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就否定了她的猜測。
喻幼知並不意外。
說實話,她也不太相信。
這個猜測已經壓在心底很多年,除了賀明瀾,她誰都沒說過,沒證據的事不能亂說,這點她比誰都清楚。
可隨著她回到櫨城,又考到了賀璋曾從事過的檢察院,一點點抽絲剝繭地查,一麵從賀叔叔的為人處世方麵分析,賀叔叔不是那樣的人,而一麵又從線索中分析,指向性又實在太過明顯。
“你還記得我們去你曾爺爺那裡的時候,我在雜物間找到的那張合照嗎?”
賀明涔嗯了聲。
喻幼知醞釀片刻,將打火機的事告訴了他。
他是刑警,對於刑事案件的分析能力遠比她強,她甚至不用說的太清晰明白,他自己就能從腦海裡整理出一條完整的邏輯鏈。
“你是說你媽媽過世的那天,我爸去你家裡找過她?”
“對,可是痕檢報告上說了,那天沒有人來過我家,”喻幼知說,“如果賀叔叔隻是正常到我家來拜訪我媽,他沒有必要把自己去過那兒的痕跡給抹掉,而且我媽的案件一直到結案,賀叔叔都沒有向警察提過他那天去過我家。”
賀明涔沒說話,微垂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半晌後,他問她:“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爸的?”
喻幼知:“我們在英國的時候,我拜托明瀾哥把打火機寄給我,他無意間發現了那支打火機上有賀叔叔的名字首字母刻寫。”
“……所以你當年回國,這也是原因之一?”
喻幼知輕輕點頭。
“為什麼不跟我說?”
喻幼知欲言又止地看著他。
賀明涔猜測道:“你覺得我一定會偏袒我爸,然後我們一定又會因為這個吵架產生矛盾?”
他頓了頓,語氣倏地低了幾分:“如果我爸真的跟你爸的死有脫不了的關係,那麼我們大概也……對嗎?”
喻幼知:“嗯。”
賀明涔歎了口氣。
他沒想到當年他們分手,居然還有這層複雜的緣由在。
以為隻是因為兩個人那個時候還太年輕,想法和行為都不成熟,不會處理感情中的矛盾點,才讓她產生了退縮的想法。
“……那現在呢?”賀明涔問她,“現在為什麼你又肯告訴我了?”
喻幼知什麼也沒說,隻是垂下了頭,然後將雙手穿過他的腰,緊緊地抱住了他。
這就是答案。
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因為處理不了矛盾就隻能選擇退縮的小流浪貓,不會隻用一個打火機就將賀叔叔定罪,然後更加堅定了和賀明涔分手的念頭。
賀明涔揉了揉她的頭,勾唇說:“長大了。”
喻幼知抿抿唇,埋在他懷裡問:“如果真的跟你爸爸有關,怎麼辦?”
“你說呢?忘了我現在是乾什麼了的嗎?”賀明涔語氣很淡,“不過我相信我爸,不是因為他是我爸,而是因為我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不會知道,當年為了接她進家門,他爸和他媽吵過多少回。
他爸的脾氣向來都很溫和,卻在這個問題上異常堅定。
隻因為那是喻廉的女兒。
僅僅隻是因為那是好友的女兒,就願意承擔起本不該屬於自己的撫養責任,由此可見,那位好友對賀璋來說有多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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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飯,喻幼知又去樓上把禮服裙換了下來。
即使訂婚取消了,賀明瀾也沒有取消為了訂婚而包下的所有房間,因而她依舊可以自由進出。
按理來說衣服也換了,她也該回家了,但賀明涔又提出要散步消消食,於是兩個人又去酒店樓下的花園隨意逛了逛消食。
酒店的花園裝飾不錯,麵積大,五彩斑斕的彩燈環繞著隨著黑夜暗淡下來的綠植,不少客人晚上都會來這裡散步。
賀明涔臨時來了個電話,是黎隊打過來的,他也沒避開她,直接當著她的麵就接了起來。
反倒是喻幼知自己自覺,走開了幾步。
即使是半個同事,信息也不能完全共享,有的案子是機密,她還是少聽比較好。
其實是有關於最近市內發生的幾起治安案件,黎隊派了線人去跟蹤調查,觀察到這幾起不同區的治安事件的嫌疑人在離開區拘留所之後,平日固定活動的那幾個場所之間有重疊。
賀明涔問:“也就是說這群人可能是有聯係的?”
“對,不過都是些KTV、網吧之類的地方,這些店營業執照已經查過了,沒什麼問題,”黎隊說,“其中一個地方你應該很熟,萬豪夜總會。”
萬豪夜總會,江富地產二公子名下的產業,他是最大的老板。
前不久賀明涔剛剛舉報了那裡,沒想到這才整頓了幾天就又開張了。
果然背靠江富地產血就是厚。
“線人說江二少上次被警察逮了個正著丟了大臉,放了話說要是讓他知道了是誰舉報的,就找人剁了他的下半身。”
賀明涔譏諷地笑了兩聲,滿不在乎。
“那就看他能不能查到我頭上了。”
“你彆忘了你的左手是怎麼傷的,”黎隊語氣嚴肅,“他跟你不一樣,這種有案底又沒什麼底線的富二代瘋得很,還有最近你哥好像跟他走得挺近的,你提醒下你哥,時刻盯著你們賀家,想看你們家倒台的人可不少。”
外人哪兒會知道,最想賀家倒台的不是彆人,就是賀明瀾。
提到賀明瀾,賀明涔神色微斂,淡淡嗯了聲。
黎隊問得委婉:“說到你哥,還有件事,你那邊今天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什麼事?”
“彆跟我裝傻,今天的訂婚宴,你跟你哥打起來了吧?”
向來不苟言笑的黎隊難得笑了兩聲,不鹹不淡地調侃道:“有人拍了視頻,傳到我這邊的微信群裡來了,賀小少爺,挺男人的啊,搶親哥的未婚妻還這麼理直氣壯。”
賀明涔沒否認,隻是問:“拍視頻了?”
“信息時代,你覺得呢?”黎隊說,“一個下午,足夠圈子裡的人知道這個事了,再加上你們賀家本來就樹大招風。”
賀家向來低調,如今出了這檔子事,想不高調都難了。
“兩個男人為一個女人打了起來,女主角卻沒在視頻裡露麵,他們都在討論那未婚妻到底是何方神聖,”黎隊直接詢問當事人之一,“小少爺,何方神聖?”
賀明涔隨意往某個人那邊瞥了眼,說:“兩個眼睛一個鼻子的神聖。”
黎隊聽出他的敷衍,沉默幾秒,又問他:“所以你真的把人搶過來了?”
賀明涔一向懶得解釋,直接嗯了聲。
對於小少爺的無恥和坦誠,黎隊再次沉默。
“照理說這是你的感情私事我管不著,但是——”半晌,黎隊語氣複雜,“兔子不吃窩邊草,你畢竟是穿警服的,個人作風問題還是注意一下,趕緊讓你家把這消息壓下來,現在順著網線找一個人太簡單了,現在還隻是圈子裡的人知道,要是真傳開了,對你影響不小。”
畢竟是當弟弟一樣看待的下屬,縱使不讚同他今天的行為,但還是選擇站在他的角度上為他著想。
然而他說了這麼多,賀明涔的重點卻隻在:“不是窩邊草。”
黎隊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什麼?”
他語調平淡:“那人本來就是我的。”
“……不管是不是你的,今天你做的這件事就太衝動了,考慮過後果嗎?”
怎麼可能沒考慮過,又不是小孩子。
“溫茂哥。”
黎隊難得聽小少爺叫他哥,愣了愣,問:“怎麼?”
賀明涔沒有為自己今天的衝動開脫,但也沒有表現出半分後悔。
他傲慢了太多年,傲慢的人並不愛解釋。
“她不是誰的未婚妻,”他望著那邊說,“她是我的初戀。”
那邊的人正坐在小徑不遠處的長椅上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麼,雙腿一搖一晃的。
這一句就足夠解釋他這段日子所做的一切了。
黎隊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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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麼?”
一道清冷的聲音打斷了喻幼知的思緒,她抬起頭,問他:“你打完電話了?”
“嗯,”賀明涔在她旁邊坐下,又重複地問了一遍,“腦袋裡在想什麼,我過來了都沒發現。”
喻幼知:“在想今天的事。”
賀明涔很輕地挑了下眼尾,意有所指:“下午的事麼?”
她瞪了他一眼,加重了語氣道:“中午的事!”
他的語氣一下子就沉了下來:“怎麼?後悔沒跟賀明瀾訂成婚?”
“不是,”喻幼知說,“我是在想你到底是怎麼讓明瀾哥取消的。”
他都挨了賀明瀾的一拳,不用說,當時的場麵一定很亂。
“好奇這個乾什麼,知道個結果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