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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宴忙接住他,“凶神惡煞”的表情頃刻便緩和下來:“你沒事吧小白琅?”

白琅感知到熟悉的氣息與溫度, 緊繃的情緒終於鬆懈,抽抽噎噎地開始哭:“嗚嗚我、我沒事……”

他嗚咽著說沒事,實在是毫無可信度。

這時外邊又響起一道驚雷, 白琅嚇得整個人都是一抖,哭得更可憐了。

墨宴給他落了個小範圍的隔音結界, 暫時隔絕他的聽力, 接著便仔仔細細地為他檢查一番, 確認他是真的沒受傷。

他還不放心, 以傳音的方式再問一遍:“他們可有對你做什麼?”

白琅被隔絕聽力後便稍稍平複了點心緒, 抽泣一下, 說:“沒、沒有。就是方才莊行良開了窗,雷聲、雷聲就出現了。”

理智恢複些許,他亦意識到墨宴方才檢查他身體的緣由,附帶了一句解釋。

墨宴直接理解為莊行良和那老者尚未來得及動手。

他揉揉白琅軟和的發梢, 遞給他一塊手帕, 將人護在自己身後, 這才繼續看向莊行良和那名老者。

他微眯眼, 打量了一會兒這倆人, 麵對白琅時的柔和消失,仿佛又回到剛破門而入時滿身戾氣的模樣。

莊行良哪裡見過這般場麵,臉色嚇得比白琅都白。

一個無甚心計又不知為何想加害他家小白琅的小屁孩。

墨宴得出評價,語氣不耐:“你想對小白琅做什麼?”

“我、我……我沒有,我隻是見小白忽然情緒不好……我真的隻是擔心他!”

莊行良支支吾吾地找了個理由,說到後邊似乎還說服了自己。

墨宴冷笑一聲:“這房內有我特意布置的隔音結界,若非結界被蓄意破壞,小白琅能被嚇到?”

他眸色變得更冷:“不要試圖對我說謊,更不要以為就你身後那個人,真的能夠保證你完好無損地走出這個房間。”

正好屋外於此時劃過一道雷光,“啪啦”的聲響再次炸開,嚇得莊行良一個哆嗦。

白琅聽不到聲音,安安靜靜地拿手帕擦過眼睛,抬頭便見莊行良看著墨宴方向一副被嚇慘了的模樣。

他不太理解發生了何事,拽拽墨宴袖角,傳音問:“你是不是嚇到他了?”

白琅眼尾還泛著紅,傳音的語調和平時說話並無差彆,帶著些鼻音,聽起來軟軟的。

墨宴直接腦補出一個小白琅不知曉莊行良要害他,還想為他說話的善良形象。

他拍拍白琅腦袋,回答:“我就是在嚇他。他想害你,我必須讓他長點記性。日後你也不要再同他來往了,果真是有什麼樣的爹便有什麼樣的兒子。”

最後一句墨宴帶了些私怨。

他本就看不慣莊行良這幾日總把他家小白琅喊過去,如今知曉他目的不純,更是厭惡。

他就知道小孩子都很討厭。

白琅這次聽懂了墨宴的話,但仍舊不解。

想害他?他身邊的人不是本來就都想害他麼,為何還要單拎一個莊行良出來嚇唬?

白琅不理解,但尊重,默默地收回視線低下頭,不再打擾墨宴。

墨宴當他是聽聞莊行良要害他難過了,憐惜地揉揉他。

再回頭看向莊行良與那名老者時,墨宴的神色就更冷了。

敢欺騙他家單純善良的小白琅?

那可真是挑錯人了。

年僅十八的莊行良根本應付不來墨宴這般氣場,幾次眼神向老者方向求助。

老者終於上前幾步,賠著笑說:“墨公子確實是誤會了。這隔音結界之事……我們之前確實並未注意。”

“嗬,那你的意思便是我修為太低,連個結界都維持不好了?”墨宴半個字都不信。

若非他察覺到隔音結界被破壞,及時趕過來,這時他家小白琅會如何還不知道呢。

老者忙又換了個說辭:“小人絕無這個意思。小人隻是此前並未注意到這是個隔音結界……近日宅中不安寧,小人奉命護小少爺周全。墨公子術法高深,小人隻無意察覺此處有異樣陣法,不知是墨公子所布,擔憂有害於小少爺與小公子,這才無意破壞……”

這理由說合理也合理,說牽強同樣牽強得很。

墨宴雙手抱胸,並未表態,看不出到底信沒信他這番說辭。

莊行良捏了捏手,似乎終於讓自己鎮定了些,儘可能從容地說:“墨公子真的誤會了,莊家還指望墨公子能夠幫我們驅逐惡鬼,恢複往日平和,小人又怎會在這個時候對白小公子不利?”

“這麼說——”墨宴悠悠揚了語調,漫不經心似的,“你們便是嫌我捉鬼效率低,到現下都無任何進展了?”

“……怎麼會呢,小人自然不會這般想。”莊行良臉色又變了變,在口頭上根本占不到墨宴的便宜。

他隻能儘量保持鎮定:“而且小人手無寸鐵,亦非修士,便是想傷白小公子,亦無這般能力。”

他攤開雙手,手間確實並無任何工具,袖子亦是藏不下東西的窄袖,平平整整,腕間袖間都無利器暗器。

這倒是一個很好的辯駁的點。

墨宴估算了下方才老者與白琅之間的距離,稍微還是有些遠的,但要傷到白琅也不是不可能。

這小孩也確實沒有要傷白琅的理由。

不過這也不能全然排除,若是他們想給白琅下什麼慢性毒.藥的,依舊防不勝防。

墨宴還需要利用莊家惡鬼找尋那厲鬼蹤跡,暫時不打算與莊家人撕破臉皮,隻是該有的警告教訓依舊不能少。

他可不能讓他家小白琅就這麼白白被欺負。

墨宴雙手抱胸,語調微揚:“你說得倒是有些道理。但我家小徒弟無端受驚,莊小公子還是得承擔承擔應有的責任吧?”

“……墨公子請說,若能求得墨公子原諒,小人自願受罰。”莊行良藏於袖間的手攥了攥又鬆開,半低著頭一副順從模樣。

墨宴卻道:“莊家莊家,即是莊家地盤莊家人,我說了又如何能算數呢。要罰自是由你父親母親來決定如何罰你。”

莊行良猛地一下抬頭,指尖似有些顫。

墨宴:“怎麼,有意見?”

莊行良哪裡玩得過墨宴,頓了會兒才接著說:“沒、沒意見,聽憑墨公子決議。”

墨宴笑哼一聲,意味不明,直接喊莊陶過來去跑腿叫人。

莊陶不明就裡地來了,又不明就裡地走了。

這幾日時間墨宴在暗中觀察莊致季時,順帶捎了幾次莊行良,看到了幾次莊行良與莊夫人母慈子孝的場景,早就知道莊行良的軟肋應當是他娘親,莊夫人亦當他是懂事聽話的乖孩子。

墨宴彆的不說行不行,戳彆人軟肋至少肯定是很在行的。

須臾,莊致季與莊夫人便到了這邊院子的候客廳來。

莊夫人身體比之前要差一些,麵色都憔悴蒼白不少,尚且能夠走動,隻是需要有侍女攙扶。

兩人過來時,莊行良已經在候客廳中間站了許久,老者在一個角落侯著。

白琅坐在主位上,墨宴則在他身旁站著,一手搭在他肩膀上,站得沒幾分站相。

為了方便白琅看戲,墨宴在候客廳外布了新的隔音結界,撤掉了白琅身邊那個小範圍的。

莊陶把人帶進來,和他報備一聲:“我把他們都喊過來了。”

墨宴笑眯眯:“嗯,挺好,找小瑜玩去吧。”

莊陶隻覺莫名其妙,但莊致季在這裡,未免莊致季找什麼借口又罰他們,轉身便打算走。

但他剛轉過去,墨宴又叫住他:“等等,我想了想,你把小瑜一道帶過來吧,帶你們看戲。”

莊陶茫然,隻乖乖地去把莊瑜也喊了過來。

莊致季和莊夫人自來了後就被墨宴晾著,莊夫人幾次想看向莊行良方向,但莊行良都隻是低著頭站在原處,看起來有些難堪。

莊致季亦想開口問問墨宴事出為何,但墨宴一直俯身在同白琅說話,他根本插不上空。

直至莊陶帶上莊瑜一塊過來,墨宴便讓他們隨意找了個地方坐。

莊陶莊瑜都不知具體究竟發生了何事,看了眼還在站著的莊致季、莊夫人與莊行良,最後挑了個稍遠些的位置坐下。

人到齊了,墨宴終於站直些,慢悠悠地說:“今日請代家主與莊夫人來,也無甚大事,隻是想問問你們,家中孩子犯下過錯,不知莊家會如何處罰呢?”

相處這段時日,莊致季亦清楚墨宴口中的“無甚大事”,那便是事情很嚴重。

結合這會兒被罰站在候客廳中央的莊行良,莊致季大致明白是他這位“愛子”闖了什麼禍。

莊致季當即說:“可是犬子何事衝撞到墨公子愛徒了?犬子魯莽,墨公子您請說,小人定好好責罰他。”

墨宴笑得十分友善:“代家主倒是聰慧,還知曉是衝撞了我家小徒弟。”

莊夫人看起來有些憂慮:“小兒素來溫善恭良,這幾日亦同白小公子相處甚歡,不知是何處惹了白小公子不快?”

她不擅長麵對墨宴這般銳利的氣場,這話仍舊是看著白琅說的。

白琅對上她視線,想了想,平靜地把墨宴告知他的理由說予莊夫人:“他想害我。”

雖然他確實不知這為何能成為莊行良要受責罰的理由,但既然墨宴都這麼說了,那便依墨宴的吧。

第37章

莊行良聽到白琅的回答, 倏地抬頭:“我、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想害你……小白你聽我解釋……”

莊夫人對白琅是信任的,聞言唇瓣微顫, 又看向莊行良:“小良?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好端端……好端端的……咳咳……”

許是情緒起伏,莊夫人話未說完便掩唇咳嗽起來。

莊行良忙過去饞住她:“娘,我沒有,我真的……我真的沒有……我隻是、隻是……”

他支支吾吾著, 又實在沒能說出來。

若是被白琅墨宴知曉他目的,那他決計是無法再成功了。

墨宴並無這個耐心聽他再辯, 打斷他:“此事多論無益,總之不管你們家這位小少爺是否有心,使我家小徒弟受驚之事既定。你莊家的小孩, 我便不擅自作何處理,免得後續你們說我仗勢欺人, 還欺負小孩。”

“犬子驚擾公子愛徒自是有錯在先, 公子不過就事論事。”莊致季應和一聲, “小人回去會好好責罰他的, 定給公子您一個說法。”

墨宴:“那這責罰, 還望代家主可得記得好好想清楚了才是。上次莊陶莊瑜不過直呼我家小徒弟名諱, 你便罰了他們跪到莊瑜昏迷……”

“我想代家主應當不是這般偏心之人吧?”

墨宴笑眯眯地說完最後一句話,顯然是不打算讓莊致季輕易蒙混過關。

莊夫人臉色又白了些,莊行良隻得握緊她的手,但說不出反駁之語。

莊致季連聲應下:“是是, 小人定會公平對待府上孩子們的。”

坐在旁側的莊陶莊瑜麵麵相覷, 仍不太明白到底發生了何事, 為何又牽扯上他們之前的事宜。

白琅更是純聽話看戲, 完全不知曉這是在乾嘛, 亦無任何墨宴是在為他討個公道的自覺。

看不懂,但沒關係,反正是墨宴要弄的,他開心就好。

白琅坐在主位上捧著茶杯喝茶,看著仿佛就是個局外人,安靜無害。

墨宴這個做“師尊”的站在他身旁原本該由仆從小廝伺候的位置,氣場卻分毫不差,彰顯他對這位“小徒弟”的極儘寵愛。

這下便是最沒心計的莊陶都看得出來,得罪最無害的白琅,後果才是最嚴重的。

候客廳內的氛圍正凝滯著,這時又要一名仆從慌慌張張自外邊跑來。

“家、家主!大事不好了!”

仆從一路疾馳而來,看到是莊致季與莊夫人在下邊站著,白琅與墨宴在主位上,又忙補了句問安:“墨、墨公子,白小公子。”

墨宴直接問:“何事?”

仆從低著頭,回答:“是、是院子那邊……那邊……又出現了一具死屍!”

墨宴眉梢輕揚:“哪個院子?何人的屍首?”

仆從忙道:“是、是家主之院,那人……那人應是莊小姐的侍女,月兒。”

——正是墨宴預料中該是過兩日會作祟的那隻惡鬼所為。

“倒是比預料中早了幾日。”墨宴輕蹙眉,很快又鬆開。

早晚於他而言沒差,該做的布置他昨日便已大體完成。

他拍一下白琅肩膀:“小白琅,走,帶你捉鬼去。”

白琅有些猶豫:“要……現在嗎?”

外邊天陰沉沉的,比往日黑多了,估計有惡鬼作祟後雷聲也比往日大不少。

墨宴揉一把他的腦袋:“放心,我會給你加隔音屏障的,你不用管彆的,跟著我便好。”

白琅這才放心,輕輕點頭,起身跟隨墨宴一道過去。

院中再遇活人暴斃,莊致季等在場的莊家人亦是站不住坐不穩了,墨宴帶著白琅出去後,他們都緊跟在兩人身後,往院子方向趕去。

候客廳外正如白琅所擔憂的那般雷聲大作,烏雲濃得像化不開的墨汁,每一下雷光都叫人膽戰心驚,宛如災厄降臨前兆。

白琅聽不到動靜便不覺害怕,往四周打量,隻覺怨氣似乎濃鬱不少,幾乎要在莊府每一處逸散。

若是再這般濃鬱積蓄下去,這座宅邸便不能再住人了。

莊陶莊瑜倆小孩可不曾見過這般場麵,莊陶還要維持兄長般的鎮定,莊瑜已經忍不住扯住白琅袖角,想問問白琅究竟是如何了。

隻是白琅聽力被隔絕,感受到袖角拉力,回眸隻能見到莊瑜嘴巴一張一合,不知在說什麼。

墨宴將白琅被輕扯的衣袖抽出來,說:“小白琅怕打雷,我把他聽覺阻隔了,他現下聽不到你說話。有何事問我是一樣的。”

莊瑜麵對墨宴那張對旁人都冷冷淡淡的臉,縮回手,沒感覺到這個“一樣”在何處。

倒是莊陶這這陣子常與墨宴交流如何照顧小孩,與墨宴還更熟識些,問他:“你剛才說比預料中早幾日,是早就知曉近日那名侍女會出事麼?”

“嗯,差不多。”墨宴幾乎馬上便明白莊陶詢問意圖,側眸看他一眼,“怎麼,怪我沒救她?”

莊陶小聲說一句:“我哪有這個資格怪你啊。”

他這話說得就很意非所指了,莊瑜亦往墨宴方向看來,似乎很想知道他會作何解釋。

墨宴本無耐心與這些外人小孩的說太多,隻是看在他們與白琅相熟的份上,未免影響他們與白琅的正常交際,敷衍地解釋兩句。

“我與小白琅初見那侍女時,她身上的怨氣已滲透魂魄,即便是我當時就驅逐惡鬼,她亦活不下來,沒必要浪費那般精力。”

驅逐活人身上的怨氣惡鬼,所費魂力與精力比人死後去抓逃逸的惡鬼要多得多。

而且以當時那惡鬼附著侍女的狀態,身為凡人的侍女恐怕本就承受不了強行驅逐惡鬼的術法。

作為冥界無常鬼使,墨宴這百年來打過交道的“死人”早已超過他生前遇到過的活人。

他們並不似世間人那般忌諱死亡,更無太多悲天憫人救死扶傷的心境,因為“死亡”對於他們鬼使來說,本就並非結束。

哪怕是被惡鬼糾纏的人,隻要死後未化作惡鬼,便依舊可以在生死簿更新後被接引至冥界,入輪回再世為人,或逗留冥界想清楚了再做決議。

相較之下,墨宴反倒覺得這些人還幸運許多,有選擇的權利,有再世的可能。像他們鬼使,自被選定以來便注定不會再有再世為人的可能了。

墨宴收回發散的思緒,不再理會懵懵懂懂消化他意思的莊陶莊瑜,亦未留心到在他們身後,聽完墨宴這番話厚,莊行良攥得更緊的手心。

他們行至莊致季目前所住的院子,莊媛媛獨自坐在院子門口,看起來被嚇狠了,哆哆嗦嗦地縮在角落裡抽泣著。

墨宴並無太多要估計年幼小孩心理狀態的意識,直接問她:“你那侍女呢?”

莊媛媛被嚇得抖了抖,戰戰兢兢地看了眼白琅方向。

隻是白琅目前聽不到任何動靜,隻好奇地看著她,疑惑她在哭什麼。

還是莊瑜趕忙到莊媛媛身旁安撫她:“媛媛彆怕,墨公子是來捉鬼的。月兒姐姐是被惡鬼害死了,你可知月兒姐姐屍首在何處?”

莊媛媛顫顫地伸手,指向院子外一條小路:“在、在那邊……”

墨宴得到方位,不再逗留,帶上白琅過去,沒走兩步果然見到一具女屍橫死在小路上。

侍女死狀不算淒慘,身體冷硬,唇色發白,身上無屍斑,應當才死不久,單純地被惡鬼吸乾了所有陽氣,並無被蓄意報複的痕跡。

初次作祟的惡鬼尚存些許良知,對生前嫉恨的仇人下手會更為狠毒,輕則使其臟器迸裂七竅流血,重則精神折磨引導活人生前自殘自儘。

若是生前毫無瓜葛之人,便隻是吸其身上陽間活人獨有的陽氣,以壯及怨氣。

墨宴右手掐了個法決,感知到這人的魂魄尚在附近飄蕩,應當是在躲避惡鬼,免得魂魄亦淪為惡鬼餐中食。

他正欲催動一個小型陣法,追尋惡鬼蹤跡,又在這時被白琅拽了拽衣袖。

白琅看著眼前一道淡得幾乎要消失的怨氣痕跡,另一道還算乾淨的魂魄留下的痕跡,指給墨宴看:“惡鬼往那邊跑了,這個人的魂魄往那邊躲了。”

墨宴頓一下,眼睛維亮:“你看得到它逃逸的痕跡?”

白琅點頭:“嗯。不過很淡,應該快消失了。”

墨宴不再耽擱,傳音予他:“行,那你在前邊帶路,我跟著你。”

白琅再次點頭,走在了墨宴前邊。

院子旁的小路曲折彎曲,本是通向各家旁支院落,白琅帶著墨宴七拐八繞,在轉過一個拐角後,猝不及防地同一隻惡鬼迎麵對上。

那惡鬼的頭上破了很大一個洞,腦漿迸裂,血肉模糊,麵目猙獰。

白琅猝不及防被嚇得一個激靈,那惡鬼也發現了白琅,被白琅身上玉珠的濃鬱怨氣吸引,突然嘶吼一聲,猛地一下衝向白琅!

“嗚啊!”

白琅被嚇哭,雙腳像是被牢牢禁錮在地麵上,動彈不得半分,右手亂揮,胡亂地抵禦著,下意識就要畫出一個陣法的紋路。

墨宴在這時反應過來,但根本來不及施用術法,便徑直拉過白琅將他緊緊護住,硬生生抗下了惡鬼的第一下突襲。

陰涼濕冷的氣息滲入墨宴體內,他輕吸一口氣,抬眸看向就要逃竄的惡鬼,眸色一冷。

偷襲了他家小白琅還想逃?

那他就要看看到底是這惡鬼跑得快,還是他的術法落得快。

第38章

墨宴將白琅擋在身後, 右手飛快地畫了個陣法,一張金色的網便擋在了惡鬼試圖逃竄的方向。

惡鬼猛地撞上細金絲網,非但沒能穿網而過, 還被狠狠反彈,發出一聲嘶吼。

嘶啞難聽的聲音不受隔音結界阻礙,在場唯有墨宴與白琅能夠聽到這尖銳的聲音。

墨宴冷笑一聲:“這府中早已被我布下天羅地網,我看你還想逃到哪裡去?”

這惡鬼尚不通人語, 感覺到自己受阻,便回身要找阻撓它離開的人。

墨宴身上因方才惡鬼的突襲浸染了些怨氣, 滲入骨頭縫裡的陰冷對他卻好似毫無阻礙。

惡鬼無神智,但分得清表麵上的送分題與送命題,視線越過墨宴放在白琅身上。

怨氣……濃鬱的怨氣……

隻要吸收掉那些怨氣, 它就能報仇了……!

白琅感知到有些熟悉貪婪視線,隻覺心底一陣發毛。

那樣黏膩貪婪的目光, 和此前路過原家主那院子時他感受到過的極為相似, 隻是給他的陰森之感不及上次。

上次是蟄伏在暗處陰鷙的惡獸, 這次便是明目張膽覬覦著他身上某樣東西的貪欲。

白琅下意識握住胸前的玉珠, 後退小步, 一抬頭又在此對上那惡鬼緊盯著他的目光。

死寂無神, 又如同冬日的陰溝,寒意森然。

白琅再次被嚇哭,小聲嗚咽著:“它、它好像又在看我……我、我怕……墨宴……”

帶著哭腔的聲音以傳音的形式直接傳入墨宴神識中,格外清晰, 又軟綿綿的。

他想上前拉住墨宴, 卻被那惡鬼盯得不敢動彈, 生怕下一刻那可怖的麵容又要朝他襲來。

這些惡鬼長得真的太醜太嚇人了嗚。

墨宴看不清這惡鬼麵容, 隻能看到一團怨氣凝聚而成的黑霧, 聽到白琅說害怕,抬手又畫出一道紋路,細金絲網登時將那惡鬼團團圍住。

他收回手,正好莊陶莊瑜他們趕著跟了過來。

墨宴走到白琅身邊給他遞了帕子:“彆怕,我把它困住了,它出不來的。你先去莊陶莊瑜他們那邊,我去把它解決了。”

白琅接帕子時無意觸碰到墨宴的指尖,被冰得驟然一縮:“你的手、好涼……”

之前被每次墨宴牽著走時,墨宴的掌心都是溫溫的,這次卻如同死屍般毫無溫度。

是剛才那個惡鬼襲擊導致的嗎……?

惡鬼的怨氣還會讓活人的手變得冰冰的嗎?

白琅覺得更可怕了,抬眸看著墨宴,眼睛濕濛濛的,泛著水霧。

墨宴頓一下:“冰到你了?抱歉,應該是受了點怨氣影響,不過問題不大。”

他把手帕搭在白琅手上,避免和白琅的直接觸碰:“你先去找那仨小孩吧,這裡交給我就好。害怕的話就不要往這邊看了。”

墨宴的嗓音格外溫和,哄小孩似的,耐心地安撫著白琅。

白琅抽泣一下,拿起手帕輕輕點頭,乖乖地跑去找莊陶莊瑜,不打擾墨宴捉鬼。

莊陶莊瑜似乎對他說了什麼,但他聽不見,隻回頭又看向墨宴方向。

他回想著方才惡鬼襲來時,那個突然將他拉扯過去護住的力道,到現在都有些沒反應過來。

他知道這種行為叫“舍身保護”,但在他的認知中,這種行為不該出現在他身上。

至少他不該是“被保護者”,而應當是那個“被舍棄者”才對。

墨宴為什麼要“舍身保護”他?是因為他還有“價值”嗎?

白琅不知道,他隻感覺自己在碰到墨宴冰涼指尖時,心底突然湧上了一陣怪怪的情緒。

他更不知這是種什麼情緒,隻感覺到心臟微微地顫了下。

……是害怕嗎?可是他又在怕什麼呢,怕墨宴的手以後都會這麼冰冰的?

白琅不太懂。

情緒這種東西真的好奇怪哦。

白琅斂了思緒,看向墨宴方向。

在他思慮的瞬息間,墨宴手中已多出一張黃色符紙,僅以兩指夾著,舉在身前念了一段白琅聽不懂但感覺很熟悉的法決。

下一瞬,困住惡鬼的細金絲網閃爍起微微亮光。

墨宴猛地將符紙甩向惡鬼方向:“收!”

符紙溶於絲網,金光乍亮,細金絲網驟然縮進,將惡鬼死死捆住。

惡鬼喉間發出古怪喑啞的低吼聲,劇烈掙紮起來,似是想衝向墨宴方向。

然而細金絲網專為惡鬼打造,配合鐘馗傾情研製的符紙,惡鬼根本動彈不得分毫。

墨宴趁這個時機又掐了一道法決,熟悉的陣法自他腳下亮起,先是小小一圈,隨後猛地擴大至將墨宴與惡鬼環繞在中間。

陣法內卷起一陣陰風,墨色衣擺於風中獵獵翻卷,僅是簡單束起的白發淩亂飛舞,麵容專注認真,卻仍是平添了幾分放蕩不羈的風采。

白琅隻看了會兒,便將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墨宴身上,甚至都忘了自己不久前還在哭。

不得不說,墨宴長得真的很好看,認真捉鬼的時候就更好看了。

惡鬼在泛著白光的陣法間發出一道尖銳嘶鳴,粗澀聒耳。

白琅被刺耳聲音吵得腦袋生疼,捂又捂不住,隻得皺著眉承受。

所幸這惡鬼怨氣不重,片刻後終於為陣法收服,被驟然縮得更緊的細金絲網直接擠壓得魂飛魄散。

“啊——”

最後一道悲鳴落下,細金絲網落地,陣法消失,白琅的耳朵亦終於重回寧靜,原本灰暗的天色亦稍亮了些。

惡鬼殘餘下的怨氣還想本能地往白琅所在襲去,但才躥出兩步距離,便被墨宴一個法決連同之前滲入他體內的怨氣全部吸收掉。

白琅眼睜睜看著那些怨氣都進了墨宴體內,微微瞪大眼睛:“還有餘下的怨氣,在襲擊你嗎?”

他嗓音還帶著方才哭過的抖鼻音和微微顫意,聽起來像是仍在害怕。

墨宴察覺雷聲因第一隻惡鬼被驅逐而短暫停歇,撤了白琅身旁的隔音屏障,邊走向他邊說:“不是怨氣襲擊我,是我把餘下的怨氣處理了。第一隻惡鬼已經解決完了。”

白琅眨了眨眼,不知墨宴這話能不能信。

待墨宴走近,他乾脆伸手去碰了碰墨宴的手。

涼涼的,但不似方才那般冰人了。

墨宴覺察到自己指尖的觸感,尚未反應過來,問:“怎麼了?還是很冰嗎?”

白琅搖搖頭,指尖張開,牽住了墨宴的手——牽一會兒的話,會暖和起來嗎?

墨宴偶爾會在擔心白琅走丟或是碰上害怕事物時牽著他走,但是被他主動牽還是第一次。

他沒多想,隻當白琅方才是結結實實地被嚇到了,畢竟隻差一點那惡鬼便真的要襲向他了。

墨宴亦牽住白琅,揉揉他的腦袋:“這次是我疏忽,下次我一定提前為你做好防護。”

白琅再次搖頭,表示著沒關係。

兩人的話題暫時結束,一旁看了許久的莊瑜終於忍不住問:“方才那隻惡鬼……已經徹底解決了嗎?”

他們看不到惡鬼,隻能看到墨宴驅使一個細金絲網捆住了什麼東西,隨後又召喚了個陣法。

墨宴沒什麼回複小孩的耐性,莊瑜便將視線轉向終於能聽到他說話的白琅。

白琅對上他目光,點頭:“嗯。第一隻解決了。還有三隻。”

“還、還有三隻?”莊瑜瞠目結舌。

他知道莊府內不止一隻惡鬼,但不知居然會有這麼多。

他想起墨宴方才論及侍女的話,不由擔心:“那……豈不是我們府上還有三人要出事麼?”

白琅不清楚墨宴的後續捉鬼安排,抬眸看他。

墨宴這才回答:“那倒不必,隻一人而已。餘下有兩隻惡鬼並未作祟,我已清楚他們生前死因,到時布陣引他們出來便好。”

他話中的這個“隻一人”,已是很明顯地在指代莊夫人。

莊瑜低頭看一眼懵懂無知的莊媛媛,難過地問:“真的不能再救下莊夫人了麼?”

墨宴聳聳肩:“莊夫人受怨氣的影響比那侍女還深,我可無能為力。”

他原本還想直接問莊瑜他們娘親和莊夫人有何糾葛,臨到嘴邊看了眼莊致季的方向,又將話暫時收回去。

莊夫人到底是莊致季妻子,而且尚不知是否與慕欣葉所化惡鬼或厲鬼達成交易,還是莫要打草驚蛇為妙。

墨宴還要去找那侍女遊蕩的魂魄,把他們仨小孩外加一個莊致季打發走各回各院。

之後他才帶白琅回到侍女屍首的位置,問:“你可還看得清那侍女的魂魄往何處去了?”

白琅看了眼魂魄留下的痕跡,回答:“看得見。要去找她嗎?”

墨宴點頭,和他解釋:“府中還有惡鬼,孤魂遊蕩容易成為惡鬼養料,亦有時間長了受環境怨氣影響,自己也成為惡鬼的。因而要及時去接引孤魂,免得增加工作量。”

白琅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和墨宴一道往侍女魂魄的方向去。

路上墨宴又問他:“對了,你可看清方才那惡鬼的容貌?”

白琅:“嗯。是男鬼,腦袋破了很大的洞。”

墨宴摩挲下巴:“那應當就是墜井的原家主了。餘下的兩隻未作祟惡鬼是莊陶莊瑜他們的嫡母和嫡兄。也不知這原家主和那侍女又有何糾葛。”

白琅不懂這些,回答完後便乖順地垂下眼睫,看了眼自己與墨宴相牽的手。

墨宴的手心好像比方才要暖和一些了。那應當不會再變得冰冰的了吧?

可是為何,他心底那種似是害怕的情緒卻並未削減分毫?

他到底……在害怕什麼?

【作者有話說】

是擔心宴子又不自知的懵懂小白琅嘿嘿ww

第39章

想不明白的事白琅不愛多想, 既不影響他日常活動,那這些莫名其妙的情緒隨它去便是了。

他乖乖地與墨宴並肩而行,指引著方向。

不稍片刻, 白琅便聽聞一個角落有隱隱的女子嗚咽聲。

受方才拐個彎便被惡鬼貼臉突襲的影響,白琅這次不太該率先過去,墨宴便將他往自己身後帶了些,走在前麵先拐過去。

白琅跟在他後邊, 走過小道一處草木遮掩的位置,拐入一個小樹林入口處, 便見 那名侍女的魂魄正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低聲哭著。

侍女身體已變成半透明的模樣,乍一看是坐著,實際上算是半飄在空中, 並未接觸實地。

好神奇。

失去記憶的白琅頭一次見到人死後的魂魄模樣,好奇地多打量了幾眼。

長得似乎與生前並無太大區彆, 不似惡鬼那般變得很醜。

白琅鬆了口氣, 懸著的心都鬆下不少。

侍女月兒亦注意到兩人的靠近, 抬頭愣愣地對上了他們視線。

她往左右看看, 未看到此處還有其餘任何人。

“你、你們能看到我?我不是……我不是死了嗎?”月兒聲線微抖, 似乎抱上了幾分希冀。

墨宴無情打破她的期望:“嗯, 你是死了。我們隻是能看到死人魂魄而已。”

月兒目光再次晦暗,臉頰上淚痕未乾,以手掩麵。

可惜墨宴素來不是個會憐香惜玉的,直入主題:“我們此番來尋你, 便是有事情要找你, 望你配合我的詢問, 待問題結束後, 我會讓人領你去該去的地方。”

月兒怔怔抬頭問:“我……該去之處?”

墨宴:“嗯。莊府仍有惡鬼徘徊, 你若逗留莊府隻會成為惡鬼養料,徹底魂飛魄散。我知曉引渡者,他將領你前往奈何居,任你留居冥界或轉世輪回。”

月兒尚未消化自己已身死之事,聽著墨宴所言,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墨宴可沒這個空閒給她緩神的機會,鬼使的套話說完,直接問:“你生前與原家主可有何糾葛?”

月兒因墨宴的話回神,茫然地搖搖頭:“並無。我、我是前幾日才入的莊府。”

原家主死了有一陣了,前幾日才入莊府的話,那真是半點交際都沒有。

墨宴思索一會兒,又問:“你是因何入的莊府?”

提到這個,月兒眸色似乎又黯淡了些:“是……是家主為我贖身後,帶我入的莊府。”

墨宴:“莊致季?”

月兒輕點頭:“嗯……我本尋常女子,後遇家道中落,被人賣入煙花之地。但我不願接客,總被媽媽責罰……是前幾日時偶然遇見家主,家主為我贖了身,還說無需我伺候,隻需我做侍女,照顧媛媛小姐。”

這麼一聽,倒還是個救風塵的唯美故事。

墨宴卻馬上明白了緣由:“那你可真是從一個火坑跳入了另一個死局。”

“……?”月兒茫然地看著墨宴,“墨公子此言何意?”

墨宴聳肩:“字麵意義。你被莊致季拿來擋死劫了。”

自從得知惡鬼怨氣會被更強的惡鬼或厲鬼驅逐後,墨宴便去翻找了前幾任黑無常留下的卷宗書冊,專門了解這方麵內容。

因而他便知曉了這惡鬼怨氣實則隻能轉移,而非真正的驅除,隻要有能夠比“仇人”更吸引惡鬼的另一個活人,便能讓惡鬼轉而去糾纏那個人。

墨宴這段時日的調查並不完全局限於莊府,他亦到臨原鎮內去打探過原家主在臨原鎮的形象,基本不是仗勢欺人便是風流成性。

隻是原家主正妻,莊陶莊瑜他們的嫡母心胸狹窄,張揚潑辣,看不得原家主身邊有任何彆的女子,又仗著自己已生下嫡長子,凡是與原家主牽連的女子都會被她找麻煩,原家主更是日日在府中都被壓一頭,便隻能時常偷偷前往煙花之地鬼混。

原家主會糾纏莊致季,那大抵是生前確有何恩怨,畢竟有家主之爭擺著。但原家主主要是被慕欣葉糾纏害死的,與莊致季的恩怨糾纏不會特彆深。

那麼比起莊致季,好色風流的原家主自然更願意去糾纏冰清玉潔的月兒。

至於所謂贖身,所謂顧及她觸不得花而特意都拔除,不過是博取月兒信任的戲碼。

月兒命格又薄,不似莊夫人那般還能多捱幾日,自是入府後被糾纏沒多久便香消玉殞了。

墨宴給月兒理了前因後果,這下她哭得就更傷心了。

白琅見不得彆人哭,彆人哭他也會覺得難過,往墨宴身邊又湊近了些。

墨宴懶得管月兒,可不敢不顧白琅。

他攬住白琅的肩膀拍了拍,算作安撫,又拿出此前鐘馗給他的生死簿抄錄,默念一道法決,指尖亮起一道淡淡的黑色光點。

墨宴就著光點將生死簿抄錄上月兒那行原本的死亡日期劃掉,更正為現下的時辰。

不稍片刻,收到生死簿異常訊息的鐘馗便出現在此地。

“哎呦,哪來的姑娘哭這麼傷心。”

鐘馗出現在墨宴身側不遠處,比墨宴要憐香惜玉多了,第一時間便關心起哭得梨花帶雨的月兒。

白琅被他突然的聲音嚇了一跳,猛地攥上墨宴袖角,躲到墨宴身後去,定睛發覺是認識的鐘馗,驟然緊繃的情緒才鬆一些。

他茫然地往四周看看,不理解這鐘馗又是從何處冒出來的。

墨宴關注到他的狀態,把人攬緊了些,皺著眉對鐘馗說:“你嚇到小白琅了,下次過來不要這樣突然出聲。”

“?我這能有……”鐘馗當墨宴是無端找茬,剛想說能有什麼被嚇到的,結果一回頭就見白琅還真是怯生生地躲在了墨宴身後。

白琅眼尾還紅著,一副才哭過的模樣,對上鐘馗視線,看起來像一隻受驚的小兔子,膽怯可憐。

鐘馗憐愛了,輕咳一聲:“抱歉啊,是我不好,嚇到你了。”

白琅輕輕地搖搖頭,悄悄往四周打量一下。

應該……不會又有什麼人突然冒出來了吧……?

他猶豫了會兒才從墨宴身後出來,站在墨宴身邊,乖順安靜。

多可愛一小孩,怎麼就偏偏是白無常呢。

鐘馗在心底歎氣。彆的可愛小孩他還能騙走,白無常和黑無常是雙生共死綁定的,他也隻能看著白琅被墨宴這個不懂照顧小孩的給拐帶跑。

另一頭,月兒亦被忽然出現的鐘馗嚇到,都忘了哭,隻是見他們似乎注意力都偏了,過了會兒才小心翼翼開口:“那、那個……”

她的聲音拉回了鐘馗的思緒:“哦對,差點忘了你。姑娘是叫月兒吧?我是冥界的……”

“引渡者。”墨宴打斷了鐘馗原本想說的鬼使,“他便是我此前說的引渡者,你跟隨他便可去往冥界,投胎轉世。”

鐘馗頓了會兒,反應過來現在還不能讓白琅知曉鬼使之事,應了墨宴的稱呼:“對,是這樣沒錯。姑娘便請到這來罷,轉世輪回,再投個好人家,這輩子的過往恩怨便忘了吧。”

他拿出一個大葫蘆,遞向月兒的方向。

大葫蘆散發著淺淡柔和的綠色光亮,月兒被本能地吸引,起身飄過去,伸手觸碰葫蘆。

下一瞬,月兒的魂魄便漸漸透明,似是被大葫蘆給吸納了。

白琅看著這一幕,驚奇地瞪大眼睛:“這是什麼?”

鐘馗不擅長說謊,墨宴趁他還沒開口就直接開編:“是引渡魂魄的法器。尋常人不能進入冥界,可以法器將魂魄引渡至冥界。”

白琅恍然大悟地點點頭,眼底多出些小小的驚歎。

真是好騙得很。

鐘馗良心隱隱作痛,譴責地看了墨宴一眼。

墨宴攤手回了他一個無辜的神情。

記憶封印期間白琅不能接觸太多與鬼使身份相關的內容,所以墨宴隻能包裝成尋常修士亦能做到這些。

所幸記憶缺失的白琅就如同一張白紙,墨宴往上寫什麼,白琅就記什麼,簡直不要更單純。

鐘馗亦明白期間道理,不再糾結這件事情,問:“這是之前被怨氣糾纏過的姑娘吧?惡鬼開始動手了?”

墨宴:“嗯。方才剛解決第一隻,餘下三隻應當亦快了。”

鐘馗乾勁來了:“那隻在哪兒解決的?正好,我順便把它餘下的怨氣收了,免得成其他惡鬼的養料。”

墨宴神色不變:“噢,不用你了,怨氣我吸收了。”

“好吧,那真遺憾。”鐘馗難得主動攬活,聽到不用他了先是遺憾片刻。

接著他猛地反應過來:“等等,你說你乾嘛了???”

墨宴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我說我吸收了。你最近這活是挺忙,怎麼還耳背了?”

“你才耳背!”鐘馗一下就著急起來,“你現下這身體你沒點數嗎?我不都同你說過了惡鬼怨氣交給我不就好了?你這副身體哪裡承受得了吸收怨氣?!”

墨宴不是很在意:“我覺得還好啊。況且我若不吸收,那怨氣可是直衝小白琅而去的,比起經不起怨氣的小白琅受侵擾,那也隻能我先吸收了。”

鐘馗……鐘馗還真無法反駁:“可是……可是怨氣對你如今身體的影響是永久性的,你不怕你自己後續出事啊?白琅可還指望著你來護著呢。”

墨宴:“無妨,這點怨氣還不至於讓我出什麼事。況且她也說她會找找看有無其他方法可以驅逐我體內怨氣的。”

“那你就不能等找到了再實踐嗎??”鐘馗一整個恨鐵不成鋼。

作為鬼使,怨氣對凡胎肉.體的影響他們再清楚不過了,即便墨宴身體裡裝著的是個黑無常的魂魄,但也難保會不會出事。

但墨宴仍理直氣壯:“小白琅承受能力還不如我呢,我若不替他承擔了,萬一真找不出來法子那小白琅怎麼辦?”

鐘馗:“那你怎麼不想想你怎麼辦?你當場叫我過來不行嗎?就非要你自己上啊?”

“情急之下我哪裡顧得上這麼多。”

“你真是……”

墨宴與鐘馗爭辯著,反複被提及的白琅抬頭看向墨宴方向。

他眨著眼,有些茫然。

原來那個怨氣還是襲擊了墨宴,墨宴亦正遭受著怨氣侵擾嗎?

墨宴……還在保護他?

第40章

墨宴與鐘馗的爭吵, 最後以鐘馗根本辯不過墨宴的巧舌如簧為結束。

作為“爭議核心”之一的白琅始終隻是安靜旁聽。

這個話題與他相關,又似乎……與他無關。

他隻是依舊不明白為何他會成為“被保護者”的角色。

興許是他仍有“價值”吧。

白琅以自己的認知得出結論,便不再關注自己心底又一次湧上來的奇怪情緒。

不懂的便不懂了, 他並無太過旺盛的求知欲。

很多時候什麼都不知才是最好的自我保護,這是白琅記得最牢固的規則。

墨宴送走了罵罵咧咧的鐘馗,揉揉太陽穴:“終於舍得走了。我們也回去吧。”

白琅乖乖點頭,跟隨墨宴回到屋內。

莊府上空的烏雲散了些, 不再似下午那般陰沉沉的,雷聲亦短暫停歇, 直至回到院子內,都再未響起。

白琅稍稍舒口氣,在熟悉的環境內狀態放鬆許多。

莊陶與莊瑜還等候在院子裡, 見他們回來,莊瑜忙上前:“你們還好麼?可有再遇到何惡鬼?”

他們看不到所謂惡鬼怨氣, 但在惡鬼怨氣被逼迫出來時, 亦能感受到怨氣 所帶來的壓抑, 再加上方才白琅與墨宴表現出來的危機感, 倆小孩初次真正意識到惡鬼的可怕。

莊瑜已學會自覺主動略過墨宴, 擔憂詢問時主要還是在問白琅。

白琅初時還未反應過來, 過了會兒才對上他視線,搖頭:“沒有。”

莊瑜放心一些:“那就好……那些惡鬼好似都很厲害的模樣,你們要小心呀。”

白琅歪一下頭,並未理解莊瑜本質所要傳達的關心含義, 以為他是不信任墨宴的能力, 補上一句:“沒關係, 墨宴很厲害的。”

旁聽的墨宴對他這句話很受用:“嗯。有我在就放心吧, 至少我肯定不會讓小白琅出事的。”

莊瑜看著墨宴這時還算可靠的模樣, 回想方才他捉鬼的利落乾脆,姑且信了,將忐忑擔憂的心緒收起。

他們的院子內並無任何外人,墨宴便趁這個時間問起方才沒來得及細問莊陶莊瑜的事:“對了,你們可知你們的娘親與莊夫人,生前可有何糾葛?”

“我們娘親與莊夫人……?”莊瑜怔一下,心底已有了些猜測,忽然沉默下來。

莊陶心思沒莊瑜那麼多,聞言隻是不解地回答:“沒有吧。娘親此前與莊致季那一支往來不多,頂多是曾經聽聞娘親提及過幾次莊致季,說他人挺好的。

“我們娘就是太善良,這種表裡不一的人都能信。”

說到後邊,莊陶便同往日那般毫無遮掩地表露出對莊致季的不喜。

莊瑜微斂思緒,無奈一笑:“娘親是尋常人,難免會有看走眼之時。兄長你去幫我沏壺茶可以嗎?白琅哥哥和墨公子平安歸來,我亦覺著有些渴了。”

他話題轉得各位生硬,莊陶卻不疑有他:“那行,正好你也該好好休息了,莫要累著自己又生病——白琅你要來一壺嗎?”

白琅突然聽到自己名字,想了想,點頭:“要。”

莊陶很樂意於服務莊瑜和白琅,方才那點對莊致季的不喜飛快便拋到腦後:“行,那我給你也泡上,你和小瑜一起去房裡等我吧。”

白琅“嗯”一聲,莊陶便徑直離開了,並未再捎上墨宴分毫。

墨宴亦不在乎這小孩的區彆對待,反正他對小白琅和對他們兄弟倆亦是差不多的態度。

他目送著莊陶離開,隨後重新看向莊瑜,輕挑眉:“不想讓你兄長知曉?”

莊瑜又沉默了會兒,苦笑:“平日兄長照顧我已足夠辛苦,既然兄長未察覺……那還是不要叫兄長再知曉這般事宜了。”

墨宴:“你這個做弟弟的,倒是比兄長聰慧不少。”

莊瑜頷首:“墨公子謬讚了。我亦不過身體孱弱,整日隻能窩於房中閱覽書卷,比忙碌照顧我的兄長多些時間罷了。”

墨宴聳聳肩,未再回應莊瑜這句話。

唯有白琅此時又露出茫然的神情,聽不懂他們到底在打什麼啞謎:“你們,在說什麼?”

墨宴偏頭對上他困惑的視線,笑笑:“沒什麼,隨意聊聊而已,等會兒你便知道了。進屋坐著去吧,你今日受了不少驚嚇,也該累了。”

“噢。”白琅溫順點頭,跟隨莊瑜去到他們倆小孩的房間。

小房間內草藥的味道比此前要濃鬱一些,桌上還放著碗喝了一半已經涼了的湯藥。

莊瑜才想起當時被叫走得突然,桌麵都未清理過,倉促將藥碗放至彆處,不好意思地致歉:“抱歉……又忘了這屋中尚未收拾,讓白琅哥哥和墨公子見笑了。”

墨宴慣來是不拘小節的:“無妨,有個座給小白琅歇著便行。”

白琅更是字麵意義的不知何為客氣,已乖順找了個椅子坐好。

茶水未至,莊瑜便不再和墨宴講什麼場麵話,直白地問:“墨公子是已經確定……糾纏莊夫人的惡鬼就是我們娘親麼?”

墨宴:“嗯。這可是小白琅親眼所見,和小白琅確認過了。”

莊瑜或許信不過墨宴,但聽聞是白琅先得出的結論,眼底的那絲僥幸散了個徹底。

他掙紮著問:“那、那父親和嫡母嫡兄他們……”

墨宴:“不出意外便都是你娘親所化惡鬼害死的了。”

莊瑜情緒低落下來:“怎麼會……娘親、娘親生前明明是那般溫柔良善之人……”

原家主一脈是為慕欣葉所害的傳言早已傳得滿城皆知,莊瑜身子差,支撐著自己每日好好喝藥養身體,一部分是為了莊陶,另一部分便是想著定要調查清楚此事,還他娘親清白。

誰知如今,這後者竟成了他自己可笑的不願相信而已……

墨宴對小孩並無太多同情心:“我早就同你說過了,人死後是有性情大變之可能的,你當時可是自己說隻要知曉真相便好的。”

這話莊瑜無可反駁。

墨宴又將話題拉回他真正想了解的方向:“與其糾結這個,你倒不若再仔細回想一番你娘親與莊夫人、莊致季那邊的恩怨。

“惡鬼通常不會無端招惹他人,你們娘親既選擇了莊夫人,那便說明生前與莊致季他們那邊大概率有過不愉快的經曆。”

“我……”莊瑜亦試圖仔細回想,可他這時腦子實在太亂,“抱歉,我暫時想不起來……請、請稍微給我一點消化這件事情的時間。”

墨宴攤手:“我時間多得很我自然可以等,但莊夫人那邊又能等多久,我可就不知了。”

莊瑜自然知曉這個道理,但他再如何成熟,亦不過是一名十一歲的小孩,身高都還不及白琅,麵對這般情景根本無法那麼快便理智下來。

他低著頭,輕咬唇瓣,麵色較之前還要蒼白一些,雙手緊攥著腿上衣料,隱隱還有些顫。

白琅隻能大致聽懂部分他們的討論,見莊瑜這般神情,還以為他是又被墨宴嚇到了。

他扯一扯墨宴衣袖,問:“你是不是又在嚇他?”

“這我可真沒有,我隻是同他說了些實話。”墨宴麵對白琅的詢問態度要緩和許多,一副很無辜的模樣。

白琅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莊瑜。

沒有嚇莊瑜,那莊瑜在害怕什麼?

白琅決定在這件事情上不信時常開口就是瞎編的墨宴。

他慢吞吞收回自己的手,雖未言語,但有這段時日的相處,墨宴僅是從他的小動作就能判斷出他此刻內心的想法。

實話實說還不被信任,看來這倆小孩關係還真是好啊。

墨宴意味不明地在心底嘀咕一句,終於不再逼問莊瑜:“算了,現下時辰差不多是小白琅晚膳時間,我去做晚膳,就不同你耗了,你自己仔細捋捋吧。”

說完他便站起身,和白琅又單獨打聲招呼後便徑直離開了房間。

莊瑜到這時才終於鬆口氣。

平日裡墨宴對他和莊陶愛答不理,他還不覺著有什麼,真正這般被質問,他才知曉修士的壓迫力與尋常人真的是不能相提並論的。

被墨宴那般逼問著,他的思緒實在是完全理不清晰。

他重新抬頭看向白琅,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方才又讓你見笑了,也謝謝你的解圍。”

白琅疑惑,不知他這是在謝什麼。

心緒煩亂的莊瑜並未注意到白琅細微的神色,道完謝又歎口氣,情緒異常低落。

他忍不住又問白琅:“白琅哥哥,你真的親眼見到那惡鬼便是我娘親嗎?”

“嗯?”白琅疑惑更甚,“你不是也聽我說過了嗎?”

莊瑜亦是茫然:“……啊?”

白琅仔細想了想,記起他似乎隻說過之前在院子裡,墨宴打壞他們屏風的那隻惡鬼容貌,但並未同莊瑜說過那隻惡鬼與糾纏莊夫人的是同一隻,都是慕欣葉。

他補充道:“那日在房中遇見的,眼睛在生前就被挖掉的女鬼,就是你們娘親。”

莊瑜驀地瞪大眼睛:“那、那隻女鬼……就是娘親?”

白琅點頭:“嗯。惡鬼有時會附身與生前物件中,所以它才能藏在你們娘親的屏風裡。你們與女鬼共處一室卻並未被糾纏,亦因它是你們娘親所化。”

莊瑜心緒更加複雜,一時甚至不知該作何反應,最終還是沉默下來。

——而與他一同沉默的,還有屋外其實根本沒去沏茶的莊陶。

墨宴雙手抱胸看著他:“不進去安慰安慰你的弟弟?”

莊陶抿了抿唇,什麼都沒說,丟下一句“我去沏茶”便離開了。

行吧,不愧是雙生子。

墨宴歎息一聲,暫時懶得多管。

早在莊陶偷偷躲在院子門口時,墨宴便知他根本就沒走,他也不打算提醒原本想保護莊陶的莊瑜。

他隻在乎多一個人知曉便有可能多一份情報。

至於彆的?關他屁事,他對彆人的什麼感天動地兄弟情可沒興致。

墨宴回眸看了眼房中還乖乖坐著的白琅。

第一隻惡鬼已經解決,他現下唯一關心的,便是如何儘早結束這莊家事宜,帶小白琅離開這是非之地。

【作者有話說】

翻譯:誰都不在乎隻在乎小白琅d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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