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幼知約賀明涔在公寓見麵。
自從他們從公寓搬到學校宿舍後,就再也沒回來過這裡。
賀明涔到的時候,公寓燈光久違的明亮,他恍了一下眼睛,看到喻幼知站在開放式廚房裡,燃氣灶上擺著煮鍋,料理台上放著切好的蔬菜和青蔥。
他默了很久才開口:“你在乾什麼?”
“煮麵。”喻幼知說。
等做好麵後,她又擺好盤,最後端給了他,說:“遲到的長壽麵。”
賀明涔盯著那碗麵半天,沒拿起筷子,聲音變得澀滯:“……什麼意思?求和嗎?”
“我說了生日吃長壽麵是我的習慣,以後隻要我幫你過生日,就會給你做長壽麵,你今年的生日……勉強也算是我幫你過的吧,”喻幼知頓了頓,說,“你不想吃也沒事。”
他沒說什麼,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地開始吃起來。
溫暖的麵條入口,好像把這些日子那一肚子的怨氣全都給蓋過了。
吃過麵後,喻幼知正打算去洗碗,賀明涔攔下她,說:“待會兒我來洗吧,我們談談。”
兩個人坐在沙發上,本來他們往常坐在這張沙發上的時候總愛黏在一起,不是他抱她,就是她往他懷裡鑽,就沒老實過,坐姿也從來沒端正過。
然而現在卻各坐一方,互不越界。
賀明涔的語氣很淡:“你現在是真愛我,還是在演戲?”
“你生日那天我就說了,”喻幼知輕聲說,“我演技沒那麼好。”
他眉眼一緊,咬著下唇,眼裡情緒混雜。
掙紮許久,賀明涔艱難開口:“那從現在開始,一心一意對我,能做到嗎?”
這已經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讓步,不去計較她之前的目的,隻要現在她是真的愛他,從前的種種就算了。
然而她沒說話。
賀明涔的心一點點沉下來,然後聽到她說:“那以後我們可能還會繼續吵架,這樣也沒關係嗎?”
不等他開口,她又說:“因為我,你這段時間也很辛苦吧?”
爭吵這種行為原本消耗的就是兩個人的精力,沒有人從每次的爭吵中獨善其身,在她感到精疲力儘的同時,他當然也不會好過到哪裡去。
可是又有什麼辦法,他們還沒那麼成熟,還沒有學會怎麼樣去控製負麵情緒的滋生,也沒有學會怎麼去體諒對方。
她的語氣平靜,然而賀明涔卻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她說:“要不我們就算了吧。”
有什麼東西在心底轟然塌陷,突然就空了一大塊,她不是那種會將分手這種事掛在嘴邊來博取男朋友關注的驕縱個性,如今說了,就不會是開玩笑。
賀明涔不敢置信地看著她,他儘力維持著冷靜,可微微顫抖的語氣還是出賣了一些情緒。
“你把我叫來公寓,難道不是求和嗎?我已經給了你這麼大的台階下,你跟我開這種玩笑?”
“我沒開玩笑。”她說。
“給我理由。”
“太累了。”
“因為跟我在一起太累,所以才要給賀明瀾打電話訴苦是吧?”
喻幼知瞳孔微張。
“他給我發信息,讓我多注意你最近的心情,”賀明涔冷笑兩聲,“我還要怎麼注意?我為了打工,這學期都快要掛科了,你能和賀明瀾煲電話粥,卻固執得卻像個啞巴一樣不肯聯係我。”
“那你又聯係過我嗎?”喻幼知忍不住反駁,“每次吵架以後就是好長時間的不聯係,這種感覺就跟上刑一樣你知不知道?”
她說著說著嗓子就啞了,埋頭啜泣起來。
從一開始她的做法就錯了。
光是聽席嘉說賀明涔在那家有種族歧視的餐廳打工的事,她就已經受不了了,自責和心疼已經快要把她的整個人都給吞噬掉。
小少爺曾經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
當初她隻是想把他從高處拽下來,然而此刻她隻是後悔自己把他給拖下了水。
如果沒有她,他現在該過得有多好。
賀璋的阻攔,甚至於那隻來曆不明的打火機,席嘉也好,賀明瀾也罷,都比不過她對他們之間的那種遺憾和無能為力。
遺憾他們曾經有過那麼美好的時光,卻無能為力地隻能眼睜睜看著它朝著一條死路走去,眼看著那些美好慢慢在爭吵中被消磨。
他們或許是走不下去了。
賀明涔也啞了聲音:“……你以為就你這樣嗎?”
他們的想法其實都一樣,也同樣想不通。
不過就是想讓對方先低個頭,怎麼就那麼難呢。
這個人怎麼就這麼倔呢。
“你自己想想,哪回不是我找借口先聯係你,”賀明涔低頭,閉眼扶額,繃著牙關說,“我都快想不到新的借口了。”
對任何人都沒有過的退讓和妥協,他已經無數次地給了她。
可他也有自己的驕傲和脾氣在,沒有辦法卑微道歉,也沒有辦法真的無條件事事包容她。
賀明涔不是不知道她也過得辛苦,他也很清楚她不是真的想吵架,可是往往情緒一上頭,誰都不想服軟,隻想讓對方認輸。
好不容易這一次是她主動聯係,把他叫來公寓,結果卻是說分手。
年輕的愛意就像兩簇鮮活的煙火,從海底升至天空交彙,以為永不熄滅。
可當喻幼知滿臉疲憊地對他算了吧的時候,賀明涔恍惚想起,當初她說喜歡自己時那鮮活的樣子。
愛意在最年輕炙熱的時刻,他們都在想,我這麼喜歡這個人,怎麼會舍得跟這個人吵架呢。
現實卻給了他們一個狠狠的耳光,他們不但舍得吵,甚至還舍得用最激烈的措辭去指責和折磨對方。
確實,不止是她,他也累。
挽留對他而言是對自尊最卑微的踐踏,於是他冷冷說:“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然後喻幼知洗了碗,離開公寓前她輕輕帶上了門,甚至沒有引起多大的動靜。
公寓裡瞬間就安靜了下來,一想到這座公寓裡再也不會有喻幼知的身影,兩人常常膩在一起的沙發以後也隻有他一個人坐,賀明涔心臟一緊,巨大的窒息感瞬間襲來,快叫人喘不過氣來。
他幾乎是立刻就後悔了,起身追了出去。
喻幼知想把兩個人的關係停留在一個體麵、不那麼難堪的節點,而他卻想著去他媽的體麵,就這麼一直互相折磨吧,一直折磨到所有的感情都消磨殆儘,等徹底變成仇人的那天再考慮分手的事。
然而她卻好像是跑著走的,下樓的時候已經不見人影。
賀明涔站在公寓樓下,慌張掏出手機給她打電話。
幸好她接了。
“我們再談談,”他哽著聲音說,“等過幾天我們冷靜下來了,再談談,行不行。”
這真的已經是他的底線。
電話那頭裡,喻幼知突然哭出了聲。
然而她卻沒等他冷靜下來,轉眼就將他殘忍地獨自一個人拋在了國外。
回國後,實在思念到不可抑止的時候,她也會忍不住打電話給賀明瀾,找他打聽賀明涔的消息。
原來分手真的會要了人的半條命,會感覺不到餓、吃不下飯、喝不下東西,幾天就能瘦幾斤,心裡空落落的冒涼風,對任何事都提不起精神,常常發著發著呆,眼淚就突然下來了,就因為莫名其妙又想起了那個人。
得知他過得不錯時,又做回了小少爺,她既欣慰,卻又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