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陳遲頌沒有久留。
那時高樓間的燈已經亮了大半,煙火氣融在車水馬龍裡,路邊的落葉被風卷著,月色不及屏幕的光線,微弱地照著眼睛,上麵是梁京淮發來的消息,問他人呢。
他隨手回了一句有點事。
然後放進口袋的時候,聽見背後一道低沉的鳴笛聲,伴著一聲他的名字,“遲頌。”
腳步就這麼硬生生地停下,情緒也在聽清女聲的那一瞬間變,胸口跟著輕微起伏,但他沒回頭。
緊接著是車門關上和高跟鞋的聲音。
晚風先把鬱卉迎身上的香水味吹送到陳遲頌鼻尖,她快步繞到他麵前,手裡還握著沒熄屏的手機,看樣子是剛結束一通冗長的電話,眼裡是明晃晃的驚訝,“你怎麼在這裡?”
陳遲頌沒說話。
又看一眼不遠處刻著金水岸字樣的小區景觀石,鬱卉迎本能地想起下午在醫務室見的那一麵,眉頭微皺,“你來找司嘉是不是?”
聽到司嘉的名字,陳遲頌整個人才有一絲鬆動,他緩緩抬頭,朝鬱卉迎看了一眼。
“你們……是什麼關係?”鬱卉迎換了個問法。
但就這一句,陳遲頌不僅沒答,他反問一模一樣的話:“你和司嘉是什麼關係?”
而後又不等鬱卉迎答,他笑著,沉沉出聲,“司嘉媽媽?”
話裡嘲弄的意味很刺耳。
兩人站在喧囂的街頭,熱鬨此起彼伏,陳遲頌似乎也不急著聽鬱卉迎辯駁,他摸出校服口袋裡剛剛拆的那盒煙,打火機哢嚓一聲響,但剛點著,被鬱卉迎奪走。
他再抬眼,看她。
鬱卉迎打量著眼前一個完全陌生的陳遲頌,皺眉更深,“你什麼時候學會抽煙了?難道你忘了你爸爸……”
“在福利院的時候。”陳遲頌秒回她這一句。
到那時才看見陳遲頌微微發紅的眼眶,背後的霓虹燈映著,鬱卉迎一下愣住了,剩下的話全都堵在喉嚨口,自知理虧的情緒開始瘋長,呼吸變得有些不順。相比之下,陳遲頌又很快恢複淡定,他也不惱,收回視線,低頭不緊不慢地重新打了一根。
煙在空氣裡安靜地燃著,縷縷白霧從他的手臂漫到肩身,過了會兒他問:“沒話講了?”
鬱卉迎不出聲,煙灰簌落,陳遲頌無聲地笑了笑,“那你怎麼還敢回來?”
他問出這句的時候,眼睛分明更紅了,也分明還是一個剛放學的高中生,卻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壓著她。
明明她離開那年,他的個子才到她肩膀。
身上陰鬱的氣場更是逼人,同時含著另一種層麵的可笑與可悲。
“當初扔下我走得多瀟灑啊,現在淪落到給人當後媽了?卷走爸治病的那筆錢還不夠你花的嗎?”
“遲頌……”
鬱卉迎想說點什麼,被陳遲頌打斷,“還是沒想到我會被陳軼平收養,想回來再分一杯羹?鬱卉迎,做人不是這樣做的。
”
兩人相隔不過一步,鬱卉迎仍能感受到陳遲頌指間煙頭的熱度,她用力搖頭,也不顧可能被燙到的風險,伸手握住陳遲頌的手臂,“不是的,媽媽也是被人騙了的……”
但下一秒,陳遲頌將手抽開,“現在說這些還重要嗎?你不要我,我不怨你,你對不起的是我爸。”
說完,最後一段煙灰也無聲無息地掉落。
平靜或不平靜的一夜,終究過去。
周二,陳遲頌沒來。
這個消息很快傳到隔壁班,傳到司嘉耳裡,她在桌下碰了碰旁邊梁京淮的膝蓋,“你們兄弟倆說好了的?”
筆尖頓住,梁京淮側頭看她,“我和他說什麼?”
“昨天你請假,今天他請假。”
梁京淮繼續寫解題步驟,“哦,他發熱了。”
輕描淡寫的一句,司嘉倒是愣了愣,莫名想起昨晚,小區樓下,陳遲頌在夜色中離開的背影,也想起他說的那句身體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