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不說話,厚九泓朝朝慕雲擠眉弄眼,瞧見了沒,這是真擔心人,就是擔心的不是親爹,而是心上人,晉薇要是不在,你看他來不來。
這個突破點,九爺找對了!
現場安靜片刻,厚九泓再接再厲:“你知道晉薇莊子上種了白菊花麼?她平時……”
話還沒說完,江項禹就闔了眸,變了眼神:“她該死。”
厚九泓:“嗯?你說什麼?”
江項禹冷笑一聲:“俞氏這樣的人,難道不該死麼?兒子是孩子,女兒就不是孩子,親生的也能往火坑裡送,對女兒苛刻,對兒媳苛刻,對兒子也不見得多好,外麵看著風光如意,其實自私自利,所作所為,全是為了自己舒服,少麻煩,世間哪個當娘的像她這樣,她難道不該死麼!”
齊氏感覺被冒犯:“什麼叫火坑,你在說誰是火坑?”
江項禹冷笑更甚:“你家那肮臟的地方,難道不是火坑?”
兩個人眼看著要掐起來,厚九泓更加興奮,打起來打起來,這波是要自曝啊!
可惜兩個人都沒有給他機會,隻掐了一句,就雙方熄火,克製的很。
厚九泓香當遺憾,摸著下巴:“看來你很恨俞氏。”
“為什麼不能恨?”江項禹嘴唇繃得緊緊,“我的事,想必大理寺已經查的很清楚,我再多隱瞞也無用。”
跪在地上的晉薇身子一顫,眼淚瞬間洶湧,可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頭。
江項禹拳頭捏得更緊:“人不是我殺的,但我對她的確有恨。”
厚九泓看了眼病秧子,少爺沒指示,他就照著自己心意往下來了:“那你應該也挺恨史明智的?畢竟這老東西不是什麼好貨,誰都敢挑釁,連兒媳婦都不放過……”
晉薇咬白了唇,帕子掩麵。
江項禹突然憤怒,盯著厚九泓:“男人頂天立地,哪怕有一點同情心,都不該在這種時候,說戳彆人心窩子的話!欺負女人,你很有本事麼!”
厚九泓手一攤:“分明欺負女人的是彆人,你若不答,我可就繼續往下問了。”
“姓史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為何不能厭惡!”江項禹咬牙,“我的確對他沒什麼好感,又如何,你要因此抓我下獄,指控我殺了人麼!”
齊氏再次感覺被冒犯,瞪著江項禹:“你難道沒殺人麼!史明智固然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兒子又有什麼錯,你就是殺人凶手,喪儘天良!”
江項禹:“早說了,那是意外!若我真有殺人,官府早將我拘了,我如何到現在還能好好站在你麵前!”
“那是你手腕高,騙過了所有人!若不是你,我兒怎麼會死!”
“我沒有做錯任何事!若他心胸稍寬一些,眼光略長一些,都不會那麼死了!”
“你——”
“我如何!”
“彆說了……都不要說了。”晉薇深深呼吸,聲音透著傷,“沒有意義。”
江項禹戛然而止,雙拳握得更緊。
厚九泓慢條斯理,又道:“你很恨你父親吧?”
江項禹一凜。
後背汗毛倒數,眼神也變得警惕,有種特殊的危機感。
朝慕雲若有所思,看向厚九泓。
厚九泓當即得瑟,眉飛色舞,看過來的眼神都是暗示:敢說這種話,九爺當然也是有倚仗的!
朝慕雲挑眉,手略微前一拂——繼續表現,讓我瞧瞧你的本事。
厚九泓意外:新打聽到的消息,可還沒來的及跟你說哦。
朝慕雲繼續伸手:無礙,直言便是。
厚九泓就更興奮了,眼神犀利的盯著江項禹:“你是私生子。”
江項禹眼神一震。
厚九泓:“江家話術包裝的再好,你也不是在期待中出生和長大的孩子,你像野草,或者說的再不好聽些,你像野狗一樣被隨意養著,連姓江都不配,老家祖宅裡,你也沒有名姓,外人提起隻是個‘遠房旁枝’,要不是江元冬運氣不好,一起火災,家裡死了那麼多人,你根本不會被接回來。”
“即便你被接到了京城,江元冬仍然對你管束很嚴,不讓你乾這,不讓你乾那,但凡有一點被彆人挑剔,他就會罰你做的不好,外麵人說起來,你是他僅剩唯一的兒子,他將所有給了你,疼愛你至極,實則他對你處處不滿,認為你低賤,沒出息,不配做他的兒子,時時責備,他但凡有彆的路走,都不會選擇養你。”
“你的衣食住行,脾氣習慣,他每樣都能挑出幾十種毛病,更彆說親事,不管你願不願意,喜不喜歡,他都從不會支持你鼓勵你,是也不是?”
厚九泓往前一步:“他從未給你半點父愛和溫暖,一直在剝削,不斷的搶走你僅剩的擁有的一點東西,你不恨他?”
江項禹閉了閉眼:“話既至此,不必多言,大理寺懷疑我是凶手,就請拿出證據。”
“嘖,不配合啊,”厚九泓言道,“那就隻能請你去大理寺說了。”
官衙提調重點嫌疑人,不能算坐牢,那也的確限製人身自由,案子未破之前,不能輕易出來了。
江項禹不言語,甚至自己轉身,跟著皂吏走了。
隻是在離開前,深深朝晉薇的方向看了一眼。
沒能看清楚,因為齊氏突然擋在晉薇身前,還狠狠瞪了他一眼。
晉薇始終沒說話,表現冷淡,但她的表情……可就豐富的多了。
厚九泓解決了江項禹,跪在地上的這對兒子兒媳還沒哭完,再這麼下去沒完沒了,他跟朝慕雲打了個手勢,將二人拉到一邊,遠些的地方,盤問昨日時間線。
朝慕雲則看向調整情緒,已經有所收斂的晉薇:“你最後一次見到你娘,是什麼時候?”
“昨日下午,”晉微閉了閉眼,“父親忌日在即,我去問她安排,未行至家門口,半路就遇到了她,她說我是出嫁女,往年規矩禮數皆是到了的,今年恰逢我公公去世,這邊守孝要緊,墳前祭禮就不必去了。”
“隻這些?”
“是,隻這些。”
朝慕雲看著晉薇:“你可恨你娘?”
晉薇看著小白船上,早已無聲息的人,嘴唇微抿,沒有說話。
“你知她為你做了很多,你很想感激,但也沒有辦法不恨,是不是?”
“……是。”
朝慕雲又問:“你娘最近在為一樣東西努力,你可知曉?”
晉薇垂眼:“不知。”
“但你知道是為誰。”
“她真正在意的,也沒第二個。”
隻不過是家中男丁,撐著門楣的兄長。
朝慕雲若有所思:“你與你兄長,關係可好?”
“怎樣算關係好,又怎樣是關係不好呢?”晉薇眸底淺淡,像初冬河麵,未有結冰,卻是浸骨的冷,“過往細節,想必官服都能查到,大人自行判斷就好。”
朝慕雲:“你曾和江蓮是手帕交,幼時感情極好,但近些年好像沒什麼交往。”
晉薇:“人總要長大,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往事不提也罷。”
“你們問夠了沒有?”齊氏似乎有些不耐煩,敲了敲手中拐杖,“晉家的事,同我們這些外姓人有何乾係!”
朝慕雲看著她,突然說了一個名字:“你可認識湛書意?”
齊氏一怔,似乎沒聽清楚:“你說……誰?”
朝慕雲卻知道她聽見了,聽得很清楚。
看來這個掩埋在時光裡的男人,離這個案子,並沒有那麼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