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是九點四十。
脫了高跟鞋,揉著酸痛的肩膀,剛要倒杯水喝,隨手放在玄關鞋櫃上的手機開始響,刺破一室寧靜,牆角的感應照明燈都跟著亮。
宋念歎一口氣,趿著拖鞋走過去,看向屏幕上閃爍的媽媽兩個字,接通,然後踱回客廳,把手機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重新拿起冷水壺,等那頭先開口。
宋母問她在乾什麼。
涼白開灌入杯中,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宋念實話實說:“剛到家,沒乾嘛。”
“又加班了?”
“不是,有個飯局。”半杯水下肚,胃被安撫,但鋪天的疲憊襲來,宋念往沙發上一癱,聽著電話背景音裡分貝特彆高的電視聲,和她這一方的寂靜形成鮮明對比。
“我早就叫你畢了業就回來,哪兒找不到一份好工作,家裡還能有個照應,你非要一個人留在那邊……”
“媽。”宋念適時出聲打斷,這些說辭她聽了不知道多少遍,耳朵都快聽出繭,“你打電話給我有事?”
像是終於想起正事,宋母喔唷一聲,“也沒啥大事,就想問問你,下周端午,和小鑫回來不?一姨家的楊梅今年長得特彆好。”
宋母問得隨意,卻讓宋念渾身的懶散瞬間一收,被工作麻痹了一天的情緒又被這麼猝不及防地勾出來,致使她整個人就仿佛被針紮破的氣球,迅速癟掉。
她和李鑫的事,還沒跟家裡說。
昨天以前她還在努力修補這段關係,他們愛了五年,不是五天,五個月,是實打實的一千多個日夜,李鑫說覺得異地辛苦,那好,她可以主動讓步,她甚至已經做好了準備去他的城市找他,連辭職申請都差點打好遞上去。
可事實卻是他早就劈腿,還要仗著她什麼都不知道,試圖PUA她。
想到這,宋念很輕地冷笑一聲,回宋母:“媽,我和李鑫分手了。”
宋母愣完之後問她理由,宋念也沒瞞著,一五一十地交代,末了補道:“我最近有點忙,到時候看情況吧,有空會回來的。”
至此宋母也不好多說什麼,隻叮囑:“那行,你自己注意休息。”
“嗯,知道了。”
掛完電話,宋念直接從音樂軟件裡分享了一首A-Lin的《失戀無罪》到朋友圈,有人評論問她深夜網抑雲了嗎,她沒回,柯薇很快給她點了個讚,然後又在聊天框裡給她發來一個酒吧定位。
柯薇:【情關已過,出來嗨?帥哥隨你挑。】
她還真是從來不讓人失望。
宋念扯唇笑笑,回了個累癱的表情包給她。
原以為話題會因為她的掃興而戛然而止,但沒想到十秒後柯薇一個電話殺了過來,鈴聲響今晚第一次猝不及防地響,讓宋念頭皮都有點發麻。
無奈接起,那頭震耳欲聾的音浪頓時傳過來,宋念皺眉移開,在幾秒的窸窣後靜了不少,柯薇顯得有點興奮,“宋寶問你個事啊。”
宋念
受不了她這麼惡心的稱呼,讓她有話直說,有屁就放。
柯薇就笑了聲:“今天下午來和你們部門開會的那個資方老板是不是特帥?我正好出去辦點事,沒見著人,辦公室裡小姑娘都花癡瘋了。”
一個個跟她描述的天花亂墜,弄得她心癢癢。
宋念因為她的問題而眯眼回憶,陳遲頌的臉,身材一點一點在腦海裡浮現。
說實話,她對帥哥的定義其實是有缺陷的,娛樂圈裡公認的頂級神顏男明星,她get不到,大學時候室友都說李鑫也算校草,可她並沒覺得他有多帥。
而當下,在柯薇滿含期望的等待裡,她點了點頭,回答道:“是挺帥的。”
怎麼說呢,比起臉,更帥的是他身上那種勁兒,亦正亦邪。
就短短一下午的接觸,宋念卻仿佛能透過漫長的時光,可見一斑,或許他曾是站在陽光下意氣風發的好學生,但也可能是在臟亂小巷裡打架打到昏天黑地的壞男孩。
越複雜的才越迷人。
柯薇又問:“據說還挺年輕的是吧?”
“比我們倆小兩歲。”宋念回,然後接上一句:“但他應該已經結婚了,手上有戒指,帶鑽的。”
柯薇沒忍住飆了句我靠,混在夜場的打碟聲裡,“這年頭都流行英年早婚?”
宋念糾正她:“是佳偶早成。”
“有區彆?”
好像是沒有,宋念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執著這個,片刻沒說話,那頭適時有道很奶的少年音叫了聲姐姐,柯薇笑著應,而後對她匆匆說一句我先掛了啊。
電話裡很快傳來嘟聲。
宋念對此不以為意,把手機移開耳旁,通話界麵跳回朋友圈,那時又多出幾個點讚評論,但宋念沒看,她的視線停留在剛剛刷新出來的幾條朋友圈上。
其中一條是司嘉發的。
宋念有些意外於自己沒被屏蔽,但緊接著意識到,就算司嘉把朋友圈敞開了給她看,她也很難窺探到什麼。
因為司嘉隻發圖片不配字。
最新那條是一張窗外的海港夜景,視野極其開闊,黑色海岸線,高樓危塔層層亮著燈,這座城市的紙醉金迷在照片裡一覽無餘,看似無人出鏡,可半闔的窗戶又不經意倒映出一道男女交疊的身影,在夜色襯托下,若隱若現,視覺效果曖昧到了極點。
宋念不自覺地咽了下口水,點開,兩指縮放到最大程度。
司嘉還穿著那件白色吊帶,舉著手機明顯在拍景,而陳遲頌站在她身後,高她一個頭,已經脫了上衣,從後麵環住她的手臂肌肉緊實卻不賁張。
沒有一個眼神對視,隔著屏幕,宋念卻從這張照片裡感受到了活生生的欲望。
不再掩飾,赤/裸的,直白的,洶湧的。
這一夜對他們來說,才剛剛開始。
再往下,司嘉發朋友圈的頻率很低,兩三年的時間,隻有寥寥幾條朋友圈,沒有自己的照片,都是些花花草草……又或是一條濕漉
漉的十字架項鏈,在床頭夜光燈下泛著光,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的。
宋念指尖停在這條發布於一年前的朋友圈上,掃了眼底下的時間。
淩晨兩點三十八分。
長久地看著,宋念認出這條項鏈是某高奢品牌的男款,同時還有一個極其微妙的認知在腦子裡紮根。
她想項鏈上麵沾著的,未必是水,還有可能是汗。
而且後者的概率更大一些。
又咽一記口水,嗓子更乾了,宋念拿起手邊剩下的半杯水,喝完。
然後關掉手機起身去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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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夢,久違的好覺,以至於第一天清晨,鬨鐘響到第五遍宋念才醒,差點遲到,趕在最後三分鐘打卡進公司,堪堪保住全勤,喘著氣坐到工位上,柯薇搖曳著裙尾走過來,問她什麼情況,“有人討你債啊?”
宋念抬眼看她,沒忍住嘖了聲,不答反問:“有人勾你魂啊?”
穿成這樣。
柯薇撩了撩頭發,手裡捧著一杯速溶咖啡,還冒著熱氣,朝她眨眼:“姐中午有約會。”
“昨天晚上那弟弟?”
“嗯哼。”
宋念給她豎了個大拇指,然後沒再和她插科打諢,開電腦,與此同時,手機叮一聲響,她解鎖屏幕。
司嘉的消息跳出來,問她什麼時候有空,還車和鑰匙。
指腹在手機邊緣磨了會兒,宋念反問她中午可以嗎,司嘉回得也快,給她發來一個OK的手勢。
而後一上午手機倒是沒再響過,到了中午十一點半,辦公室裡陸陸續續有人去吃飯,柯薇在位子上補完妝,悠哉哉地走,宋念讓她彆樂不思蜀,她就爽朗地笑一記:“放心啦。”
十分鐘後,宋念等到司嘉發來一個位置分享,才拿起東西往樓下去。
雨過天晴後蟬鳴聲更嘹,像要給這個快節奏的城市吹響號令,周圍人群步履匆匆,多的是上班族夾著一份三明治在肘間,左手咖啡,右手還舉著手機在發語音。
所以眼前不急不躁坐著的司嘉,仿佛割開了兩個時空。
陽光灑在她的發絲,鼻尖,肩膀,近乎耀眼的白,吊帶外麵罩了件薄襯衫,但擋不住墨色紋身外露,吸引著過往來來去去無數的視線,她都視若無睹,手指慢悠悠地翻著菜單。
宋念在原地站了會兒,才朝她走過去,原本沒準備拉藤椅坐,打算拿了東西就走,她和司嘉還沒熟到能坐在一起吃飯的地步,但司嘉聽聞動靜,抬頭,問她吃飯了沒。
“……還沒。”
司嘉頷首,“那一起吃吧。”
像是看出她的局促,司嘉又淡笑了下,解釋一句:“你很像我的一個朋友,她虎口那兒也有顆痣。”
說這話時,宋念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往後縮了下,“是嗎?”
“嗯,”司嘉仍笑著,“她也很漂亮,是個藝術家,說不定你還看過她的畫展。”
四目相對,宋念
看向她的眼睛,好像能透過那裡看到另一個人。
而話既然已經說到這份上,恭敬不如從命,宋念抽椅子在司嘉對麵坐下,接過她遞來的菜單,習慣性地點了一份套餐。
等上菜的過程中,司嘉把車鑰匙推還給她,還告訴她車停在地下停車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