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微表情已經出賣了你(1 / 2)

隨著鋒利刀光,一個青年男子跳進車內,迅速放下車簾。

朝慕雲已經用帕子擦乾淨唇邊,被迫斜靠著車壁,下巴高抬,看向對方。

此人身量不高,很瘦,看起來很精乾,拿刀姿勢很熟練,會武,但他身上並沒有過分僨張的肌肉,膚色甚至有些蒼白,呼吸微微急促。

二十來歲的年紀,細眉長眼,個子雖不太高,配上比一般人白些的膚色,好好整理一番,氣質可以往玉麵書生上靠,他卻不知怎麼想的,留了兩撇小胡子,並沒有讓整個人氣質變得威嚴穩重,或睿智機敏,反而因為看人時不愛正視,偏好眯眼側目觀察的習慣,顯得有些不正經。

身上的衣服款式也是,很普通,布料以結實方便動作為上,微深的玄青色,看起來很低調,腰間卻係了枚拳頭大的鎏金鏤空九轉香球,嶄新,光芒耀目,內裡香球工藝精湛,雕著百蝶穿花,端的是花團錦簇,與周身氣質極為不搭。

不僅僅是香球,在對方短刀欺過來時,袖子滑上去一點,朝慕雲隱隱看到了對方小臂上……似乎有刺青?

露出來的部分不多,隻能看到邊緣圓滑的弧度,隱暗的字紋,以及平直的棱角。

是……銅錢?

這樣的人很難讓人印象不深刻。朝慕雲垂眸,視線下移,看到了對方濕透了的鞋尖,褲腳前方明顯更厚重的泥點子,結合努力控製,仍然急促略重的呼吸音——

很好,本案嫌疑人來了。

胸口一陣絞痛,朝慕雲閉上眼睛,屏住呼吸,喉中一陣腥甜,緩了好一會兒,這個勁才過去。

渾身乏力,身體動不了,抬個指尖都費勁,他感覺這樣下去不行,身邊實在很需要一個幫忙照顧的人,哪怕這個人並不實心儘力……

精力不足以再次進行催眠引導,掌心銅板也轉不動,朝慕雲大腦迅速調動,觀察來人的情緒表達,可能的性格特點,以及正在經曆的事,電光火石間,有了決斷——

“馬車可以借你。”

他微微仰著頭,慘白脖頸迎著刀刃,看起來荏弱極了,話鋒卻很犀利:“但你確定,你跑得了?”

小胡子男人陡然眯眼,右手重新握了握刀柄:“你知道我是誰?”

額肌收縮,雙眉提升,上瞼提肌,同時嘴巴不自覺微張,哪怕這個表情出現的時間非常短,明顯睜大的眼睛轉瞬眯了起來,朝慕雲還是看懂了這個驚訝情緒,同時伴生有凍結反應,戰鬥反應,甚至安慰反應。

人類瞬間的情緒表達誠懇且直白,有些東西寫在我們的基因裡,對動物來說,一旦察覺異樣的風吹草動,第一反應是立刻靜止,調動身體的每一個感官部位,比如能看清更多視野的眼睛睜的更大,能聽到更多聲音的耳朵微微擴動,能聞到更多味道的鼻子翕動細辨,來判斷這個意外的風吹草動有沒有危險,危險性有多大,距離多遠,要不要跑,戰鬥的話有沒有信心,然後決定下一步動作。

這小胡子有很明顯的淺淺磨牙,重新抓握刀柄的動作,雖伴更為凶惡的表情和刀挾力道,看起來更嚇人,但這其實這是麵對負麵刺激時的自我安慰行為,意在告訴自己——沒關係,不要緊,這點場麵我控製得住,不用怕。

他不是一點都不緊張。

再一次印證了朝慕雲的模糊猜測——不管這人是什麼身份,親身參與過多少次這種事,獨自一人這樣行動,終究是不大習慣的。

他心中有底,頸間迎著刀刃,眸底黑白分明,墨色寂冷:“周身打濕,發睫留霧,你在雨中走了很久,鞋尖濕透,後腳跟微乾,褲腳前方泥點濺起高度高於後方,且更密更重,你走的是下山路,而山間小路無論多少,上麵隻有一個目的地,就是招提寺,而今寺中有命案,現場已被大理寺接管——”

“今日這般天氣,普通虔誠香客也會考慮換個日子上山,何況官兵把持,你絕不是來上香的散客,腳步匆匆,呼吸急促,似慌不擇路——閣下與這命案有關?人是你殺的?”

小胡子男人神情更加凶惡,緊緊盯著朝慕雲,似乎在考慮要不要殺人滅口。

朝慕雲又道:“凶案在查,大理寺推探案情,提調所有嫌疑人,你既與案子有關,必也在提調範圍內,此次上山,是隱匿身形,打探消息的?跑出來這麼急,你的偷窺,上官是不是已經發現了?被發現就跑,是心虛,還是——無論如何,你都得跑?若我猜不錯,你之身份與旁人不同,很怕見官吧?”

“彆緊張,”見對方刀柄握的越來越緊,朝慕雲淡笑提醒,“我如今命在你手裡,躲不過,逃不掉,大家何不坦誠些?”

“嘩啦啦——”

簾外雨聲漸大,柳枝被風雨壓的枝斜腰彎,卻未曾折斷一根。

小胡子男人往外看了一眼,轉回頭盯著朝慕雲,目光陰寒。

朝慕雲艱難抬手,擦過唇角血線:“若不想再多背一樁命案……我勸閣下,不要將我扔下車去。”

小胡子冷笑:“你威脅我?你用你的命,威脅我?”

可是新鮮了,不是人的事,他厚九泓乾的多了,這還是頭一回,被人這麼訛上。

“你看我像是怕殺人的人?”

“閣下是不怕殺人,”朝慕雲慢條斯理,將沾血的帕子折好,“可這個節骨眼,再添一樁命案,是不是風險太大了些?腳下的泥能少一分是一分,身上背的債也是……”

厚九泓沒說話。

朝慕雲看了眼車窗外:“我家小廝說要尋根粗硬樹枝抬車,春枝細脆,他怕是要一會兒才回得來,閣下騎虎難下,一時半會也走不了,不若同我聊聊,或許大家都有生機。”

厚九泓都快氣笑了:“就憑你?”

語氣裡滿是‘你是哪根蔥,也敢丟人現眼’的鄙夷。

“看來我剛剛所言,還不儘夠。”

朝慕雲也不氣,眸底墨色流轉,映出彆樣流光,淡定極了:“你若想聽,更多的還有,比如你身上——”

厚九泓:“我身上?”

朝慕雲視線滑過他手臂,唇角弧度意味深長:“我倒是可以繼續,可都說完,時間恐不足,你真的不想聊聊案子?”

厚九泓想起剛剛被逼視一瞬,那仿佛一眼看透所有的本事,車裡這個病秧子……好像有點東西,看著弱雞一個,不用彆人動刀,下一刻自己都能吐血死掉,臉白的血色都沒了,說出的話卻讓人很難不在意。

但信任是不可能信任的,刀口舔血這麼多年,他隻信自己。

“朝慕雲,朝家第三子,庶出,幼時生母後宅鬥不過,被嫡母賣了出去,一直生活在嫡母的嫡兄的威壓之下——這般沒出息的人,叫老子怎麼相信,若我是凶手,你能讓我脫罪?”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