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灰在風中蓄了很長一段。
四目相對,兩人個子都高,不存在誰俯視誰,是陳遲頌先偏頭笑了笑,又慢條斯理地撣一記煙灰,“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
“那我該操心什麼?”梁京淮仍舊沉聲說著,眉目不見波瀾,卻又突然間朝著陳遲頌揮了一拳,陳遲頌毫無防備,手裡的煙沒拿住,煙頭朝下,灰燼瞬間呲啦一聲湮滅在了滿地雪水裡。
陳遲頌被打得後退一步,手在牆上撐了下才穩住身體,彎腰緩了兩秒,他側頭看向梁京淮。
“籃球聯賽那天,她被年級主任抓到玩的手機,是你的,是不是。”
雖然聽起來是一句問句,但字字篤定。
陳遲頌聞言甩了甩手,站起身,“你知道了?”
卻沒有絲毫被揭穿的慌張,甚至眼裡還有笑。
“我問你是不是?”
“明知故問挺沒意思的。”
就這一句,梁京淮兩步逼到陳遲頌麵前,抓起他的領口,一向自持的冷淡都崩壞,他啞聲吼道:“陳遲頌,我一直把你當兄弟。”
也是到這時,陳遲頌麵上所有的笑,所有的漫不經心瞬間收住了,脾氣開始上來,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冷聲反問:“我沒有嗎?”
“如果她喜歡的是彆人,那她的牆角我分分鐘能撬掉,還能撬得彆人心服口服,你信不信?”陳遲頌同樣拎著梁京淮的衣領,兩人的呼吸都糾纏在了一起,風呼嘯著,“可偏偏是你,梁京淮,我以為她喜歡你,所以我可以忍,可以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結果是你一次又一次把她推給我的。”
不遠處便利店的門開了又關,進出那人匆匆看了眼這邊一觸即發的對峙局麵,以為撞見了什麼尋仇場麵,嚇得落荒而走。
“她有幾次拍攝結束一個人回家,你知不知道有變態粉絲跟過她?她體質差,去年這個時候,也生過病,你又知不知道?”
兩個問題拋出來,陳遲頌猛地鬆手,劍拔弩張的那根弦隨之斷掉,卻依然抽得人生疼,他說最後一句:“你不在乎的人,我在乎。”
說完,他轉身要走。
梁京淮卻在這時衝著他的背影說:“她生病的事,我知道。”
陳遲頌的腳步一頓。
“我給她送藥了,但她沒給我開門……至於我沒能去接她的那幾次,是因為我爸那裡有事,我得在。”梁京淮的聲音混在風裡,聽著有些遙遠,還有些無力。
路燈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陳遲頌緩緩地點了點頭,但依然沒回頭,良久後才開口:“她沒給你開門,是因為不想把病傳染給你,她就是這樣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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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遲頌到家的時候,樓下客廳還亮著燈。
家裡阿姨見他回來,立馬迎上來,卻在看見他的手時驚呼了一聲:“怎麼受傷了?”
陳遲頌聞言低頭看了眼,他的手背上確實有兩道擦傷,一絲暗紅的血漬滲出來,不刺眼但還是不容忽視。
就這麼垂眼看了兩秒,他淡笑道:“沒事,剛剛在門口喂流浪貓,不小心被撓了。”
阿姨一聽這話更緊張了,“那要去打疫苗吧?”
陳遲頌剛想說不用,身前的光被遮了下,陳軼平端著一杯茶從廚房慢慢踱過來,掃他一眼問:“我們家門口那隻啊?”
“……嗯。”
“我回來的時候已經喂過了。”
陳遲頌一愣,“是麼?”
陳軼平抿一口茶,點頭,“看來它胃口還挺大。”
說完,陳軼平往沙發走,陳遲頌跟著過去,在他再次開口前先問:“爸,你還不睡嗎?”
“睡不著。”
“那你還泡茶喝?”
“李堯晚上送來給我的,”邊說,陳軼平邊朝他抬手,“嘗嘗?”
陳遲頌搖頭說不要,過兩秒又突然反應過來似的,“……建生藥業的李叔?”
“是。”
“他怎麼……”
“聊項目,”像是知道他要問什麼,陳軼平直接答,而後頓了頓,又慢悠悠地繼續說:“京淮家,出了點問題。”
陳遲頌怔住,他不確定陳軼平輕描淡寫說的“出了點問題”是到了哪種程度,但李堯的棄暗投明似乎已經能夠說明所有問題,眉還沒來得及皺,就聽見陳軼平擱茶杯,意有所指地歎了口氣,似感慨似惋惜:“有時候胃口太大未必是好事啊。”
然後換了口吻,撂下一句你早點睡,陳軼平起身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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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梁京淮沒有去上課,第三天亦然,直到月考成績出來那天還是沒有。
年級裡因此流傳起了各種各樣的版本,但班主任對外也隻是宣稱他請了病假,晁藝檸以為司嘉知情,但她也隻是搖頭。
儘管她想陳遲頌大概率知道,但她不會也不可能去問。
因為兩人偶爾在走廊交錯的視線,讓她總覺得有些東西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悄然質變了。
而擺在明麵上發生了很大變化的,是她的考試排名。
從曾經班級墊底倒數的後備軍,衝進了中層圈,兩門文科成績更是突飛猛進。
一時間各種聲音紛至遝來,有佩服她逆襲成這樣的,也有質疑她弄虛作假的,覺得她吊兒郎當混了兩年,怎麼可能一下子就能進步這麼多,不科學,不現實。
當然後者要更多一點。
在數不清第幾次聽到班裡女生的含沙射影,晁藝檸氣不過想要跟她們理論,被司嘉拉住,她把作業本合上,給晁藝檸一個我沒事的眼神,然後拿起外套,動身出門。
從昨天開始,北江正在經曆新一輪的寒潮。
空氣裡飄著零星的雪花,剛走出教室,司嘉就被迎麵而來的冷風吹得瑟縮一下,但她沒有回頭,仍舊下樓,隻在拐角處的牆報前停了下,她看著上麵換新張貼的光榮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