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嘉約薑執在香格山莊見麵。
這麼多年門麵擴大過,翻新過,白牆黛瓦,生意依舊紅火。前腳陳遲頌送她到門口,後腳Diana停好車,走過來,兩人打了個照麵,陳遲頌沒急著走,他跟著司嘉進門,打包了一份抹茶鬆餅,說是給她明天當早飯,付完錢,抬手撫了撫司嘉的臉,笑著撂下一句我走了,司嘉點頭,讓他路上開慢點。
Diana目送陳遲頌的背影遠遠融入夕陽西下的夜色,看他身陷茫茫人海。
她不合時宜地想起自己第一次見陳遲頌,是在多年前的一場慈善晚宴上,她托了關係去談合作,而陳遲頌是主辦方之一。
他一身筆挺的西裝,瞳孔漆黑,輪廓線條流暢,利落,冷峻,那時的他也像這樣站在人聲鼎沸裡,站在紙醉金迷的中心,卻分明是遊離的,漠然的,他唇角勾起的笑,指間燃著的煙,舉起的酒杯,不過都是聲色場裡的各取所求。
他是這個圈子裡的祖宗,可望而不可及。
多少女人前仆後繼,卻換不來他短暫停留的一眼。撞南牆的多了,所有人都以為陳遲頌這種人生性涼薄,沒有心,也不會愛。
可原來不是。
原來他不是薄情,而是早已情根深種。
……
推開包廂門,足夠容納五六個人的圓桌旁,薑執已經到了。穿著寬鬆T恤,頭發用簪子盤在腦後,一副黑框眼鏡,二十出頭的年紀,看著又文青又隨意,聽聞開門的動靜,隻停了下翻菜單的動作,朝門口撂一眼,然後低下頭繼續點菜。
Diana和司嘉對視一眼,但都是見過大世麵的人,對於薑執近乎甩臉的舉動,沒有過多情緒起伏。
搞創作的有點個性很正常。
Diana在薑執右手邊落座,司嘉也跟著放包,開門見山地自我介紹完,她端起桌上服務員早就斟好的金駿眉,不冷不燙溫度剛好,抿了口,淡笑道:“這家徽菜挺正宗的,你應該會喜歡。”
放杯,茶水在杯麵輕微晃動,薑執在這時向司嘉投來第二眼,司嘉不避不躲,也沒有選擇再拐彎抹角,朝Diana一斜額,Diana意會地側身從文件袋裡拿出那份早就擬好的合同,推到薑執麵前。
紙張與桌麵摩擦,發出細微的窸窣聲,劃破此刻包廂短暫的安靜。
“我們的誠意,你應該也會喜歡。”Diana說。
司嘉稍稍往後,靠在椅背上,接過Diana的話頭,告訴薑執把版權賣給啟星的兩個優勢。
“第一,我可以向你保證,劇本將會由你親手來改,你最開始創作的時候覺得它應該是個怎樣的故事,那它就是怎樣的故事,你不用為任何東西妥協,我們湊在一起,你愛你的文字,我投資我認為值價的對象,不衝突……”
司嘉頓了頓,碰上服務員進來上菜,哢的一聲包廂門開,大堂的熱鬨喧囂瞬間湧進來,攪動氣氛,但很快隨著門關而消逝,像是一道小插曲,無傷大雅,薑執沒有動筷,似
乎也不為司嘉剛說的所動。
她在等著司嘉口中的第二點。
可等來的卻是司嘉側頭,她緩緩將兩邊耳朵上戴著的一對耳環取下來?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輕輕往桌上擱,話鋒跟著一轉問:“眼熟嗎?”
薑執定睛看過去,那是一對雕花的耳環,小巧精致,細看還有藤蔓纏繞,白花與黑藤,就像兩抹禁色。
她微微皺眉,剛要開口說點什麼,就聽見司嘉繼續道,“第二,你想要表達的,追求的視覺效果,曾經許之窈能畫出來,現在啟星的團隊也能拍出來。”
Diana在旁邊聽著,因為突然冒出來的一個陌生名字而愣了下,疑惑地瞥了司嘉一眼,而薑執同樣看向司嘉,兩秒後,眼裡卻不再是那副無動於衷的樣子。
因為她認出來,那對耳環合在一起複刻的樣式,來源是許之窈的一幅畫。
“你去年同意授權改編的那部電影,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為了紀念許之窈的去世,對嗎?”司嘉的語氣還是平靜,可隻有她自己才知道,那隱忍的哽咽。
她從來不會打無準備的仗,所以在決意要拿下薑執的《修女麵紗》時,她就第一時間研究了原著,又對薑執做了最詳儘的調查。
而她沒想到會在助理拿過來的那份文件裡,看見許之窈的名字。
彼時許之窈作為國內聲名鵲起的新生代畫家,參與了薑執複出作的插畫工作,完成度很高,筆觸細膩,得到了薑執的欣賞,一來二去,兩人交好。
那個下午,時隔一年,許之窈猝不及防的,以這種方式回到司嘉眼前,她看到眼眶微濕,後來從網上找出了許之窈生前所有的畫,一幅一幅看過去,選了其中名為《花期》的那幅,去找人做成了桌上這對耳環。
“你知道之窈她……”薑執沒能說下去,又或者是她不願意說出那個字眼。
許之窈雖然出名,但她的病故並沒有對外公開,知情者僅限她的家人和朋友。
“她是我的姐姐。”司嘉扯唇淡笑了下,而後所有自持的遊刃有餘不複存在,她看著薑執,肩膀像是失力般,說四個字:“我很想她。”
Diana聽不懂兩人打的啞謎,更想知道司嘉什麼時候多了個姐姐出來。
她看看薑執的臉,又看看司嘉的,但兩人都是一陣沉默。
司嘉其實最開始是不想用許之窈來和薑執談的,這算什麼,人情世故還是道德綁架,對許之窈,對薑執都不公平,可華森的步步緊逼,讓她不得不走到這一步。
砂鍋上飄著的熱氣因為長久的無人問津,而慢慢冷卻,消散。
薑執終於動了動身體,抬手移到那份合同上,眼睛卻看著司嘉,“她的葬禮我有事錯過了,下個月周年忌日,能麻煩你帶我去嗎?”
“好,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