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堂前對質(2 / 2)

壓力來到了薛談這邊。

“反正不是我!”他瞪了眼身邊人。

“都不認,我們便來捋一捋。”

夜無垢拍了驚堂木,麵色肅正:“黃氏院子門閂無異常,門口及院內皆無淩亂腳印及抵抗痕跡,這扇門,並非凶手蠻力破開,而是黃氏根本就沒有落閂,她留了門,該是與人有約,犯案凶手,必是熟人。”

“因事出機密,房間密談,雙方都很謹慎,連寒暄都很克製,未發出過大聲響,黃氏以為對方應約便是有機可談,全然不知對方早起殺心,於她不注意時,在她茶盞中下了毒,此毒性烈,但發起緩,黃氏初始無有疼痛感覺,不經意間被一點點麻痹,再之後無力回天,然這時候反抗已晚,她發不出聲音,也沒有辦法掙紮,死在了坐椅上。”

“夜有風雨,黃氏之女冷春嬌過來看母親,卻看到母親的屍體,以及凶手本人,凶手為防敗露,將其殺於庭院——”

大理寺少卿描述犯案過程,擲地有聲,字字鏗鏘,視線如鷹銳利,氣場強大,殿內氣氛更為威嚴,更無人敢言語。

沒有人附和讚大人英明,也沒有人反駁,說這個過程不對,證據在哪裡。

“還沒有人認?”大理寺少卿冷笑一聲,“那我們便先說奇永年,他因何會死,誰殺的?”

周遭一派安靜,沒有任何反應。

“看來食飽春困,大家都沒什麼精神,朝三公子——”夜無垢點了朝慕雲,“本官觀你甚是伶俐,不若來猜猜案情,幫大家精神精神。”

“是。”

朝慕雲早知道這男人不會好好乾活,定不會放過他,行過禮,思忖片刻,從容淡定開口:“大家還記不記得,奇永年手上有一道傷口?在右手,虎口略偏,靠近食指的位置。”

朝廷命官身上自帶官威,大理寺少卿說話,沒有人敢胡亂插嘴,嫌疑人就不一樣了,是不能讓彆人服氣的,大家一樣的位置,一樣的身份,憑什麼你能乾這個事,壓彆人一頭?

薛談冷笑一聲:“這人死都死了,誰還記得那麼清楚,又不是死的那天才掛的新傷。”

“不是吧不是吧,怎麼有人專門在公堂上裝蒜,顯得你那麼能耐呢?”厚九泓比他還能陰陽怪氣,“你這不是記得挺清楚的?還知道不是死時才有的新傷嘛。”

薛談嗤了一聲,視線陰沉:“你又在這充什麼英雄,人病少爺要你出頭護了?”

二人間氣氛劍拔弩張,好似下一刻就能掐起來。

朝慕雲不為所動,彆人挑釁不生氣,彆人袒護也沒感激,淡定極了:“這道傷,不是奇永年死時造成,那會不會是黃氏死那晚留下的?”

薛談恍然大悟:“哦——你說與黃氏有約,殺害這對母女的是奇永年!”

朝慕雲沒說是,也沒說不是,隻繼續道:“傷口原由,此前奇永年被問時提到過,說是新紙銳利,不小心劃傷,但大人已經去查過了,奇永年房間的確因公文要寫,筆墨紙硯皆有,亦有新紙,但紙頁略薄透,並非質量上佳,又因近日天氣潮濕,所有這些紙頁,都不可能致人劃傷。”

夜無垢手一揮,有皂吏板著臉,端著托盤於堂前展示——

“這些便是奇永年接觸到的所有紙張,俱都綿軟,無法傷人。”

樊正達離的近,看的最清楚,這些紙還真傷不了人:“那不是死時凶手弄的,也不是紙劃的,那是怎麼傷到的?”

“窗子。”

夜無垢視線滑過朝慕雲,肅聲道:“招提寺所有房間窗戶皆為木製,雖算不上年久失修,推開的力度太大,也是很可能發生細微斷裂,有尖銳木刺的——他房間窗欞上的血跡,大理寺已經找到。”

朝慕雲道:“要力度非常快,非常大,才會致此,奇永年若隻想開窗透風,不會損毀窗欞,也不會不小心受這樣的傷,他必是突然間大力開窗,手往下,摁住窗欞,同時探頭往外看——他在看什麼,或者,看到了誰?為什麼要這麼著急,那樣東西,或者那個人,是不是經過速度非常快,不抓緊時間就會看不到?”

厚九泓突然想起來:“奇永年曾說,在黃氏遇害者這晚,好像聽到了奇怪的風聲……”

病秧子又說過,所有人裡,隻奇永年的房間位置有優勢,是背風處,山穀的風對其沒有影響,難不成就是凶手潛逃時弄出的響動!

“不錯,這個時間與黃氏母女遇害時間大概相符。”

朝慕雲道:“奇永年並不知黃氏母女要在當夜被害,但他為人謹慎仔細,當時聽到奇怪風聲,心中有疑,必要察看,非常有可能正好看到作完案潛逃的凶手,凶手經過他窗外,速度很快,但是夜太黑,還下著雨,他看沒看清。心中思忖考量,雖此事略怪,但同他沒關係,他便按下不提,繼續休息。”

“雨夜當時,奇永年可能並不知凶手是誰,第二日案發,所有人被大理寺提調,他應該心中隱有所想,又聽到案件巨大內幕,黃氏曾攜重金上山,現在卻已消失不見……”

“他很快想明白了,這不是一個簡單的殺人案,同時也有了個絕妙的主意——威脅勒索凶手。殺人可不是什麼好事,凶手自有顧慮,絕不會想讓人知道這件事,遂諸多暗示之後,他向凶手提了要求,金子予我,你乾的事,我不與外人道。”

隨著他清淺話音,仿佛有畫麵在眼前徐徐打開,風雨交加的夜晚,凶手怎麼經過奇永年窗子的,奇永年猛的推窗,探頭,甚至探出半個前身去看,傷到了手,當夜他未必知悉事實,轉後想明白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心內念欲讓他生了勒索的主意,也讓他丟了命!

厚九泓一臉震驚地看著朝慕雲,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這事你都沒跟我說!

太壞了,遛著彆人上躥下跳幫忙,自己有所得了一個字不漏,怎麼能這麼心黑壞心眼!

朝慕雲給了他一個淡定眼神,含義明顯——

這不是時間所限,沒來得及?

厚九泓看了眼外麵天色,皺眉思索,好像……也是?這兩天一夜亂七八糟的事挨個來,還鬨了刺客,病秧子身子又不好,昏睡一日未醒,的確是來不及。

算了,他大人有大量,不跟病秧子計較,大不了——

厚九泓眼一低,在自己的小本本上記了一遍,大不了加入契紙成本,讓病秧子還更多債!

朝慕雲繼續說奇永年:“觀此人過往行為習慣,他對財有偏好,尤其不義之財,也應知道一些凶手底細,篤定凶手不敢聲張,必會如他所願,先是在眾人前以言語暗示,後又相約時間地點,讓人攜金至。”

“如他所想,凶手的確不想暴露,但凶手也是狡詐之人,怎會乖乖受人算計,思量過後,也有了絕妙的主意,他剛剛犯了案,官府緝不到,就會一直調查,何不借此事,畫一個圓滿結局?這個奇永年,不正好可以為他頂鍋?”

“遂他先虛與委蛇,應了奇永年邀約,去埋金之地,將金子挖出來,又偷了奇永年為祭亡妻帶來的香燭紙錢,行殺人,布置現場之事,試圖將一切栽贓到奇永年身上,讓官府以為奇永年殺害黃氏母女後,心中愧疚害怕,偷偷夤夜祭奠,不料腳踩滑把自己摔死……這才有了我們看到的,奇永年死亡現場。”

朝慕雲眸底黑白分明,明亮到銳利:“然而罪案與旁事不同,竊者去彆人地裡偷個瓜,尚要踩個點選個夜黑風高的時間,何況殺人——凶手必會前思後想,試圖摘出自己。”

厚九泓還是有一點沒聽懂:“這無冤無仇的,奇永年怎麼那麼大膽子,勒索凶手,就沒想過被滅口?凶手都敢殺黃氏母女,不會一回生二回熟?他到底哪裡特殊?”

他感覺這病秧子話沒說完,還藏著東西。

“自然是有過來往。”

朝慕雲道:“奇永年不認識黃氏母女,但他說親娶妻的渠道,和黃氏帶女相看是同一條線,他確認過風險,知之甚深,方能篤定。”

或許還握有什麼把柄。

薛談皺眉:“那這個凶手,又怎麼篤定奇永年一定能那麼摔死呢?”

厚九泓嘖了一聲:“你這話問的,這倆人一個想要金子,一個手上拿著金子,拿著金子的多少有點不想給,想要金子的怎麼也得哄著點,怎麼就不能想轍讓人摔死了?”

“你不要顧左右而言它,”薛談道,“雖這病秧子說的很有道理,但現場腳滑痕跡明顯,怎麼看都像一個意外,若真有一個凶手的存在,凶手如何確定這個腳滑的方向和力度?”

“嘿你這人怎麼說不聽呢——”

厚九泓冷了眉,抄著胳膊,一臉痞相:“不是都說了,一個想要金子,一個舍不得就這麼給,金子還沒到手之前,奇永年可不得低著點,哄著點,凶手要哄騙他還不容易?這點小事怎麼就說不通了,老子都能做到!”

薛談看著他,突然退後兩步,一臉驚訝加提防:“原來你是凶手!”

厚九泓:……

他擼袖子就要上:“老子是你爹——”

朝慕雲走到他前,阻了他,隻用一個姿態,不疾不徐的語速,就控製扭轉了大殿的氛圍。

“要確定此事,並不難。金子是凶手欲栽贓嫁禍奇永年,才放到他房間裡的,此前有其它藏處,而這個藏處,隻有凶手知道,凶手碰過金子,也在上麵留下了痕跡——”

他視線英銳,緩緩劃過房間:“而今,埋金之處已然找到,本案凶手是誰,堂上大人也已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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