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她之前一直在彆的城市工作,來櫨城就是為了跟她男朋友結束異地戀。”
老沈匆忙趕回病房,沒有再管賀明涔。
賀明涔沒有跟過去,而是繼續站在這一層病房儘頭的走廊上,眼底陰鬱,剛剛和老沈聊天時,那難得一見的柔和已經完全從他臉上褪去。
他不知在想什麼,突然間門自嘲地笑了兩聲,笑意低沉,眼裡卻沒有與之匹配的喜悅。
躺在病床上的不是他,但有病的是他。
兜裡的手機響起,賀明涔任由它響了很久,等快掛斷時才掏出來接。
“檢查報告我拿到了,現在要趕緊回一趟局裡,”黎隊在電話裡問他,“你是要留在這兒照顧喻檢?”
“她不用我照顧,”賀明涔淡聲,“我跟你一塊兒走。”
“那你現在下樓吧,我在停車場等你。”
“嗯。”
賀明涔掛掉電話,直接坐電梯下了樓,沒再看病房一眼,步子邁得很大,像是急著走,不想看見什麼東西似的。
他沒開自己的車走,而是直接坐上黎隊的副駕駛離開醫院,上車的時候問了句黎隊介不介意他抽根煙,黎隊說隨意,他才摁下車窗,終於抽上了那根在手上把玩了許久的煙。
低顱垂眼,點亮火機,再到咬煙的動作都很嫻熟,男人的臉朝著車外,神色淡然低靡,死沉無波的黑眸映過街邊燈光。
黎隊沒有抽煙的習慣,平時也很少管其他人抽煙,但賀明涔今天抽得有點凶,車還沒開多久,他就已經點燃了第二根。
他沉聲提醒道:“少抽點煙,對身體不好。”
“嗯。”
賀明涔隻是淡淡地敷衍應了一聲,摘下煙,食指撣了撣煙灰,煙頭卻一直沒熄。
任誰都能看出來他情緒不對勁。
黎隊記得賀明涔剛來刑偵科報道的時候,眉眼精致清俊,連頭發絲都寫著矜貴二字。
他自己家世不錯,平時跟富家弟子打交道也多,所以看人很準,一開始就覺得這年輕人長了張少爺臉,孤傲散漫,似乎對什麼都不在意,不像是來這兒當警察的,倒像是來混日子的。
後來果然領導找他說話,讓他好好照顧賀明涔,說賀明涔是賀璋的兒子,也是賀至正的孫子。
兩個在當地市政界都相當有名的名字,一個是賀明涔的父親,一個是賀明涔的爺爺。
本來沒對這個少爺報什麼希望,但後來賀明涔的改變卻著實讓他吃驚,和彆的警察沒兩樣,忙起案子來幾天都回不了家,就在辦公室打地鋪,等案子結了的那天,衣服皺得不成樣,頭發也亂糟糟的,下巴周圍的青渣一摸都硌手,唯有一張英俊的臉還算保持了少爺的水準。
少爺一旦表現出這種消沉的樣子,要不就是案子沒辦好,要不就是碰上了煩心事。
他邊開著車,邊語氣平靜道:“這案子你跟喻檢配合得不錯,過幾天開會的時候局長應該會重點表揚你幾句。周雲良的案子如果檢察院那邊還需要我們配合的話,我會再跟局長請示。”
“不用。”賀明涔直接拒絕。
黎隊挑眉,側頭瞥他一眼:“怎麼?沒保護好她所以自責?”
“不想再看見她,”賀明涔語氣冷漠,說了和她一樣的話用作借口,“合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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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事要回局裡,我先走了。」
賀明涔發給的老沈的消息言簡意賅,老沈也猜到他是要回去處理酒吧的事兒,客氣地回了個:「好,你辛苦了。」
給人回完消息,老沈拿著喻幼知的手機繼續發愁。
一般單位在新人入職之後都會叫他們填上親屬或是朋友電話,這樣如果發生了什麼意外,單位能及時聯係上家人或朋友,但喻幼知情況特殊,她父母早就去世,沒什麼朋友,當初入職的時候親屬那一欄的電話填的是老沈。
所以單位那邊沒有她男朋友的電話,老沈這邊也沒有,翻了下喻幼知手機裡的通訊錄,發現她給所有聯係人打的備注都是人名,連一個“親愛的”、“寶貝”這之類能看出來是不是她男朋友的備注都沒有。
除此之外,老沈還翻到了一個名字。
賀明瀾。
跟賀警官的名字就一字之差,老沈也不了解賀警官有沒有兄弟,心想或許是他徒弟手快,打錯了字也不一定。
通訊錄裡沒有發現,再翻了翻最近的通話記錄,都是老沈的電話最多,其次就是外賣和快遞。
正發著愁,護士進來給喻幼知換吊水。
換好後,護士順口問了句:“你是她的家屬嗎?”
老沈說不是。
“那你最好還是通知一下她的家屬,藥雖然不是什麼猛藥,但副作用肯定是有的,等出院了以後還要好好調養,家裡人得多照顧。”
老沈說:“她有個男朋友,我現在不知道他聯係方式,等聯係上了他會過來的。”
護士的語氣卻有些複雜:“女朋友出這麼大事還沒聯係上人?”
然後又歎了口氣,搖搖頭感歎:“現在的年輕人啊,究竟把感情當什麼?”
老沈也覺得喻幼知這男朋友不靠譜,平常見不到人也就算了,整個檢察院沒人見過他,但今天女朋友晚上沒回家睡覺,難道他都不打個電話來問問嗎?
可又轉念一想,也或許是兩個人分開住的,所以才不知道,再加上平時工作忙,一時忽略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這裡,老沈又稍微對這個所謂的男朋友沒那麼怨念了。
護士又囑咐了老沈幾句,老沈一一聽著,等女兒沈語急匆匆趕到時,又把護士的話複述了一遍給她聽。
沈語是做完筆錄以後從警局裡趕過來的,剩下的五個人做完筆錄也陸續回家了。
一行人剛被帶到警局的時候人還是懵的,甚至還以為是不是自己犯了什麼事,負責接待的警察一說明情況,幾個人才恍然大悟。
其他幾個人都在感歎,難怪呢,難怪那一男一女全程帶飛他們。
原來是喬裝打扮成大學生的警察哥哥和檢察官姐姐。
相比起其他人還稍顯輕鬆的口氣,沈語就沒那麼好受了,一回想起那杯苦瓜汁就覺得後怕,如果不是正好遇上了賀警官和喻檢察官,難以想象自己今天會遭受什麼。
所以爸爸跟她說喻檢察官在醫院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就說要過來照顧她。
“丫頭,爸爸不是不準你去出去玩,但你一定要警惕今天發生的事,”老沈語重心長地說,“等你畢業做了這行就知道,壞人是永遠抓不完的,有的人遠比你想象中的還要壞,平時在外麵一定要多留個心眼,保護好自己。”
沈語重重地點頭,承諾自己以後一定不會再獨自一個人隨便去不安全的地方。
老沈準備走的時候交待她好好照顧喻幼知。
沈語問:“爸,那個跟小喻姐一起的警官呢?”
“回局裡了,”老沈問,“怎麼了找他有事啊?”
“沒事,就是想當麵跟他還有小喻姐說聲謝謝,”沈語嘟囔道,“他怎麼沒留下來照顧小喻姐啊?”
老沈覺得奇怪:“人家又沒有義務留下來照顧。”
沈語也奇怪道:“我看那個警官挺擔心小喻姐的啊,我還以為他跟小喻姐有戲來著。”
“想什麼呢,小喻有男朋友了,彆亂說,”老沈提醒道,“他們倆就是同事而已。”
沈語眨了眨眼睛,想起今晚警官和小喻姐說話的樣子,以及抱起小喻姐的樣子,明明兩個人看著挺熟的,怎麼就隻是同事呢?
“那他們兩個一起辦案,小喻姐的男朋友都不會吃醋嗎?”
老沈覺得這個問題相當天真,好笑道:“一起辦個案就吃醋,公檢法有多少男人,小喻每接觸一個男的他都要吃醋,吃得過來嗎?”
沈語:“……”
直男老爸,什麼都不懂,她懶得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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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幼知在醫院躺了一晚上,到第二天清早睜開眼。
雖然腦子還有些暈,身體也沒什麼力氣,但她還記得昨天晚上發生的事。
沒急著坐起來,她就這樣看著上方的天花板發呆,一點點的在腦子裡整理出昨晚的所有事情經過。
“小喻姐你醒了!”
她偏頭看過去,昨天和她一起的那個叫沈語的女生正站在病房門口一臉欣喜地望著她。
喻幼知愣了幾秒,懷疑自己是不是失去了什麼記憶。
好在有沈語跟她耐心解釋,知道沈語是師父老沈的女兒後,喻幼知也跟昨晚的賀明涔發出了同樣的感歎。
巧了,真是有緣。或者說櫨城這地方麵積還是不夠大。
醫生來查房的時候告訴喻幼知還得留在醫院觀察兩天,等檢查完沒事了才能出院,說完了還慶幸地告訴她,幸好那個藥的藥效不強,濃度不高,她喝下去的劑量也不大,否則不會這麼輕易就沒事。
末了還責備她,說再怎麼樣都不能拿自己開玩笑。
醫生肯定是為了她好,喻幼知態度特彆好,說自己下次一定不會這樣了。
“我昨天還教訓了送你過來的那位警官,”醫生笑了笑說,“我一開始還以為你們倆是男女朋友呢,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不過那警官脾氣不錯,被我誤會罵錯了也一直沒反駁。”
賀明涔?小少爺?脾氣好?
隻能說有的職業確實可以磨平一個人的心性,誰能想到賀明涔有一天也會低著頭任由醫生教訓。
醫生走後,喻幼知原本想問沈語賀警官去哪兒了,是去上班了嗎。
可話到嘴邊又沒問出口,心想為什麼要管他去哪兒了?喝迷|藥的又不是他,他當然不用待在醫院。
沈語沒提賀明涔,卻提起了另一個人:“對了小喻姐,你要不要叫你男朋友過來啊?我爸翻了你手機,你手機裡也沒個特彆的備注,他實在不知道誰是你男朋友。”
喻幼知愣了愣,因為剛醒過來,腦子還有些鈍,花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沈語問的是誰。
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跟賀明瀾的情況外人也不知道。
於是她隨便扯了個借口:“他工作忙,反正我過幾天就能出去了,彆麻煩他過來了。”
沈語倏地瞪大眼:“那怎麼能行啊!他是你男朋友哎,你就是打個噴嚏他也要關心的吧。”
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這麼大,聽語氣還有點為她打抱不平的意思,隱隱責怪這個男朋友對她不上心。
本來也是各取所需,沒有上心的必要,而且賀明瀾身體不好,時常要來醫院定期檢查,他不喜歡醫院的味道,喻幼知當然也不想麻煩他過來。
她甚至覺得連沈語都沒必要留在這裡照顧她,她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非得人陪床。
反正她都習慣了,這幾年做什麼都是一個人。
生活、學習、工作,甚至生病。
喻幼知堅決不要麻煩男朋友,沈語也沒轍,連生病住院了男朋友都不出現,那還交什麼男朋友。
好歹進醫院的時候,差不多所有事都是賀警官一手操辦好的。
——關鍵時刻找男朋友還不如找警察。
沈語在心裡得出結論。
雖然喻幼知也提出不用沈語照顧,但沈語為了報恩,依舊堅持要留在醫院照顧喻幼知。
住院觀察的這兩天除了沈語在,老沈和二科的其他幾個同事,連同科長和副科也拿著水果籃子過來過一趟,還順便跟她說了案子的最新進展。
“多虧小喻你,現在公安那邊已經把人都抓起來了,剩下的就看這幾家店以及背後的生意和周雲良夫婦有沒有關係,如果有的話,就算治不了周雲良的行賄罪,但非法經營罪他肯定是賴不了了。”
尤其是科長還特彆欣慰地說:“這次是你和公安配合得好,一開始還說不想跟那個姓賀的警官一塊兒呢,這不,還是實踐出真知,這下以後我們這邊要跟公安打交道,我就知道該派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