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告奮勇,說什麼一個小小的偷竊案,哪用得著大人親自出手,他出去踩一踩,兩日必能破,寶貝給找回來,小偷也給抓住,叫你放心,彆成天瞎想那麼多,專心破手頭的案子就行了。”
華開濟嘖了一聲,有些不服氣,又有些酸:“我說朝大人,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你可不能偏心,連一個匪窩莽漢,你都能調教成破案人才,我這個護衛,你怎麼也得帶成十項全能吧?”
朝慕雲:……
“你跟他交過手了?”
華開濟更酸了:“他不如我。”
朝慕雲:“……哦。”
“他打不過我!”華開濟嚷嚷,“以後都叫我跟著你,知道麼!彆讓半吊子來,你搞的事這麼危險,回頭死在外頭了怎麼辦!”
到時候誰教他那些饞人的戰陣戰法!
朝慕雲起身穿衣:“那夜的老者隊伍,你可幫忙安頓了?”
“他們……哪用得著我安頓,”華開濟嘀咕了一聲,“總之你彆管了,都挺好的。”
二人還沒來的及說更多,有個皂吏氣喘籲籲的跑過來:“管家……汾安侯府管家柴方,死了!”
柴方死了?
“走,去看看!”
朝慕雲當機立斷,帶著華開濟去往沒有汾安侯府,案發現場。
這件事很蹊蹺,突然在這個時間點發生,很難讓人不懷疑。管家柴方必與本案有極深關聯,當年的秘密,他必知曉。可朝慕雲見過這個管家,冷念文死時,他去園子,就是這管家接待的,此人行事圓滑,看起來非常配合,問什麼答什麼,實則微妙之處,總是滴水不漏,他這般謹慎,到底暴露了什麼,讓凶手覺得必須要殺死他呢?
案發現場,就是他自己的房間,門推開,柴方懸吊在房梁之下。
但這個自儘偽裝,手法是非常粗糙的,都不用仵作特意說明,卸屍之後,朝慕雲自己都能看得出來,頸間有勒痕,卻不太深,顏色也不似上吊自殺的顏色。
仔細看繩子表現,在死者頸間勒出的隻有一道痕跡,檢查過房梁之後,發現房梁上來回扯動留下的痕跡更多,結果顯而易見——
柴方該是先被人殺死,之後偽裝成上吊。
因使用了繩子來回摩擦房梁,拉拽借力,稍微踩個桌子椅子,女人也能完成這樣的殺人舉動。
“不是上吊死的,怎麼嘴唇這麼紫?”華開濟圍著屍體轉了一圈,“還有手指,也是這顏色,跟上吊很像啊。”
朝慕雲:“所有窒息,都會引起缺氧反應,嘴唇和指甲的顏色變化,多係於此,上吊可以使人窒息,某些毒物的毒理作用,也是使人窒息。”
“所以是毒死的?”
“大約。”
朝慕雲頜首,看向仵作,仵作彆搖了搖頭,意思是他也隻能看到這裡,到底是什麼毒致死,瞧不出來。
“死亡時間?”
這個仵作有個大概推斷:“照目前死者身上痕跡來看,應該就在昨晚,醜時前後。”
朝慕雲點點頭,問侯府下人:“柴管家昨晚什麼時候回來的?”
“這個……到了柴爺這地位,除了早上忙一點,其它時候聽候主人命令,如果沒有客人來往,都不會太忙,晚上吃了晚飯就會回屋,昨天晚飯後沒有人見過他,大概就是就回來了……”
房間生活氣息濃重,擺設自然,床邊小幾上書翻開了半頁,桌上茶盞飲了半盞,未洗的毛筆搭在筆架上,一邊水盆架上還有半盆水……
床邊的書是臨睡前習慣翻兩頁的,桌上茶是吃完飯回來,坐在桌邊時飲的,使用過的毛筆未有清洗過,可能是當時犯懶,也可能是稍後還準備用……
死者顯然沒有預料到這晚自己會死,一切都同往常習慣一樣,很自如。
上床睡覺顯然是沒有的,床邊的書隻是照習慣擺著,昨晚應該還沒有動,柴方身上穿的是常服,還未換寢衣,未有臥床動作,凶手應該是在他準備就寢前來的,當時他可能正在喝茶,也可能正在用毛筆,畫桌上那幅未完成的花鳥小畫。
凶手拜訪,他可能未有預料,但中毒這個事……就不一定了。
朝慕雲視線滑過桌邊,那裡有深淺不一的指甲痕,像是緊張之下用力按出來的,非常新。
莫非他被逼飲毒?
凶手逼他飲毒,他沒有反對,沒有呼救引彆人幫忙。心甘情願這種事,在麵臨生命危險時非常難做到,更大的可能是,柴方有什麼把柄在對方身上,如若他不聽話,他關心的人或事,都會有危險……
遂不得不從。
家人?妻子和孩子?
那能掌握這些信息的,必對柴方知之甚深。
凶手殺人明顯是有目的性的,絕非找替死鬼這麼簡單,若是想為冷念文之死準備一個替死鬼,會做得更周全,至少會留一封遺書,但現在什麼都沒有……
現在境況,基本可以斷定,柴方與命案必有關聯,他知道的不會少,冷念文之死,他看到之後,可會有其它聯想,做了一些準備,而這個準備,造成了凶手對他的殺機?
是什麼?柴方犯了什麼錯誤,讓凶手忌憚?
朝慕雲觀察整個房間,衣櫃,箱子,被褥,插花瓶,床簾……甚至把柴方屍體仔仔細細,認認真真的檢查了一遍,尤其身上特殊痕跡,全部記下來。
之後,他讓皂吏留在現場繼續勘察,自己轉去見了汾安侯。
汾安侯可是不好約的大忙人,今日既然在家,自然要見一見。
書房裡,汾安侯聽到下人稟報,已在捧茶等待,他年過不惑,四方臉,精明眼,厚唇,中年發福,肚子略微顯的有些胖,但配上裁剪得體偏華貴的衣服,加上平日氣質映襯,給人感覺比起威嚴肅穆,更多的是知世事的通透,這是個聰明人。
雙方行禮過後,主賓落坐。
朝慕雲輕放衣擺:“貴府接連發生命案,侯爺可有何想法?”
汾安侯不同意:“也不算接連吧,園子裡小宴,按理算不上我侯府,有歹人趁機行凶,恰好我侯府客人們趕上了,柴方雖是我府管家,也是下人,有賣身契的,算不上什麼大人物,自也算不得什麼大事。”
頓了下,感覺到自己說話稍微有些不近人情,汾安侯笑了下:“當然,人命還是重要的,若朝大人能幫本侯查出是誰在造次,本侯感激不儘。”
話說的再漂亮,仍然有幾分漫不經心。
朝慕雲便道:“這些不重要,那十六年前,貴府夭折的兩位嫡子呢?”
汾安侯臉色就變了,不過也隻一瞬,很快恢複,淺淺歎了一聲:“唉,是我們沒有父子緣分。本侯還記得,這兩個兒子生下來的時候,我還抱過他們,對他們給予了厚望,誰知竟雙雙夭折,實是福薄,還好現在有瑜兒,我侯府也不算失了傳承。”
朝慕雲很明確的感受到了對方的無情。
這麼多年過去了,提起兩個夭折的兒子,汾安侯記得的隻是生下來的時候抱過他們,他所謂的寄予厚望,像是有個繼承人,讓他後半輩子無憂即可,這個人是誰都沒關係,嫡長子,次子們活著最好,活下來的人才重要,死了,就是自己福薄,沒本事,沒命數,怨不得任何人。
朝慕雲便又道:“先前在園子裡,有幸見過侯夫人和小湯氏,她們看上去都很懂事。”
“不懂事的,早被趕出侯府了。”
汾安侯表情裡有曖昧,也有驕傲。
朝慕雲若有所思,小小捧了對方一下:“侯府很會調教人。”
汾安侯臉上笑意果然更深:“我一般不調教人,誰能走到我身邊,全靠自己本事,在我身邊待不下去,就是能力不行,她們自己努力,從人堆裡殺出來,反倒省了我挑選的事不是?”
“侯爺不怕家中生亂?”
“小朝大人還年輕,怕是不懂,”汾安侯眼神意味深長,“王座上的王隻有一位,家裡的兒子也沒必要太多,用不上,有一個有出息就行。”
朝慕雲聽懂了,這汾安侯,是在家裡養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