的,還好她認識寵物醫生,1不然這事兒可就被遮過去了。”

段勉咀嚼的動作停了下來,看向沈境,“那隻鳥是在哪個花鳥市場買的?”

沈境很快地笑了一下,道:“你跟我想的一樣,這個城南的花鳥市場啊,離咱們之前講的那個皇陵特彆近。”

段勉腦子轉的飛快:“皇陵裡麵有東西泄露了,進了地下水,那鳥又喝了地下水導致死亡?”

沈境不置可否。

謝辛道:“可是這樣的話,鳥會中毒,人為什麼沒事?”

“誰說沒事?”沈境看了他一眼,語氣沒了之前的輕快,道:“鳥中毒了也要幾天才能死亡,人或許要更久才能發現問題——所以今天進巡捕房的那句屍體,戶籍也是城南郊區的,他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死亡的呢?”

三人安靜了一瞬,紛紛放下筷子收拾好東西,直奔停屍房。

半小時後,謝辛眉頭緊皺,道:“是鉛中毒死亡。”

第八十二章 部長

一時間所有人都沒說話。

既然是鉛中毒,那麼幾乎就驗證了沈境的猜想。

“鉛可以溶在水裡吧?”沈境問出這個問題,他對此類知識是一竅不通。

謝辛點點頭:“而且是很容易滲入水源導致大量的水汙染的……”

沈境道:“那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估計是皇陵裡的某些東西泄露到附近的水裡了,所以汙染了水源,才導致和牲畜都中毒。”

“也就是說除了戚家的人,還有其他人去了皇陵。”段勉忽然道。

沈境看了他一眼,愣住。

他本想著是皇陵被盜後觸碰了某個機關倒置鉛水泄露,可是段勉這麼一說,他又覺得像是洋人搞的鬼。

不管是誰搞得,當務之急是要立刻將水汙染的事情上報,讓有關部門去解決。

沈境當即就道:“段勉,我們需要讓你的上級知道這件事,除了他們,沒人能去阻止。”

段勉當然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於是點點頭,調用了巡捕廳唯一一輛警車前往總部。

路上的時候,謝辛還說:“聽說上麵早就不讓巡捕廳查這個案子了,咱們這麼貿然前去的話,豈不是暴露了不聽話,在偷偷查案的事情?”

“是啊,”沈境點點頭,看向謝辛,這次換段勉來開車了,速度比謝辛更快,他繼續道,“可是如果不說的話,那那些人就白死了,況且……我想我們應該不會受到處分的,將功補過嘛。”

他微微一笑,看得出笑的有點勉強。

謝辛知道沈境心中也有這種顧慮,此時說這種話無非是為了安慰自己,於是也隻是拍拍他的手,“算了,我都陪你們來了,什麼後果我也都能接受了,大不了去我姑姑的公司去幫忙去,不做法醫了。”

段勉道:“沒有那麼嚴重,謝辛,巡捕廳隻有你一個法醫,少了誰都不能少了你。”

車子一路疾馳,居然上了一座山,在彎彎曲曲的盤山道當中前行。

沈境忍不住從車窗往外看去,這周圍的環境十分清淨,或者說是隱蔽,倒是藏匿的好地方,很安全。周圍都是青山綠水,除了鳥叫聲之外,隻有隱隱的槍聲,雖不和諧,但也有種肅殺之氣。

繞了幾個彎以後,車子停在了總部所在的地方。

見是警車,門口的警衛也沒有立刻開槍,隻是當即上前詢問是做什麼的。

這裡守衛森嚴,兩人高的大鐵門橫在三個人麵前,門口有兩個持槍警衛,一臉警惕地看著他們。

段勉道:“兄弟,通融一下,我們有要緊事要見陳部長。”

兩個警衛對視了一眼,“你們有什麼要緊事?陳部長現在正在開會,不能見人。”

沈境道:“城南郊區現在地下水汙染很嚴重,已經死人了,如果官方再不插手的話估計很多人都要遭殃。”

他說的十分直白,沒有絲毫的猶豫,把不及時處理的後果也說出來了,兩個警衛開始有些猶豫,要是耽誤了事情的話,也會問責都到他們的頭上。

“人命關天的事情,能不能趕緊通報一聲啊!”段勉一聲嗬斥,其中一個警衛立刻驚醒過來,跑進院子裡去通報了。

過了一會兒,警衛出來了,說:“陳部長在辦公室等你們。”

大鐵門被打開,沈境看到了裡麵的模樣,有幾棟灰色的高樓,看起來比外麵還要威嚴許多。

牆上刷著標語,他沒多看,跟著段勉的腳步來到了一棟大樓前,看段勉那行走的速度,大概是沒少來這裡的。

沈境一行人來到了陳部長的辦公室門口,門口也有個警衛,攔著他們說:“隻能讓裘玉一個人進去。”

其餘兩個人都看向他,沈境也有些意外,沒想到陳部長會指明見自己,他一根手指指著自己的臉,“我?”

警衛道:“你是裘玉?那隻能你一個人進去。”

沈境一頭霧水地推開了辦公室厚重的門。

陳部長正坐在古樸的辦公桌後麵,屋子裡煙霧繚繞,他在抽煙。

他正看著外麵的景色,聽到門開的聲音,回過頭來,衝著沈境笑了一下。

沈境和他隻有過一麵之緣,雖然之前段勉在電話中說過,自己破案的大部分助力都是沈境給的,但是也不知道這個部長到底是什麼心思。

“您單獨見我,是有什麼話要說嗎?”沈境見他沒開口,忍不住率先問道。

陳部長笑嗬嗬的,道:“不是你有話要說嗎。”

沈境頓了一下,點點頭,道:“是,城南的地下水汙染……”

陳部長抬了一下手,沈境下意識地停止了講述,看著他。

陳部長道:“你是怎麼知道地下汙染的?”

沈境一開口,就要扯謊,這件事他很熟,但是他剛要說出自己編造的故事的時候,卻忽然心中警鈴一響。

不能這麼說。

這件事牽扯到了戚家的案子,他要編就隻能編個大的,為了給他們洗脫嫌疑而編造故事,陳部長這種老狐狸是一定能看出破綻的,到時候會更慘。

現如今還不如老老實實地說了,說不定還能將功補過。

於是沈境道:“這件事還要從戚家的命案說起。”

果然,陳部長一聽這話,就頓時來了興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戚家的案子,和城南的皇陵有關……”

沈境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知道的和自己推測的都說了出來,隻是為了方便掩蓋了部分內容,比如在地下發現的那個生物,他並沒有多說,表明自己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直到說到那群盜墓賊去盜皇陵的時候,陳部長的眼皮才動了一下。

“我們懷疑地下水汙染和那個皇陵有關係,因為都在那附近,並且也是這段時間發生的,所以想讓人去……”沈境滔滔不絕地講述著。

講完之後,鬆了口氣,去看陳部長的臉色。

陳部長臉色陰晴不定,看不出任何的情緒,隻是過了一會兒,出了口氣,點了點頭,“你說你沒上過學,可是思維和邏輯,以及口才都超過一般的同齡人,真是不可多見的奇才啊。”

沈境內心毫無波瀾,“或許是因為幾個公子在家裡念書的時候,我跟著頭聽過幾回吧。”

“隻聽過幾回就如此見識,不讓你讀書真是可惜了,那個戚敬文,自己的兒子都能這麼對待,可見心如蛇蠍。”

沈境心說他連自己扮演的戚誌琰都能說殺就殺,可不就是心如蛇蠍嗎。

不過這話他是不可能和陳部長說的,陳部長又問道:“聽說你們是在港口逮到他的,怎麼逮到的?”

沈境嘴角抽了抽,隻好把和老羅說的那套說辭又說了一遍。

陳部長聽完之後,卻淡淡地笑了一下,道:“根據我們的屍體檢驗報告來看,戚敬文身上的刀傷並不是他手中的匕首導致的,刃口對不上。”

沈境心中一涼,抬起頭來看著戚敬文。

這群人果然是細致多了。

沈境喉結動了動,乾脆閉了嘴,一句話都不說。

良久的沉默中隻有煙霧在辦公室裡蔓延。

段勉在外麵踱步,肉眼可見的焦躁。

過了許久,陳部長忽然笑了一下,道:“不過當時的情況,我想應該很混亂,用誰的刀倒是沒區彆,再說你這麼瘦弱,應該是打不過一個窮途末路的凶犯的。”

沈境睫毛一扇,落下一地汗珠,“您說的是。”

無形之間他們形成了某種交易。

陳部長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好,裘玉,你的事以後再說,既然你說城南的地下水泄露問題,那麼如果我的人白跑一趟,發現並不是這麼一回事,這個責任是不是你的?”

沈境深吸一口氣,道:“如果我的推測是錯誤的話,那我願意負全責。”

陳部長微微笑了笑,道:“好,好。”

辦公室的門開了,沈境走了出來,段勉第一個迎上去,觀察他的臉色:“你怎麼樣?”

沈境臉色一如尋常的蒼白,他笑了笑,道:“陳部長同意去城南調查了,這件事屬於先斬後奏。”

段勉鬆了大大一口氣,又看向他,低聲道:“他沒為難你吧?”

陳部長此時從辦公室裡出來,幾個人頓時看向他,而他隻是笑嗬嗬地去指揮手下了。

沈境看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沒有。”

“沒有就好,咱們也跟著他們一起去看看,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那個皇陵……”段勉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邊走邊說。

沈境卻拿開了他的手,道:“你們去吧,我還有點事,要去處理一下。”

他語氣黏黏糊糊的,段勉雖然詫異,但還是心軟,道:“要不要我陪你?”

沈境搖搖頭,道:“你們還是先去調查城南的事,我的事是私事,不危險……”

段勉見說不動他,隻好點了點頭,道:“那你萬事小心。”

沈境笑了一下,點頭說好。

有車子將他從山上送下來,沈境一個人回到了城裡。

他再次來到了戚誌琰的學校裡,聖安娜中學,在教室外看著他們念書,等到下課鈴響,沈境敲了敲窗子,把他叫了出來。

第八十三章 故事

戚誌琰起先不知道沈境找他做什麼,從屋子裡出來的時候,還是一臉茫然的,看著沈境的表情看起來有些空白。

“怎麼了裘玉,怎麼忽然來找我了?”戚誌琰問道。

沈境看他有些緊張的樣子,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怎麼說,他頓了頓,道:“你,吃午飯了嗎?”

戚誌琰更加奇怪了,但還是搖搖頭,說:“當然沒有,你要請我吃嗎?”

戚誌琰不知道沈境是怎麼和自己的老師說的,一向不讓學生隨意外出的學校居然同意了讓他出去就餐。

餐館裡,服務員端上來一杯水,說:“菜馬上就好了,您稍等啊。”

戚誌琰從容地點點頭,一派少爺的氣派,待服務生走了之後,他才緊張兮兮地看著沈境,道:“到底怎麼了?你來找我,肯定不隻是為了找我吃飯的,裘玉,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沈境夾了口涼菜,吃了一口,說:“兩件事。”

戚誌琰認真地看著他。

沈境看著他的臉,忽然不知道該怎麼開這個口,他看了看窗外,估算這個時間段勉他們應該已經到城南了。

“嗯……戚敬文已經被我們抓到了。”沈境道。

戚誌琰愣了一下。

他一直在學校裡,接觸不到外界的信息,戚敬文被抓獲,也並沒有人通知他一聲過,學校像個安心的象牙塔,保護了他。

他眨了眨眼,道:“那,我爹認罪了嗎。”

沈境垂下眼睫,第一次發現自己也會有有些沉重的愧疚感,這種感覺讓他有些想逃避了。

“你爹……”沈境斟酌了一下,在想用什麼樣的語氣說出來,能夠把傷害減少一些。

這時候服務員過來上菜,一盤宮保雞丁,一盤炒青豆,都是戚誌琰點的愛吃的菜。

沈境道:“你爹他在抓捕的過程中,不慎身亡了。”

戚誌琰夾起的青豆從筷子上脫落,滾落到桌上,又滾到地上去。

他低頭看著桌上的菜,眨了眨眼,再次抬起頭問道:“是被人殺了嗎?”

沈境沉默了幾秒,道:“是在搏鬥中不小心刺中了自己,當場死亡了。”

他本以為戚誌琰會很傷心,但是情況似乎比他想的要好,戚誌琰隻是點了點頭,然後歎了口氣,道:“我早就知道……我父親不會有好的結果的。”

沈境低頭端起茶杯,喝了口水,"你早就有心理準備了?"

戚誌琰點點頭,“他都是逃犯了,身上又有命案,還有彆的案子,要是被抓到的話,肯定是死罪了,所以我早就想到這個結果了……隻是聽到你親口說了的時候,還是有點難過。”

難過才是正常的,沈境默默地想,怎麼說也是親生的,兒子還是比爹好多了。

沈境給了他幾分鐘的事情處理情緒,戚誌琰比他想的堅強的多,聽到這消息後連眼淚都沒留,於是沈境接著道:“還有第二件事要說。”

戚誌琰抬起頭來,看著他,“什麼?”

沈境道:“你們兄弟幾個當中,誰有夢遊症?”

戚誌琰愣了一下,“夢遊症?你問這個做什麼?”

沈境聽到他這麼說,就知道戚誌琰知道一些內幕了,於是他直接道:“這個事情也和案子有關,你最好如實交代哦。”

戚誌琰聽他這麼說,隻好道:“我們家有遺傳的夢遊症,我爹本來就有……”

沈境眉尖一挑,難道之前出現在他窗子外麵的是戚敬文?

戚誌琰道:“不過我爹在過了三十歲以後,就沒有這個症狀了,反倒是我二哥,開始時不時地出現夢遊症。”

沈境點點頭,道:“你二哥夢遊的時候,會跑到其他的院子裡嗎?”

戚誌琰道:“我隻見過一次,他夢遊的時候如果沒人看著的話,哪裡都能去的。”

“不過這幾年在服藥,已經好多了。”戚誌琰道、

沈境心說這孩子還挺實誠,把家裡的事情都說了,於是他問道:“吃藥?吃的什麼藥?”

戚誌琰搖搖頭,“具體什麼藥方我不知道,隻知道是醫館裡給開的,說是喝了之後就能一覺睡到天明,不會夢遊了,這藥是真的有效果的,我二哥喝了一段時間之後,真的好了很多。”

沈境點點頭,大概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之前在戚雲峭的房間裡發現的信封,估計裡麵裝的就是類似安眠藥的東西,說是可以治療夢遊,大概也是誤打誤撞的效果了。

沈境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裡也就輕鬆了一些,隻是對戚誌琰道:“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事,你先慢慢吃,我走了。”

戚誌琰愣了一下,“你這就走了?”

沈境點點頭,“我還有彆的事呢。”

戚誌琰猶豫了一下,道:“裘玉,其實我一直都很好奇。”

沈境微微抬起眉頭,看著他,示意他說出來。

戚誌琰道:“你為什麼對這個案子這麼上心啊?”

沈境沒說話,戚誌琰有看向他的臉,觀察他的臉色,道:“你是不是受傷了,感覺氣色很不好的樣子,是因為我們家的事情嗎?”

沈境道:“算是吧,也不算是。”

見戚誌琰依然有些困惑,沈境也沒有多說,隻道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可以去巡捕房找他。

說完就離開了。

他不需要對戚誌琰的好奇心負責,他來到這個世界是為了完成自己的任務,而不是去照顧彆人。沈境這麼想著,低著頭走出了餐廳,到了路邊去坐電車。

這是他來這個世界第一次坐電車,雖然來了時間不短了,但是這種交通工具還是從未接觸過,太遠的地方坐不到,也不如汽車方便,近的地方走路就能到,所以一直都沒機會坐。

沈境跟著幾個人上了車,在電車晃晃悠悠的節奏中回到了家裡。

這是他和段勉的家,他上樓的時候,看到隔壁房間的門開著,裡麵傳來陣陣油煙味兒,有人在炒菜。

那女人家裡很熱鬨的樣子,時不時地傳來說話聲音,沈境沒有多看,用鑰匙開了門進了屋子。

一進屋,就隔絕了外麵的油煙和喧嚷的聲音,沈境回到自己的房間中,坐在床上,在腦海中呼喚係統。

“我在。”

“我現在盤一下戚家的故事線,如果答案正確的話,是不是就可以離開了?”沈境道。

係統:【是的,宿主。】

沈境深吸一口氣,開始講述自己拚湊出來的故事。

五十年前,一個從外地逃荒過來的男人停留在了此處,他一窮二白,除了一身膽量沒有彆的本事,於是他拜了當地的盜墓頭子,跟著師傅一起到處盜墓,由此也攢下了一點家底。

此時正值亂世,他們盜來的寶貝大部分都能賣個不錯的價格,賺得越來越多的同時,男人開始不滿足,因為賺來的大部分的錢,是要上交給師父的,他們得到的隻是十分之一。

於是男人在一次行動中殺害了師父,自己當了頭目,開始大肆斂財,由此積攢了一大筆啟動資金,開始在各處做種植園,做絲綢生意,做煙草生意,還有古董走私。

段勉上任後就一直盯著他家,在幾次抓包以後,戚家的根基就有些虧空了,他著急用錢,於是和一些外國人合作,準備盜皇陵。

隻是沒想到,皇陵裡麵的東西並不簡單,那些擺在外麵的器皿上都有大量的放射性物質,會導致人體的器官質變,當時的戚老爺並不知道,他也不知道洋人給他的咬,其實是有劇毒的鉛。他隻知道能看到短暫的年輕,就以為自己也能接近長生不老的效果。

他盜過許多墓,也跟著師傅學了很多的門道,知道古往今來許多的人都想過長生,都為此付出過很多,甚至人已經死了,變成屍體躺在了棺槨裡,也幻想著能夠有朝一日飛升成仙,長生不老。

他也想。

他有了兩房太太,但是依然在花柳巷勾搭了一個暗娼,並且讓暗娼給他生下了孩子,而暗娼本人卻被古墓裡的東西給影響,變成畸形的狀態,他告訴了那些洋人,洋人告訴他這對他們的實驗來說十分重要,讓他繼續養著,於是他把她轉移到了地下,雖然不知道洋人說的實驗指的是什麼,他覺得應該是得罪了墓裡的神靈,隻祈禱著既然找了那暗娼算賬,就不要再找他了。

隻是他沒想到,那隻是一個開始。

他又娶了一房新太太,聽說這個太太從小被賣到了青樓裡,聽話又不識字,他很喜歡,三太太還能懷孕,他更喜歡了,隻是孩子卻被三太太給打掉了。

在一個夜裡,三太太和老爺睡在一張床上的時候,她舉起了刀刺向老爺,卻被本就是假寐的老爺給抓了個現行,並且三太太已經開始變異了,戚老爺準備將她也送給洋人。

他知道三太太會殺他,但是他不知道為什麼,到死都不知道。

他將三太太的頭給砍了下來,讓那群盜墓賊帶走了,結果卻鬨出了更大的事情。

他沒辦法收手了,二太太變異的那個晚上,他發泄地將她的內臟都剖了出來,滿地都是鮮血,他沿著地道走的時候,地道裡也都是鮮血。

直到後來,事情再也瞞不住了,戚敬文窮凶極惡的麵目才暴露出來。

至於那群洋人,他們隻是想偷古董的同時,又發現了地下的秘密,順便想拿戚家人做實驗,給戚老爺答應的報酬應該是事情結束之後就送他去海外過逍遙日子去,國內死了幾個人,怎麼死的都與他無關了。

說完這些以後,沈境長出一口氣,靜靜地坐在原地。

下午的日頭泛著橘色的光芒,照在他的身上,空氣裡都是靜謐的因子。

【破解進度百分之百,恭喜宿主完成任務】

沈境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好半天沒有說話。

係統還在結算獎勵,可是他一點都聽不進去,隻是呆呆地看著外麵發呆。

雖然任務完成了,但是還有事情沒有完。

沈境走出房間門,給自己到了一杯水,外麵就傳來了開門的聲音,接著是段勉闖了進來。

第八十四章 耍賴

沈境愣了一下,看向段勉。

沈境剛剛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還端著水杯,順手就把水杯遞給了段勉,“怎麼了?你們查到什麼了?”

段勉喝了口水,道:“媽的,那個地下水根本就不是自然泄露,是有人投毒!”

沈境愣住了,“投毒?誰乾的?”

他想過是那群盜墓賊或許是挖到了某個地方,導致的水泄露,但是沒想過會是有人故意為之的,這樣有什麼好處呢。

段勉臉色陰沉,道:“除了那群洋鬼還能有誰,今天下午我們剛查到這個事兒,他們的船就已經開到海上了。”

沈境道:“那怎麼辦,抓不到他們了?”

段勉搖搖頭,“有辦法,還有辦法,隻不過這是人家軍方的事兒了,和我們無關。”

沈境對此也有些淡漠,他隻關心那些喝了水的人,現在情況怎麼樣了,要是死亡人數過多的話,那些人真的就該一輩子釘在恥辱柱上了。

段勉道:“還真是讓你說對了,那些井裡的水都被汙染了,正在解決問題呢,目前調了好些人力去城南,現在情況也挺緊急的。”

沈境點點頭,心裡隻祈禱事情能完美解決。

段勉道:“不說了,陪我去吃飯去。”

他說著,就要拉著沈境往外走,沈境中午剛吃過了,現在沒什麼胃口,但還是陪著段勉下了樓。

飯館裡,段勉要了幾個尋常點的菜,又要了兩碗素麵,沈境看著桌上的麵,忽然間意識到了什麼。

“你……你今天過生日?”沈境不禁問道。

來這裡好多天了,他從來沒見段勉吃過麵,這還是頭一回,並且還是素麵。

不是忽然想吃,就是有特殊的日子了。

必是夕陽已經開始下沉,外麵一片橘色的日光,透過窗子照在這間酒館裡,一切都蒙上了朦朧的色彩。

段勉擦了擦筷子,點了點頭,“對啊,本來想中午好好吃一頓的,這不是沒來得及。”

他衝沈境一笑,“正好你也在,就陪我吃一碗唄。”

沈境有些不知所措,不是預想中的激動,他第一反應是有些慌亂,因為他沒有給段勉準備生日禮物。

這幾天過得驚險又匆忙,時間都不知不覺地流逝了,他對段勉也有些忽視,更沒想過問問他的生辰,現在過生日了,吃飯都不能正點吃。

沈境想了想,道:“生日快樂啊,段勉。”

段勉笑了一下,道:“生日禮物沒給我準備吧,先欠著。”

沈境:……你也沒跟我說啊!

沈境:“知道了,肯定送你一個此生難忘的東西。”

段勉抬起頭看著他,夕陽拂過他的發梢,沈境低著頭,拿起筷子攪拌碗裡的麵條,看上去十分認真,又像是心思完全不在這個世界上。

他有時候有點看不透。

不過看不看得透也不重要了,反正他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一起度過這一輩子。

沈境吃了一口麵條,覺得這素麵有些寡淡,於是問道:“怎麼想起來吃素麵了?生日所以要吃的清淡嗎?”

段勉道:“我小時候呢,身體不好,我媽帶我去廟裡看,那老師傅說每年的生辰都要吃素麵,這輩子也要一心向善才能夠恢複好。”

沈境道:“你還信這個?”

段勉道:“一開始是不信的,但是碰到了你之後,我開始相信了。”

沈境微微挑起眉頭,看著他,“跟我有關嗎?”

段勉歎了口氣,說:“是啊,那個老師傅說,我命中注定有紅顏劫,要是過去了此生就無憂無愁了,要是過不去呢,這輩子就會栽倒在這上麵。”

沈境麵頰微紅,道:“也不一定就是我。”

段勉道:“我這已經快三十的人了,從來沒有對什麼紅顏動過心,你要是不出現的話,我會以為自己要孤寡一輩子了。”

沈境道:“所以你就信了,以後每個生日也都要吃素麵嗎?”

段勉微微一笑,道:“你要是不想吃的話可以吃彆的,但是為了和你在一起,我每年都要吃這個的。”

沈境下意識地想反駁他,但是看到他異常認真的神色,一時間居然說不出口了。

他喉結動了動,端起桌上的酒杯,道:“一輩子太漫長了,現在說這個有些太早了。”

說著,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儘。

段勉盯著他道:“一輩子長不長,也要看和誰過。”

沈境眼睛左看右看,又想找個彆的話題扯開,但是段勉卻說:“你不會不想負責任吧?“

沈境一口酒差點嗆到,在喉嚨裡半咽不咽,“你,你什麼意思?”

段勉瞪大了眼睛,敲了敲筷子,道:“你之前親我那一下,你不是打算賴賬吧?”

沈境臉色漲紅,沉默不語,段勉見他這個反應,又道:“不是吧,我可從來沒和彆人親過啊,你做都做了,現在不想認了?”

沈境咽下那一口酒,有些艱難地說:“我沒不想負責,我隻是……隻是,你容我想想……”

他捏了捏眉心,心中有些發愁。

那次衝動的一吻,完全是因為當時的情緒到了,覺得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段勉對他的好,但是現在頭腦冷靜下來了,覺得事情有點難以收場了。

要是當時沒有親那一下的話,他們還可以維持模糊的好朋友,兄弟情,但是既然親都親了,那就是已經明牌了關係。

沈境暗地裡歎息一聲,覺得自己下次不能再這麼衝動了。

“你到底什麼意思?”段勉又問道。

沈境抬起頭來,換上一個笑臉,道:“我當然會負責了,既然做都做了,我肯定給你一個說法的。”

段勉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期待著他的說法。

沈境道:“是這樣的,你看啊這個案子的事還有些東西沒收尾,咱們這幾天也挺忙的,所以沒時間去處理這些事情,等事情都結束了以後,咱們再解決這個……”

“你還有什麼事情沒解決?”段勉打斷了他的話,難得的出現了一點不耐。

沈境沉吟了一會兒,道:“我……我得安葬了我娘。”

段勉安靜了。

沈境想了想,道:“她被陳部長的人帶走了,肯定是活不了了,本來之前也是泡在藥水裡的……至少我想把他的屍體給安葬了。”

段勉看著他,眼裡有些心疼:“你說的對。”

沈境又道:“就是不知道陳部長那裡能不能把屍體給我……”

段勉道:“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會想辦法幫你的。”

“這種生死大事,陳部長不會那麼不近人情的。”他補充道。

沈境不置可否,點了點頭,“還有平陽村的那個孩子,他的畸形估計也是和那種放射性物質有關,隻是那個地洞裡麵的東西也被戚家人給搬空了……不過那個小朋友還活著就是好事了。”

段勉道:“謝辛說想把他送到福利院。”

沈境道:”福利院挺好的啊,就是不知道他家裡人會不會同意?”

段勉擺擺手,道:“他們一家人好說話,隻要錢給夠,把孩子賣了都可以。”

沈境猶豫了下,“你也彆說的那麼難聽……”

“我說的有錯嗎?”段勉似笑非笑,眼中卻沒有笑意。

沈境扯了扯嘴角,好像確實也沒錯。那家人一點也不愛那個孩子,甚至嫌棄他,當他是牲畜,不然也不會讓他住在牛棚裡了。

大門口又進來兩個人,沈境下意識地抬頭,發現沁二爺和瓜皮帽男人。

沈境想,他認識這個人這麼久,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之前也不是沒有問過,那人隻是說自己姓胡,沈境知道他名字都不願意說,這個姓大概也是胡謅的,但是既然人都說了,那他就順著那麼叫了,果然,胡先生見到他倆也在,衝他們笑了笑,點了點頭,坐在了鄰桌。

沈境道:“好久不見了,胡先生。”

胡先生笑著搖頭,“這才幾天不見,是你們這些日子過得度日如年吧?”

沈境抿了抿嘴,道:“胡先生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了?”

胡先生道:“知道了,你們馬上就要成為英雄了。”

沁二爺看看他,又看看段勉,道:“隻是最近要低調些,被人捧著也不是好事。”

沈境知道這個道理,也明白胡先生他們是想提醒自己不要“功高震主”,段勉道:

“這件事說起來還是陳部長的功勞,如果沒有他的話,我們也抓不到人,陳部長想來都是雷厲風行的,我們這些手底下做事的隻是聽他指揮罷了。”

胡先生聽到他這麼說,臉色舒展了些,道:“你們能這麼想就最好。”

沈境想了想,道:“胡先生,我有個問題想問您。”

“說就是了。”胡先生給自己燙了一壺熱酒,倒在酒盅裡。

“城南的那個皇陵,到底是誰的墓?”沈境問道。

胡先生斜看了他一眼,語氣輕飄飄的,“你怎麼會覺得我會知道這種事?”

沈境觀察著他的臉色,笑著道:“您見多識廣,認知比我們高太多了,要是您知道的能告訴我們一二,那也夠我們消化半天了的。”

拍馬屁他在行,又不是沒有拍過。

果然,那胡先生聽了他這一通吹捧,很是受用地點了點頭,“你小子嘴像是抹了蜜一樣,說話總是讓人那麼舒坦。”

沈境笑了笑,道:“其實我們之前有個猜測,這個皇陵不是正經的皇陵,而是什麼前朝的郡王之類的,不知道這個猜測對不對啊?”

第八十五章 舊案

胡先生點點頭又搖搖頭,道:“對也不對,那個墓的確是前朝的,但是並不是什麼郡王的,是個民間的富豪的墓。”

段勉愣了一下,“那戚敬文怎麼說是皇陵呢?”

胡先生道:“他也不懂唄,按理說他都盜過那麼多次墓了,看一眼就應該知道是怎麼回事,可是自從洋人找上他之後,他全權委托給彆人做了,自己從來沒去那裡看過,自然是一直以為是個皇陵。”

原來是這樣,沈境在心中默默感歎,這個戚敬文說精明也精明,但說蠢也是夠蠢的。

“那個富豪呢,本來都富可敵國了,但是他不甘心就這樣,他還想要更多的,他想當皇帝,所以把自己的陵墓修成了皇陵的樣子。”胡先生道。

沈境點點頭,道:“那他陵墓裡那些帶毒的器物,是他自己搞出來的嗎?”

胡先生道:“要想看那些器物的來曆,就要親眼去看,而如今我可沒有見到過,你們也隻見過一次,還是兩個外行,肯定是看不出什麼來的。”

沈境一時無語凝噎,他說的對,自己即使看過了那些東西,但是沒有專業知識,也不知道那些東西的來曆。

但是既然交給官方了,他們肯定會有專業人員去做調查的,這個倒是不用他們操心。

隻是沈境沒想到這個戚敬文辛苦了大半天,居然是被人給耍了。並且居然對方也隻是和他一樣,是個做長生夢和皇帝夢的。

沈境覺得有些無語。

告彆了胡先生之後,兩人回到了巡捕房,剛一進門,老羅就把段勉給拉住了,說:“你看咱們這巡捕房好就沒來新人了,平時事情多也忙不過來,缺個幫手,我看這小裘玉就挺好的,要不讓他留下來吧?”

沈境還沒說話,段勉就說:“你想讓他當巡捕?當巡捕是要通過各種考核的,不行。”

沈境道:“我考就是了。”

段勉看了他一眼,道:“那也不行,做巡捕很危險的,你也看到了……”

他看了一眼沈境的胳膊,還沒換新的紗布,聲音放低了些,繼續道:“我不想讓你再受傷了。”

沈境卻表示無所謂,他真的可以試試,但是段勉說什麼都不同意,還說:“你如果認字的話,我給你找個文員的工作。”

沈境搖搖頭,怎麼都不肯。

段勉來巡捕是來做筆錄的,要將今天發生的事情記錄下來,然後再上報,至於結果怎麼樣,就要看上麵的決定了。

沈境在巡捕房待了一會兒,覺得無聊,剛好桂小池進來了,就抓住他問:“謝新怎麼沒來啊?”

桂小池道:“他不是和老大去出任務了嗎,哦老大回來了啊,他怎麼沒回來?一般來說他不會翹班啊,不過你們最近的行程也比較隨機啊……”

沈境見桂小池絮絮叨叨的半天,也沒說出什麼有用的信息來,就放開了他。

他決定先去之前謝辛說的那個福利院看看,這幾天都沒怎麼關注那個孩子的事,也不知道他情況怎麼樣。

他知道福利院的地址,離市區並不遠,坐電車就到了,沈境和桂小池說了一聲,等段勉出來了,就告訴他自己去福利院了,然後就出發了。

沈境來到福利院的時候,裡麵正開放著,有幾個男男女女進進出出的,沈境沒看到謝辛,料想是沒來。

那個孩子被安排在福利院的一樓一個教室,沈境透過窗子看到他正在做手工,每個孩子手裡都有一塊陶泥,捏成不同的造型。

一個老師從裡麵出來,沈境向他簡單介紹了下自己和那孩子的關係,那老師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沈境就問:“是謝法醫把人送到這裡來的嗎?”

老師點點頭,道:“大概三天前送來的,不過謝法醫人很忙,送來之後沒有來看過孩子。”

沈境解釋道:“他工作的確非常忙,且充滿了隨機性,所以沒辦法。”

老師點點頭,表示理解,沈境又透過窗子看著裡麵的孩子,那孩子低著頭十分認真地捏著手裡的陶泥,似乎在捏一個小動物。他輕聲道:“那個孩子狀態還好嗎?”

女老師道:“有點內向,或者說自閉,謝法醫跟我們講過他的家庭情況,我們都能夠理解,孩子需要慢慢開導的。”

沈境點點頭,想了想,又道:“我想知道,如果這個孩子長大以後,或者說就過個幾年之後,他的家裡人要把他要回去的話,你們會怎麼處理?”

老師道:“我們都提前簽署了合同的,這種事情不會存在,孩子的家長都知道孩子在這裡,他們是有意把孩子拋棄的,想要回去沒有那麼簡單。”

沈境點點頭,又道:“外麵的那些人,我看到還有外國人,他們是來做什麼的?”

女老師笑笑,說:“他們呀,他們是來領養的。”

“有很多健康的孩子都是被棄養的,這些人想要做慈善,想領養孩子,所以來看看情況。”

沈境點點頭,原來是這樣子的,這些人倒是挺有善心,如果真的能有人領養這孩子的話……

沈境又朝著屋裡看了一眼,那孩子似乎感應到了他的目光,抬起頭和他對視了一樣。

那孩子嘴裡還包著紗布,鼓鼓囊囊的,雖然手術做好了,但是還是留下了兩個大血洞,要恢複好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沈境想,他在這裡的生活條件不錯,至少吃的用的都乾淨,也比較有營養,應該會恢複的比較快的, 他就不用擔心了。

隻不過謝辛到底去哪兒了?

沈境在福利院門口轉了一會兒,沒等到人,他覺得這個世界唯一不便利的地方就是,沒有手機,沒辦法實時通訊,實在是很浪費時間。

沈境臨走的時候看到那個女老師換班出來,他靈機一動,走到那老師身邊,笑著道:“老師,謝辛把孩子送來的時候,是不是做過登記。”

老師點點頭,“每個人都需要登記的,有什麼問題嗎?”

沈境道:“是這樣,我想看一下謝辛登記的住址信息。”

那老師微微一怔,似乎在奇怪沈境的行為,沈境解釋道:“我和謝辛雖然是朋友,但是之前一直隻知道他姑姑家,他自己家從來沒去過,因為這個案子的事情,我有些問題要問他,他沒回巡捕房,我隻好自己試著去找他了。”

老師聽到沈境的解釋,表情才微微舒展了點,道:“當然可以,既然是和辦案有關的,那當然是要配合的。”

沈境得到自己想要的地址後,就坐電車來到了謝辛的家。

沈境按照地址上了三樓,敲響了謝辛的家門。

敲第一次的時候,裡麵並沒有聲音,沈境仔細聽了一下,又敲了一次。

這次還是沒回應,正當沈境打算離開的時候,,門卻開了。

謝辛出現在門口,眼眶發紅,看起來有些失魂落魄。

沈境愣了一下,雖然他大概聊到了謝辛的狀態了,但是沒想到他會哭。

沈境一時間居然不知道怎麼開口,再開口時,語氣有點滯澀:“你,你沒事吧?”

謝辛搖了搖頭,把門開著,自己走進了屋子裡,沈境也跟著進去了。

謝辛一進去就攤在了沙發上,然後又忽然想起家裡來客人,又對沈境說:“你要不要喝咖啡?我家裡有咖啡機。”

沈境搖搖頭,說不用了,謝辛還是從沙發上起來了,“我給你做一杯吧。”

謝辛走到客廳的一個角落,那裡擺放著咖啡機和一些小工具,他慢慢地做著,好像在放空自己,沈境也沒有打擾他,等到他做完了端了過來,沈境說了聲謝謝。

“不客氣。”謝辛抹了抹臉,緩過神來了,對沈境說:“我剛才心情不太好了,你來了之後,倒是好多了。”

沈境大概能猜到謝辛是為什麼心情不好,原因很簡單,戚家的案子都要破了,但是種種跡象表明,這個案子和謝辛父親的案子沒有任何的關係,殺害他父親的凶手至今也沒有找到,如果戚家的案子就這麼結束了,那也說明殺害他父親的凶手還是找不到。

這對謝辛來說,是個打擊,或許他一直跟著自己和段勉查案,也是抱著一絲能夠找到殺父仇人的想法去的,但是目前看來,沒有絲毫的線索,這讓他很失望,失望的覺得也就這樣子了,父親的案子或許永遠都破不了了。

沈境能夠理解他的心情,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不是個擅長安慰彆人的人,尤其是這種事情,他想了想,道:“你也彆太難過了,雖然這件事已經結束了,但是你父親的案子還可以繼續搜集線索,以後還會有機會找出凶手的。”

謝辛點了點頭,自己也喝了杯咖啡,情緒穩定下來了,道:“裘玉,我有時候真的覺得你不像是這個世界上的人。”

沈境心中咯噔一聲,不明白謝辛這話什麼意思,有點沒頭沒尾的,他心說不是自己又被看出什麼破綻了吧,他麵上不顯,沒什麼表情,語氣淡淡地說:“哦?為什麼這麼說啊。”

謝辛看著他,眼眶還有點發紅,道:“我覺得你太冷靜了,不管是碰到什麼事情,很多事情是人無法阻止的,是人都會有情緒波動,抱歉,我不是說你……我隻是很羨慕你這種能力。”

沈境一顆心放了下來,原來是這樣。

第八十六章 教訓

可他心中也隻是一聲輕笑,冷靜是因為他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所以可以一直冷眼旁觀,隻因為他不是故事中的人,隻是一個看客罷了。

沈境一向都是如此,他不想讓自己的情感過於投入,在小世界裡投入感情的後果他嘗過了,很痛苦。所以他不想再嘗試了。

這種事情有過一回兩回,人也就長了教訓,不能再有第三回了。

沈境想,自己或許還是不了解這個世界的運作規律,總之不能再讓自己陷進去了,想到這裡,他再一次為自己之前的衝動感到後悔。

謝辛道:“其實我也不是一定要查到凶手,隻是……這次的案子看上去是最接近我父親的那個案子的,沒想到查到最後卻什麼都沒有,我一點關於父親的線索都沒有找到。”

沈境想了想,道:“你還記得當初這個案子的一些細節嗎,能跟我講講嗎?”

謝辛躺在沙發上,仔細地回憶著,道:“雖然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但是當時的那個畫麵我還是很清晰,在腦海中,就像是昨天發生的事情……”

彼時的謝辛剛從國外讀書回來,意氣風發,年輕氣盛,等他高興地提著行李箱回到家中的事情,卻發現家裡十分靜謐,靜謐的可怕。

但當時的謝辛並沒有多想,歸家的喜悅衝淡了他的疑惑。

“爸,我回來了!”謝辛高喊著,興奮地衝進屋子裡。

映入眼簾的不是父親慈愛的麵容,而是滿地的鮮血。

謝文澤的屍體倒在地上,頸部有一個巨大的豁口,像是將整個頭生生地從身體裡拔了出來。

謝辛看著眼前的這一幕,表情陷入了呆滯。

一時間無法處理這樣的事情,他的大腦因為過度的衝擊,反而奇怪地理智了起來,開始分析著眼前的一幕。

屍體上的傷口一看就是人為,並且那位殺人者的手法十分粗暴,對待屍體的態度也能看出一二來,並且四周沒有任何凶器,凶手在殺完人之後,把凶器帶走了。

看上去,凶器像是個大砍刀一樣的東西,或者是更鈍的東西,因為頸部的傷口看上去十分慘烈,不像是一次性把頭割下來的,倒像是反複的……

謝辛猛然跪在地上,巨大的悲傷從胸口洶湧而出,他撕心裂肺地喊了聲爸。

院子裡的鳥兒都被驚飛。

沈境垂眸思考著,謝辛躺在沙發上,仿佛又被回憶拽入了那種極度痛苦的境地當中。

沈境道:“你說,屍體的頭,是被蠻力割下來的?”

謝辛紅著眼睛,聲音沙啞,道:“對,我記得很清楚,不是一刀切下來的,是來回反複的割……我回國的最後一課,剛好講到了這個,沒想到回來後碰到的第一個案子,就是……”

他搖頭苦笑了幾聲,說不下去了。

沈境眨了眨眼,道:“聽上去這個凶手像是個新手。

謝辛道:“是啊,老手應該不會這麼笨拙的。”

沈境道:“可是為什麼要割頭呢,就算是有仇,殺了人就可以了,為什麼要割頭……”

沈境皺眉思考著,總覺得事情不太對勁,有什麼東西被他忽略了。

“之前在巡捕房的時候,段勉說,割下屍體的頭並且藏匿,是一種隱藏信息的手段,你說,會不會這個凶手也是想隱藏什麼信息。”

謝辛抬起眼睛看著他,沒有說話,目光中隱約閃爍著光亮。

“我在想,是不是你父親的頭部會暴露一些關於凶手的信息,所以才會被……”

謝辛猛然從沙發上坐起來,直視著沈境:“你什麼意思?”

沈境看他有些激動的樣子,不禁道:“我隻是一個推測,你彆著急……”

“不,”謝辛聲音都有些顫抖起來,“你說的很有道理,裘玉,你覺得凶手是想隱藏什麼信息呢?”

沈境猶豫了下,道:“算了,我也隻是瞎猜的,不能作數,我是個外行……”

“裘玉,”謝辛打斷了他的話,“你有什麼不能說的,有什麼顧慮?”

沈境沉默了半晌,最終道:“我覺得很有可能是熟人作案,並且你父親的臉上,或許有什麼能夠查驗身份的東西。”

話一說完,兩人都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見謝辛沒說話,沈境又道:“那個,你父親生前的人際關係怎麼樣,有什麼仇人嗎?”

謝辛道:“他生前為人和善,除了對我嚴格一點,對外人都十分的溫和,從來沒聽說和誰有過什麼仇。”

沈境猶豫了下,道:“那你姑姑……”

謝辛猛地抬起眼睛看著他。

沈境避開他的目光,輕聲道:“我隻是隨口一問。”

“我知道,”謝辛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得體,“不好意思,我隻是覺得你的這個角度很奇特。”

"我姑姑和我父親在很小的時候就分家了,兩個人往來的次數很少,不過在我小的時候,我姑姑對我很好,她經常去外地做生意,有一些外地的朋友,會給我帶一些沒吃過的美食和玩意兒,我很喜歡她。"

“但是我父親很不喜歡她,覺得一個女人在外麵闖蕩,不是正道,她每次來都會因為這個事情和我父親吵架,但是吵完架以後,姑姑過幾天還會來看我。”

沈境沉思著,道:“你姑姑對你很好。”

謝辛點點頭,"我母親早逝,姑姑對我像是對母親一樣,算是彌補了我童年的親情缺失。"

沈境道:“這麼看來,你父親和你姑姑雖然有摩擦,但是到不了仇人的地步。”

謝辛點頭,“那是自然。”

但不知為何,他隻是迎合了這一句,並沒有再多解釋一下。

微妙的沉默沉浮在兩個人的空間當中,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外麵傳來了敲門聲,謝辛去開門了,見到的是段勉,又讓他進來。

“你們今天怎麼都找來了,真是夠湊巧的。”謝辛笑著說。

段勉見他表情不對,也沒多說什麼,隻是道:“我猜他是到你這裡來了,就過來了。”

他說的“他”指的是沈境,沈境輕咳一聲,道:“我來看看謝法醫。”

“我知道,”段勉把一個文件袋放在桌子上,“我也是來看看謝辛。”

“這是什麼?”謝辛拿起那個文件袋。

段勉道:“這是你父親的案子的卷宗。”

謝辛看著他,有些困惑。

段勉道:“這個案子過了今年就成死案了,今年是最後一年,要是今年破不了的話,以後再也沒機會了。”

謝辛看著他,還是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表情有些遲緩。

沈境道:“你有線索嗎,段巡捕?”

段勉道:“我再次看了遍卷宗,有個猜測,謝叔叔的人頭,是被人給帶走了,至今找不到,但是為什麼要帶走人頭?”

謝辛和他對視了一眼,“你也懷疑人頭上有東西?”

段勉點點頭,“對啊,這個人頭上一定是有什麼信息,需要被掩蓋,所以才會帶走的,不然一個斷頭的案子,其實可以把頭留在原地,反而看起來更加震懾。”

沈境點點頭,段勉和他想的一樣,估計照過來,也是為了這個。

沈境道:“我們也想到了這個,我想這個人頭或許被破壞過,而那個破壞的痕跡,能夠一下就看出凶手是誰。”

段勉看著謝辛,忽然道:“我記得,你說過你姑姑喜歡養寵物,他以前是不是養過一條狗?”

謝辛臉色蒼白地看著他,道:“是,她養過一條黑背,那條狗很聽話的……不是,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沈境心下一沉,段勉既然問出這句話,就代表著他也懷疑了謝辛的姑姑,並且因為多了一些線索,推測的比自己還要快。

段勉道:“彆激動,我也隻是猜測,至於真實情況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是要進一步調查的。”

謝辛臉色十分難看,是一種激動後的虛弱,他也知道段勉想到了什麼,為了父親,雖然他很抗拒這個猜測,但還是強撐著說:“你們想要調查,我帶你們去我姑姑那裡……”

這正是段勉的目的,於是三人離開了 謝辛的家,前往謝瓊家裡。

一路上謝辛都有些魂不守舍,急於找到殺害父親的真凶和被懷疑待自己如同親生的姑姑是凶手這兩件事混雜在一起,讓他心情十分的複雜。

沈境安慰道:“說不定隻是個巧合,謝辛,你彆太難過了。”

謝辛胡亂點了點頭,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

沈境知道謝辛一時間消化不了這個信息,當初他們調查的時候,估計都沒有懷疑過謝瓊,畢竟謝瓊一個女人,又是謝文澤的親姐姐,就算關係不好,那也隻是一些日常的摩擦,根本到不了要殺人的地步。

等三人來到謝瓊的莊園門口的時候,管家卻告訴他們,謝瓊今天一早就出遠門了。

沈境有些著急,問道:“那什麼時候能回來呢?”

管家一頭花白的頭發,很優雅地回答道:“要三天後了。”

沈境愣住了,不光是他,回頭看看謝辛和段勉,三個人臉上有同樣的表情。

他們剛猜出一點線索來,謝瓊就出遠門了,這實在是太巧了。

謝辛臉色蒼白,磕磕巴巴地解釋:“我,我姑姑她要外出做生意,經常出去……”

這話說出來隻能說服他自己,但是目前也沒有彆的辦法,隻是讓管家和謝瓊說一聲,她侄子找她有事,要是回來了請立刻聯係。

三個人垂頭喪氣地回到了巡捕房,老羅正在辦公桌前打電話,表情看上去有些奇怪,嘴裡倒是一直嗯嗯地答應著。

最後掛斷電話的時候,看上去表情還有些複雜。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段勉問道。

老羅說:“戚家那幾個人都被放回來了。”

第八十八章 未來

沈境愣了一下。

老羅說:“除了大少爺戚景榮有包庇罪被扣押伏法,其他人都無罪釋放了。他們家知道這事兒的好像隻有大少爺,那個二少什麼都不知道。”

沈境道:“當真都不知道?”

老羅道:“人家的審問手段是很嚴格的,要是有假的話,早就審出來了,不會放了他們的。”

沈境好奇道:“那他們回不了原來的住處了吧?”

老羅道:“戚家犯的這事兒呢,家產應該都要被收繳的,他給國家造成的損失太大了,所以肯定是不能回原來的地方住了。”

沈境點點頭,低頭思考著。

“戚敬文在郊外還有彆院,那個院子是個廢棄的,應該不會充公,估計他們會搬到那裡去。”

沈境點點頭,又道:“那我娘……”

他說的聲音很低,隻能讓段勉一人聽見,段勉聽到了,也低聲回複他,道:“你娘的事已經說好了,明天就可以去領屍體回來……到時候我陪你一起給她下葬。”

沈境看著段勉認真的表情,抿了抿嘴,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沒說什麼。

現在說什麼都不好,還是先把人安葬了再說。

晚上。

沈境趴在窗邊,看著下麵人來人往的人流。

天氣越來越暖和了,已經有了夏天的味道,晚上出來走動的人也比之前多了許多,小攤販叫賣的聲音也更加的響亮了。

沈境把自己埋入這種煙火氣當中,沉醉著。

段勉從浴室裡出來,帶著一身的水汽,見沈境還趴在窗前,忍不住問:“看什麼呢?”

沈境頭也沒回地說:“看月亮。”

段勉走到他身邊,站在窗邊,也抬起頭來看。

一輪半圓的月亮掛在深藍色的天幕當中,是淺淡的金色,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你看這月亮,似乎離我們很遠,又很近呢。”沈境輕聲道。

段勉點點頭,道:“是啊,至少能夠欣賞到,它就是屬於這個人世間的。”

沈境凝視著月亮,看了一會兒,道:“你說,這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段勉道:“當然是為了痛快地活著。”

沈境轉頭看著他,“什麼叫痛快的活著?”

他進快穿局時間也不短了,雖然有時候完成任務也挺快樂的,現實生活中也衣食無憂了,但是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痛快的活著”。

這個說法在他的生命裡好像很陌生,是和他無關的一個描述。

但是此時段勉說了出來,沈境就有些好奇了,痛快到底是什麼意思?

段勉道:“就是和自己喜歡的人做喜歡的事,快意恩仇,快活一生啊。”

他又說:“裘玉,你有什麼喜歡做的事嗎?”

沈境微微愣怔一下,他想不出自己有什麼喜歡的事。

穿梭到每個小世界完成任務對他來說是工作,雖然任務完成的那一刻是輕鬆快樂的,但是也不能說是他喜歡的事。

喜歡做的事,是沒有人指揮,自己也會去做的事情。

沈境回顧自己的人生,覺得十分蒼白,他居然想不出一件這樣的事情來。

於是他錯開話題,反將這個問題拋了回去,“那你呢,你有喜歡做的事嗎?”

“當然有了,”段勉笑了一笑,“我就喜歡破案,喜歡讓那些醜惡的東西暴露在陽光下麵,喜歡看那些惡人認罪伏法,喜歡惡有惡報。所以你喜歡什麼?”

原來你的工作就是你喜歡的事啊……沈境的思緒漸漸地飄遠了。

樓下傳來一聲響亮的叫賣,他低頭一看,是一家新開的烤肉鋪子,這聲音一下子把他從漂浮的思緒帶回了眼前的世界。

他嘴角一勾,道:“我喜歡吃,我們下去吃烤肉吧。”

小館子裡人聲鼎沸,剛開業就食客就已經滿滿當當絡繹不絕,沈境和段勉坐在二樓靠窗的桌前,桌上擺著下沉式的烤爐,說是烤爐,實際上下麵是木炭,上麵是架起來的鐵絲網,把肉放在上麵烤,會滋滋冒油。

兩人把鐵網鋪滿了牛羊肉,聞著沁鼻的香氣,倒上冰涼的酸梅湯喝一口,頓時神清氣爽。

沈境拖著腮,聽著樓下吵吵嚷嚷的聲音,覺得十分享受,他眼前不喜歡熱鬨的,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了。

一杯酸梅湯喝完了,店小二又來倒上一杯,段勉把肉翻了個麵,道:“裘玉,你在被戚敬文帶回去做小廝之前,在做什麼啊?”

沈境心說來了來了,果然來了,果然了解到一定程度就會開始關心往事了,果然是逃不過去嗎,他終究是要編一個故事糊弄過去的。

沈境道:“我出生就沒見過我母親,是親戚養大的。”

段勉道:“那你現在獲得自由身了,可以去找親戚了?”

沈境搖搖頭,道:“他們把我送進戚家之後,就過世了。”

他語氣平靜,表情也平靜,平靜的像是在將一個故事,而不是訴說自己淒慘的往事,但是越是如此,反而越讓人覺得真實,因為事情過去的太久了,想要堅強地活下去,必須要把這些都放下。

沈境明白這個道理,段勉自然也明白,所以他看到沈境這樣的反應後,也就對他的話深信不疑了。

段勉把肉放到沈境的碗裡,沈境說道:“你呢,我好像也沒有聽你提過你的家裡人?”

段勉表情坦然:“我是孤兒,吃百家飯長大的。”

沈境愣了一下,一口肉含在嘴裡,盯著他看。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

“沒事裘玉,不是,我有時候覺得你客氣的莫名其妙的你知道嗎。”段勉瞪了他一眼。

沈境囁嚅著,還想說什麼,段勉又道:“你不要以為我很脆弱,往事都不能提,我大小就是底層摸爬滾打長大的,什麼沒經曆過,這些事現在說起來都是笑談,沒什麼的。”

沈境點點頭,段勉又道:“既然要在一起,那就要坦誠相待啊。”

沈境咳嗽了幾聲,差點把自己嗆死,段勉給他遞過手帕,一臉奇怪地看著他,“怎麼了?”

沈境擺擺手,說不出話來,臉色漲紅著,怎麼又轉到那個話題上了,他真的不想麵對。

等他平複下來,再看段勉的時候,依然有種心虛的感覺。

他想了想,道:“是這樣的,段巡捕,我思考了一下,覺得咱們不是很適合……”

“哪裡不適合?”段勉盯著他看,眼中充滿疑惑,“你不是也挺喜歡我的嗎。”

“你怎麼知道我也挺……”

“不喜歡的話,你親我做什麼,隻是為了耍流氓?”段勉一句話把沈境的話給堵了回去。

“……我承認,我當時是有點喜歡你,但是……但是光有喜歡不行的。”沈境道。

段勉思索了一番,說:“你嫌我窮?”

沈境連連擺手,他絕對沒有這個意思,但是還沒等他解釋,他就聽到段勉說:“雖然我是孤兒,但是我家祖宅的錢不少。”

沈境:“?!祖宅?”

段勉道:“對啊,都是我父親留下的東西,我父親是為國捐軀的英雄,他的撫恤和財產都不少。”

沈境覺得段勉給他來這麼一出,他實在是有點接受不了,這也太突然了。

“我真的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段勉,不管你是什麼身份,我都會喜歡上你……”沈境斟酌著自己即將說出口的話,“但是,喜歡不一定能夠在一起,因為……因為如果在一起了,失去的時候會更痛苦。”

段勉顯得更加不解:“為什麼會失去?除非你喜新厭舊,拋棄我,那的確是失去,如果你沒有這個想法的話,那怎麼會出現這種事情呢?”

沈境一時間語塞,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他說的都沒錯,但是不適用於他們的關係,隻有沈境知道,無論愛的多深,最終都是要離開的,但是段勉不知道,他也不能夠告訴他,係統會給他禁製。

沈境語氣有些磕磕絆絆的,“這,難免會有些意外……”

“那我就避免這些意外發生。”段勉說的斬釘截鐵。

沈境看了他一會兒,歎了口氣。

“肉都要糊了。”他說。

段勉給他夾肉,兩人吃完了這一頓,回到家中,沈境怕段勉又和他說什麼,草草地洗完了澡鑽進了自己的屋子裡。

段勉:“……”

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

第二天段勉帶著他去領屍體,屍體被安葬在郊外的山上,沈境恭恭敬敬地給屍體磕了三個頭,這是替原主磕的。

段勉也跪下來磕了個頭,沈境看著他,沒說話。

兩人進了城門,風沙小了一些,沈境攏了下頭發,在經過裁縫鋪的時候停下了腳步。

這是之前戚敬文讓他來拿絲綢的那家裁縫鋪,他還記得當時就是在這個門口看到幾個偷偷走私明器的小賊,隻不過此時裁縫鋪門口一個人都沒有,大門緊閉,十分蕭條,台階上還有吹來的風沙。

“這個王掌櫃去哪兒了。”沈境喃喃道。

對麵的客棧的小夥計提著一桶水出來倒,見他倆站在那門口,便好心說道:“你們不用等了,王掌櫃人不在,前段時間就回老家了。”

沈境回過頭看著那小夥計,“什麼時候走的?”

那小二想了想,道:“大概半個月以前吧。”

沈境思索了一下,這時間剛好和戚家出事的時間對上了。

第八十九章 雨中

沈境結合之前的事情那麼一想,也想出個大概來了,這個王掌櫃大概是和戚家有勾結,結合之前係統的提示,手藝靈巧,那或許也一個行當的,幫著戚家做過什麼臟事,後來聞到了風聲覺得不對勁,就跑路了。

沈境搖搖頭,前身在其中的時候不覺得什麼,現在回頭想想,戚家在覲城的人脈還真是廣,做的事也真是夠深的。

今天是戚家人被放出來的日子,他們如果要往城外去的話,這條路是他們的必經之路,不過沈境一路回去都沒見到一個戚家人,他也不太在乎。

過了兩天,謝瓊從外地回來了,沈境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還在吃早飯,叼著包子就要跟著去,段勉看他這樣,道:“不用著急,人又跑不了。”

沈境咽下包子,道:“我不著急,但是時間不等人,快走快走。”

他們先是去找了謝辛,然後和他一起去了姑姑家裡。

謝瓊正在指揮仆人收拾行李,表情看上去有點疲倦,不過謝辛此時顧不了那麼多,直接道:“姑姑,我有話想問你,能借一步說話嗎?”

謝瓊有些驚訝地看著謝辛,又看看一起來的兩個人,眸光微微閃了閃,似乎明白了什麼,最後道:“好,你們去二樓會客廳吧,我讓人弄些茶點過來。”

“不必了,問完了話我們就走,就不吃了。”段勉道。

謝瓊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無奈,但也隻是輕輕地歎了口氣,道:“好吧,那我們一起上去吧。”

二樓會客廳,大片的陽光灑下來,古典的家具和陳設塵帶著一絲恬靜的氣息。

謝瓊道:“你們想問什麼,就說吧。”

段勉直截了當道:“請問您之前是不是養過一條黑背狗?”

謝瓊點點頭,“那大概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

“那條狗現在還在嗎?”沈境問道。

謝瓊看了他一眼,道:“那條狗後來得了病,死了。”

沈境愣了一下,“死了?什麼時候死的。”

謝瓊倒是有些奇怪地看著他,“這個很重要嗎?”

謝辛道:“姑,這事兒和我爸的案子有關,我……“

他說著,眼眶又有些發紅了,沈境怕他情緒太激動,於是悄悄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謝辛自然是知道他的意思,隻是點點頭,表示自己沒事。

謝瓊愣了一下,臉上出現不自然的神色:“這和謝文澤有什麼關係?”

沈境注意道謝瓊的稱呼,並沒有叫弟弟,而是直呼其名,看得出來姐弟倆關係的確是不好了。

樓下的管家敲了敲門,還是送了幾份茶點上來。

謝瓊的表情看起來有些不悅,“不是說好了不要送了嗎。”

管家想要解釋,但謝瓊顯然不太想聽,就揮揮手,讓他出去了。

屋子裡重新回歸了安靜。

沈境道:“是這樣的,我們在想這個殺人者到底為什麼要把謝文澤的頭給砍下來,是不是想要隱藏什麼信息,並且這個人還是個新手,殺人的手法十分不熟練。“

“所以你們懷疑我?”謝瓊明白了沈境的意思,身體有些顫抖。

段勉道:“隻是例行問話,謝小姐,請您不要激動。”

他打開那個卷宗,低頭看著上麵的文字,又道:“謝小姐,這筆錄上記載著,說謝文澤遇害的當晚,你也去過他家裡,後來又去了某個酒樓,但是這個酒樓倒閉了,現在還有人能做人證嗎?”

謝瓊歎了口氣,道:“都這麼多年過去了,我找不到人證。”

謝辛道:“姑姑,你告訴我,這件事到底是不是和你有乾係!”

謝瓊沒說話。

沈境覺得,這樣問是問不出什麼來的,隻有拿到了證據,再從隻言片語中才能推算出來……

卻沒想到謝瓊下一秒開口,就說:“是。”

沈境愣住了,不光是他,連謝辛也有點意外。

接著,他們就看到謝瓊用雙手捂住了臉,身體微微顫抖著。

過了許久,她沙啞的聲音響起,“是我做的。”

“這麼多年了,終於有人懷疑我……但是我不是有意的……”

謝瓊來看謝文澤的時候,他正在書房裡寫字。

她站在門口看了許久,看著院子裡的梨花樹, 這棵樹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種下的,似乎她有記憶開始,就已經在這裡了。

她一直覺得這棵樹是固定搭配的,和這個房子,這個院子,都是一起出現的,要消失也是一起消失。

她牽著一隻狗,走進了院子裡。

謝文澤是個有些孤僻的人,他不喜歡請仆人,事事都喜歡自己親自做,包括做飯挑水。

她曾經不止一次地說過要給他請個傭人來,但是都被拒絕了,謝文澤每次還要批評她,他們就會因此大吵一架。

謝瓊來到了廚房裡,謝文澤正在剁肉,案板上的刀明晃晃的,一下又一下。

“這刀是不是生鏽了?怎麼砍不動。”謝瓊盯著他手裡的肉說。

“不用你管。”謝文澤沒好氣。

謝瓊歎了口氣,道:“我也沒想管,我隻是覺得……”

“你怎麼把這條狗給帶來了?”謝文澤打斷她的話,看向她身邊的狗。

謝瓊經常帶著這隻狗出去,這是一條品相很好的德國黑背,目前國內養這個的不多。但是謝文澤很討厭這條狗,每次見了都會拳打腳踢。

她道:“我出門遛狗,走到你這裡,順路來看看罷了。”

謝文澤哼了一聲,不說話了,隻是做飯。

謝瓊被外麵的梨花樹給吸引了,走出院子裡去看。

這梨花生長的很好,她想,她剛剛買下的莊園也可以種一些這個, 到時候梨花開漫天,應該很漂亮的。

忽然間,身後傳來了一聲驚呼,謝瓊回頭看去,隻見謝文澤被那隻狗撲住了,摔在了地上。

她猛地衝了進去,就看到謝文澤手中的刀一刀刀地砍向黑背,她急忙把人拉開,黑背卻也見了血,此時殺性難擋,一口咬到了謝文澤的臉上。

謝瓊整個人都震驚呆住了,一時間也忘了去扯開,等她扯開的時候,謝文澤已經被咬的麵目全非了。

她愣在原地。

身旁忽然出現了一個人,那人對他說:“把他的頭給我吧。”

謝瓊坐在地上,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人,那是她新招的管家,還不算熟悉,她不知道他也跟來了。

“你留著這顆頭,他們最終就會發現人是你殺的,你會坐牢的。”那人對她說。

謝瓊掙紮了許久,最終把刀子遞給了他。

鮮血噴湧而出的時候,她還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的那棵梨花樹下,飄散了滿地梨花。

……

段勉將那管家帶了回去,因為有謝瓊這個人證,他們也很快從花園裡挖到了當年的作案工具,一並帶了回去。

事情就告一段落了。

謝辛為了感謝他們兩個,幫自己的父親找到凶手,在酒樓請他們吃飯。

“裘玉,你接下裡有什麼打算嗎?”謝辛問道。

沈境酒喝了不少,人有些暈乎乎的,道:“我,我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並沒有什麼打算,現在事情都解決了,生活反倒是悠閒起來了,隻一天,沈境就覺得有些難以忍受了。

他不是不會享受生活的人,隻不過一停下來他就會忍不住想自己和段勉的事情,段勉這幾天倒是不問他了,似乎有種住進他的家就是他的人的坦然,沈境不想這樣,心想要不要搬出去住。

但是他要是說出這話,段勉保證會發瘋並且把他關在家裡。

這話不能說,不能說。

沈境很怕一件事,就是自己忽然離開這個世界了,段勉會不會以為他被人害了,然後一直調查下去,畢竟這是個懸疑世界。

所以他必須要交代好了,才能走。

於是從這天開始,他對待段勉的態度開始變得公事公辦,冷淡了許多,段勉一開始還沒說什麼,但過了幾天,終於忍不住了,“我說裘玉,我是不是哪裡做錯了?”

沈境裝傻:“有嗎,沒有吧。”

段勉道:“你要是覺得我哪裡做錯了,你可以跟我說,我一定會改的,你彆老是這樣看著我行嗎。”

沈境默默無言,本來還想糊弄過去的,但是看到段勉一臉認真的樣子,倒是不忍心了。

算了,這樣下去不好,於是沈境拋棄了這種做法,又和他甜甜蜜蜜了。

在一個暴雨天裡,段勉出門工作一直沒有回來,沈境在窗邊看了很久,準備出去找他。

今天是個郊區落水案,他們去了離城區較遠的地方,所以回來的會晚一些,這些段勉都提起和他說好了,沈境都明白,但還是忍不住的擔心。

他下了樓,撐起了一把雨傘,然後看著沿著路邊走到電車旁,等待電車。

忽然間,他看到幾個人從轉角的地方過來,其中一個就是段勉,沈境見了他,高興地朝他揮了揮手。

沈境一下子鬆了口氣,還好他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不過是個落水的案子,能有什麼危險。

沈境朝著他跑過去的時候,段勉也朝著他走來。

接著,一切在雨幕中像是慢放,沈境看著拐角處疾馳過來一輛黑色轎車,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那轎車就撞上了段勉。

沈境腳步停在原地,看著段勉被撞飛了出去,然後摔在地上,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那時候沈境的第一反應居然是,段勉說過他命硬,不會輕易死的。

他腦海中一片空白,下意識地跑過去把人扶起來,段勉已經成了血人,卻還是抬起一隻手,握住了他的手。

第九十章 寵物

沈境已經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叫他,怎麼讓他清醒,怎麼和巡捕房的同事一起叫了救護車,把他送進醫院的,他隻覺得耳邊聽到的,眼前看到的一些都變得模糊,帶著血色的陰影。

知道謝辛過來叫他的時候,他才從抽離的狀態當中恢複過來,茫然地抬起頭看著眼前的人。

謝辛低頭看著坐在地上的沈境,他頭發淩亂,大部分被雨水打濕了,身上的衣服帶著血跡,臉上也帶著血跡,整個人一副魂已經不在人世間的樣子。

謝辛有些不忍心看他這樣,同時也因為段勉的意外感到焦慮,他道:“喝點水吧。”

他遞過來一個杯子,沈境握在手裡,沒動。

他扭頭又看向手術室的方向。

“你放心,人一定會好起來的,他福大命大,他……”謝辛本想安慰幾句的,卻說不出來了。

沈境一直沒說話,直到天邊亮起了魚肚白,手術結束了。

醫生說段勉生命保住了,隻是記憶缺失了。

沈境進了病房,看著他,段勉表情一片空白。

沈境一開口,就感覺自己的情緒有些難以抑製,他還是道:“你,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段勉依然表情空白。

沈境知道他忘了,忘了自己也忘了過去的那些事情,這樣也好,記不住自己,自己更可以沒有負擔的離開了。

“你還記得謝辛嗎?”他又問道。

謝辛站在他旁邊,段勉看了看,說:“當然,他是我朋友啊,我們認識七八年了。”

沈境心下了然,原來隻是記不住自己了,沈境又問了他幾個問題,發現他是記不住近一年的事情了,之前的事情都還記得。

而這一年沈境剛剛來到這個世界。

他苦笑一聲,不知道命運的安排是否合理,但這對他和段勉來說,似乎是個好事。

隻是醫生告訴他,他需要人照顧,沈境想,等他好了自己就可以走了。

他置辦了一個小院子,和段勉生活在裡麵,每天給他讀報紙,段勉身體好了之後,還回去山上打獵,他隻當沈境是自己的好友,並沒有彆的想法。

隻是時間一久,他就覺得不對勁了,這個人總是用一種陌生又熟悉的眼光看著他。

沈境和他住了三年,三年後,段勉基本康複了,沈境就離開了。

忘了也好,什麼都不記得,反而快活。

沈境把院子裡的最後一棵菜拔出來,放在菜籃子裡,然後抬頭看了看夕陽。

夕陽真是美好啊,可惜這樣的夕陽,他是最後一次看了。

他經常和段勉一起坐在院子裡,看著夕陽,他給段勉將捕快破案的故事,段勉聽得聚精會神,這一方小天地十分安全又愜意,美的如夢似幻,外界的動蕩似乎打擾不到這裡。

沈境要離開了,他放下菜籃子,站直了身子,段勉還在山上,要過一會兒才回來。

沈境給他寫了一封信,告訴他自己要出遠門了,以後就不回來了,不要想他,他以前是個很厲害的巡捕,現在恢複了健康,也可以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了。

寫好之後,沈境就把它放在了桌子上,然後準備離開。

他剛剛走出房門,卻聽到了一聲槍響,接著是人生喧嚷。

直覺告訴他不對,沈境跑了出去,看到外麵的人都在東躲西藏的,他抓住一個人問了問,說是打仗打到這裡來了,還有土匪。

他轉頭就往山上跑,那人卻拉住了他,說他們就是從山那頭過來的,現在上山不是死路一條!

沈境一把甩開他的手,說:“我愛人在山上。”

那人愣愣地看著他,沒說話。

沈境轉頭往山上跑去,跑到半路上,找到了段勉。

外麵炮火連天的,段勉倒是沒什麼反應,隻是在安靜地收拾著一隻剛打來的兔子。

“段勉,我們快下山!”沈境拉過他的手就要走。

段勉沒有拒絕,跟著沈境一路往下走,卻說:“裘玉,我都想起來了。”

沈境猛然回頭,見到段勉身後火光衝天,他第一反應是撲了上去擋住了人,炮彈在身後炸響,一時間他什麼都聽不到了。

嗡鳴的聲音由遠及近,沈境感覺自己的意識漂浮在半空中。

一些奇怪的囈語縈繞在耳邊,他睜開眼睛,眼前是一片虛無。

“數據出bug了,什麼時候能修複好?”一個蒼老的聲音道。

另一個冷峻的聲音響起,“很快,一分鐘。”

一分鐘後,那種詭異的嗡鳴聲結束了,沈境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趴在一個人身上,是段勉背著他。

他揪了揪段勉的領子,段勉道:“已經安全了。”

沈境道:“你都想起來了?”

段勉點頭:“你怎麼都不告訴我呢,你可真是騙了我好久。”

沈境卻笑了,想起來對他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就像現在,即使笑了也不代表他開心。

要是想不起來,他還可以毫無負擔的走,現在好了,想起來了,自己想走也難走了。

段勉屬於記憶剛恢複的狀態,這個時候說自己要走,簡直是晴天霹靂,他把段勉不能接受。

但是還是要走的,在一個夜裡,沈境還是悄悄地把那封信放在了桌上,然後離開了。

白光一閃而過-

沈境再度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片黑暗。

不過黑暗中亦有嘈雜。

他聽到了人們討論的聲音,吵鬨的聲音,還有一些讓他們安靜下來的聲音。

這裡的人說的話他天然的能聽懂,但也知道不是以往常用的語言。

他眨了眨眼,感覺身體微涼,低頭一看,身上的衣服似乎是條裙子,並且隻到膝蓋的長度。

頭上似乎還戴了什麼東西,沈境摸了摸,是頂軟頂的帽子。

這是什麼裝扮,女仆?

他還未想明白,眼前卻霎時間變得明亮起來,甚至亮的有些刺眼,

沈境抬頭看去,原來是頭頂有一盞燈直射著自己,讓他比周圍都要亮得顯眼。

他在一個台子上,旁邊站著一個穿西裝的男人,手裡拿著一個小鐵錘一樣的東西,另一隻手上則是一個銅鈴。

沈境愣了一下,看向台下,台下的人形態各異,都期待第看著台上。

這些人有的西裝革履,有的破破爛爛,有些一頭亂發,還有的看上去不是人類的形態,會有細長的尾巴和毛茸茸的耳朵。

看上去很奇怪,這是個奇幻劇本嗎?

沈境還未想明白,就聽到旁邊的男人說:“今天的最後一次叫價,寵物愛麗絲!1500幣!還有要加價的嗎!”

他語氣十分昂揚,而沈境聽到這話後,則是困惑地看了他一眼。

寵物愛麗絲?誰?他嗎?

眼前的畫麵忽然定格,男人揚起小錘的動作定在半空,微笑的亢奮的表情也凝固在臉上,台下的人仰著頭,有的眼中充滿算計,有的布滿血絲眼神狂熱,此時紛紛都停了下來。

沈境抬眼看向前方,一個半透明的屏幕浮動在半空中,是熟悉的身份和任務介紹。

【姓名:荀茉

年齡:18

種族:人族

人物特征:身為人族最後的榮耀,水藍星盛開的玫瑰花,荀茉曾經是尊貴的小王子,卻在戰爭中被俘虜,後逃亡出來改頭換姓,卻變成拍賣場上的寵物。

任務:拯救治愈柯林星戰犯鬱長冬。】

沈境點點頭,“哦,這是個救贖本。”

……

沈境:“等等,戰犯?”

沈境還想聽係統多說幾句,係統道:【半年前因為殺害了一批俘虜,違反了星球法而被關押,因為地位尊貴所以被軟禁在自己的家中。】

沈境點點頭,原來是這樣,在這裡擅自殺害俘虜也是不被允許的。

沈境道:“可是我看上去是個底層人,我怎麼接觸到這個上將啊?”

係統不回應了,發揮了一些祖傳的絕學,裝死。

沈境內心翻了個大白眼,這小世界自主性可真是夠強的。

他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眼前的白色半透明屏幕頓時消失,周圍的一切都開始動了起來,嘈雜的聲音再次湧入耳朵裡,而旁邊男人的小錘子也在空中揮舞出一道弧線,然後重重地落在鈴鐺上。

“第一次叫價,1500幣!”

“我出1550!”一個男人忽然抬起手來,喊道。

沈境循著聲音看過去,是個有著褐色卷發麵容清秀的青年,看上去……甚至有點柔弱,並不像是會買“寵物”回去養的人。

那人察覺到了沈境的目光,衝他微微一笑,看起來還很有禮貌。

沈境心中情緒複雜,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啊。

他叫完了之後,又有一個胖胖的女人要加價。

“我出1600!”她道。

不知道這裡的貨幣體係是怎麼樣的,1600到底是貴還是不貴。

不過看他們的裝束和表情,還有周圍的陳設,都像是平民,平民都能買得起的,應該不算貴吧。

沈境睫毛閃動著,盤算著。

又經曆了幾輪叫價,最後價格叫到了兩千,就動了。

沈境看向最後一個叫價的人,是個臉上帶著刀疤的陰沉男人,他還有一條長長的尾巴拖在地上。

沈境目光縮了回去,心說再來個報價的吧,再來一個。

良久的沉默後,旁邊的男人舉起錘子:“最後五秒鐘!”

“五,四,三,二!”

沈境閉上了眼睛,準備接受自己的命運。

第九十一章 應聘

那男人的嘴張大了,正要喊出“一”的時候,卻又被打斷了。

之前那個瘦弱的青年舉起手來,再度道:“我出三千幣!”

大廳裡頓時寂靜無聲,所有人都看向他。

沈境抬眼看過去,隻見那個瘦弱青年的手臂舉著,一臉堅定的樣子,然後掏出了自己的錢包。

拍賣的男人咧嘴笑了,又道:“還有沒有了?沒有人叫價了的話,這個“寵物”就歸這位小夥子了!”

沒人再叫價了,他們都覺得花這麼多錢,買一個小寵物,不劃算。有這錢不如多買點生存物資。

最終那人的小錘子落了下來,一錘定音,沈境就被交給了那位青年。

沈境被他領走的時候,身上還穿著那條裙子,他不太自在地扯了扯裙角,青年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他脫下自己的外套,遞給沈境。

沈境倒也沒客氣,接了過來披在身上,說:“謝謝你。”

那青年原本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聽到他這麼說,眼裡是掩飾不住的開心。

沈境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開心,他跟著青年走著交接的流程,看著他填了幾張表,然後把印著自己名字的ID卡也帶走了。

兩人來到大街上,沈境一腦門的問題,正要發文,卻聽到這個青年說:“你現在自由了。”

“?”沈境困惑地看著他。

他不明白這人怎麼想的,明明花了不少錢把自己贖出來,看他的穿著打扮,也不像是有錢人,但是贖出來卻又要把他放了,這是做什麼,難道隻是想體驗一把救風塵的癮?

“為什麼,你不是買了我嗎?”雖然放他走的確是件好事,但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青年歎了口氣道:“看來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沈境眨眨眼,不明所以,青年又道:“我叫艾利克斯,你對這個名字有印象嗎?”

沈境腦海中一片空白,他搖了搖頭。

艾利克斯點點頭,又道:“你要是無家可歸的話,可以先住在我那裡,我給你找一份工作,好不好?”

這樣也好,當務之急是先找個地方安頓下來,熟悉環境,於是沈境跟著艾利克斯回到了他的家中。

艾利克斯住的地方是個普通的兩居室,奇怪的是沈境並沒有從中看出什麼高科技的東西來,這些家具和他現實世界中的也差不多。

不是說這是個星際世界嗎?

直到沈境看到艾利克斯從冰箱裡拿出了兩袋東西遞給他。

“餓了吧,先喝點營養液吧。”艾利克斯笑著道。

沈境接了過來,說了聲謝謝,然後看著那泛著金屬質感的外皮。

這東西能喝?

他擰開上麵的蓋子,然後喝了一口,一種詭異的甜味蔓延在舌尖,隻需要一口就能感受到那種劣質的味道。

這大概是平民們喝的營養液,沈境想到了那個上將,像他那個地位的人,應該會吃的比較好吧。

他喝完了兩袋營養液,道:“艾利克斯,謝謝你,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救我,但還是謝謝你。”

艾利克斯笑著道:“你可能是在戰火中失憶了吧,沒關係,你不記得,我記得就可以了。你之前救過我,所以我要報答你的。”

沈境記憶一片空白,根本不記得自己還上過戰場。

“我,我救你……”他撓了撓頭,想多問幾句,又怕自己露餡兒。

總之,在艾利克斯家裡就這麼住下了。

艾利克斯是一家城市規劃公司的職員,他坐在地板上,和沈境相對而坐,正考慮著給沈境找一個什麼樣的工作。

“你以前畫畫特彆好,有幾幅畫都掛在星際宮殿的展廳裡,我建議你還是重操舊業,繼續畫畫吧。“

沈境不知道他說的星際宮殿和展廳是什麼地方,但聽到他這麼說,還是點了點頭,艾利克斯隨即就在他的光腦裡傳輸了一條信息。

沈境仔細看了看,是一個私人畫家招聘的信息,是住在主人家裡給主人畫畫,有指定的素材,薪資也很豐厚,每個月三萬。

沈境眨了眨眼,覺得這是個好差事,隻需要畫畫就可以有這麼多錢,並且去的還是上層人士的家裡,說不定會得到更多關於上將的線索。

於是第二天他穿上了艾利克斯的衣服,站在鏡子前整理著自己,為自己的麵試做著準備。

鏡子裡的男孩黑發黑眸,皮膚雪白,微卷的頭發蓬鬆著,是一張很陌生的臉,但當他動起來的時候,那種熟悉的感覺就又回來了。

沈境和艾利克斯告彆,艾利克斯祝福他一切順利,他就出了門。

坐著空中電軌來到了那個地址,大門口花團錦簇,在這個鋼鐵森林裡顯得十分的突兀且鮮豔。

大門緩緩開啟,門口站著一個身穿華麗裙裝的女仆,麵容甜美,微笑地看著他,“您是來麵試的嗎?”

沈境點點頭,“您好,我叫荀茉,是來麵試畫師的。”

女仆微笑著點頭,領著他進去了。

沈境這個時候人還有點懵,因為這個花園很大,大到看不到邊際,不像是什麼星際環境當中的,但是抬頭仰望天空的時候,天空是渺遠的深藍色,讓他有種在異世界的詭異感。

沈境聞著莊園裡濃鬱的玫瑰花香,跟著女仆一步步地在碩大的玫瑰花從裡穿梭著,走到一個玻璃房門口。

玻璃房是單向的,看起來很剔透,但沈境根本看不到裡麵的樣子,他想裡麵的人應該是能夠看到外麵的。

女仆在前麵站了一下,似乎做了個麵部解鎖,玻璃門滑動著移開一點,女仆對他說:“請進去吧。”

沈境這才朝她點點頭,然後走了進去。

他的皮鞋踩到了同是玻璃質感的地板上,進了門,四處看了看,發現這裡擺放著畫架,有顏料,各種各樣的工具都有,一邊是封閉的,另一邊卻有花的枝葉伸進來,開得十分繁茂。

沈境回頭看去,大片的花海搖曳,豔麗繁華的讓他覺得有些頭暈目眩。

他走到畫架旁,伸手觸摸了一下,一種奇異的熟悉感從指尖傳來,貫穿四肢百骸。

根據艾利克斯的說法,原主應該是個很有繪畫天賦的天才,這些東西對他來說應該很是熟悉的。

他坐在畫架前,低頭檢查著這些上好的顏料。

忽然間,門又開了,沈境抬頭看去,是一個體型高大的男人。

那男人眸色極淺,清淡如水的目光中沒有一絲波瀾,他的頭發呈現黑藍色,高大挺拔的身形,即使穿了襯衣也能看到肌肉結實流暢的線條,他走了進來,每一步都帶著及其強烈的壓迫感。

除了壓迫感以外,沈境還捕捉到了另一種東西,那是一種很微妙的頹喪感。

那是一種從頭發絲裡散發出來的喪,不管用什麼都掩蓋不住的,一種發自內心的灰暗。

結合這人的外形,沈境心中大概有了個猜測,這應該就是那個被軟禁的上將鬱長冬了。

沈境站了起來,維持著自己的小畫家人設,乖巧地衝鬱長冬點了點頭,“您好,我是來麵試的家庭畫師的,我叫荀茉。”

鬱長冬沒有說話,隻是用微微下垂的眸光看著他,眼裡的情緒十分的淡,淡的讓人根本捕捉不到他在想什麼。

沈境抬起頭來和他對視,見他淺淡的眸子看上去卻像是深不見底。

鬱長冬走到他身後,坐在一把長椅上,長腿一伸,一副沒什麼興趣的樣子,道:“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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