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之事,今日之行,確係皆出我手,如今堂官問案,證據在列,我無有辯駁,所有罪責權一一承擔,隻是所有一切都是我一個人做的,還請侯爺賞恩,莫要波及咱們的兒子。”
汾安侯看著她,麵色微肅,似乎有一種今日才認識她的陌生感,沒有扶她起來,也沒有厲聲斥責。
“小吳氏,”朝慕雲看著跪在地上的人,“十六年前侯府二嫡子遇害,今朝冷念文柴方之死,你對殺人事實,可供認不諱?”
“是。”
這一刻,小吳氏臉上再無之前的委屈和慌亂,平靜的嚇人“當年姐姐是侯夫人,得了個好歸宿,我自然臉上有光,但我與姐姐不同,我隻是個庶女,未來前程一眼就看得到,可侯府進了個青梅竹馬的大湯氏,姐姐再厲害,還是著了她的道,我好像有了一個不敢想的機會……”
“嫁進侯府,我兢兢業業,如履薄冰,隨時都在擔心哪裡做的不好,已經過世的姐姐,一點點長大,看著親實則透著距離的小世子,還有越來越多寵愛的大湯氏,像壓在我頭上的三座大山,讓我喘不過氣。我那麼費心撫育小世子,可他寧願聽彆人蠱惑,也不願聽我這個親姨母的,我費儘心機,在大湯氏重重手段下,好不容易保下的兒子是個傻子,不中用……那幾年,我的日子並不好過。”
“大湯氏的手段讓我畏懼,我不想承認她比我強,但那時我尚年輕,經過的事太少,的確不如她,好不容易熬過那段艱難時期,我終於再次有孕,大湯氏也沒閒著,她又添了新手段,要接小湯氏進府。我私下裡讓人打聽過,她們姐妹肖似,都不是省油的燈,我對付一個暫且有些不足,不如乾脆犧牲大些……”
小吳氏麵色沉靜,似乎再說一件跟自己毫不相乾的事,沒有任何情緒波動“計劃就是在我生產當日,穩婆是我讓黃氏幫我請的,看似不識,其實是我的人,我用她倒沒乾什麼壞事,隻是控製我的產程,讓我生得稍微艱難一些,畢竟我越難,越不容易,看起來就越無辜不是?我都疼暈過去了,還怎麼算計人?”
“黃氏是外人,當日並沒有在侯府,但我們早早商量過,她在外協助我,我那傻兒子的衣服,就是她幫忙找的,要去的地方,也是劉媽媽幫忙開道小門後,由她領誘,讓我兒子去往危牆……”
“小世子的毒,是劉媽媽幫我下的,但所有計劃,我都與劉媽媽這個心腹單線聯係,可劉媽媽一個人做不完這麼多事,她私下應該找了幫手……”
“一切完成後,我隻要將證據引到大湯氏那邊,比如我那傻兒子身上衣服配飾與她有關,比如裝毒藥的瓶子在她院子裡,隻要我‘做不到’這些事,侯爺必會罰她,給我交待,後來果然,一切皆如我所料。”
說完當年這事,小吳氏頓了頓,看向朝慕雲“你猜的沒錯,那雙環玉佩,是老夫人做出來,為侯府嫡子祈福的,我不能毀了它,兆頭不好,那個冷念文,他原本也可以不用死的,就像以前一樣,沒心沒肺的過日子不挺好?可自黃氏意外,他就變了。”
“黃氏之死,非我所願。我知她有很多小心思,但我從未想過要殺她,因為她很好用,她掌握的那點東西,對我來說也不算傷筋動骨,若她果真反水,我自有辦法讓世人信我,她知我本事,也不會隨便賣了我,這些年我二人的確私下來往頗多,有些不為外人道,但她活著,比死了對我有用的多。”
“可惜冷念文這孩子被她養廢了,空長了年紀,沒長腦子,自己胡思亂想不說,還受他人哄騙,非要疑我害了他娘,不知從哪兒找到了些黃氏遺言,發現了雙環玉佩的秘密——他用十六年前的事來威脅我。”
小吳氏神色淡漠“我最討厭彆人挑釁,對方還是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他敢找到我麵前,那他就不用活了。”
朝慕雲“你是如何殺的他?”
“毒,和當年的一樣,”小吳氏道,“他說讓我給他個交代,我約了時間地點,他必定會去,少年人心思淺,想法都寫在臉上,我誆住他並不難,讓他喝下摻了毒的解酒茶,也並不難。”
“小宴園子是我家的,裡裡外外一切,都由我這個主母打理,我想創造怎樣的方便環境都可以,想要處理什麼,也很方便——”
她直剌剌看著朝慕雲“非我自信,若大人隻認死理的盯著園子查,一定找不到確鑿的證據,能逼的我如此。”
皂吏們的確沒有找到更多東西,但破案,並非隻有一個環節,隻能查死亡地點,其它處的邏輯連接,凶手的動機,軌跡呈現,才是還原整個真相的重點。
朝慕雲垂眸“管家柴方呢?”
小吳氏“他背叛了我。”
朝慕雲“背叛?”
“我才是侯府主母,他效忠於我,聽我吩咐,為我做事,不是應該的?可他不聽話了。”
小吳氏唇角諷刺“他早知道,背叛我的那一瞬間,就是死亡的起始,那夜我敲開他的門,亮出毒丸,他自己就什麼都明白了,他不會驚叫,不會求助,甚至不用我特彆說出他妻子女兒的名字……”
朝慕雲“你是侯夫人,殺人這種事,為何不讓下人去做?這可不像十六年前你的作風。”
小吳氏冷笑一聲,視線滑過身邊“是人,就會背叛,一如月前的柴方,現在的陳媽媽。”
陳媽媽抖了下。
小吳氏“殺個人而已,於我而言並不算麻煩,我甚至不需要做的太精細,侯爺那夜飲醉,我根本不用多做警惕,若非此次正好遭遇大理寺辦案,撞到你朝大人手裡,也不會有這次堂審,這種辦案過程。”
“好了,我都招完了,大人且定罪吧。”
朝慕雲卻沒急“你說柴方背叛了你?那他投靠了誰?”
小吳氏眼刀子立刻扔向小湯氏。
小湯氏歎了口氣“柴方是管家,妾身常在後宅,偶爾總會撞見,並未有多來往,隻是說過幾句話而已,從未有過……”
“可你讓他瞧上你了,不是麼?”
小吳氏冷笑“你可真是好本事呢,在自己府裡偷男人,當侯爺是死的麼?那日柴方該為我辦事,卻連找不在,是去尋你了吧?你們兩個私會密謀,來勢洶洶,我再不行動怎麼可以,等死麼?”
小湯氏眸底隱有憐憫,想說什麼,又突然淺歎了口氣——
“算了,清者自清,你愛信不信。”
公堂再次安靜。
朝慕雲看著小湯氏“你為何知道冷念文喜歡吃棗糕?”
“這……大概是巧合?”小湯氏道,“我隻是見那孩子可憐,想安慰兩句,手上當時並沒有其它東西,隻有塊棗糕,就給他了,誰知竟是他的心頭好。”
朝慕雲“柴方與你,並未經常見麵?”
小湯氏頓了下“這……話也不是這麼說,都在府裡,總會碰到。”
厚九泓哼了一聲“這左右隨你說唄?你在內宅,他是外院總管,總會頻繁碰到,你說這是正常的?”
他不信,一定有更刺激的事!
小湯氏不敢再站著了,斂裙朝汾安侯跪下“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妾身萬萬不敢對不起侯爺,還請侯爺相信妾身!”
汾安侯沒說話,厚九泓嗤了一聲“你沒對不起侯爺,那你和柴方見那麼多次麵做什麼?”
小湯氏“這……侯府那麼多事,侯爺常在外頭忙,很多時候不在,姐姐有時候家裡照看不過來,妾身見了,總不能乾看著,偶爾也是要幫忙問些話,平些事,有點用的麼……”
這種涉及到男男女女的事的確有些難說,有沒有證據都很難砸死,公堂上看起來有點亂糟糟的。
一片混亂中,朝慕雲的聲音清晰無比,如破開雲霧,照亮塵路——
“汾安侯好一手調教人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