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招惹賀明涔這件事,喻幼知在年少時是有過前科的。
原本在賀家生活的第一年裡,喻幼知一直過得小心翼翼,儘力不去招惹每一個人,就連在學校也是,每次和賀明涔的碰麵,她都是最先低下頭的那個人,然後迅速邁步與他擦肩而過,連片刻的對視都不敢有。
賀明涔並未在意,可次數多了朋友也忍不住問,問他是不是在家總欺負喻幼知,所以她在學校的時候才那麼怕他。
其他人當然不知道,賀明涔連話都沒跟她說過幾句,怎麼欺負她。
對於家裡的兩個入侵者,賀明涔雖然厭惡,但好在兩個人都老實,所以他平時隻當家裡沒這兩個人。
賀明瀾畢竟姓賀,賀明涔和賀太太再討厭也沒辦法違背父親的意願把人趕出去,但喻幼知就不同了,她是這個家的外來者,被收留隻是因為現在還沒有獨立的能力,按理說等到了十八歲就得從這個家出去。
賀璋一方麵可憐她,另一方麵感念和她父親的情誼,打算在喻幼知在獨立後繼續資助她,保證她優渥的生活。
這個想法自然引起了賀太太的強烈反對,曾經丈夫不打招呼就領回來一個比兒子還大兩歲的男孩進門,說這是他的大兒子,也姓賀,而且跟賀明涔擁有相似的名字。
丈夫的私生子比自己的兒子還要大,對任何一個妻子來說都是絕對的恥辱。
現在又領回來一個,賀太太本就不滿,懷疑起了喻幼知的身份。
——“賀璋你彆告訴我這個領回來的也是你女兒,你到底在外麵跟多少個女人不清不楚,一個賀明瀾還不夠,現在還要第二個?怕不是你早就跟人家老婆暗度陳倉,給你那朋友戴了綠帽子,現在你朋友和他老婆死了,就順理成章把自己的女兒接回家了!”
那場架吵得很凶,賀明涔也在場,父母都氣在頭上,歇斯底裡的爭吵絲毫沒有顧忌到兒子的感受。
賀明涔反倒比夫妻倆更冷靜,冷笑兩聲,轉頭就走。
喻幼知雖然姓喻,可誰知道她會不會突然有一天改姓賀。
所以賀明涔一直無視她,在學校,在家裡,從來沒有把她當成過一個會說話的人。
直到那天她怯怯地對他說謝謝。
賀明涔看不慣她這副乖巧又軟弱的樣子,看著那麼可憐,仿佛全世界都欠了她,怪不得連父親也同情她,說等她出國上大學了以後,依舊要繼續資助她。
他的家給了她安身的地方,她應該感恩,而不是賴在這個家不走。
他已經多了一個便宜哥,不需要再多一個便宜親人。
所以賀明涔冷漠地告訴她,打破了她對這個家的幻想。
——他的家不是孤兒院。
原以為這次警告以後,喻幼知以後會更加遠離他,可誰知她反而一改之前躲著他走的模樣,竟然主動找上了他。
喻幼知從彆人那裡打聽到,賀明涔偶爾午休的時候喜歡去學校後山的小樹林午睡。
這天她去碰運氣,果然看到賀明涔在那裡。
合身的校服襯衫襯得他挺括俊秀,原本因為午後閒適而帶著愜意的表情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迅速收起,唇角也拉成平直冷淡的線。
喻幼知在賀明涔趕人的眼神中細聲細氣地問:“你可以教我學習嗎?”
她的成績一直不大好,賀明涔是知道的。
看她那副懇求的模樣,他扯唇,好笑道:“你沒事吧?做什麼夢。”
“請家庭老師的費用很貴,我不想賀叔叔再為我多花錢了,但是如果我的成績一直這樣下去,申請不上大學,”喻幼知忍下情緒,弱弱地說,“我就隻能繼續依靠賀叔叔。”
她聲音很輕,和人一樣,仿佛知道自己很遭嫌,態度放得很低。
賀明涔愣了愣,冷聲問:“你怎麼不去找賀明瀾教你?你跟他關係不是很好嗎?”
“他最近一直在醫院,但我想儘快把成績提上來。”
他不說話,喻幼知就那樣一直局促地站在原地,交疊在身前的手不安摩挲著,就連低垂的睫毛仿佛都在期待他的點頭,生怕他會拒絕。
“我知道你很討厭我,也很討厭我待在這個家,就這一次,你能不能幫幫我?一上大學我就立刻離開你家,真的,我向你保證。”
一個總是低著頭的女孩,誰喜歡她,誰不喜歡她,她卻都能看出來。
所以她總是小心翼翼地活著,把自己蜷成雛鳥縮在殼裡的樣子。
“你的課表打印一份給我。”賀明涔突然說。
喻幼知倏地抬起頭。
“以後我和你都沒課的時候,你去圖書館等我。”
還沒等喻幼知說什麼,賀明涔又淡聲提醒道:“彆忘了你說的,申請上大學後就走。”
她特彆聽話地點頭,彎彎眼睛,還對他比了個乖巧的笑容。
在賀家待了一年,賀明涔這才看清楚她的眼睛,杏眼,乾乾淨淨,淺色的眸像兩顆玻璃珠。
……
喻幼知一直是演戲的高手,以前是,現在也是。
其實他不是真的怪她為了查案做這種冒犯的事,一個大男人還不至於那麼矯情,更何況兩個人以前也不是沒有吻過。
他隻是覺得自己有點病。
病在這麼多年都過去了,有個人一出現,還是隨隨便便就撕破了他的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