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明涔睜大了眼。
喻幼知一直沒敢抬眼,她說這話的時候,其實自己心裡也沒底。
全憑著一腔勇氣說的話,內心深處有各種情緒複雜地交纏,因為撒謊而產生的心虛占了大半,可心慌和緊張也無法否認。
她是第一次撒這樣的謊,在此之前她撒過的最嚴重的謊是因為考試沒考好所以騙爸媽說考試卷丟了。
喻幼知知道賀明涔沒把她當女生看,在他心裡,她比不過席嘉,甚至比不過學校裡的任何一個女生。
那就應該讓他先意識到這一點才可以。
然而賀明涔冷笑兩聲,直接起身走人,就這麼把她扔在了圖書館。
喻幼知沒有意外,如果小少爺現在立馬就對她改變了態度,那才是不可思議。
但她的鼻尖還是泛起了酸意,哪怕她很清楚自己在撒謊。
心意是假的,可自尊卻有種被踩在地上的感覺。
這之後她還是會在沒課的時候去圖書館,可是賀明涔再也沒來過,兩個人又回到了之前井水不犯河水的相處模式。
漸漸那些覺得喻幼知和賀明涔關係變好了的人也不再拿這個說了,席嘉原本還問過賀明涔好幾回,後來她看賀明涔又不理喻幼知了,也放下了心,不再過問,她還是和賀明涔關係最親近的異性。
春天很快過去,到七月下旬的暑假,和學校建立了合作關係的幾十所國外大學開始陸續開放申請通道,喻幼知不願待在賀家,一有時間就往學校跑,她寧願待在沒人的教室裡望著窗外的悠悠盛夏打發時間。
如果說喻幼知是因為寄人籬下所以不願意回去,那賀明涔作為那個家唯一的少爺,暑假期間竟然也不願回家。
這天賀明涔回學校借用籃球場和朋友打籃球,喻幼知買了瓶水打算去找他。
可是在籃球場上,她不光看到了賀明涔,還有其他幾個班上的男生,還看到了席嘉,她坐在階梯上,近距離看幾個男生打球。
一群私立高中的少爺小姐,每個人都穿著昂貴的私服,像是在拍青春校園劇。
喻幼知沒想和席嘉比,也自知比不過她,在她和席嘉之間,賀明涔根本不用猶豫要偏向誰,如果她不知好歹走過去跟席嘉起了衝突,到時候尷尬的隻會是自己。
喻幼知知道自己是融入不進他們那個環境的,況且他們也不會容許她的加入,將手上的水瓶藏在背後,她決定隻在鐵網外靜靜看著。
幾個男生在打娛樂球,打著打著其他人都累了,紛紛到一邊去休息,席嘉給他們都買了水,一人發了一瓶,幾個男生將席嘉這個唯一的女生眾星捧月般地圍在中間和她閒聊。
唯獨還剩下賀明涔沒玩夠,高挑的少年獨自站在碩大的籃球場上,迎著傍晚昏紅的夕陽投籃。
她看著賀明涔站在離籃筐很遠的地方投球,那距離已經不像是在投三分球,十分球都有可能。
他一連投了好幾個都沒中,神色漸漸煩了,但一直沒放棄,不斷調整手感,然後再抬起手,這次籃球很給麵子,就那樣直直地準確落入了籃網中。
賀明涔一下子就笑了,轉頭問其他人,清冷的嗓音裡帶著幾分掩不住的小得意。
“喂,看到沒?”
其他人也很給麵子,立馬抬起頭,不管看沒看到一並熱烈鼓起了掌。
“看到了看到了!”
“牛啊明涔!”
“這技術不去NBA可惜了。”
席嘉也誇他帥,跑過去給賀明涔遞了瓶水。
他接過水喝了兩口,席嘉看著他因為喝水而揚起的脖頸,以及滾動的喉結,咬了咬唇,柔聲問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去玩。
“玩什麼?”
賀明涔麵對席嘉,語氣和神色一樣散漫不經,席嘉還在說今晚的安排,他的眼神卻突然穿過席嘉,在她背後發現了某個人。
鐵網外站了個嬌小的熟悉人影,見他朝自己這邊看了過來,她慌了下,趕緊轉過身去,手上的水瓶無所遁形。
喻幼知這會兒也發現自己手上的水瓶暴露了,目的實在太過明顯,來不及細想,她立刻掩耳盜鈴般地擰開瓶蓋,咕嚕咕嚕仰頭喝了兩大口,然後攥著水瓶跑開。
而早將這一切儘收眼底的小少爺則是不動聲色地輕挑眉目。
“你笑什麼啊?”席嘉問。
賀明涔壓下唇間弧度,懶懶道:“剛看到有隻流浪貓在喝水,樣子很好笑。”
席嘉轉頭看了看,沒發現流浪貓的影子,但他們學校確實有不少流浪貓,賀明涔看到了也不奇怪。
她沒再糾結流浪貓喝水的事,繼續剛剛的話題:“去不去玩啊?”
“去不了,”賀明涔說,“我爸讓我晚上回家,不然就再也彆回了。”
席嘉也知道他自從放暑假以後就沒回家睡過幾覺,估計賀叔叔是忍無可忍了,所以下了死命令叫他回家。
她有些失望地歎了口氣,但也沒什麼辦法,隻好下次再約賀明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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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沒送成還被當場發現偷窺,喻幼知覺得今天自己的表現有點爛。
這樣下去可能到申請大學的時間截止那一天,她都不一定能和賀明涔有什麼發展。
她在房間裡,正愁不知道該怎麼辦,突然聽到外麵有一陣動靜,順著窗子往外看去,竟然是賀明涔回來了。
沒過多久家裡準備吃晚飯,喻幼知依舊待在自己的房間裡,打算等其他人都吃完了再出去吃。
在這個家,喻幼知一向是不上桌吃飯的,不是賀叔叔不讓她上桌,而是她知道自己就算上了桌吃飯,也是這個家的外人,她坐在那裡,隻會讓自己的身份看上去更尷尬,所以從來都是單獨吃飯。
終於等其他人吃完飯,喻幼知才從房間出來,結果卻沒想到賀璋和賀明涔這對父子吃了飯以後沒有各回各的房間,而是繼續留在飯廳裡談話。
喻幼知跟父子倆撞了個正著,賀璋語氣溫和地叫她趕緊去廚房添飯,而賀明涔隻是淡淡掃了她一眼。
她在廚房添飯夾菜,正好聽見父子倆的談話。
賀璋先問賀明涔腿怎麼了,賀明涔淡淡說今天打籃球不小心崴了下,賀璋又抱怨說成天打籃球,有時間還不如想想申請大學的事。
賀明涔神色冷漠,什麼話都沒說。
賀璋又問:“想好申請哪個大學了嗎?”
“沒。”
“我就知道,算了,你不用考慮了。學校和專業就都由我跟你媽幫你定。”
賀明涔敷衍道:“哦。”
“等你拿到offer,你爺爺會給你在大學附近買一間公寓,錢方麵不用你操心,不夠用了就跟家裡說,不知道怎麼照顧自己的話就去請個保姆,那邊的華人保姆還是挺多的。”
“嗯。”
賀璋也嗯了聲,猶豫了會,還是提了自己最擔心的事兒。
“去了那邊彆亂搞男女關係,我不想你書還沒讀出來,就給我弄出個混血的孫子回來,聽見沒?”
賀明涔突然笑起來。
賀璋不解:“你笑什麼?”
“放心吧,”賀明涔斂起笑容,歪頭說,“私生子這種事兒,我不會跟爸你學的。”
賀璋聽懂兒子的諷刺,臉色難看,立刻拍桌而起,怒道:“賀明涔!你就這麼跟你爸說話的嗎!”
喻幼知不願再多聽,匆匆拿著飯菜上樓。
躲進房間後,她邊吃飯邊想自己如果要去國外上大學,得花多少錢。
成績不夠好,拿不到獎學金,國外的物價又高,就算她去了那邊可以勤工儉學,也會活得十分艱難。
在國外上大學這種事,隻有兩種人能夠遊刃有餘地應付,要不就是成績好,要不就是家境好,但她哪種都不是。
如果辦助學貸款,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將來能不能夠賺到那麼多錢還得起。
當初自暴自棄,放棄了繼續在公立高中上學的機會,如今已經錯過了一整個高二和高三,現在如果又放棄申請國外的大學,重新去適應國內的應試教育去讀高三,她的成績或許會更差。
想到這兒,喻幼知吃不下飯了,趴在桌上歎氣。
她又想起賀璋和賀明涔的對話。
說不羨慕是假的,說不嫉妒更是假的,賀明涔明明擁有這麼優渥的條件,她不理解他有什麼好叛逆的。
小少爺又怎麼會明白他的條件是多少普通人在夢裡都夢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