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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安雙想了想,問:“有沒有好玩點的?”

“臣也不知陛下認為的好玩是何樣, 不若試試這一本?”邢溫書從桌角抽出一本《北朝紀實》, “這本收錄了北朝民間的一些風俗, 主要也是講故事多。”

謝安雙興致依舊不高:“就沒有些雜談怪論的東西麼?這些也太枯燥了吧。”

邢溫書認真地思考一下,最後遺憾回答:“抱歉,臣平日看這些東西不多。若是陛下喜歡,臣往後再留意下。”

聽著他一如既往的包容腔調,謝安雙沒說話,隨手拿起邢溫書剛剛遞來的書翻看幾眼。

他其實對這類民間風俗的書更感興趣,方才的話也不過是想開始一點點試探邢溫書對他包容的底線。

就算是再有耐心的人,也總歸會有個衡量的度。他之前放任自己已經放任得足夠久,是時候去尋找邢溫書對他容忍的限度,然後……

徹底打碎這個限度。

謝安雙簡單翻閱幾頁,抬頭想再開口嫌棄幾句,卻正好看見邢溫書單手撐在太陽穴的位置,麵容隱隱帶著疲倦。

說起來,他占了邢溫書的榻,那邢溫書應當有一夜未眠了。而且身為他的侍衛,他尚在這裡,邢溫書就還得保持清醒隨時應對他的需求。

正巧這時邢溫書留意到他的視線,轉頭看向他,半點疲憊的模樣都不剩:“陛下可是還有何吩咐?”

……反正邢溫書容忍限度那麼高,也不急著在這一時逼他。

謝安雙還是忍不住心軟了。他將手中的書卷隨手往桌上一放,起身道:“罷了,邢愛卿這裡屬實無趣。孤要回長安殿了。”

邢溫書放下手中的筆,說:“陛下尚在病中,臣去命人備轎,還請陛下稍候片刻。”

說著他便將桌上的東西擺放好,似乎是打算同他一起去長安殿。

謝安雙藍封 在這時擺了擺手:“備轎可以,你就不必跟去了。孤可不想再聽邢二公子嘮嘮叨叨的,壞孤心情。”

聞言邢溫書也不多說什麼,溫和道:“那好吧。不過陛下要記得多注意身體,莫要太勉強自己。”

謝安雙輕哼一聲:“也不知平日究竟是誰在勉強孤。”

聽著他抱怨似的語氣,邢溫書笑了笑沒應聲,出去找人來備轎。

經過昨夜臨時找宮人找不到的情況,邢溫書這次提前安排了幾名宮人在附近值守,備轎的速度還算快。

沒多會兒,轎子備好,邢溫書就在門口目送著謝安雙離開。

謝安雙忍著沒有掀簾子,在轎子上輕吐口氣,收斂起心神,逐漸遠離邢溫書的住處。

……

“見過陛下。”

長安殿前,依舊是福源等候在最前邊,在謝安雙下轎時便畢恭畢敬地行禮。

謝安雙點點頭算作回應,見他一副還有什麼話想說的模樣,問道:“還有何事?”

福源連忙稟報道:“啟稟陛下,吏部尚書於禦書房前求見。”

“吏部尚書?”謝安雙雙眼微眯,片刻後說,“孤不想動,他若還想見便讓他到長安殿來。”

福源應聲“是”,之後便退下去往禦書房的方向進行通報。

等福源再回來時,謝安雙正懶懶散散地坐在位置上,麵前亂七八糟地放著一堆紙張。

聽到門口的動靜,他單手托腮往那邊掃去一眼。隨意地問:“如何?”

福源看起來有些為難,猶豫過後還是選擇原話稟報:“啟稟陛下,吏部尚書大人說……長安殿是後宮正殿,即便是陛下,也不應當讓外朝官員隨意出入後宮範圍。”

謝安雙眉梢輕挑:“厲大人膽子倒是一如既往的大,這是想拐彎抹角地指責孤把邢溫書扣留在宮中啊。”

吏部尚書厲商疏所在的厲府與邢府世代交好,謝安雙不奇怪他會為邢溫書打抱不平,不過這也不妨礙他借題發揮。

他冷笑一下,繼續道:“你再去告訴那位厲大人,要麼他就到長安殿來,要麼他就滾回自己府上去。真以為他有多大臉麵,要孤去遷就他?”

福源站在原地,眼觀鼻鼻觀心,隻是在聽完謝安雙旨意後規矩地應答一聲,告退前往禦書房通報,不久後又帶回厲商疏說陛下不去禦書房,他就在禦書房前跪著等候的答複。

對此謝安雙不屑一顧,隻嗤笑一聲後說:“他愛跪那邊讓他跪去,孤可沒這麼多閒功夫去搭理一個臣子。”

說完他便揮手屏退了福源,在房間裡翻閱一本隨手拿的閒書,沒有任何要退步的打算。

事實上這種事情在宮中發生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厲商疏作為朝堂中少有的幾個忠臣之首,固執且耿直,此前有過好幾次直言進諫惹怒謝安雙,或者同今日一般鬨到最後僵持的地步。

以往到最後謝安雙都會讓福源去以福源自己的名義來勸他回去,這一次他的打算自然也同差不多。

隻不過這次還未等到可以讓福源去找厲商疏的時間,他反而先等到了邢溫書。

邢溫書過來時謝安雙剛喊了宮人端來壺冰酒,看到他時拿酒杯的手微微一滯,險些直接撒了。

他輕咳一聲,佯裝淡定地把酒杯放到一旁,不鹹不淡地詢問:“又是什麼風把邢愛卿吹過來了?”

邢溫書無奈地看著他:“若非臣過來一趟,陛下可是又要喝冰酒了?陛下尚在病中,本就不該飲酒,何況如今氣候仍算不得熱,冰酒更是傷身,倘若……。”

“行了打住,孤不喝了可以了吧。”謝安雙算是怕了他動輒就是大道理的性子,將回題轉回正事,“所以邢愛卿這時候過來究竟有何事?”

提及正題,邢溫書總算正色道:“臣此番前來,是聽聞了陛下與厲尚書之間的爭執。”

謝安雙眼睫輕顫,抬眸對上他的視線:“邢愛卿消息倒是靈通。”

邢溫書應答:“臣於禦書房與長安殿之間往來數日,總歸會有些相識的宮人。今日正好就是一位相識宮人當值,希望臣能來調和陛下與厲尚書之間的矛盾。”

謝安雙對他的說辭不置可否,抬手拿起另一邊的茶杯,問:“那邢愛卿可知厲大人說了什麼?”

邢溫書拱手:“願聞其詳。”

“厲尚書在禦書房請見,孤讓他到長安殿來,他卻說即便是孤也不該輕易讓外朝官員輕易進出後宮區域。”謝安雙說得平緩,指尖摩挲著微涼杯壁,“邢二公子覺得,這是孤的不是,還是厲尚書的不是呢?”

邢溫書幾乎是在他說完時就聽出了他話外的意思。

厲商疏這話聽起來似是簡單說明自己不應該在後宮中行走,但凡是朝中之人都知道邢溫書如今在宮中暫住,也知道厲家與邢家之間的關係。

這擺明了是在指責謝安雙將邢溫書困於宮中的行為。

邢溫書在心底歎口氣,開口道:“陛下有陛下的想法,厲尚書有厲尚書的道理,真要論的話倒應是臣的不是。是臣忘記同厲尚書說明情況,惹得厲尚書誤會了。”

“邢愛卿認錯倒是認得積極。”謝安雙單手托腮把玩著茶杯,語氣裡的意味不明。

邢溫書莞爾一笑:“臣自願入宮中暫住,本就是想替陛下分憂,自然不能讓這件事情擾了陛下心情。厲尚書那邊臣會去說明清楚的,那臣便先行告退了。”

謝安雙揮揮手,由著他告退前去禦書房。

而在邢溫書走後沒多久,福源又端著個盤子進來放到謝安雙麵前。

謝安雙掃了一眼,隻見上邊擺著一碟小小的兔子形狀的糕點。

他目露困惑,福源又解釋道:“啟稟陛下,這是邢丞相特地命禦膳房那邊做的小糕點,說是覺得陛下飲食清淡,或許會想吃些有味道的東西。隻是方才時機不對,邢丞相便暫時將這些交給老奴。”

“邢丞相還讓老奴轉告陛下,他在來長安殿前便一直待在禦膳房看著禦廚們做,陛下大可放心食用。”

謝安雙頓了下。

邢溫書來長安殿之前……那不就是他從邢溫書住處離開不久之後麼?

這本是他特地騰出來給邢溫書休息的時間,他倒好,又跑到禦膳房去折騰自己。

謝安雙攥了下指尖,沉默片刻後才說:“孤說過了,孤討厭糕點。你替孤轉告邢溫書,他若真要有這個誠意,那便自己做,孤可不稀罕他這樣假惺惺的好意。”

福源沒想到他會用這麼重的話來拒絕,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又猶豫地開口:“那這碟糕點……”

“……”

謝安雙撇開視線,佯裝淡然:“倒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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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

福源將糕點端走後不久, 邢溫書又帶著厲商疏到了長安殿來請見。

“臣等參見陛下。”

謝安雙吊兒郎當地坐在主位上,看著臉色明顯不是很好的厲商疏,勾唇輕笑:“怎麼, 厲大人不覺得到長安殿來不合禮數了?”

厲商疏往邢溫書的方向看一眼, 生硬地回答:“此前是臣愚鈍死板, 還望陛下恕罪。”

謝安雙輕挑眉:“沒想到孤有朝一日,還能從厲大人口中聽到一句‘恕罪’?厲大人不是素來覺得孤配不上你的才華麼?”

“……是臣狂妄自大,請陛下恕罪。”厲商疏壓著脾性繼續回答。

若非他話語中的勉強意味太明顯,謝安雙簡直要懷疑他被換魂了。

厲商疏一直以來就是對謝安雙最恨鐵不成鋼的,恨不得一天罵他三頓想把他罵醒,平日性子也耿直, 在朝中樹敵不少。若非謝安雙不是真的昏君,恐怕他早就連腦袋都保不住了。

能讓這般頑固的老臣說出這種妥協的話, 邢溫書也屬實厲害。

謝安雙往邢溫書的方向撇去一眼, 總算把注意力放回正事:“行了,客套的話孤也不想聽太多, 厲大人前來是有何事便直說吧。”

聽到正事, 厲商疏神情總算恢複些正常, 開口道:“啟稟陛下, 臣想向陛下稟報京郊園林興建總監工人選之事。”

“曆來工程興建由主管官員舉薦總監工, 經吏部確認後方可最終確認。然而昨日主管官員龔侍郎未上報吏部,便擅自選任總監工, 置王法於不顧。”

由於注重各種興建建築的質量, 北朝工程監工的要求比較嚴格。

監工品級雖低,但主管的事務繁雜, 涉及到各項建築用材的錢款劃撥規劃, 是最容易出現貪取錢款的職位, 因而按照必須由吏部對人選進行審核。

謝安雙沒有第一時間評價什麼,隨口問:“龔侍郎最後定的人選是誰?”

厲商疏回答:“啟稟陛下,是葉尚書舉薦的關家世子。”

關家世子是京城中出了名的紈絝子弟,關家與葉家明麵上算是關係不錯,平日葉子和也常會到關家走動。

而關家家主也是太後黨勢力中的一員。

謝安雙一手摩挲著茶杯,漫不經心地說:“關大人日日想著讓孤給他的好兒子一星半點的官職,這不是正好麼。”

厲商疏皺著眉反駁:“可是陛下,關家世子為人放蕩,貪財好色,臣以為其不能勝任監工之職。”

謝安雙不甚在意:“那不是還有龔侍郎與葉尚書看著麼。這些小事就不必再同孤稟報了,孤的時間可不是用來聽你們告狀的。”

厲商疏還想再說,旁側的邢溫書卻稍稍往前了一小步,開口道:“啟稟陛下,臣也以為此事或許還應再行商議。陛下興建京郊園林之事本就頗受百姓非議,若是於監工一事再出爭端,恐怕對陛下也十分不利。”

“人生在世本就應當及時行樂,爭端與否與孤何乾?”

謝安雙不屑地嗤笑一下,“孤既將此事交於龔侍郎主管,便由龔侍郎全權決定便是,不必再多言。孤乏了,若無他事便下去罷。”

說完,他自己先站起身往內室走去,揮手讓福源送他們離開。

厲商疏隻得無奈告退,但直到離開長安殿,神色中仍是不服氣。

邢溫書一路陪著他走出去,溫和寬慰:“厲伯伯莫生氣,陛下或許也有陛下的想法。”

厲商疏憤然道:“那小皇帝能有什麼想法?不過是聽信了那些個讒言,隻知享樂,不顧社稷百姓。”

“厲伯伯慎言。”邢溫書提醒一句,繼續道,“晚輩還是覺得陛下本心不壞,隻是從未接觸過朝政,缺乏治國理政的思維與想法。”

厲商疏不以為然:“小皇帝登基也有兩年了,皇子時期在宮中必然也沒少與以前的幾位殿下接觸。那幾位殿下多少都有些朝堂人脈,小皇帝就是沒吃過豬肉,也該見過豬跑了吧?”

說到這裡,厲商疏神情更為不滿:“再者,不論小皇帝曾經遭遇如何,如今年紀幾何,隻要坐上了那個位置便意味著要擔起江山的重擔。江山不是黃口小兒的家家酒,稍有不慎要牽連的可是無數百姓的生計啊!”

邢溫書聽得出厲商疏是真心實意為百姓為北朝擔憂,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

他回身看了眼逐漸離開視野的長安殿,腦海中又回想起前世謝安雙堅定地走進被熊熊烈火點燃的長安殿的模樣。

從年幼懵懂時,他的爹娘、兄姊就一直告訴他,他們家底殷實,他可以不用變得多優秀,但不論日後是從官、從軍、從商亦或是從農,都不能忘記他是北朝的子民。

身為北朝人,就應當時時刻刻為北朝著想。

而從小受父親和兄長的影響,他最終也選擇了走上官場。他畢生來最大的願望,就是想輔佐一位明君,為百姓、為北朝開創一個盛世之景。

他立下這個誌向時仁初帝仍在位,原太子也尚在世,若是按照原本的軌跡,他的這個誌向並不會是空想。但偏偏後來出了那樣的事故,最後登基的是所有人都不了解的五皇子。而且五皇子謝安雙自上位後起,就沒有半點明君會有的風範。

前世邢溫書就是因此對他抱有一定的偏見,果斷地選擇隨父回鄉。後來雖然在謝安雙給出的七日征召時限趕了回來,但那時他的想法也與厲商疏差不多,覺得自己撞上了一位聽不進話的昏庸之主,空有一番抱負而無處施展。

現如今重生回來經過了半個多月的相處,他卻愈發覺得他們的小陛下或許真的不似他表現出來那麼簡單。

明明他也會在夜間犧牲睡眠去抓捕蒙麵人,也會因為錯過蒙麵人而感到懊悔,可偏偏在白日時,他總是表現得草菅人命,聽信讒言。

說到底,謝安雙隻是一個連糖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少年,究竟是什麼,能夠讓他甘願背負罵名也要偽裝到底?

邢溫書遙遙地望著長安殿,腳步不知不覺便停了下來。

厲商疏好奇地問:“怎麼忽然停下了?”

“無事。”邢溫書回過神,繼續往前走,“晚輩能理解厲伯伯的心情,但是也請厲伯伯相信晚輩此前說的話。臣可以篤定陛下絕不僅僅是厲伯伯如今所看到的模樣。總有一日,陛下會成為一位受民敬仰的好皇帝。”

厲商疏隻當他是年紀輕過於樂觀,看他模樣又不忍心潑冷水,半晌後歎口氣道:“若是真如你所說便好了。”

邢溫書莞爾笑笑:“厲伯伯且放心,一定會的。”

兩人默契地不再就這個話題繼續聊下去,轉而談論起近日朝堂中發生的一些事情。

邢溫書一路將厲商疏送到了宮門,目送他離開後才終於返回自己的住處。

不過在回到住處時,他意外地見到了等候在門口的福源。

“福公公?”邢溫書麵露困惑,“可是陛下找我有事麼?”

福源搖搖頭,歉意地說:“老奴是來將這些糕點送還給邢丞相的。陛下說他討厭糕點,若是……若是邢丞相真有誠意的話,倒不若自己做一份送去。”

邢溫書聽完後稍感詫異,沒有想到謝安雙會拒絕這份糕點。

經過一段時間相處,他其實能感覺到謝安雙對他的戒備心已經遠沒有初見時那麼強,也習慣了他會接受自己好意。

是仍然抵觸糕點麼?

邢溫書思考無果,還是先行謝過福源,接過他手中的食盒。

福源在這時忍不住補充:“老奴在問陛下如何處置這糕點時,陛下是有猶豫過的。老奴猜想陛下或許……或許是有什麼彆的原因吧。”

聽出福源話裡安慰的意思,邢溫書笑笑,回答:“無妨,我不介意的。既然陛下希望我自己做,那稍微去學一學也不妨事,正所謂技多不壓身。”

“有勞邢丞相了。”福源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末了又加一句,“日後若是邢丞相有什麼需要到老奴的地方,也請邢丞相儘管吩咐。”

邢溫書抬手將他扶起來,溫和道:“福公公客氣了。不過若是說到需要的地方,我確實有一事想請福公公幫忙。”

福源連忙說:“邢丞相但說無妨。”

邢溫書看了眼四周,確認無人後讓福源進屋,這才開口問:“我想問一下福公公可知道陛下年幼時曾住在護國寺的事情?”

“護國寺?”福源想了想,回答,“似乎確有聽聞。說是陛下幼時被卜出煞氣過重,因而到護國寺中暫住一段時間,沾染些香火之氣。”

邢溫書皺了下眉:“你確定是為了沾染香火之氣麼?”

福源肯定地點點頭。

但是當初謝安雙對邢溫書說的明明是養身體。

邢溫書沉吟片刻,繼續說:“我想拜托福公公的事情就是與這有關。我疑心陛下幼時或許並沒有去過護國寺,如若可以,能麻煩福公公找找相關的線索麼?”

福源對他的這個懷疑稍顯不解,但還是應聲下來:“邢丞相放心,老奴會儘力試試看的。”

“有勞福公公了。”

邢溫書向福源拱手致意,被福源連連擺手避開了:“老奴職責所在,當不得邢丞相這般禮遇。”

說完他估摸了下時間,繼續道:“老奴已經離開有一段時間,再不回去恐怕陛下會起疑,便先告退了。”

“好。”邢溫書點點頭,還是執意將他送到了房間門口,目送著福源的背影一點點離開他的視線範圍,好半晌後才終南@風@獨@家於收回視線,轉身回房看向那副被他掛起的幼童賞荷圖。

他總有種直覺,當年他遇到過的那名小孩,或許真的就是年幼時的謝安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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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

景春三年二月初十, 距離厲商疏請見那日已過去了五日時間。

這五日的時間裡,謝安雙在後宮中流連的時間明顯增加,一日到晚都不會去幾次禦書房, 偶爾倒是會很有興致地召見龔世郎詢問京郊園林建造進度, 將奢侈享受貫徹到底。

除此之外, 為了不讓邢溫書繼續調查蒙麵人之事,也為了暫時與他拉開距離,謝安雙開始給他安排更多雜七雜八的活。

邢溫書最忙的時候,甚至一整日下來都沒有時間去找謝安雙。

而趁著他忙碌的這段時間,謝安雙與葉子和私下的接觸逐漸增多。

當時厲商疏來向他稟報的關家世子,就是謝安雙與葉子和布下的棋局正式開始的訊號。

關家家主在翰林院中任職, 也曾是當初的丞相人選之一,權勢不小, 也算是太後黨中比較具有代表性的人物。

家主本人嚴苛狠厲, 是太後黨中心眼最多的一人。隻可惜他忙於事業,從未管教過自己唯一的兒子, 放任自己的夫人溺愛孩子, 養成個張揚跋扈的主。

所以這關家世子, 便成了他們一係列布局中最合適的引子。魚餌已下, 接下來就看魚是否會上鉤。

然而謝安雙沒想到, 在等到魚咬鉤之前,他先等到了一個意外——

關押在地牢中的蒙麵賊人越獄了, 而且還到了寧壽宮中去行刺元貴太後。

謝安雙接到消息時正在禦書房中與葉子和商討計劃進展, 聽到福源的稟報後同葉子和對視一眼,都能看見對方眼裡明顯的驚詫。

福源繼續稟報道:“所幸宮中巡守侍衛及時發現, 太後娘娘並無大礙, 而那名刺客被侍衛抓捕後咬舌自儘。”

謝安雙聽完, 皺起眉頭思索片刻,吩咐:“擺駕寧壽宮,孤要過去看看。”

福源在這時又說:“啟稟陛下,太後娘娘已提前叮囑,說是考慮到陛下平日事務繁忙,而娘娘並未受傷,陛下就不必前去看望了。”

“……”謝安雙起身的動作頓一下,又問:“那太後可還有彆的吩咐?”

福源回答:“太後娘娘說……蒙麵賊人一事遲遲不能結案,還讓賊人有機會逃脫,主管此事的官員與地牢的獄卒都脫不了乾係,希望陛下能嚴懲。”

聽完,謝安雙輕抿唇。

主管此事的官員,那不正是邢溫書麼。

他坐回座位上,輕吸一口氣後才說:“孤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福源依言告退,獨留謝安雙與葉子和在房間中。

葉子和看著謝安雙的神色,擔憂問:“你還好吧?”

“還能撐會兒。”謝安雙揉揉眉心,繼續說,“元貴知道主管蒙麵人之事的就是邢溫書,所謂遇刺多半是她自導自演的戲碼,為的就是給我一個懲戒邢溫書的理由。

“而且如今蒙麵人咬舌自儘,原本就沒多少頭緒的線索徹底中斷,她也能更無後顧之憂。”

葉子和跟著皺了下眉,說:“我記得元貴原本想推上丞相位的人是龔世郎。之前她喊你過去那次可是因為這事?”

謝安雙點點頭:“她那時就有讓我處置邢溫書的想法了,這此多半也有試探我態度的意思在。”

葉子和又問:“那你打算如何處理?”

若是按照他們的原計劃,這時候是邢溫書發展勢力的最好時期,若是在這個時候讓剛剛上任丞相沒多久的邢溫書降位,他的威信勢必受到影響。

謝安雙沉默片刻,站起身走到博古架前,抬手拿下一個盒子,沉聲道:“既然元貴想把這件事情鬨大,那便遂她的意。”

他打開長盒蓋子啊,看著躺在裡邊的一支白玉笛,輕輕摩挲了一下玉笛上的梅花紋路。

……

次日,二月十一,謝安雙破天荒地主動開了一次早朝。

他換上繁瑣的龍袍,施施然步入大殿。

“臣等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眾官員畢恭畢敬地跪下,齊聲行禮。

謝安雙坐在龍椅之上,往底下掃去一眼,最終將視線停留在最前方的邢溫書身上。

邢溫書也是難得穿上一次朝服,手執朝笏跪得筆直,溫和而沉穩,仿佛不論發生什麼,他都能沉著從容地應對。

謝安雙很快收回視線,淡然道:“眾愛卿平身。”

“謝陛下——”

官員們齊聲回應,陸續起身,恭敬規矩地把視線放在自己手中的朝笏之上。

坐在最高處的謝安雙幾乎一眼便能看清大部分官員此刻的神情,或是不辨真假的恭敬,或是不甚在意的散漫,又或是長久安逸後對突如其來朝會的不滿。

不過兩年時間,朝堂群臣的心思已經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謝安雙微斂眸色,開口道:“眾愛卿可知孤今日召你們前來,所為何事?”

見底下大臣一片默然,他輕哼一聲,又冷然道:“邢慎。”

邢溫書依言出列:“臣在。”

謝安雙單手支著下巴看向他:“你可知孤緣何召集你們?”

“恕臣不敢妄自揣測陛下心意。”

他回答得中規中矩,謝安雙卻好似並不滿意,倏地厲聲說:“跪下。”

邢溫書幾乎是毫無猶豫與詫異,在謝安雙話音落下的同時掀起衣擺,筆直跪下。

謝安雙雙眼微眯,問:“邢慎,你可知罪?”

邢溫書不卑不亢地回答:“臣不知,請陛下明示。”

“昨日蒙麵人越獄前往寧壽宮行刺太後,你身為主管此案之人,遲遲未能得出一個結果,招致孤的母後受驚,險些釀成大禍。”謝安雙說完,又慢條斯理地問,“這罪,你認是不認?”

邢溫書在這時忽地抬頭望謝安雙方向看了一眼,謝安雙尚未來得及辨彆他眼底的思緒,便見他重新低下頭,沉聲道:“臣認罪。”

謝安雙冷哼一聲:“邢丞相倒是敢作敢當。那你說,孤應當如何處罰你?”

“臣願聽憑陛下一切旨意。”邢溫書跪在百官之前,鎮定從容,倒不像是被問罪的人。

而旁側的厲商疏似是終於聽不下去,插話道:“啟稟陛下,臣有一言。”

謝安雙看他一眼,開口:“說。”

厲商疏繼續說:“臣以為此事不當由邢丞相擔責。邢丞相近日雜務眾多,事務繁忙,本就無暇顧及蒙麵人之事,不應為此受罰。”

“丞相大人的事務都是陛下交予他的日常工作,照厲大人這麼說,這過錯莫不是應由陛下承擔?”

葉子和突然在另一邊陰陽怪氣地插了句話。

厲商疏皺下眉,“葉尚書此話未免有些強詞奪理。臣不過就事論事,並無意責怪陛下。”

“厲大人平日責怪孤的時候還少麼。”謝安雙漫不經心地說一句,顯然是要偏向葉子和。

厲商疏似是不滿,還想再爭辯,謝安雙卻先一步打斷:“行了,既然邢丞相肯認罪,此事孤也不想再多深入。即日起暫停邢慎一切丞相職務,待在宮中好好思過反省。”

他的話音落下,大殿中零星響起一些意味不明的聲音。

謝安雙的視線向他們掃去,將他們的情緒一一收入眼中,見到有人似是想出列時補充道:“有想求情者,孤不介意一並罰了。”

原本幾個有動作的官員一下子又猶豫起來。

謝安雙的處罰說重其實也不重,更多的還是對他身份的羞辱意味。

當初邢溫書本就是在七日極限時間內趕回來,如今任職丞相才將近一月時間就被暫停職務,還必須待在宮中繼續侍奉謝安雙。

這對於先皇時期風光無限的邢溫書來說,絕對是一大恥辱。

但是邢溫書本人沒有任何神情變化,靜默片刻後重複了一遍方才的話:“臣願聽憑陛下一切差遣。”

沒有人知道他靜默的一瞬在想什麼。

謝安雙也不知道。

他看著邢溫書一如既往的神情,微微垂眸斂下眼底思緒,隨後才說:“行了,起來罷。”

“謝陛下。”邢溫書依言起身,施施然回到他原本的位置,仿佛方才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謝安雙沒再看他,將蒙麵人行刺太後的事情交給了大理寺處理,又隨意聽了幾句官員們上奏的事情後便宣布退朝。

他先百官一步離開,但是沒有著急回長安殿,先到大殿的偏殿去待了會兒。

謝安雙坐在偏殿的桌子前,看著桌麵上一套梅花紋的白瓷茶杯,思緒飛散回方才的早朝當中。

他最終……還是在百官麵前為難了邢溫書。

他趴在桌上,將腦袋埋進自己的肩膀中,腦海中回想起幼時邢溫書意氣風發的模樣。

謝安雙曾經聽到過邢溫書對太子皇兄說,他想要輔佐一位明君。

如果不是後來的那一連串意外,他本該有更好的前程,更坦蕩的仕途,與原太子一起守住這北朝江山。

數不清的罪惡感在他心底紮根萌芽,肆意生長,幾乎要將他的心臟緊緊束縛住。

而在這時,他忽地聽見門口傳來一個敲門聲。

“陛下,臣可以進來嗎?”

……是邢溫書的聲音。

謝安雙稍稍抬頭,半晌後才收拾好心情直起身,淡然道:“進來罷。”

緊接著他便看見邢溫書推門進來,手中端著一杯茶,麵上依舊是溫和的笑意:“見過陛下。福公公同臣說陛下來偏殿休息,臣便想著陛下許是累了,命宮人泡了杯安神茶過來。”

謝安雙看著他放過來的安神茶,沒有和往日一樣直接拿起,反而道:“邢丞相倒是從容啊。”

聽出他話外的意思,邢溫書莞爾:“臣近日瑣事纏身,少有閒暇時間。如今陛下停了臣的職務,臣倒是落得一身輕鬆,還能更專注地照顧陛下,何樂而不為呢。”

他眼底笑意清淺,看得出來是丁點兒鬱悶都沒有,甚至還有點發自內心覺得挺開心的意味。

謝安雙:“……”

白心疼一場,浪費他感情。

謝安雙心底憤懣,但是在他沒有察覺到的瞬間,他心底的罪惡感悄然消去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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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章

謝安雙最後還是把邢溫書遞來的安神茶喝完了。

因為早朝他今日不得不早早爬起床, 確實挺難受的來著,不喝白不喝。

喝過安神茶後,謝安雙狀態恢複些, 沒多會兒便擺駕回到長安殿, 順便拒絕了邢溫書同他一起回去的請求。

邢溫書稍感遺憾, 還是聽從他的想法沒有跟去,先一步告退回自己的住處。

然後接下來的好幾日,每日閒得不行的邢溫書就會時不時來找謝安雙,端茶倒水,送食投喂,守夜更衣, 比之前謝安雙因為中毒難受時還要無微不至。

偏偏他每日看起來心情還很好,像是真的樂在其中。

景春三年二月十七夜晚, 華燈初上。

距離暫停邢溫書職務已過去六日, 謝安雙終於忍無可忍,趁著邢溫書短暫離開的片刻, 直接跑去了茹念的棲梧殿躲人。

“是什麼人惹得陛下這麼不開心?”

茹念端著茶走過來, 一眼便看見謝安雙蔫了吧唧地趴在桌子上。

謝安雙鬱悶回答:“除了邢溫書還能有誰?自打被暫停職務以來, 他過得一天比一天開心, 孤都快懷疑他是不是真的不慕權力了。孤明明是在羞辱他, 他就不能表現得稍微不滿一點嗎?”

茹念聽著他的話,倒是沒聽出多少抱怨的意思, 反而有種……

近似於恃寵而嬌的意味?

她不知為何蹦出了這個荒唐想法, 連忙搖搖頭甩去,將茶放到謝安雙麵前, 開口道:“陛下隻是暫停他的職務, 而非免去他丞相的身份, 或許邢公子就是想明白這一點,才這般無所謂罷。

“我記得陛下說過,邢公子素來是個聰明人,那他自然不會放任自己沉浸在負麵情緒當中。沉穩從容,韜光養晦,這才更符合邢公子的性子。”

謝安雙聽完茹念的安慰,不自覺回想起這幾日來邢溫書總是體貼入微地讓禦膳房變著法給他做不同的菜肴,時不時還送來些小食。

這哪是韜光養晦,分明是稻光養豬。

他腹誹一句,情緒多少比方才好一些,將茹念遞來的茶水喝完,起身道:“今夜孤出去一趟。”

“嗯?”茹念似乎不太理解他的打算,“最近京城中不是沒有什麼需要探查的事情了麼?”

謝安雙回答:“出去走走,總是待在宮中太悶了。”

以前謝安雙偶爾也會找個晚上出門去閒逛,茹念沒多想,點頭道:“那行,夜行衣就放在原本的位置,陛下臨出門前去換就是。”

謝安雙點點頭,在棲梧殿中等著時間差不多之後,才到專門安置的密室裡換上夜行衣,再度偷溜出宮。

春日的夜晚尚有些涼意,浸著些回暖的濕潤,落在熱鬨繁華的京城夜景當中。

謝安雙挑選出門的時間有些早,京城中的百姓們結束白日的辛勞,這時候街道上還有不少正在歡快玩鬨的孩童,三兩結伴出行的行人。

他找了棵護城河畔的常青樹,坐在層層疊疊的樹葉之中,看著不遠處歡樂嬉戲的小孩們。

“嗷嗚!我是奇獸,我要吃掉不聽話的小孩!”

一名帶著獠牙麵具的小孩裝模作樣地吼一聲,伸著手要去抓他麵前的其他小孩。

小孩們紛紛四散逃走,跑得快些的還回頭朝扮奇獸的小孩做個鬼臉:“抓不到我抓不到我~”

“嗷嗚!囂張的小孩,我要讓你知道奇獸的厲害!”

扮演奇獸的小孩哼哼一聲,開始專門去追那個做鬼臉的小孩。

“奇獸加油!”

“小西快跑呀!”

“……”

旁邊的小孩們一副看熱鬨不嫌事大的模樣,各喊各的,亂作一團,好不熱鬨。

謝安雙坐在不遠處,見小孩們玩得開心,眸底也不自覺多出些笑意。

他所求的,其實也不過是像如今這般安定祥和的景象。

他將腦袋靠在枝乾上,在樹葉遮蔽的黑暗陰影中,繼續看著燈籠光照下歡笑的小孩們。

一開始時扮鬼臉的小孩已經被奇獸小孩追了好幾圈,奇獸小孩看起來已經有些體力不支,鬼臉小孩依然遊刃有餘,甚至找了一棵樹利索地爬上去,帶著些小驕傲說:“這下你抓不到我了吧,嘿嘿~”

奇獸小孩顯然不會爬樹,站在樹下抬頭,氣鼓鼓似的說:“哼,小西你等著,下次我一定要抓到你!”

“我等著呀~”被叫做“小西”的小孩站在樹枝上搖頭晃腦,顯然不帶怕的。

大樹的枝葉因為小西的搖晃跟著顫動,不遠處的謝安雙看著他腳下那根不算粗壯的枝乾,雙眼微眯。

依照他多年來在樹上亂竄的經驗,那樣寬度的枝乾應該承受不起一個十歲左右小孩亂晃。

謝安雙稍稍皺眉,以戒備的姿態站起身,隨時關注著那名小孩的狀態。

小西似乎也知道這個枝乾比較細,嘚瑟過一陣後就準備爬下樹。

然而就在這時,他腳下的樹枝因為他的移動,突然發出“哢嚓”一聲脆響,幾乎就要斷裂!

“啊!”

“小西!”

纖細的樹枝徹底斷裂,小西連忙一把抓住了頂上的一根樹枝,勉強拽著沒有掉下去。

然而他握住的那根樹枝比之前他踩的要更細,過不了多久也會跟著被折斷!

底下的小孩們被這個變故嚇得不知所措,謝安雙也是心底一驚,顧不得思考太多,當即用輕功躍到那棵樹下,恰好趕在小孩手中拽著的樹枝跟著“哢”一聲折斷,一把接住墜落下來的小孩。

十歲小孩的重量已經算不得輕,所幸謝安雙習武足夠早,抗住了小孩墜下時的衝擊力,穩穩當當將他接住。

小西仍緊緊閉著眼睛,直到好半會兒後都沒感覺到疼,才緩緩把眼睛睜開,似乎還有些困惑。

謝安雙對上他的視線,詢問:“你沒事吧?”

小西眨眨眼,立即反應過來,連忙說:“沒事沒事!謝謝哥哥!”

聽到他這麼說,謝安雙點點頭,將他放下來,順便叮囑道:“日後爬樹記得先估量樹枝是否承受得住,下次可不一定有人正好在附近了。”

小西連連點頭,尚未來得及說什麼的時候,旁側的小孩們趕緊圍了上來,又是擔憂又是後怕,直到小西重複好幾次他真的沒事之後,小孩們才總算放下心。

其中那位扮演奇獸的小孩仰頭看向謝安雙,開口道謝:“謝謝哥哥救了小西!”

小孩們性子都單純,有一人道謝,其他的也紛紛跟著開口,一時間又變成了謝安雙被小孩們團團圍住。

他並不習慣應付這樣的場景,隻是應了個鼻音,又說:“我隻是恰巧在這附近,路過順手而為,你們不必在意。”

說完他又有些不放心,繼續補充道:“倒是你們,夜間也儘量少在河邊這樣的地方玩,所幸今日沒有出什麼彆的事情,但以後就說不準了。”

小孩們都是不怕生的,也聽得出謝安雙話裡關心的意思,一個個都乖乖地應聲。

而這時,那個叫小西的小孩又好奇問:“對啦,哥哥為什麼也戴著麵具呀,是也在和彆人玩遊戲嗎?”

謝安雙下意識往小西的方向看去,撞上他純粹好奇的視線,烏黑瞳仁中映著不遠處燈籠的光亮和他的身影。

他稍稍垂下眼睫,回答:“嗯。我在和彆人玩捉迷藏,正藏著不讓彆人找到我。”

“啊。”小西眼底多出些歉意,“那我是不是害得大哥哥暴露了呀?對不起。”

謝安雙搖搖頭:“無妨,你沒有受傷就好。你們繼續玩吧,記得小心些。”

一旁戴著奇獸麵具的小孩在這時又問:“那大哥哥是要走了嗎?”

謝安雙想了想,如實回答:“我不走,我會在一旁看著,免得夜間太暗,等會你們又出什麼意外。”

在麵對陌生小孩時,戴著麵具的謝安雙總是會更坦率一些。

一名女孩聽到他的回答,又問:“那哥哥要不要來和我們一起玩呀!不然就太麻煩哥哥啦。”

謝安雙還是搖頭:“無妨,我今夜本就是要在那裡待著,你們玩你們的,不必顧忌我。你們玩得開心就好。”

聞言,小孩們也不強求,再次和謝安雙道過謝後就準備繼續開始他們的遊戲。

謝安雙這次沒有回到樹上,在旁邊找了個陰暗的角落席地坐下,托著腮看他們恢複之前的狀態開心玩鬨。

偶爾也會有玩累了的小孩跑到他這邊來,興致勃勃地和他聊天。

他基本都會回應,聽著小孩們純真的童言童語,神情也比一開始柔和不少。

等小孩們終於都玩累,已經是兩刻鐘以後的事情,紛紛都跑來和謝安雙道彆。

謝安雙耐心地同他們告彆,等目送最後一名小孩離開後才終於站起身。

經過一晚上的調整,他的心情比之前好了不少。

果然他還是喜歡和沒有心機的小孩們相處。

謝安雙伸了下腰,心情舒暢地準備回宮。

然而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個悠然空靈的樂曲聲,曲調很熟悉。

似乎是之前一次夜晚出來探查蒙麵人事情時,那個叫溫然的人吹過的曲子?

謝安雙站在原地猶豫片刻,還是沒忍住詢著樂曲聲傳來的方向找去,果然在不遠處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坐在護城河畔。

他的身側還支著一根魚竿,自己則坐在一旁,吹奏手中的塤。

謝安雙站在他身側不遠處,直到他一曲奏畢回頭笑著看他時,才終於回過神來。

他避開了溫然帶笑的視線,問:“你怎麼在這?”

邢溫書指了指身旁的魚竿:“當然是來垂釣啦。”

謝安雙神情一下子變得困惑:“大晚上釣魚?這釣得到麼?”

邢溫書看了眼河麵上微微蕩漾的漣漪,再次扭頭看向謝安雙,眼底浸著意味不明的淺笑。

“我要釣的魚,這不就上鉤了麼。”

作者有話要說:

釣魚×

釣安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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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謝安雙後知後覺地明白他的意思, 小聲反駁:“我不是魚。”

邢溫書笑著應和:“嗯,你不是魚,是我釣到的小寶藏。”

“……”

謝安雙抿了下唇, 耳尖在夜色遮掩中稍稍泛紅, 生硬地轉移話題:“你怎麼會在這裡?”

邢溫書笑眯眯地看著他:“這問題我可是才回答過, 還是你想聽我再說一遍?”

謝安雙顯然更不自在了,隱隱還有些不知所措的意味。

“方才和小孩們玩得這麼坦率,怎麼現在又彆扭起來啦?”邢溫書單手搭上謝安雙的肩膀,主動幫他換了個話題。

謝安雙看他一眼,把他的手挪開:“你剛才就在了?”

“嗯哼。”邢溫書自然地收回手,繼續說, “大抵就是在那個爬樹的小孩墜落時正好路過,尚未來得及出來便看見你直接衝了過去。那之後我就一直在了。”

謝安雙問:“我怎麼沒看見你?”

邢溫書理所當然地說:“當然是因為我厲害啦。”

謝安雙:“……”

他果斷給了邢溫書一個白眼, 轉身就要走。

邢溫書連忙開口道:“難得又遇見了, 彆這麼急著走嘛~再陪我坐會兒?”

謝安雙看一眼他身旁的魚竿:“陪你坐著繼續釣魚?按照北朝例律,護城河可是禁止垂釣的, 你不怕巡守的衛兵看到?”

“放心啦, 我這隻是單純做個樣子而已。”邢溫書將身旁的魚竿拉起來, 就見魚鉤上其實根本就沒有魚餌。

還真是一出薑太公釣魚, 願者上鉤。

謝安雙看著月光下泛起銀白的魚鉤, 半會兒後收回視線,問:“你要我陪你作甚?我很忙的, 沒有閒功夫同你閒聊。”

邢溫書將魚竿收好來, 暫時找個角落藏著,說:“那就不閒聊。要不要來聽我演奏?你想聽的我都可以吹哦。”

說話的同時, 他晃了晃手中的塤。

謝安雙之前沒有見過這種樂器, 好奇地問:“這是什麼?”

“這叫塤, 和笛子一樣是吹奏樂器。”邢溫書回答的時候特地加重了“笛子”二字的發音。

謝安雙沒留意到他的小心機,倒是因為這個想起之前廟會節的事情,又問:“我記得你之前說,你也會吹笛子?”

“嗯哼~”邢溫書看起來更驕傲了,“但凡是樂器我基本都會,不過比較熟悉的還是塤、笛子、蕭這類吹奏樂器。”

謝安雙由衷讚歎一句:“好厲害,我都不會。”

邢溫書順勢問:“那你想不想學一點?我可以教你一些最簡單的。”

謝安雙卻搖了搖頭:“不必,這些高雅的興趣不適合我。”

聽到他的回答,邢溫書扭頭看了他一眼,繼續說:“興趣本就是為了自己開心而學,這可不分什麼高雅低俗。”

謝安雙依舊搖頭:“我還是更喜歡聽彆人的演奏。”

邢溫書看了他一會兒,最終沒多問,遺憾地歎口氣,又重新打起精神道:“那你有沒有喜歡的曲子?我吹給你聽。”

謝安雙想了想,有些為難地回答:“我有一首喜歡的曲子,但我不知那曲子名字。”

邢溫書一下子就來了非常大的興趣,問:“那你會哼麼?我聽過的曲子不少,隻要是我知道的,你給我個調子我就能想起來。”

“我……試試。”

謝安雙回憶著幼時總是聽到的那陣旋律,輕輕哼出一個曲調來。

許是不習慣在人前哼唱,他聲音放得很小,聽著細細軟軟的,像隻貓兒一樣。

邢溫書走神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仔細辨彆他哼出來的曲調,卻在辨彆時倏地愣住了。

——謝安雙哼的曲調,是先帝舉辦世家子弟宴席時,他最常用笛子吹奏的那首。

但是他記得每次到世家子弟表演環節時,謝安雙都已經不在宴席上了。

在邢溫書愣是詫異的片刻,謝安雙已經結束哼唱,見他一直沒反應還有些失落:“果然你也不知麼。”

邢溫書連忙回神,笑著說:“不是,隻是有點詫異原來你喜歡這種歡快風格的曲子。我還以為以你這般彆扭的性子,會更喜歡那些曲調憂傷綿長的曲子。”

謝安雙瞬間收起剛剛的小失落,回以一個無語的神情:“都叫你少看那些亂七八糟的話本了。”

“開個玩笑開個玩笑。”邢溫書把話題轉回來,“這首曲子叫荷畔,荷花的荷,是……嗯,邢府二公子自創的樂曲。”

謝安雙愣了一下:“邢府二公子自創的?”

邢溫書點頭,反問:“你不知道麼?邢府二公子的樂曲天賦可是京城音律圈中知名的高,這首曲子是邢二公子十一歲左右時譜出來的,在幾次宮宴中一點點完善,最後就成了你方才哼唱的版本,那也是京城中流傳最廣的版本。據說這首曲子的靈感來源,是邢二公子幼時在某個荷塘畔遇見的一位小孩。”

謝安雙這會兒可就愣了不止一下。

在荷塘畔遇見的小孩……會是他麼?

他回想起那首曲子裡輕快的曲調,很快又排除掉這個想法。

倘若是他們的初遇,應當不可能是這樣歡快,或許是邢溫書和其他的人罷。

留意到謝安雙的情緒變化,邢溫書掠過一瞬意味不明的笑意,接著狀似不經意地說:“不過我之前偶然聽到過這首曲子的初版,調子比如今憂傷些。據說是他希望當初遇到的那位小孩能有更自在的未來,所以把基調都改了。”

更自在的未來……

謝安雙垂著眼睫,心情略微複雜。

邢溫書在這時把話題重新拉回來,似是真的隻是隨意提了一嘴,又道:“塤的音色更適合初版,我此前也跟著學了下初版的吹奏,你要不要聽聽看?”

謝安雙點點頭,之後便被邢溫書拉著到附近一塊大石頭上坐下。

這邊用來當裝飾的大石頭比較多,謝安雙隨意挑選一個位置,背靠大石頭席地而坐後,邢溫書就坐在他旁側,輕輕吹奏起手中的塤。

縹緲而空蕩的樂音從塤的音孔中緩緩流淌而出,起初是平靜而和緩,音調綿長悠然,如同春日拂過池塘的微風,和煦平緩。

但是在一個轉音之後,曲調的節奏變得比起初快一些,卻罩上了若有似無的憂愁,很淺淡,又令人無法忽視。宛若低低沉吟,飄蕩在空曠寂寥的原野中,環繞著一個孤單寂寥的身影。

隻是在淺淺的憂愁之下,還有一縷似是安撫,似是鼓勵的清揚。

這個版本的荷畔比起謝安雙後來聽到的要更顯稚嫩,可也更有感觸,恍惚間甚至讓他以為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個午後。

春雨初歇,暖陽乍現,獨自躲藏的他一抬頭,便看見一束暖洋洋落在他心間的光亮。

謝安雙無意識抱起雙膝,習慣性地將自己藏在石頭的陰影當中。

恰巧此時一曲奏畢,邢溫書放下手中玉塤看向他的方向,就見他整個人都縮在月光照不到的陰暗麵,似乎還未能回神。

邢溫書眸色微暗。

方才小孩沒出事之前,他也是這樣躲在樹葉遮蓋的黑暗中,靜靜看著光亮下玩耍的小孩們。

其實他早在得知謝安雙去了賢妃宮殿時就猜到謝安雙今夜應當會出宮,在皇宮到京城繁華區域最近的必經之路旁潛伏著等到了謝安雙,然後便一路不遠不近地跟著他。

他還記得,謝安雙看著小孩們玩耍時麵上帶著笑意,那時候的他顯然很開心。

他的小陛下所求,或許也不過是個孩童歡樂,百姓富足的生活之景。

之前那一日早朝時他往謝安雙的方向看過一眼,當時他就看出,謝安雙不是真心想做這樣的決定。

相處一月的時間,他早就看出謝安雙隻有在情緒波動過於強烈的時候,才會以冷漠的姿態把所有情緒都藏起來,不讓外人發覺。

那日在大殿中的謝安雙就是這樣的狀態。

他不想做出這樣的決定,但他還是在百官麵前這麼說了。

就如同他明明心係百姓,卻偏偏要做出昏庸放蕩的表象來;他明明就是當年荷塘畔的那個小孩,卻偏偏要否認。

他的小陛下還真是秘密重重呢。

邢溫書將心緒收好,揚起笑臉一副十分不正經地模樣問:“怎麼突然不說話啦?是不是被我的技藝折服了?”

謝安雙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稍稍偏頭:“沒有,我隻是在想事情。”

“什麼事情讓我的安安這麼不開心?”

邢溫書坐在大石頭上,屈起左膝,單手托腮,笑著看向謝安雙的方向:“說出來說不定會好受一點哦。”

謝安雙原本沒有想說出來的打算,隻是在抬頭看到身側人眼底溫和的笑意時,恍惚間又想起了邢溫書。

平日裡邢溫書就總是這樣看著他。在某些時候,溫然總是和邢溫書很相似。

謝安雙收回視線,繼續抱著自己的膝蓋,抬頭看著不遠處銀白如雪池的月光,忽然開口道:“你會討厭什麼樣的人?”

“嗯?”邢溫書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這是什麼,“怎麼突然問這個?”

謝安雙仍然看著前方,聲音變得有些沉悶:“我想讓一個很有耐心的人徹底討厭我。”

幾乎是在問完的同時,謝安雙就後悔了。

他站起身拍了下衣擺,說:“算了,當我沒問。今日多謝你的曲子,我還有事,便先走了。”

說完,他絲毫不給邢溫書反應的時間,運起輕功徑直離開,獨留邢溫書一人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依照小陛下方才話裡的意思,他的小陛下……是希望他討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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