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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君長清有了推測, 當即便試探著詢問:“說起來,你之前是不是說過你在學堂時,還有幾位一起玩的哥哥姐姐?”

燕安淮:“嗯!那幾位哥哥姐姐待我也很好。師尊怎麼忽然問起這個?”

君長清:“沒什麼, 就是想問問你以前的生活。你若是不喜歡提及也無妨。”

“那倒不會。”燕安淮重新在君長清身邊坐下,“不過師尊這麼一提, 我也想起我那幾位哥哥姐姐與師兄師姐們還都蠻像的。

“那幾位哥哥姐姐也是最大的那位哥哥在夫子離開後接替學堂的事情,二姐會時不時幫忙。三姐要活潑許多,喜歡捉弄愛哭的四哥。”

燕安淮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 從哥哥姐姐們的性格,到平日他們打打鬨鬨的日常。

直至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他才回過神來意猶未儘地停下, 準備去用晚膳。

君長清全程隻是耐心地聽著, 待他離開後便趁著他去用晚膳的時間,把狐柒喊到了書閣來。

狐柒這幾日頻繁往來於雲仙宗與他們九尾狐族群當中, 靈體有些不穩定, 被君長清叫走的時候還有些不情不願。

不過當聽到君長清找他的事由後,他也一下子以人類幼崽的形態嚴肅正經起來。

“你說,星河很有可能是一個月前才還魂回來的?”

君長清點頭:“今日傍晚小淮幫我泡茶時說, 他那位‘夫子’平日最喜歡喝素清茶, 但素清茶隻在雲仙宗中有。

“並且我問了他與其他幾位哥哥姐姐的相處,基本都能與他幼年與少年時同阮遊他們的相處對上。”

狐柒也陷入思索, 小會兒後才開口:“這麼說來的話,確實很可能是一個月前還魂歸來。

“或許是星河的神識自動補全了那段時間的記憶, 但以星河現存的魂魄, 還魂後承受不住所有的記憶, 所以他記不清你們的麵容, 隻是模糊間對你們還有印象。”

君長清又問:“那麼以小淮現下的情況來看, 他仍然經曆了十八歲以前經曆過的所有事情?”

狐柒點頭:“對,就相當於星河的記憶是退回了十八歲,其餘沒有任何改變。”

這樣一來,之前燕安淮因為想不起“夫子”麵容而生病的事情也有解釋。

因為“夫子”就是君長清,燕安淮想重新記起這件事情,但魂魄承受不住,於是便陷入了靈力紊亂,導致生病發燒。

忙碌了幾日的狐柒總算有了眉頭。

他變回靈體的形態,以變換身形的方式繼續同君長清交流:“既然對具體情況有了了解,那接下來隻需要注意避免讓星河過度追憶過去便好。”

這幾日他們的忙碌大多是因為不能確定燕安淮什麼時候會再陷入靈力紊亂狀態,又不想讓燕安淮受舍棄肉身剝離魂魄之苦。

知曉了燕安淮靈力紊亂的緣由,他們便隻需要和一開始計劃的那般儘可能避免即可。

確認完情況,狐柒也不再多留,回到燕安淮的房間裡準備久違地好好休息一下。

君長清也稍微放鬆了些,起身走到窗邊,駐足看向燕安淮房間的方向。

……

另一邊,燕安淮剛用完晚膳,就見到飄著回來的狐柒直接一頭紮進了他的小窩裡。

“狐柒?”燕安淮擔憂地開口,“怎麼今日這麼早就要休息了嗎?可是身體何處不舒服?這幾日見你也一直是很累的樣子。”

狐柒懶得變換身形,乾脆就幻化成人類幼崽的形態,懶洋洋躺在大小變得剛好的窩裡。

燕安淮:“……!!!”

狐柒沒察覺到燕安淮神情的轉變,奶聲奶氣地說:“我沒事,就是這幾日我們族群裡有點事情,就忙了點,沒怎麼休息好。剛剛把事情解決了,趁現在好好休息一下。”

確認狐柒沒事,燕安淮就徹底把心思放在了狐柒現在的體型上,直勾勾地盯著他:“原來狐柒還是小孩嗎!好可愛!”

狐柒:“……?”

狐柒後知後覺自己為了省事下意識切成了人族形態,“砰”的一下又立馬變回靈體形態。

“我不是小孩!我隻是魂魄受損,所以人族形態隻能幻化成小孩的模樣!”

著急之下狐柒都顧不上自己睡覺的念頭,一個字一個字變換得極快,燕安淮險些就沒看清。

燕安淮又忍不住問:“那你平時怎麼不用人族形態呀?你的人族形態真的好可愛。”

說話間,燕安淮的眼睛都像是在閃著某種光亮,明顯是覬覦起了幼崽肉嘟嘟的感覺。

狐柒怕的就是燕安淮的這個反應。

被燕安淮冠上了一個“可愛”的標簽,他堂堂九尾狐族族長的威名就沒了!他拿什麼來挖君望月那家夥的牆腳!

當然,這些話狐柒也不可能現在同燕安淮說。

“變換人族身形很消耗元神,我平日變成人形時間有限,所以通常都隻會以靈體形態行動。”

燕安淮目露遺憾:“這樣啊……那好吧。”

他歎口氣,整個人都像是被蒙上一層失落,看起來怪可憐的。

“……”狐柒終究沒能狠下心來:“不、不過,偶爾變一會兒的話……倒也沒什麼關係,隻要不超過時限就好。”

燕安淮眼睛“蹭”的一下又亮起來,意思格外明顯。

狐柒隻得無奈地變回兩三歲小孩形態,坐在燕安淮特地為他布置的小窩裡。

人族形態的狐柒自帶一套狐裘大衣,皮膚雪白,麵色紅潤,頭頂還有一對因靈力不夠而變幻不了的狐耳,長發散落於身後,正好垂落在同樣無法變幻的狐尾上。

他“生無可戀”的模樣更平添幾分小大人的反差感,可愛至極。

燕安淮平素最不能抵禦的就是可愛的小孩,尤其是狐柒的狐耳狐尾都毛茸茸,他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湊過去上手。

“好可愛的耳朵和尾巴!!”

燕安淮直接把小孩抱進了懷裡,興致勃勃地蹂.躪著狐柒腦袋上的耳朵和身後的尾巴,不過動作很輕柔,確保不會弄疼狐柒。

狐柒一開始還有些心理上的抗拒,但漸漸被燕安淮呼嚕得舒服,乾脆放棄了抵抗安心享受。

燕安淮就趁著他放鬆警惕,從他的耳朵一路捏到他肉嘟嘟的臉頰。

因為生長於靈氣之間,狐柒的皮膚很好,白嫩滑溜,仍帶著嬰兒肥的臉頰還軟乎乎的,一戳就能陷進去,手感非常好。

燕安淮對這手感簡直愛不釋手,毫不客氣地蹂.躪起狐柒的臉頰,肉眼可見的興奮。

於是當君長清敲門進來後,見到的就是燕安淮抱著狐柒玩得正歡。

君長清:“……?”

燕安淮完全沒覺得有什麼不合適,見到君長清時神情自然地打招呼:“師尊怎麼來啦?”

“我來找你說明日修煉的事情。”君長清回一句,轉回現下的狀況,“……先不說這個,你這是在作甚?”

恰好這時狐柒變回人形的時限到了,又“砰”一下變回平日裡靈體的模樣。

燕安淮遺憾地轉為呼嚕一下狐柒毛茸茸的靈體,這才回答:“我在玩啊不是,我在陪狐柒玩。”

他說話時還是一副乖巧可愛還無辜的模樣,仿佛方才那個無情蹂.躪小孩的人並不是他。

君長清:“……?”

總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但既然對象是燕安淮,那一定隻是他的錯覺。

不過這麼看來,或許也可以開始考慮一下讓狐柒與燕安淮拉開點距離的事情了。

作者有話說:

燕·乖巧可愛版·安淮:ouo

天然黑淮崽與雙標師尊加載中√

第23章

燕安淮很快就把狐柒放回他自己的窩裡, 讓他安心休息,湊到君長清麵前問:“所以師尊是打算明日教我新的東西嗎?”

君長清被他拉回思緒,點頭:“嗯。既然法器類的你都掌握了, 明日起可以開始劍法或法術的學習,看你想學哪個。”

目前修仙界中主流的有劍修與靈修, 劍修擅長用劍,考驗修士與佩劍之間的契合,依靠領悟劍意增進修為。

靈修則是主要使用法術與法器, 考驗修士對靈根的運用,依靠靈氣進階增進修為。

不過靈修修煉的過程比劍修慢一些,需要足夠的耐心, 而且領悟劍意全靠自己, 靈氣進階還需要環境適宜,所以一般選擇當劍修的比當靈修多。

燕安淮思考一下, 沒思考出來, 問:“我可以都試試嗎?我不太確定我適合哪個。”

君長清對他的回答並不意外。當初的燕安淮就是選擇了劍修方向與靈修方向都修習,想看看自己更適合哪個方向,結果兩個方向他都很有天賦, 乾脆就變成了靈劍雙修。

他回答:“都可以。那明日我先教你劍法, 你的佩劍我明早再給你。”

燕安淮乖巧應答:“好,謝謝師尊。”

君長清抬手摸一下他的腦袋:“晚些時候慕子怡應當會來找你。今夜先好好去玩吧, 明日正式開始修煉後恐怕不會再有那麼多空閒。”

燕安淮感受到發梢處傳來的輕柔觸感,眨了眨眼, 小會兒後才展顏一笑:“嗯, 我知道啦。”

君長清沒再多逗留, 交代清楚後便離開回自己的房間。

燕安淮目送著他離開, 腦海中還回想著方才君長清摸頭的動作。

以往君長清對他, 最多就是輕拍一下他的腦袋,帶著一觸即分的淺淡疏離。

今日的師尊,似乎又變得溫柔許多。

嗯,挺好的。

燕安淮彎眼笑了笑,轉身繼續去做他自己的事情。

……

次日,燕安淮早早起床洗漱完畢,一出門便見到了早已坐在庭院內君長清。

他精氣神十足地打個招呼:“師尊早!”

“早。”君長清回他一句,“早膳還要晚些,我們先開始吧。”

燕安淮興致高昂:“好!”

君長清將桌上的其中一把佩劍遞給他:“你先試試這把劍是否合適。”

燕安淮接過長劍,先細細端詳了一番。

長劍通體淺綠,劍鞘上還圍繞著鏤空的花葉圖案,看著簡潔而精致。

劍柄處還刻著兩個龍飛鳳舞的花字——“梔華”。

燕安淮想起之前徐若望給他講解的各種星河仙尊相關事宜,就有提及過星河仙尊的成名佩劍名叫“梔月”。

他好奇問:“這把劍與梔月劍有什麼關係嗎?”

君長清回答:“梔華劍與梔月劍皆出自星河之手,隻不過梔華劍鍛造較早,適宜修煉早期。梔月劍則已隨星河葬於他生前居住的峰頭。”

燕安淮詫異:“星河仙尊竟然還會鍛造之術麼?”

君長清點頭:“嗯。他特意去找你小師兄學的,因為他覺得要加強與佩劍的契合的話,自己鍛造佩劍是最適宜的。

“你如今修為尚淺,鍛造佩劍難度太大,可以先用著星河的梔華劍。或者你介意的話也可以再換一把。”

燕安淮連忙搖頭:“這可是星河仙尊親自鍛造的靈劍誒!我怎麼可能介意!”

他說得激動,簡直就是把對“星河仙尊”的崇拜明擺著寫在臉上。

君長清都不知隱瞞梔華劍是星河仙尊早期鍛造出梔月劍之前,一直在使用的佩劍這件事情到底對不對。

他看著燕安淮興奮的模樣,想了想補充道:“照如今的輩分來看,星河算是你的師兄,而且星河平日謙遜低調,你不必太過神化他,平常對待便好。”

燕安淮像是才想起這回事:“好像是哦。”

但稍微平靜一小會兒後,他又恢複了方才的激動:“可是星河仙尊真的很厲害!他能夠背負罵名這麼多年,還要麵對師兄師姐們失望的目光,換作是我我肯定做不到。”

君長清抬眸看他一眼,狀似隨意地問:“對自己這麼不自信?”

燕安淮繼續說:“也不能說不自信吧。我其實還是很依靠人際交往的,我喜歡與朋友們一起玩,不喜歡被誤會,不喜歡受委屈。要我背負這麼多惡毒的罵名的話,我估計我第二日就受不了從而在魔修那邊露餡了。”

說話間,他還不好意思地笑笑,又一次肯定道:“所以星河仙尊真的很厲害。”

君長清聽著他的話,心緒有些複雜。

他沒在燕安淮麵前表露出情緒,將話題重新扯回正題:“那既然你不介意,我們便直接開始吧。”

燕安淮立馬回到正經學習的狀態:“好!”

君長清起身,拿起桌上的另一把長劍:“我門修煉的劍法是你們師祖獨創的仙雲劍法,普適性強,可攻可守,亦有清心靜神之式,隻在你們嫡係一脈中傳承。

“我先演示一遍,算作讓你大致過一遍。”

燕安淮認真點頭:“好。”

君長清頷首示意一下,這才行至庭院內的空曠之處,拔劍出鞘。

冷白劍芒於晨光下一閃而過,透著絲絲寒意,幾乎隻這一下便能清楚感受到君長清人劍合一的絕佳狀態。

緊接著君長清挽了個劍花,麵對燕安淮時的溫和氣質頃刻間收斂,麵容冷峻,氣勢淩厲。

這便是君長清仙雲劍法的“起式”。

仙雲劍法起式並不固定,根據不同人對仙雲劍法的理解不同而展現出不一樣的氣勢。

諸如君長清的氣勢為冷厲肅殺,阮遊為柔中帶剛等等,依照各人為人處世的不同而產生差異。

起式過後是仙雲劍法的守式、攻式與靜神式,每一式中又分為九招。

除起式外,不同劍式間的順序並不固定,依照各人喜好而定。

君長清的順序是攻式、靜神式再到守式,但手中劍招始終淩厲冷然,即便是靜神式與守式也帶著些拒人千裡之外的冷淡。

燕安淮幾乎全程都將注意力放在與平日完全不一樣的君長清身上。

沉浸在仙雲劍法中的君長清緊抿唇瓣,星月鏡上都仿佛泛起冷霜,劍眉入鬢,目如朗星,發絲隨著素白衣袂翻飛。

早晨暖煦日光灑落於他身側,好似山巔之上不可攀折的謫仙人。

燕安淮看得入迷,直至君長清結束守式收劍歸鞘都未能回神。

君長清則是閉眼吐息,很快便從平日練劍的狀態中脫出,抬眸看向旁側的燕安淮:“可看清楚劍式了?”

燕安淮清脆回答:“沒有。”

君長清:“……?”

燕安淮嬉皮笑臉地解釋:“光顧著看師尊了,沒仔細看劍招。”

“……”

君長清不自在地撇開視線,批評:“修煉時要專心致誌,不要總為旁物紛擾心神,這是大忌。”

“知道啦——”燕安淮故意拖了個長音,明顯是知道錯了但沒打算改的意思。

君長清也不舍得說得太過,草草將這個話題翻篇,又道:“既然你看不進去的話,那便直接開始練習罷。你的性格與我不同,風格也會有所差異,單看我演示並無太大用處。”

聽到這,燕安淮才總算恢複正經,拿著自己的佩劍起身。

起式需要與與佩劍擁有一定的共鳴契合,以燕安淮目前的完全初學者水平要做到基本不可能。

君長清便依照燕安淮此前的習慣,以攻式、守式、靜神式的順序教授他。

“攻式式如其名,主要為進攻的招式,大都講究快準狠,但你也可以根據自己覺得舒服的方式進行一定的調整。

“仙雲劍法總體而言更注重將你自己融入到劍法當中,從而達成人劍合一的境界……”

“……以上可有不明白之處?”

君長清細致地交代了修習仙雲劍法的所有事項,確認燕安淮的進度。

燕安淮搖搖頭:“沒有,都清楚了。”

君長清這才放心:“好。運起靈力後拔劍出鞘,儘可能感受靈氣與劍之間的聯係。”

燕安淮點點頭,依照君長清所言閉眼運起靈力,感受著靈力向梔華劍湧去。

“鋥——”

長劍出鞘,一道淺綠光芒轉瞬即逝,帶著木係靈力獨有的溫和。

燕安淮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劍芒,欣喜地看向君長清:“師尊師尊!我這算不算成功了!”

君長清點點頭,不忘提醒:“劍芒是與靈劍感應的第一步,完成這一步後還需稍加練習才能算作入門,切記不可過分驕傲。”

“好!”

燕安淮應得依舊歡快,積極性並未受到分毫打擊。

君長清也沒再耽擱,演示起攻式的第一招,讓燕安淮跟著嘗試。

燕安淮沒有繼續耍寶,認認真真地觀察起君長清的動作,揣摩思索後模仿著出劍。

他以前在學堂時就有為練劍進行的基礎練習,底盤紮得穩穩當當,動作也乾脆利索,不過就是總差些感覺。

君長清在旁邊看了一會兒,提醒:“出劍時的位置有些偏移,過於靠下易導致攻擊位置不對,不能直擊對手要害,留給其可乘之機。”

燕安淮琢磨了一下,大致有些感覺,又試著做了一遍,依然不夠準確。

君長清乾脆走到他身後,一手握住他的手腕,幾乎是緊貼在他的身後:“跟著我的動作來一遍。”

熟悉的冷香因君長清的靠近淺淺縈繞在燕安淮身側,帶著些君長清獨有的微涼溫度,唯有耳畔的氣息是溫熱的。

燕安淮很少有與他人這般近的接觸,握劍的手微微緊了一些,很快又鬆開,恢複成平日的模樣。

進入教學狀態的君長清要正經嚴肅得多,確認燕安淮足夠專心認真後就開始帶著他的手動作,時不時補充指導幾句。

燕安淮一開始還不太適應,後來專注進去後便徹底忘記此時兩人的距離,一點點體悟君長清說的內容。

在君長清帶著他嘗試了三遍之後,他便真正領悟,獨自又練習了幾遍。

梔華劍隨著燕安淮的動作揮舞,於日光下熠熠生輝,反射出幾道柔和白芒,一如他本人的溫潤氣質。

隨著嘗試的次數增多,燕安淮漸入佳境,動作一次比一次流暢,漸漸地已經有了融入他本人風格的雛形。

君長清在不遠處看著他的練習,恍惚間仿佛又見到了以前那個被打磨成翩翩君子的燕安淮。

“師尊師尊!你看這次怎麼樣!”

燕安淮興衝衝的喊聲很快就拉回君長清的思緒。

他點點頭,終於坦率地誇獎一次:“做得很好。能夠在短短幾次中便參悟到這般地步,並非常人輕易便能做到的。”

難得收到君長清的誇獎,燕安淮眼底的光亮更甚,就像是討到糖的小孩,是很純粹的雀躍。

君長清忍不住跟著表露出淺淺的笑意,溫和道:“劍法在精不在快,今日先到這兒吧,你可以再鞏固一番。書閣中也有關於仙雲劍法的書麵記載,你若覺得有餘力也可以拿來看看,提前學一學,有問題之處明日找我。”

“好!”燕安淮拿著梔華劍又比劃了幾下,明顯是仍在興頭上,想繼續練習。

君長清隻在旁邊看了小會兒,確認他沒有重犯之前的問題,這才離開,到書閣去繼續看《醫經》。

約摸又過了一個半時辰,君長清才從書卷中抽出心神,習慣性地往庭院處看去,意外地見到燕安淮還在庭院內。

不過這會兒庭院的石桌上還擺著一卷攤開的書冊,燕安淮比劃的動作也明顯變成了攻式的下一個劍招。

雖然動作不太流暢,但看得出來燕安淮已經類比第一式劍招摸出了些許規律。

不愧是依舊保留著的極高悟性。

君長清起身走到窗邊,專注地看著燕安淮的身影。

說起來,曾經似乎也有過一段時間,他就是這樣站在書閣上,遙遙地看著在昏暗的冰天雪地中機械般重複仙雲劍法靜神式的燕安淮。

他還記得那時的燕安淮就是剛剛被宣布投靠魔修,成為修仙界叛徒的時候。

君長清是親眼看著燕安淮決定到魔修處當臥底,一直到真正實施的全過程,所以他自一開始便是燕安淮這個計劃的唯一知情者,並且選擇了幫燕安淮保守秘密。

燕安淮在叛出修仙界後便為了儘可能減少暴露的風險,依魔修那邊的邀請前往魔修營地居住。

但是即便如此,他還是會堅持在半夜時回到雲仙宗,回到素塵峰來練劍。

君長清在注意到之後,便每晚都會留下一顆夜明珠在庭院內,方便燕安淮的練習。

有時他隻會待在書閣內看,有時則會安靜地坐在庭院裡,看著燕安淮無聲練習。

但不論是哪種,他們都不會有任何交流,一人練劍,一人旁觀,就這樣維持著詭異的和睦。

燕安淮或許是專注練劍無心聊天,君長清則是不知這時他還能說什麼,就這麼靜靜地陪著燕安淮。

後來,燕安淮漸漸減少了回來的次數,但君長清依舊沒有過問過他的任何事情,隻習慣性地每夜替他留一點光亮,直至燕安淮徹底完成他的計劃。

但是如今,君長清忽然明白了燕安淮當年半夜回來的意圖。

【“我其實還是很依靠人際交往的,我喜歡與朋友們一起玩,不喜歡被誤會,不喜歡受委屈。”】

十八歲的燕安淮是如此,多經曆了兩百三十多年時間卻始終懷有赤子之心的燕安淮又何嘗不是?

作為當年事情唯一的知情人,也作為燕安淮的師尊,燕安淮回來的本意,或許就是想在他這個師尊的身上尋求一點安慰,尋求一點可以依靠休息的安心之所。

最擅活躍氣氛的燕安淮怎麼可能會放任沉默在他們之間一日日上演,他隻不過是在等君長清的一次主動。

但是君長清沒有給他任何回應。

他沒有給始終抱有向他尋求安慰的想法的小徒弟,任何一點能夠得到正向反饋的可能性。

倘若當時他能主動一點打破沉默,打破他們之間始終間隔的一層薄屏障,是不是一切也可以變得不一樣。

最不濟,他的小徒弟也不用總是把責任都擔在自己身上。

君長清看著庭院內重新坐到石桌前開始研究劍譜的燕安淮,終於收住思緒。

過去的事情終究已經過去,至少如今,他有了補救的機會。

君長清又看了一會兒燕安淮的身影,終於轉身,回到書案前繼續看書。

……

一個早晨的時間很快便結束,午膳的時間點後,燕安淮又如往日一般找了卷古籍來陪君長清一起看書。

君長清提前準備好了一些有益緩解疲勞的茶水,燕安淮過來時茶水正好是溫熱的。

感受到君長清的再一次貼心,燕安淮甜甜一笑,清脆道謝:“謝謝師尊~”

他刻意把聲音放得比平日軟些,聽起來不像是道謝,倒像是少年人的撒嬌。

君長清神情溫和:“無事。今日早晨進度如何了?”

燕安淮到他身邊坐下,誠實回答:“第一招我覺得鞏固得差不多了,便去找出了劍譜,試著練了下第二招,不過還是感覺沒能做到最好。”

君長清:“今日才是第一日,有差錯是正常的,自己能夠看得出來,日後再慢慢加以調整便是。也不必太過急於求成,慢慢來。”

“遵命~”燕安淮以玩笑的語氣回答,眼中卻並無敷衍的意思。

君長清對他很放心,不再多說,與燕安淮一道重新投入到書卷內。

下午的時間在靜謐的看書中悄然流逝。

夜間,狐柒尚未將前幾日的勞累休息回來,早早便回到窩內睡覺,燕安淮閒著無事又在庭院內練了一會兒劍,直至出了一身薄汗才回屋沐浴洗漱,時間差不多了便熄燈。

熄燈後他並未馬上入榻休息,站在窗邊的月光下端詳起今日拿到的梔華劍。

梔華劍的劍身也鐫刻有花葉紋路,並且在左下角還有一個小小的、由枝葉組成的“燕”字,燕安淮猜測應當是星河仙尊在鍛造的劍上署名的方式。

他輕輕摩挲了一下這個小小的“燕”字,不知為何總有些莫名的親切感,就好像當初在登天梯幻境中見到星河仙尊幻影時所感覺的那股溫柔。

星河仙尊啊……

燕安淮把腦袋磕在窗沿,在腦海中一點點描摹當初在幻境中所見到的那道身影。

須臾,滿室的靜謐中忽然多出一道突如其來的響動。

燕安淮從自己的思緒中回神,下意識抬眸往響動傳來的方向看去,正好對上君長清錯愕的神情。

“……師尊?”燕安淮同樣詫異,“師尊怎麼突然過來了?”

“我本想過來看看你今夜睡得安不安穩。”君長清仍站在門簾下,試圖轉移話題,“怎麼還沒睡?”

“在想點事情。”燕安淮先回答了君長清的問題,又把話題重新扯回來,“所以師尊是每夜都會過來嗎?”

轉移話題失敗,君長清想了想還是決定直說:“嗯。自三日幻境中我便發覺你夜間似乎總會因為靈力紊亂而睡不安穩,所以每夜都會過來看看,替你重新梳理靈力。”

聞言,燕安淮更是詫異。

他一直以為是雲仙宗內靈力充沛,所以自來到雲仙宗後基本沒怎麼像以前那般做噩夢,不曾想竟是君長清每夜都會來替他梳理靈力。

燕安淮忍不住問:“那師尊怎麼不曾同我提及過?”

君長清搖搖頭:“於我而言不過舉手之勞,我覺得不必刻意提及,能讓你睡個安穩覺就好。”

但是能夠堅持每夜都來,這本就已經是不容易的事情。

“……”向來能言善道的燕安淮在這時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失語片刻也隻憋出四個字:“謝謝師尊。”

比起平日裡的清脆乖巧,這一聲輕飄飄的道謝落在寂靜的房間內,份量格外地重。

君長清緩緩搖頭:“我這個做師尊的也沒什麼能為你做的了,你不必有太多心理負擔。我依舊是那句話,我希望你能在雲仙宗內過得開心自在。

“不論何時何事,我總會在你身後的。”

作者有話說:

感謝【唐執冬】的地雷mua!

感謝【沒有糖就是鹹魚】x25、【檸檬檬檬】x20、【老子名叫……】x2、【盛夏】的營養液mua!

第24章

正式進入到劍法的修習後, 燕安淮比起之前確實忙碌了不少。隨著劍招增多,每日需要鞏固練習的時間也相對延長。

不過燕安淮悟性足夠高,即便君長清沒有放慢進程他也完全能夠跟上。

一月時間之後, 燕安淮便基本掌握了仙雲劍法的所有劍招,修為也在練劍的過程中突破至練氣中期。

記住劍招隻是仙雲劍法入門的第二步, 接下來最重要的一步是真正讓自己與劍、與劍法三者融合,完成獨屬於燕安淮自己的“起式”,整套劍法才算完全學會。

燕安淮在學習劍招的過程中就有了融入自己靈力與習慣的傾向, 但要將不自覺的傾向轉為主動的趨勢,並不是一個簡單的過程。

並且這個過程隻能靠自己領會,旁人再厲害都無法對此進行教習。

對於融會貫通的領悟也講究一個機緣, 光是悶在素塵峰中呆板練習並無用處, 君長清便特意給燕安淮放了幾日的假,讓他到雲仙宗或雲仙鎮內走走看看。

燕安淮想了想, 乾脆去了時江籬那邊找徐若望。

徐若望與燕安淮年紀相仿, 自學會駕馭飛行法器後,燕安淮就時不時會去找徐若望一塊聊聊天。

有時是普通地聊點家常,有時則會一起探討修煉上的事情, 兩人間的關係並沒有因為輩分的改變而生疏。

在雲仙宗中, 各峰主所收的徒弟們基本是與峰主同住一個峰頭,隻不過徒弟們所住的院落在峰頭的半山腰處, 峰主則在山頂。

時江籬是雲仙宗的二峰主,收徒不多, 門下除了徐若望外就隻有一位外出遊曆的大弟子, 也就是徐若望的大師姐。

現下徐若望則是獨自一人居住在院落內, 時不時會跟隨新入門的內門弟子門去聽各個峰主或是雲仙宗傑出弟子門開設的講堂。

當燕安淮到徐若望住處時, 他正同以往一般在自己居所的院子裡練劍。

“安淮!”

他遠遠看見過來的燕安淮, 驚喜地收劍歸鞘,揮手打招呼。

燕安淮在他麵前穩當停下,收好四時輪轉盤,笑著回一句:“若望早上好呀。”

徐若望平時交際圈不大,關係最好的隻有燕安淮。而最近燕安淮基本也沉浸在劍法學習中,兩人有好一陣子沒有見過麵了。

他興奮地問:“你怎麼有空過來啦?最近修煉得還順利嗎?”

燕安淮點頭回答:“嗯,最近進度挺好的,目前差個起式便學完了。

“不過起式需要靠自己的領悟達到人與劍與劍法三者的融洽,師尊便讓我出來多走走,尋找那個領悟的契機。”

回答完的問題,他也詢問起徐若望的近況:“若望最近進展可順利?”

作為君長清的徒孫,徐若望學習的劍法與燕安淮一樣都是隻在嫡係一脈中傳承的仙雲劍法。

徐若望垂頭喪氣地回答:“我進展沒有安淮那麼順利,我現在還卡在靜神式上。”

他出身修仙世家,因而之前就有使用法器的基礎,幾乎是在入門後沒多久便開始了仙雲劍法的學習,比燕安淮早足足一個月的時間,進度卻相差極大。

燕安淮安慰他:“師尊同我說過,仙雲劍法在精不在快,若望你雖然學得慢,但每一招每一式記得都比我熟悉,我們隻是習慣不同。”

說著他又溫和地笑一下:“仙雲劍法真正重要的在於與劍法之間的融合,若望你修煉時間比我長,對靈力的感知也更熟練,說不定到時候還是你先完成起式呢。”

聽出他話裡的寬慰意思,徐若望不好意思讓燕安淮為他擔憂太多,重新打起精神。

他又問:“對了,那今日安淮你來找我,是為了起式的事情嗎?”

燕安淮點頭:“嗯,我想問問你有沒有時間與我一道在雲仙宗內走走。我平日離開素塵峰不多,對雲仙宗不太熟悉,所以想找若望陪我一起。”

徐若望自然一口答應下來:“有空!我可有空了!我每日憋在院子裡練劍都快憋傻了。”

燕安淮笑一下:“那我們一起去走走吧。”

“好嘞!”徐若望興致勃勃地應一聲,“那我先回去換身衣裳,很快就好。”

燕安淮:“不著急,我在院子裡等你。”

徐若望笑著又朝他揮了揮手,這才轉身回屋去。

待他換了身寬鬆閒適的衣裳後,兩人才一塊往雲仙宗內門弟子們活動的區域去。

內門弟子們平日都有專門的學堂、膳堂、練武場等等場所,滿足他們的一切生活所需。

如今時辰尚早,正好是勤奮些專注修煉的內門弟子在練武場晨練的時候,燕安淮與徐若望便先到了練武場來。

雲仙宗的內門弟子達到一定修為或修煉年限後,可以申請外出遊曆或是去發展自己喜歡的事業,此時的練武場內大多都是尚在築基期修為或是入門不足五年的內門弟子。

燕安淮還未曾了解過內門弟子們平日的生活與修習的內容,環視一圈觀摩起練武場內弟子們所揮舞的劍法。

雲仙宗內門弟子依照其資質與悟性不同,一共有四種不同的劍法,供內門弟子們選擇最適合自己的那種。

燕安淮找了個不起眼的位置觀摩了幾套,在心底琢磨起不同劍法之間的相通之處。

而就在這時,一名剛剛來到練武場的弟子注意到角落裡的兩人。

他先走上前,同燕安淮打招呼:“小峰主早。”

燕安淮因他的話回神,抬眸看向他,幾乎馬上就認出了來人的身份:“是川柏啊,早呀。”

齊川柏,即拜師大典前,燕安淮第一次去客峰拜訪季元義時,為他帶過路的那名弟子。

帶路的過程中燕安淮與他聊過幾句,也問了他的名諱,順帶著記住了他的樣貌。

齊川柏倒是沒想到燕安淮還記得他,微訝:“小峰主還記得我嗎?”

燕安淮像是對他的驚訝感到奇怪:“怎麼會不記得呢?當時還多虧了川柏為我帶路,我才能順利去拜訪季前輩呢。”

齊川柏表現出受寵若驚的模樣。

燕安淮笑一下:“雖然我從身份上來說是小峰主,但其實我入門時間還沒你長呢,不必拘謹的。”

說完,他又將身旁的徐若望拉入話題中,問:“對了,你們應當還不認識吧?”

徐若望靦腆地笑笑:“你好。”

“徐公子好。”齊川柏連忙回了一句,繼續說,“徐公子應當不認識我,不過我記得徐公子。徐公子即便已是二峰主的親傳弟子,仍總出現在學堂或講堂中,這般勤勉的態度著實令我敬佩。”

徐若望平日比較內向,沒想到自己會被注意到,還被這樣誇獎,臉頰一下子變紅,不好意思地撓撓耳垂:“也沒有啦……”

在兩人中間的燕安淮見狀,輕笑一下:“那這樣我們就算都認識啦。川柏也彆總叫我小峰主了,和若望一樣叫我安淮就好。”

齊川柏素來是個知禮節守規矩之人,惶恐道:“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燕安淮拍了拍他的肩膀:“相識一場即是朋友,我們能夠在此相遇也是一種緣分。

“而且這幾日我想多了解一些雲仙宗內弟子們平日的生活,要是能有川柏作為朋友,我會很開心的。”

燕安淮彎眼笑著看向齊川柏,眼底滿是純粹的真摯。

齊川柏對燕安淮本來就高的好感度繼續蹭蹭往上漲,總算應下來:“能與小……咳,能與安淮和若望成為朋友,應當是我的榮幸才是。”

三人本就年齡相仿,相互之間對視了幾眼,很快就在齊齊的笑容中衝淡了最開始拘謹的氛圍。

齊川柏又問:“那安淮與若望今日到這練武場來,卻又隻待在角落,是在找什麼人嗎?”

燕安淮搖頭,也向齊川柏解釋了一遍自己最近劍法修習的瓶頸。

內門弟子修習的劍法要求不似仙雲劍法這般嚴苛,齊川柏思考了下,說:“正好我早幾日於書閣中借了內門弟子全部的四套劍譜,若是安淮有需要,我可以拿給你。”

聞言,燕安淮眼睛一亮:“可以嗎?這樣會不會耽誤到你呀?”

齊川柏搖著頭說:“無妨,我所修習的那套劍法早已學完,會借這幾卷劍譜也是為了比對一下不同劍法之間的差彆。

“我晚些再看也不打緊,現下看來或許對安淮你用處會大些,也算沒有白借。到時我直接送到素塵峰去吧。”

“好,麻煩你了。”燕安淮笑著應一句。

來練武場想做的事情因為齊川柏的協助提前完成,燕安淮與徐若望又在齊川柏的帶領下去了其餘地方,聽齊川柏介紹內門弟子的日常生活。

比起峰主與親傳弟子大多的獨居,內門弟子們基本是集體生活,平日有固定的作息時間。

不過像齊川柏這樣已經入門兩年,渡過了基礎期的弟子,平日行動就會自由些,按照自己的喜好與一些傳道活動的安排來自由決定自己的時間。

而且據齊川柏介紹,這樣的模式是星河仙尊於兩百年前開始在雲仙宗內推行的,目的就是讓大家能夠真正發展自己擅長的領域,所以星河仙尊在他們內門弟子當中的名望一直都十分高。

作為星河仙尊的忠實崇拜者,徐若望聽到這裡就與齊川柏興致勃勃地交流討論起來,燕安淮時不時會加入到他們的話題當中。

聊到中途,齊川柏又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開口:“對了,星河仙尊在其生前居住的峰頭布置過一個幻境,幻境內是一大片的梔子花與帶有星河仙尊氣息的充沛靈力。

“星河仙尊定下了每年四月十五日至五月一日開放幻境,給內門子弟進去參觀修煉的習慣。如今星河仙尊雖然已經隕落,但掌門還是保留了這個習慣。”

“正好這個開放日期就是兩日後,你們若是感興趣也可以兩日後去看看。星河仙尊的氣息溫柔和緩,說不定能有助於你們突破。”

燕安淮聽著齊川柏的介紹,想起在登天梯幻境中見到的星河仙尊影像,和當時那個帶著溫潤氣息的“擁抱”。

他與星河仙尊靈根相似,說不定真能在那個幻境中體悟到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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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四月十五日, 幻境開始開放的時間是辰時,燕安淮便早早起床,同徐若望一道前往星河仙尊的旭陽峰下與齊川柏彙合。

在修仙界中, 大能在自己創造的幻境中留下的氣息往往包含著最為純粹的靈力,若是靈根相同, 則在幻境中修煉將事半功倍。即便靈根不同,也有遇到機緣參悟瓶頸的可能性。

因此大能幻境往往可遇而不可求,星河仙尊特意為雲仙宗弟子開放的幻境便成了每年內門弟子們都會準時參與的年度活動。

燕安淮與徐若望抵達旭陽峰下時, 這裡已經熱熱鬨鬨圍了不少內門弟子。

他們找了好一會兒人,才聽到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安淮若望!”

齊川柏站在他們身後不遠處朝他們招手,燕安淮與徐若望連忙走過去。

燕安淮笑著同齊川柏打招呼:“川柏早呀, 今日這裡的人真的好多呀, 我和若望差點以為會找不到你了。”

齊川柏回以一笑:“畢竟是星河仙尊的幻境,哪怕開放有半月的時間, 大家也不想錯過一時一刻呢。”

對此, 徐若望的心情就和大部分人相似了,興奮地說:“這兩日我也去了解了一下幻境的事情,這可是星河仙尊自己親自一點點布置出來的幻境, 連裡邊的梔子花都是星河仙尊親自種植的。能夠到這樣的幻境裡去, 四舍五入也算是和星河仙尊一起修煉了!”

“是啊。”燕安淮配合著他的激動,“說不定還能在幻境中尋到星河仙尊生活過的蹤跡。”

齊川柏對星河仙尊也抱有不低的敬仰之心, 理解他們的想法。

他看了下時間,估摸著幻境快要開放, 帶著燕安淮與徐若望一道前往入口法陣前等候。

星河仙尊在布置幻境時就已經有開放幻境給宗門內弟子的想法, 所以入口法陣數量很多。

即便這時幾乎所有在宗門內的內門弟子都在等候進入, 也完全不會出現入口處太過擁擠的情況。

又過了一刻鐘, 辰時一到, 灰暗的入口法陣便開始散發幽幽的淺綠光芒。

齊川柏:“可以進去了,我們走吧。”

燕安淮與徐若望點頭,跟著齊川柏一起走進入口法陣。

在一陣裹著淺淡梔子花香氣的溫和氣息縈繞下,三人隻見眼前先是變得朦朧,隨後一點點明亮開闊,大片梔子花映入眼簾。

隨之而來的還有在入口法陣中感受到過的那股氣息,柔和地縈繞在身側,表示著氣息主人的寬和與博愛,叫人倍感安心,幾息間便漸漸放鬆了心神,享受起在幻境中的時刻。

燕安淮對這股氣息很熟悉,正是那日在登天梯幻境中所感受到過的,獨屬於星河仙尊的氣息。

隻不過比起登天梯幻境的幻象,這個星河仙尊親自布置出來的幻境中,氣息會更明顯些,幾乎無處不在。

齊川柏在麵前景象漸漸清晰時忽地驚訝出聲:“啊,這一片是梔子幻境的中心之處。”

“中心之處?”徐若望扭頭看向他,語氣困惑。

燕安淮也好奇:“這梔子幻境還有劃分的麼?”

齊川柏點點頭,向他們解釋起幻境內部的具體事宜。

考慮到平日內門弟子比較多,星河仙尊在打造幻境時預設的空間很大,中途也有找掌門、其餘峰主乃至君長清幫忙種植梔子花。幻境內也因此劃分出了不同的區域,從不同的入口法陣進入會被隨機傳送到不同的區域。

而整個幻境唯有中心區域是全部由星河仙尊完成布置,也是星河仙尊氣息最純粹最明顯之處。

每人每年隻能進入一個區域,第一次進入後,即便中途出去過再進來,也依舊隻會被傳送到第一次進去時的區域。每個區域都有專門的閉關室、切磋區、休息區與成片的梔子花觀賞區,依照自己的需要選擇。

梔子幻境的區域幻境劃分不多,隨機傳送概率均等,所以若是每年都來的話,基本都能有機會傳送到中心區域,但能在第一次就進入中心區域,也絕對是一件幸事。

徐若望聽完齊川柏的話,開口:“那看來我應當是沾了安淮的光。安淮可是在登天梯幻境中得到過星河仙尊饋贈的,和星河仙尊一定很有緣分。”

燕安淮回答他:“也說不定是因為若望對星河仙尊的喜愛所增進的緣分。”

兩人相視笑笑,沒有繼續在這個話題進行無意義的交流,和齊川柏一塊真正踏進幻境內。

被傳送到這個區域的還有十幾位其他內門弟子,其中不少是同樣第一次入內的新入門弟子,相互結伴,新奇地探索著周圍。

部分往年來過幻境的弟子們自發地向師弟師妹們介紹起幻境內的各個區域。

據齊川柏介紹,這也是梔子幻境一直以來繼承的習慣,是星河仙尊所構建起的弟子之間代代相傳,和睦交流的方式。

一切都如整個幻境的氣息那般友好輕鬆。

自阮遊作為掌門管理以來,雲仙宗一直是修仙界中凝聚力最好的宗門,其中恐怕星河仙尊功不可沒。

燕安淮與徐若望都忍不住驚歎於星河仙尊的構想與真正執行。

不過他們沒有在讚歎中浪費太多時間,徐若望跟隨齊川柏四處去走走,燕安淮則以想自己體悟一下為由與他們分開。

燕安淮與徐若望來梔子幻境主要是看看曾經星河仙尊打造的幻境,並沒有真的在裡麵待半月的打算,兩人便約定了一起離開的時間,之後各自分開去做他們自己的事情。

燕安淮目送著他們往切磋區去,隨後才轉身,看向旁側大片的梔子花。

濃鬱的花香幽幽擴散,又在溫和氣息的吹拂下變得淺淡,是正好能令人放鬆心神的味道。

燕安淮站在花海中深吸一口氣,放空自己的思緒,感受周圍的靈氣流動。

花香、清風、枝葉簌簌搖曳的輕響,以及周圍內門弟子們時而低聲交流的動靜,所有的一切和諧地交織在幻境當中,構成獨特的繪卷。

燕安淮靜靜地感受著周圍濃鬱的木係靈力,恍惚間仿佛又見到了星河仙尊的幻象。

大片素白梔子花與青翠綠葉中,“星河仙尊”倏地拔劍出鞘,乾脆利落地挽了個劍花。

溫潤劍意不疾不徐地掃過,卻在觸及花葉的一瞬間以極其淩厲之勢橫掃削平!

緊接著,“星河仙尊”繼續揮舞起仙雲劍法,手中同為幻象的長劍看似慢條斯理遊走,所經之處皆為花落葉損,劍氣收發自如。

燕安淮微微瞪大了眼睛。

——“星河仙尊”的劍勢,是笑裡藏刀。

燕安淮這幾日一直不知該如何形成他自己的劍勢,就是因為適合他的風格太過溫和,無法發揮出仙雲劍法的真正威力。

但倘若能夠將淩厲之勢藏於溫和的表麵之下,還能有出其不意之效。

燕安淮心底忽然明朗了一些,而這時他又見到“星河仙尊”收劍歸鞘,似乎要往另一處去。

他心有所感,幾乎是當即就選擇了追上去。

然而幻象的速度實在有些太快,燕安淮追著幻象七拐八繞,最終還是失去了幻象的蹤跡。

燕安淮隻得停下來喘著氣平複氣息,須臾後才重新直起身,往四周環顧,發現他好像走到了一個無人的偏僻空曠之處,隻有不遠處有個小木屋。

應當是不小心跑遠了。

燕安淮遺憾沒能追上“星河仙尊”,不過都跑到這兒來了,乾脆繼續走走看看。

他走近那個木屋,意外發現這木屋外似乎有一層結界。

或許這裡是不對外開放的地方?

燕安淮這般猜測著,伸手想去觸摸結界,卻發覺他的手能夠穿過結界。

“……咦?”

燕安淮收回手看了眼自己的手心,眨著眼沒弄明白狀況。

難道這裡也是開放的?可是好像不曾聽齊川柏提及過啊。

燕安淮推測這個木屋或許是星河仙尊在梔子幻境中居住過的。

他對於探究星河仙尊的私人生活沒有興趣,但不知道為何,看著眼前那座小木屋,他的心底忽然生出強烈的“進去”的念頭。

就好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召喚他。

燕安淮猶豫片刻,最終還是選擇了遵循心底的本能,跨越結界走到木屋的門口,推門而入。

正如燕安淮所料,這個小木屋應是星河仙尊的居所,裡邊隻有簡單的桌椅床榻和少許裝飾,床榻上的被褥疊得整整齊齊,一看便是許久都未曾有人在此生活過。

燕安淮朝四周環顧一圈,最終將視線定格在書案旁側的一柄劍上。

這柄劍通體淺粉,劍鞘同樣是精致的花葉紋路,與梔華劍長得很像。

燕安淮有預感,強烈著召喚著他進來的東西,就是這柄劍。

他走過去將劍拿起,就見劍柄處刻著兩個小小的“梔月”。

……梔月劍?

燕安淮麵露迷茫。他記得他的師尊同他說,星河仙尊的梔月劍被葬在了旭陽峰的峰頂,怎會出現在此處?

難道是仿製的模型?

燕安淮嘗試拔劍出鞘,一絲淺綠劍芒在劍刃間流轉,雪白的劍刃上,交錯的花葉於劍刃左下角編織成一個小小的“淮”字。

他一下子怔住,腦海間忽然閃過了一些畫麵。

但是畫麵過得太快,他根本來不及看清,隻覺得有無數的東西想要湧入他的腦海,腦袋疼得簡直像是要炸開。

說起來,星河仙尊字為星河,那麼名又為何?

燕星河……燕……淮……

一個答案呼之欲出,又因劇烈的頭疼轉瞬即逝,根本就抓不住。

他好像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是什麼事情來著?

他不知道。

他頭好疼,心口也好疼。

他想記起來,可是卻有什麼東西始終阻擋著他。

燕安淮一手捂住胸口,隻覺喉間湧上一陣腥甜。

到底是什麼……他到底忘了什麼?

“嗚……”

燕安淮蹲下身發出一聲痛苦的嗚咽,最終還是因為承受不住身體的疼痛,漸漸失去意識,昏倒在地。

與此同時,素塵峰書閣。

君長清忽然攥緊手中書頁,倏地抬頭望向旭陽峰方向。

燕安淮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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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君長清二話不說就放下了手中的書卷, 動身趕往旭陽峰的梔子幻境。

當初打造梔子幻境時君長清也有參與,所以他知道幻境的某一處有個隱藏入口,可以直達任意想要去的區域。

他感知到燕安淮這時在中心區域, 趕到旭陽峰後便直接從隱藏法陣傳送到了中心區域。

這時幻境內仍待在室外的弟子不多,大多已經抓緊時間去閉關室或是到切磋場切磋, 君長清進入幻境的事情並沒有被太多人知曉。

——除了這時正坐在梔子花觀賞區中閒聊的齊川柏與徐若望。

“望月仙尊?!”徐若望最先注意到進來的君長清,格外詫異。

他連忙爬起來,規規矩矩地喊了一聲:“師祖。”

齊川柏跟著起身喊:“望月仙尊。”

君長清注意到他們兩人, 記得燕安淮這幾日就是與徐若望相約四處去走走逛逛。

他走到兩人麵前,問:“小淮現下在何處?”

君長清如往常一般麵容冷淡,語氣聽不出太大起伏。

徐若望沒多想, 以為是君長清有事要找燕安淮, 回答:“安淮說他想自己看看,所以沒同我們一, 應當還在幻境中的某處。師祖是找安淮有事嗎?如果不著急的話晚些時候我們可以幫忙轉達給安淮。”

聞言, 君長清搖頭,想了想還是對他們說:“不是我找小淮有事,是小淮出事了。”

齊川柏和徐若望瞪大了眼:“什麼!?”

君長清來不及向他們解釋, 快速往四周環顧一圈, 最終確定了一個方向,急匆匆地往那邊而去。

齊川柏與徐若望對視一眼, 當即跟上。

當年為了避免被宗門弟子們發現木屋的存在,燕安淮特地選了一個最遠最偏僻的地方, 君長清為了方便直接禦劍, 從空中走直線過去。

以宗門弟子身份進來的齊川柏與徐若望, 按理是不能在梔子幻境中禦劍或是使用飛行法器的, 但如今事態緊急, 他們顧不那麼多,各自祭出法器跟著君長清。

沒過多會兒,他們便抵達了木屋附近。

木屋的結界隻有燕安淮能夠進入,君長清掐了個法決,直接撤掉整個結界。

他匆忙走進木屋內,一眼就見到了昏倒在地的燕安淮。

燕安淮幾乎是以一種蜷縮的姿態緊緊抱著懷中的東西,臉色蒼白得幾乎要找不到丁點兒血色,額間布滿冷汗,眉頭緊皺,似是正在經曆什麼巨大的痛苦。

比起上一次的昏迷,這次燕安淮的狀態明顯要更加差勁,就連氣息都變得微弱了許多。

君長清心下一顫,連忙將人從地上抱起來,嘗試著叫了幾聲,但收不到任何反饋。

齊川柏和徐若望也在這時匆匆趕進來,見到燕安淮的狀態俱是一驚。

“安淮……安淮這是怎麼了?”徐若望聲線微顫,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

明明就在半個時辰前,燕安淮還活蹦亂跳地與他約定了離開幻境的時間,怎麼一轉眼卻變成了這幅模樣?

君長清不好同他們細說,隻道:“我現下要帶小淮回素塵峰治療,今日之事切記不可聲張。但凡走漏風聲,我唯你們是問。”

他少有地在自家宗門小輩麵前露出冷厲的神色,化神期的威壓不露自顯。

齊川柏與徐若望當即正了神色:“是!”

君長清沒再管他們,抱著燕安淮從木屋附近的一個隱藏出口離開,趕回素塵峰去。

路上他掐法決召喚出聯絡木牌,將阮遊、時江蘺、楚依依、安蘇木、慕子怡和狐柒逐個通知了遍。

受君長清氣息的安撫,燕安淮麵容逐漸舒展開,但自身的氣息卻變得越來越微弱。

燕安淮從小便比旁人嬌氣些,君長清仍記得他最怕疼了。

君長清心底一陣揪疼,儘可能以最快的速度,緊趕慢趕地將燕安淮帶回了素塵峰。

收到了通知的狐柒與慕子怡早早便等候在素塵峰內,一注意到他回來就匆匆圍過來。

慕子怡見到燕安淮奄奄一息的模樣,著急問:“這是怎麼回事?早晨出門時小淮還是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變成了這樣?”

君長清搖搖頭:“我也不知。但我是在小淮還魂前他自己打造的幻境中找到他的,很有可能是受到了還魂前的記憶刺激。”

狐柒神情變得更加凝重,在君長清把人帶回房間放下後,直接變幻成人族的形態,走到燕安淮床榻邊,閉眼以靈力去感知燕安淮的狀態。

片刻後,他重新緩緩睜眼,深吸了一口氣,還是沒壓住聲線的顫抖:“星河他……他在二度隕落的邊緣。”

“什麼?!”慕子怡驀地瞪大眼睛,“怎麼會!?他今早還好好的!”

狐柒攥了攥手,勉強平複下心緒:“星河這一次是受到還魂前的記憶直接刺激,導致神魂不穩,元神處於時刻有可能消散的狀態中。”

君長清皺眉:“但所有有可能暗示小淮就是星河的東西,都已經被收入小淮的衣冠塚中,僅僅是去到還魂前去過的地方也會有這樣嚴重的刺激嗎?”

狐柒看向他,指了指被隨意擺放在床尾的那柄劍:“你真的確定都收好了嗎?”

君長清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這才發現燕安淮懷中抱著的東西不是他現下正在用的淺綠劍鞘的梔華劍,而是淺粉劍鞘的梔月劍。

梔月劍是燕安淮還魂前用得最久最多,甚至已經產生了一絲自主劍意的靈劍,他在梔月劍中刻下的字也是本名中的“淮”字。

君長清皺眉:“梔月劍是我看著阮遊第一個放入衣冠塚中的物件。”

狐柒還想開口說什麼,恰在這時,阮遊他們急匆匆地趕過來,打斷了他想說的話。

“師尊!小淮現下情況如何了?!”

阮遊推門而入的第一句話便是著急的詢問,緊跟在他身後的時江籬、楚依依和安蘇木同樣是擔憂的神情。

君長清抿了下唇,沒有開口。

還是狐柒在旁邊又同他們說了一遍燕安淮危急的狀況。

說完他歎口氣:“如今隻能看星河他自己的意誌力了。倘若他能撐得過來,或許會徹底落下病根。但倘若沒撐過來……”

他沒把後半句話說出來,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四人都是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安蘇木更是一下子就紅了眼眶。

“怎麼會呢……小淮他才回來兩個月而已啊……”

時江籬捂嘴,不願相信這件事,但如今躺在床榻上氣息極其微弱的燕安淮叫他們也不得不相信。

阮遊也不知還能說什麼,輕輕拍了拍時江籬的肩頭。

楚依依咬了下唇,似乎也在克製著什麼情緒:“我們明明已經儘一切可能避免小師弟記憶受刺激了……怎麼還會……”

安蘇木已經說不出話來,轉身跑出了房間。

君長清深吸一口氣,壓製住自己的心情,說:“這也是現下我要去確認的事情。阮遊,江蘺,你們隨我過來。”

他拿起床尾的梔月劍,走出房間。

阮遊與時江籬連忙跟上,一道去了君長清的房間。

君長清將梔月劍放在桌上,阮遊一眼便認出來,詫異道:“師尊怎麼把梔月劍拿出來了?”

君長清搖頭:“不是我拿出來的,是我在梔子幻境中找到小淮時,他懷裡就抱著這柄劍。”

阮遊錯愕:“梔子幻境……?不可能啊,梔月劍明明應該在衣冠塚裡。”

時江籬也皺眉說:“對啊,當時還是我與阿遊一同封印的衣冠塚,按理說除我們和師尊之外不可能有人能拿到梔月劍。”

唯三有可能將梔月劍拿出來的人都對此不知情,事情又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那麼這時候就很有必要去旭陽峰上的衣冠塚處看看了。

三人幾乎是同時做出來這個決定,沒有任何多餘的話語,一道往旭陽峰峰頂趕去。

燕安淮主要修煉木靈根,平日喜歡春日時暖煦而不燥熱的環境,因而旭陽峰上也有調節季節的法器,使旭陽峰能夠四季如春,大片的梔子花常年綻放。

他的衣冠塚便被設立在梔子花海的邊沿。

在燕安淮自爆隕落後,阮遊便開始了衣冠塚的準備。

後來君長清啟動了還魂儀式,他們都開始期望著燕安淮未來的某一日會回來,阮遊一度暫停了衣冠塚的布置。

是君長清在閉關前讓他乾脆借衣冠塚收起所有能將“燕安淮”與“星河仙尊”聯係起來的東西,他才繼續將衣冠塚完成。

時江籬也因擅長法陣布置而過來幫忙,他們親眼看著衣冠塚最終被封印在法陣當中。

他們找到衣冠塚的位置,時江籬在封印法陣附近走了一圈,篤定道:“有除我們之外的人來過,但奇怪的是他並沒有觸發法陣的封印。”

三人相互看一眼,一起走進了法陣當中,到衣冠塚內去查看情況。

衣冠塚內部空間很大,是一個另外開辟出來的小幻境,所有東西整齊有序地擺放在固定位置中。

三人分開到三個方向去各自檢查著衣冠塚其他的東西。

最後他們確認除了梔月劍以外沒有任何其他東西丟失,但不管內部還是外部都沒有被強行破壞的痕跡。

進來的人到底是誰,他又是如何混進來的?

三人都沒有頭緒。

時江蘺又在梔月劍原本擺放位置的附近細致看了一圈,忽地發現附近一個物件上似乎沾了什麼東西。

她連忙開口:“師尊,阿遊,這裡有一根白發。”

君長清和阮遊聞訊走過去,果然在梔月劍位置附近的上見到一根還挺長的白發。

在他們印象中並沒有認識的或是知道的長有白發的人,但多少也算一個線索。

時江蘺小心地將這根白發拿起來收好。

衣冠塚的探查暫時算是告一段落,三人離開此處,又由時江蘺將封印重新加固一遍。

他們站在封印外,心情都變得有些沉重。

確認是真的有人到過衣冠塚處,就說明這一次燕安淮的病危是有人故意為之。

知道燕安淮神魂不穩,不能被過往記憶刺激的人,隻有當初參加過還魂儀式的。

而知道衣冠塚存在的,隻有他們師徒五個人。

梔月劍不可能是他們當中的人拿出來的,那麼還能有誰?

阮遊思慮片刻,說:“我等會兒再去看看我們宗門的護宗大陣,假若是有外來人偷偷進來,多少會留下痕跡。”

時江蘺也開口:“那我把梔月劍帶回去,看看能不能感知出其他人的氣息。”

君長清對他們的想法沒有異議:“好。有何發現的話第一時間當麵與我說。”

阮遊與時江蘺:“是!”

此事事關重大,應聲過後兩人很快便告辭去做他們現下要做的事情,君長清目送著他們各自離開,抬手按揉了一下突突直疼的太陽穴。

其實他們三個都知道還有一個可能性,隻是他們都沒有提起。

——最常以白發形態出現的,往往是魔修。

十八年前那次大戰,可能還有魔修的漏網之魚。

那次大戰是燕安淮特意引導的魔修傾巢而出,企圖一舉攻破修仙界。

當年所有魔界中的高階魔修全部到齊,以當時修仙界的實力其實根本不足以抵抗這樣強勢的進攻,即便能抵抗最終也絕對會落得一個損失慘重的結局。

於是燕安淮便以自爆的方式犧牲自己一人,將在場的魔修一網打儘。

按理來說,魔修那邊應當已經元氣大傷,如同他和當年的燕安淮的預料,至少千年內不可能再出現魔修禍亂。

更不可能還會有能夠神不知鬼不覺進到雲仙宗來的魔修。

是當年的戰役魔界中有高階魔修沒有到場,還是有哪個魔修的修為已經高到能夠抗下化神期修士的自爆元神?

君長清不知道,也不希望會是其中的任何一種可能。

這是燕安淮拿命換來的和平,他不想這份安寧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被打破。

君長清閉了閉眼,勉強收斂起自己的思緒,禦劍回素塵峰。

燕安淮情況太過糟糕,當君長清回到素塵峰時,安蘇木還待在庭院內的一棵大樹下。

他平日就是容易哭的性子,這時候看起來像是已經哭累了,蹲坐在樹下,雙手抱膝,將自己的臉完全埋在膝蓋中。

君長清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才緩緩走過去。

安蘇木察覺到有人靠近,抬起頭看一眼。

他的眼尾和鼻尖都還泛著紅,整個人看起來可憐兮兮的。發覺來人是君長清,他又連忙抹了一把臉,似乎是想站起來。

君長清抬手止住了他的動作:“無妨,你坐著便是。”

“……嗯。”安蘇木小小聲地應了一句,聽得出鼻音很濃重。

君長清並不擅長安慰人,一句話都沒說,隻是站在原地看向燕安淮房間的位置。

須臾,還是安蘇木打破了沉默。

他吸了下鼻子,聲音有些啞:“師尊……你說,小師弟他能撐過這一次嗎?他才回來這麼一會兒……我不想再失去小師弟一次了……”

君長清閉了下眼,回答:“以小淮的心性,他一定可以撐過去的。”

他把聲音放得很輕,就連安蘇木都聽得出,他這番話並非真正的肯定,也並非安撫 ,而是在不安中的祈願。

他們都知道情況的嚴重性,可他們都不希望那個最壞的結果真正發生。

他們隻能一遍遍說服自己相信,燕安淮一定可以再次醒來。

一定……可以的。

……

另一邊,燕安淮的夢境內。

燕安淮緩緩睜開眼,就見到模糊而又熟悉的床慢。

這裡是哪裡……?

他坐起身,一手揉了下隱隱作痛的腦袋,又忽然發現自己的手似乎變小了一點,看起來像是十三四歲小少年的模樣。

嗯?他記得他應該已經十八歲了來著……?

燕安淮還沒弄清楚狀況,又在這時聽到外邊傳來一個聲音。

“小淮!起了嗎?該起來啦,不然早膳該涼了。”

哦對,今日還要跟著哥哥姐姐學習呢。

燕安淮一下子回過神來,應聲:“起了!馬上來!”

他掀被下床,換了套在學堂內穿的衣裳,走到桌前用提前準備好的溫水洗漱。

收拾整理完後,他神清氣爽地推開門,就見天氣晴好,哥哥姐姐們也已經在院子裡布置好了早膳。

二姐見他出來,招呼他:“小淮終於舍得起來啦?快過來用早膳。”

燕安淮嘿嘿一笑:“我還是小孩子,小孩子要多睡覺~”

大哥笑著調侃:“你今年都該十四了,這可不小了,該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小男子漢了。”

“不急不急。”燕安淮一邊往桌子的方向走去,一邊心情愉快地繼續說,“反正這不是還有哥哥姐姐們和夫子嘛~我再懶幾年也沒關係的。”

“你啊。”二姐點點他的鼻子,“就仗著我們喜歡你是不是?”

燕安淮應得乾脆:“是呀。”

“小淮的性子大哥二姐你們還不知道嗎?”三姐在旁邊看得樂嗬,“想讓他沉穩,那可真不是一般的難。”

四哥瞥了三姐一眼,開口:“要是繼續跟著你玩,那我估計是一輩子都不可能的事情了。”

“怎麼說話呢!”三姐不滿地敲敲杯子,“我這是讓小淮擁有一個快樂的童年。”

四哥繼續說:“我看這不叫快樂,這叫放縱。”

四哥把話說得毫不客氣,但聽得出來隻是在和三姐打鬨拌嘴。

身為話題主角的燕安淮則是在旁邊用膳看戲,看得樂嗬嗬的,同樣沒有半點要收斂性子的自覺。

反正有哥哥姐姐們和夫子護著,他也不怕遇到什麼事情。

用完了早膳,燕安淮同往日般隨著哥哥姐姐們到學堂裡去學習。

哥哥姐姐們早就過了要在學堂內坐著學習的時候,但為了讓燕安淮不會太孤單,他們總會輪流陪他一起,有時也能在燕安淮有疑惑時幫著解答。

學堂內也有其他從彆處來上學的小孩,在講堂上教習講授的都是在學堂中學有所成的學生們,有時燕安淮的那幾位哥哥姐姐也會教授一些普適性的東西。

夫子則通常是坐在燕安淮身旁另一側,既是在底下聽著過往學生們的體悟,也是陪燕安淮一道學習。

不過今日夫子似乎尚未到學堂來。

燕安淮往四周看看,抬頭問身邊的大哥:“大哥,夫子還沒來麼?”

“夫子啊……”大哥避開了燕安淮的視線,似乎是有話但不知該不該說。

燕安淮困惑地眨著眼,還想再問,就發覺有個穿著素白梔子花圖案鬥篷的身影走過來。

“夫子!”燕安淮眼睛一下子亮起來,小跑到夫子麵前,仰著頭清脆問好,“夫子早!”

夫子抬手揉揉他的腦袋:“早。”

燕安淮和往日一樣興高采烈地說起今日早晨和哥哥姐姐們一起用早膳時的話題,坦率直白地向夫子分享他所做的大小事情,將自己對夫子的依賴全然寫在了亮晶晶的眼睛裡。

夫子一如既往地認真聽著他說,但在他說完後卻不似之前那樣對他說“一起到學堂裡去吧”,而是垂著眼睫,輕聲開口:“小淮,我要出一趟遠門。”

燕安淮“啊”一聲,情緒肉眼可見地低落下來,不過很快他又重新打起精神,問:“那夫子什麼時候回來呀?”

夫子搖搖頭:“我也不知。或許很快,又或許需要一段時間。”

“好吧……”燕安淮歎口氣,還是堅持笑著,“夫子路上要注意安全!”

夫子:“嗯。你也要乖乖聽哥哥姐姐的話,莫要顧著玩荒廢了課業。我會儘快回來的。”

燕安淮拉著長音應聲:“好——”

夫子又揉了一下他的腦袋,片刻後轉身離開,一點點消失在燕安淮的視線當中。

燕安淮緩緩收起笑容,看著眼前草長鶯飛、春暖花開之景。

又看著眼前炎炎烈日、綠樹成蔭之景。

看著眼前秋風落葉、橙黃橘綠之景。

看著眼前白雪皚皚、銀裝素裹之景。

四時之景不斷輪換,燕安淮也一點點長高、長大。

但眼前仍舊隻有空闊的景色,沒有那一道他等了許久的身影。

“小淮,馬上就要啟程了,東西可都收拾好了?”

大哥的聲音自身後響起,燕安淮回過神來,淺淺一笑:“嗯,都收拾好了。”

“那就好。”大哥莞爾,又忍不住感歎一句,“沒想到這麼快小淮你都十八歲了,此番出門哥哥姐姐們保護不了你,你也切記要小心。莫要輕信他人,免得被騙了去……”

“還要幫人數錢呢——”燕安淮沒個正經地拉了個長音,旋即無奈地笑笑,“這些話大哥和二姐三姐四哥都反複叮囑我好多遍了,我都記得的。”

話被打斷大哥也不生氣,笑著說:“都記得就好。你第一次自己出遠門,我們還是挺擔心你的。”

燕安淮回答:“大哥放心吧,現在的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我啦,我現在可是沉穩多了。不會那麼容易出事的。”

大哥對他自然也是相信的,沒再多叮囑什麼,隻是說:“也要記得常回來看看,學堂永遠都對你開放。”

“嗯,肯定還會回來的。”燕安淮彎眼笑笑,“說不定到時候在外麵累了,我就又回來賴著不走,反倒是大哥你們該煩我了。”

大哥像是被他逗樂:“我們怎麼會嫌我們的小淮煩呢?我們可巴不得你能天天陪我們呢。”

“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了。”大哥又把越扯越遠的話題拉回來,“差不多也到你出發的點了,出門去走你自己想走的路去吧。”

燕安淮點頭:“嗯,大哥再見。

大哥朝他揮揮手:“再見。””

燕安淮又回頭望了眼當年夫子離開的方向,片刻後不再留戀。

他扭頭看向另一邊,那裡是笑著同他打招呼的師兄師姐們,還有站在師兄師姐們身後的師尊。

“小淮!快來!二師姐又做了好多好吃的呢!”

楚依依興奮地朝他招招手。

燕安淮歡快應聲:“來啦!”

不過他剛走出一步,一陣黑霧騰地升起。

他下意識擋住視線揮了揮,等黑霧消散再抬頭時,就見對麵原本笑得友善的師兄師姐們都變了一副表情,變成冷漠與探究。

“燕安淮?名字倒是與星河很像。”

“啊啊,是和星河一樣的火木雙靈根。”

“是和星河挺像的。”

“星河啊……”

“……”

縹緲的聲音從師兄師姐的方向傳出來,像是被具象化的內心所思所想,無一不是在說燕安淮與星河仙尊相似,將他當作星河仙尊的替身。

如同將平日偽裝的友好表象徹底撕開,露出麵具下真正的不屑一顧。

偽裝……嗎……

燕安淮下意識又將視線放在了另一邊始終沉默的君長清身上。

君長清神情看起來同平日一般淡然,但敏銳的燕安淮能看出他區彆於往常的冷漠。

不是單純性子使然的無意識疏離,而是有意為之的、不可跨越的距離感。

“長得和星河挺像的,可惜資質太差。”

與君長清如出一轍的嗓音自他的方向傳來,與前麵幾道師兄師姐的聲音一樣帶著幾分不真切的朦朧。

燕安淮站在原地,第一次感覺自己和師尊、和師兄師姐們像是隔了一道無法跨越的屏障。

他是星河仙尊的替代品嗎?

……

是又如何呢?

他從來沒有在意過。一如之前某晚與狐柒交談的那般,他並不在意自己是不是真的被當做替身。

對麵的也不會是師尊和師兄師姐們的真正想法。

燕安淮清醒地認識到這一切,仍舊打算繼續往師尊和師兄師姐們的方向走去。

然而這一次,一道火牆驟然自他們中間升起。

燕安淮被嚇了一跳,連連往後退卻。

好大的火……

鮮豔刺目的紅幾乎是頃刻間便吞噬了燕安淮前進的路,猛烈的熱浪一下接一下湧來,似是要侵吞燕安淮麵前所有的空氣。

呼吸仿佛變得越來越困難,燕安淮知道自己這時候要跑,可是他的雙腳像是被灌滿鐵鉛,動彈不得。

他記憶中最早的大火,是三歲那年將他們家整個吞沒掉的那場火。

父母的嘶喊、鄰裡的嘈雜,還有火勢席卷時劈裡啪啦的聲響幾乎已經烙印在燕安淮心底最深處。

他不記得他是如何幸存的,但是他記得,那場火是他的爹娘親手點燃的。

那是他第一次被他最愛的,也是他以為最愛他的人拋下。

他看著麵前的大火,鮮豔紅光映照下,他卻麵無血色。

【“小淮,我要出一趟遠門。”】

【“我會儘快回來的。”】

夫子的聲音在劈裡啪啦的火光中朦朧傳來,燕安淮仿佛又在火光中看到了那副他年複一年看慣了的景物。

直到最後,夫子也沒有回來。

夫子……也把他拋下了。

腦袋又開始劇烈地疼痛,燕安淮捂著頭在鋪天蓋地的熱浪中蹲下身,全身止不住地輕顫。

好疼……好難受……

鼻翼間全是炙烤般的滾燙,空氣愈發稀薄,隻要再過一會兒,他可能就會窒息而亡。

“小師弟!我們一直在等你哦!”

就在這時,楚依依的聲音跨越火牆,自另一端清晰的傳來。

燕安淮猛地抬頭,透過火牆見到了火苗後仍在歡喜朝他招手的師兄師姐們。

師兄師姐們……是啊,他還有師兄師姐們和師尊。

他還沒有被完全的拋棄。

燕安淮想掙紮著站起身,耳邊卻忽然響起一道溫柔的、飄忽的聲音。

“前麵可是火牆啊,你真的要為了把你當替身的人過去嗎?”

燕安淮皺眉,忍著頭疼朝四周看去:“何人?”

“我是誰不重要,最重要的可是你如今的處境。”

那個聲音還在繼續,輕飄飄地繞在燕安淮身邊,帶著些蠱惑。

“如今他們能把你當替身,你又如何知曉未來他們不會也拋棄你呢?

“你還不明白嗎?這世間的人性都是惡的,沒有真正純粹的感情,也沒有人會真正地對你好,這世間的人都不過是以自己的利益為最大前提。

“你與其跨越火牆去找他們,倒不若跟著我走。”

燕安淮沒有受他的蠱惑:“既然你說所有人都是以自己的利益為最大前提,那我又緣何要相信甚至不肯告訴我身份的你?”

“因為幫助你,就是我所需要的最大利益。”

燕安淮不信他,仍舊將視線放在火牆上,看著火牆另一側的師兄師姐們,還有始終沉默站立著的師尊。

君長清並未與其他人站在一起,他隻是靜靜地在一側看向燕安淮的方向,像是在等待。

像是不管多久,他都會站在那裡等待著燕安淮。

可是……師尊真的會等待著嗎?

還是也會像夫子那樣,最終離他而去呢。

燕安淮忽然心生膽怯。

那道聲音趁這時繼續引誘他:“你拚儘全力克製自己的恐懼過去,換來的也不過是他人覺得可有可無的隨意處置,這又是何苦來哉呢?

“倒不如這時便跟著我走,不用去麵對你害怕的事情,也不用擔憂未來將會發生的不幸。”

“跟著我走吧,我會給你你真正想要的東西。”

那道聲音變得愈□□緲,仿佛帶著某種魔力,一點點動搖燕安淮的想法。

但燕安淮很快就重新堅定了自己的內心,反問:“那你先告訴我,我真正想要的東西是什麼?”

“……”

那道聲音沉默了。

燕安淮更加確信他隻是在騙自己,終於真正下定了決心。

他站起身,看著麵前的那道火牆,即便手還在因為害怕而微微顫抖,但他依舊決定要越過去。

倘若因為畏懼未來而退縮,而甘溺於現狀,那永遠都得不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未來。

與其在這裡擔驚受怕,倒不如即刻便邁出步伐,去當麵詢問,問出未來是否有能朝著自己期望方向發展的可能性。

燕安淮緩緩站起身,輕顫著吸了口氣,熱浪下的灼熱氣息灌入喉管,燙得生疼。

雙腳仍舊像是被釘在原地動彈不得,他攥了攥手,拚命地抑製住心底的恐懼,一鼓作氣衝進了熱浪當中。

迅猛的火勢瞬間將燕安淮侵蝕殆儘,灼燒著他的肌膚。

好燙……好疼……

年幼時最早的記憶翻湧而上,遮擋在身前的手仍在止不住地輕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