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她不想活了(2 / 2)

齊氏也瞪著他:“你進了我家門?”

“沒有,”江項禹咬牙,“你家那種破地方,當誰願意進!”

齊氏:“那你還夜夜去,晚晚在外頭守著!”

“要不是她曾以死拒我,你當你家那破門能攔的住我?”江項禹目光凶惡的看著齊氏,“我告訴你,你盯不盯我都沒有用,能讓我不往前一步的,隻有她!”

廳堂一靜。

江項禹看了晉薇一眼,回過臉,聲音變低:“她住的院子,外麵遠處有棵大樹,很高,我偶爾會爬上去,呆一會兒。其實太遠了,什麼都看不清,但她院中是否有下人走動,是否事事照常,有沒有出什麼突發事件,她習慣幾時熄燈休息,哪日因生病難捱,輾轉反側,哪日睡的好……我都知道。”

厚九泓嘖了聲,這哪裡是偶爾爬上去待一會兒,這怕不是在那棵大樹上安了家!

江項禹:“但俞氏死前那晚,她房中燈一直未燃,我就感覺不對勁,她不在家。”

朝慕雲看向晉薇:“可是如此?”

“……是。”

靜了良久,晉薇徐徐開口:“我對我娘……的確有恨,但並沒有想過要殺她,那晚我也的確沒在家,我就是……自己不想活了。”

雖然已經有了足夠信息,朝慕雲還是問:“你去了何處?”

晉薇垂眼:“河邊。”

江項禹震驚的愣了片刻,眼角隱隱發紅:“你,你是想——”

她是不想活了,欲投河自儘。

所有人都聽得出來。

晉薇神色平靜:“我有時會想,活不活著,其實也沒什麼緊要,不惦念你的人,你活還是死,皆不重要,珍視你的人,等你死的夠久,也終會忘記,一絲希望太磨人,不若全無希望,正好斬斷一切,還有往前走的機會。”

“我一麵憎恨這世間贈予我的枷鎖,教我管我,女人不可以這樣,不可以那樣,我有些不服氣,為何男人什麼都行,一麵又因為這些自小到大受到的規訓,認為這樣做似乎才更得人尊敬……到現在,我竟不知我的堅持,到底是因為被規矩框的不能願意,還是自己內心真的不想,我堅守的,到底是什麼?我想不出答案,就覺得這日子,日複一日的,也沒什麼意思……”

“隻是我這人從小養的嬌氣,怕苦又怕疼,每每念頭起來,又苦澀壓住,熬了這麼多年,我自己也不知道在熬什麼,等什麼。或許我娘說的對,我就是命苦,當天注定的,如此痛苦的繼續,也沒意義,就彆給彆人添麻煩了。”

“那晚,我真是有點撐不住,去了河邊,但遠處漁火點點,春天的桃花很香,我想起院中埋的一壇桃花酒還未打開飲過,多少有些可惜,就……”

晉薇掩麵,聲音沙啞:“我終究是個膽小的人。”

所以是晉千易誤會了。

俞氏的死亡,他當時並不知道,按照習慣去看望晉薇,晉薇卻並沒有在家中,不知去了何處,他心下擔憂,但這個時候也隻是擔心而已,並未疑到其它,直到轉天發現俞氏死了……他很難不懷疑晉薇做了傻事。

前番俞氏對女兒的連番逼脅,他都看到了,又有死者死亡當日的時間線,才有了這場誤會。

但朝慕雲明白晉薇的情緒表達:“俞氏生死那日,你並不知被江項禹跟蹤,看到了你母女二人見麵,但你之神色不對勁,心緒不寧,視線總是在白菊花上流連,是否是因和晉氏談及的父親祭日一事,還有隱隱起來的自戕想法?”

“是,”晉薇點頭,“江項禹……他看岔了,我不會殺人。”

“可你想自殺!”

江項禹不舍苛責晉薇,不善視線轉向了齊氏。

齊氏皺眉:“她自己要死,你看我做什麼,又不是我逼的!”

“怎會不是你逼的,你才是罪魁禍首!”江項禹眯了眼,“你兒子活著時,你逼她立規矩,事事以你為先,以你兒子臉麵為先,你兒子死了,你用他的死禁錮住她,說這是背在她身上的人命,若不是因為她,根本不會發生這些事!你日日刁難她,苛責她,不準她這樣,不準她那樣,看的比什麼都緊,你這麼緊張著急,是忙著準備見閻王爺,怕安排不過來麼!”

齊氏一拄拐杖:“我不應該麼!若不是你殺了我兒,我何至於此!你們倒是風花雪月,長著一張嘴,能喊自己多苦多難,我兒子呢?他躺在那冰冷的棺材裡,苦往誰說,怨往誰訴!你們這對奸夫□□就是該死,你們去死,還我兒子命來!”

越說越氣,齊氏甚至揚起拐杖,要打人,現場皂吏趕緊拉住。

這個場麵很有意思,似能看到人生百態。

比如齊氏,哪怕被人拉住了,仍然在破口大罵,好似全天下對不起她,對不起她兒子,江項禹一臉無所謂,眉梢眼角皆是嘲諷,一副我沒做虧心事,永遠不怕鬼敲門的淡然,晉千易夫妻站在一旁安安靜靜的看熱鬨,爭吵中心的晉薇,麵無表情,好像這種場麵太習慣,沒什麼好慌的,但眉梢眼角流露出來的苦澀,不懂的人很難解讀。

一直站在廳堂,卻一直都沒有說話的白婆婆,拍了拍晉薇的肩,目光有些悲憫:“好孩子,永遠不要對未來失去希望,漫長黑夜也有曙光來破,你怎知不會等來自己的曙光?人本就一直在變,在不斷的思考和質疑中,最終找到自己,中途若煩了,悶了,不若放棄枷鎖,嘗試自己喜歡的東西,好吃的,好玩的,有太多東西可以消遣,有太多樂趣可以填補寂寞,人生不隻情愛二字,你生命的河流,且寬闊的多呢。”

“你又是哪來的,我家的事,用不著你管!”齊氏怒視白婆婆。

白婆婆視線淡淡掃過她,並不理會,仍然回到晉薇身上:“彆人可以放縱自己,活得麵目可憎,你卻未必要學。”

朝慕雲看著白婆婆:“俞氏死亡當日,我曾見過她,她的表現對我來說稍稍有些奇怪,說話總是隱喻著什麼,我猜她對未來將要發生的事有所預感,已經準備麵對,或解決。她去花房采買白菊花時,可有任何異樣?”

白婆婆微搖頭:“沒有,我同她不熟,看不出來。”

朝慕雲:“她采買那麼多白菊花,你就沒覺得可疑?”

白婆婆仍然搖頭:“我們隻管賣花,客人私事,不方便過問。”

“那我再問一句,”朝慕雲看著白婆婆,目光明亮到銳利,“俞氏死後,你去了哪裡?”

“一直在花房。”

白婆婆說完,緩聲笑了:“你可是在懷疑我?”

朝慕雲手指點了點桌上卷宗:“你當晚行蹤,有大量的空白時間。”

“可我聽說,俞氏被發現的地方,離我的花房非常遠,”白婆婆歎了口氣,“我年老步子慢,睡的也早,很難為彆人改變習慣,不過我記得下麵丫鬟知我習慣,未至天亮時,會早早往我房裡送一壺熱茶,她應該是看到我了?”

言下之意,若是她做的,時間其實是不夠的。

“但如果,這一切都是提前計劃好了的呢?”

燦爛陽光順著窗槅照進廳堂,內裡一半光明,一半黑暗,明暗光影中,人的眼睛越發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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