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向日葵
◎“裴問青,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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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舒在看見我的那一刻, 臉上露出類似五雷轟頂的震驚神情。
他指指我,又看向裴問青:“你……你們……”
我說實話,我一直覺得岑舒這個人應該已經從我的世界裡徹底消失才對, 現在又出現, 我真的很難理解。
“有事?”我把裴問青拉到身後, 麵無表情看著他。
裴青青同學身上痕跡格外明顯, 我順帶扯了扯他的衣領,勉強遮住一點。
岑舒皺著眉,眼眶通紅:“敘喬……”
“停。”我伸出手, 特意把手上的戒指放到他麵前給他看:“前任, 已婚, 我的Omega就在身邊,喊全名, 謝謝。”
我當年要是知道自己看熱鬨看出這麼大一個麻煩,那天死也不會接受顧寒聲的邀請, 去參加他的回國聚會。
岑舒叫我嚇一跳,看著那枚鑽戒控製不住掉眼淚, 低聲開口:“我沒想過我們會走到這個地步……”
他殷切地看著我,自顧自開始扯有的沒的:“你之前不會這麼對我的……”
我覺得有些煩。結束那段沒有任何實際意義的關係時,我已經和他說的很清楚。
我也不算是脾氣特彆好的人吧?
為什麼他們總是會覺得我很好相處,隨便說句軟話就會聽他的了?
“不是‘沒想過’, 是你不在乎而已。”我冷聲道, “你隻是需要一個靶子, 來配合你和你那些情人之間的博弈遊戲。試圖通過我這根刺, 來驗證你在他們心裡的地位, 同時又利用我, 來達成你隱秘的掌控欲而已。”
“現在博弈遊戲一塌糊塗, 你才想到‘這個地步’而已。”
其實我根本不準備和他說那麼多,但裴問青站在我身後,有些事情需要說清楚才行。
聞逾山和程廷玉聽說近期準備聽從家裡的話去聯姻,岑舒給自己搭的美夢破碎,突然意識到還有我這個倒黴“前任”在。
他臉色驟然變得難看,被我戳中心思後眼底是完全控製不住的怨念。
岑舒在不同男人麵前的演技向來高超,可一旦被戳中,那點高超的演技立馬潰不成軍。
他緊緊盯著我身後的裴問青,痛苦與怨毒的情緒一並出現他眼中,他厲聲質問道:“我也沒想過你居然是Omega……所以你那個時候接近我就是為了祝敘喬?你難道不覺得你自己很下——”
我想搶白,然而裴問青已經開口了:“不然?”
聲音低沉居高臨下,帶著點諷刺意味。
天天叫他裴青青,差點忘了他在商場上的名聲了。
果決狠辣,行事不擇手段。
“好人”的名聲對他而言極其有限。
“你從最初試圖把所有人當成資源掌控的時候,不應該想到會有被反噬的一天嗎?”裴問青語氣冷淡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更彆提你當年在那些人麵前用那種話語形容敘喬,你為什麼覺得他會大發善心救你?”
我用餘光看向裴問青,他站在我身後,眉間緊皺,居高臨下看著岑舒,直到岑舒那張臉一片蒼白。
那個眼神裡的意思很明顯,幾乎從頭到腳否定了岑舒這個人。
我冷眼看著岑舒惱羞成怒的臉,開口道:“多說無益,你好自為之。”
說完便直接關上了大門。
能說那麼多都算我大發善心了。
再聊一句我今晚得跪搓衣板。
我還是很有覺悟的。
轉過頭時,裴問青抱臂看著我,沒什麼表情。
我猛地想起岑舒拿我手機拍我和他牽手照發朋友圈的那天,裴問青出了車禍。
現在是翻舊賬的時刻。
我說不上來為什麼,心裡竟然有些許的興奮。
那種家庭拌嘴吵架日常,我還是很期待在我和裴問青之間發生的。
就像是沒吵過架,家庭幸福指數就缺了點什麼。
“你當初到底是為什麼……”他緩緩皺起眉頭,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著我,“會同意和他在一起?”
裴問青忽略掉一切旁枝末節,隻問了最核心的問題。
我張張嘴,答案堵在口中,最後歎了口氣。
“等死的時候太無聊,他戲很多,適合看戲。”我老老實實道。
我知道自己這種發言很爛,但我那時候的人生真的很無聊,除了等死無事可做。
和他人產生深刻聯係這種事,對一個等死的人,是不可能去做的。
那個時候我像隻得知死期便找地方斷開與世間一切聯係,安靜等死的老貓。
一旦有牽掛,死亡便蒙上了猶豫不決的陰影。
想來想去隻能看熱鬨,岑舒和他那五六七八個情人之間,能拉出幾十個群,每一個都很精彩,我就像是在看一個八卦PDF,還是連載版的,根本克服不了好奇心。
其中包括真假少爺大戲,私生子大戰,孩子的真正父親是誰,帶球跑之愛無悔,我的白月光竟然成為了另一個人的替身,甚至是彆人的金絲雀。
聞逾山和程廷玉這兩個人又是其中的典型,我嚴重懷疑他們倆就是想報複我。
又想看第一手的熱鬨,又不想攪和他們之間的感情,我隻能扮演那個“沉睡的丈夫”,當個樁子。
裴問青:“……”
他的嘴角克製不住抽動,最後化成一種難以置信和不可思議等情緒混雜在一起的表情。
我突然反應過來他可能不太能理解我的低級趣味。
最後在他的注視下,我寫了檢討。
【我祝敘喬保證自己下次隻在外圍遠觀熱鬨,堅決不成為熱鬨主角,並讓彆人看我的樂子,絕不會再犯。祝敘喬簽字。】
還按了手印。
那張檢討被裴問青珍而重之地保存,但我還是想和他說,我現在的生活並不無聊,不需要四處找熱鬨看。
和裴問青在的每一天都很有趣。一起曬太陽有趣,一起散步有趣,一起做飯有趣,就算一起無所事事也有趣,並肩發呆都是很有意思的生活。
再無聊的日常,有他陪伴也是趣事一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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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應該好好溫存的時間,被一通攪和後,什麼氣氛都不剩。我抱著裴問青,問他那天車禍受傷重不重。
他搖搖頭,說連擦傷都沒有,隻是車頭撞到了樹。
其實我不太信他的話,他和我說那雙膝蓋是摔出來的,我醒來後去問顧寒聲,多次逼問,顧寒聲才和我說,裴問青是去拜佛了。
一千零六十八級石階,他三步一叩首,跪拜至山頂。
那甚至隻是我當初與他說的一句戲言。
他對自己的受傷總是千防萬瞞,總不肯說一句實話。
我抵著他的肩,和他說對不起。
“抱歉,我應該早點想起你的。”我怏怏道。
如果能早點想起他,就不用和他錯過那麼多年。
“現在也不算晚。”裴問青語氣認真地說,“還好你活下來了,這比什麼都重要。”
“裴問青。”
“嗯?”
“我和你去扶光山還願吧。”我低聲道。
我要將他走過的路,再走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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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之後,我在生日那天,和裴問青一同去了趟扶光山。
他大概不能理解為什麼我要在生日去扶光山,但還是很認真地選擇了陪同。
鬆柏蓊鬱挺立,鐘聲從遠處幽幽傳來,我望著麵前看不到頂的石階,難以想象裴問青是怎麼一步一步跪上去的。
我抓緊他的手,他低聲對我道:“沒有你想象的那麼難。”
“難不難,我跪一次就知道了。”我同他說。
他睜大眼看我,在攔住我之際,我已經鬆開他的手,結結實實跪了下去。
工作日時間,扶光山的人流量並不大,我跪梯朝山還不至於在擁擠的環境裡被圍觀。
“祝敘喬!”裴問青沉聲道,我隻是捏了捏他的手,示意沒事。
“我就試試,絕不多跪,可以嗎?”我同他商量。
這種事情上他犟不過我,隻能由著我去,手足無措跟在我身邊。
那兩隻手總是想著來扶我,又被我輕輕推開。
我深吸一口氣,三步一叩首。
跪拜比我想象中要更加困難。
我不敢去想裴問青是怎麼跪完的,十八歲的他與二十八歲的他,究竟要有多絕望,才會撐著一口氣,一路跪拜至頂。
石階粗糙,我的膝蓋在一次次跪拜中泛出刺痛,後背更是出了一身汗。
重複的動作做多後,連腿都開始麻木。
我吐出一口濁氣,望著隱約能看清輪廓的古刹,閉上眼,再次跪拜。
跪梯朝山,既為還願,也為我家問青求平安。
隻願裴問青不為苦痛纏身,平安喜樂。
跪到第五百級時,裴問青強行將我拉了起來,他皺著眉,幾乎是低喝道:“夠了。”
我搭著他的肩膀,問他:“這麼累,你是怎麼跪完的?”
嘶,跪多了,真的疼,膝蓋估計也有點擦傷,按褲子和膝蓋貼著的程度,估計已經冒血。
好在穿的是黑色褲子。
我不動聲色扯動褲腿,免得傷口和褲子粘連。
裴問青搖搖頭,雙眼乾淨純粹,同我低聲道:“那個時候什麼也沒想。”
我的心臟發緊,隻覺如鯁在喉。
“慢慢爬上去吧。”我將那點酸楚咽回去,對他道。
裴問青的視線落在我的膝蓋上:“你的膝蓋……”
“就跪了這幾步路,好歹是個alpha,沒事。”我牽過他的手,一同往山頂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