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鴻門宴(三)(2 / 2)

台下的人被一幕驚得,不由得竊竊私語。

宿子年眉眼覆霜,眼神愈冷,泛著寒光,似是一塊冰封千裡的冷玉,慢條斯理地說著:“此人名癩子,前日在立心報發刊時煽動群眾情緒,意圖壞官府根基。他表麵上是街頭的小混混,實則是在座某人養的打手。”

“我不欲在此事上過多計較,這人的狗我全都抓起來了。究竟誰是這條狗的主人,誰心裡清楚。日後誰再放這種瘋狗出來咬人,還記得劉家的下場嗎?”

“狗”字被他念得極輕又極緩,譏意十足。

說著不計較,宿子年卻伸腳狠狠一踹,將癩子踢得四仰八叉,東倒西歪地恰巧滾到了左側宋長鬆腳邊。

而宿子年瞧也不瞧上一眼癩子,兀自俯身拂了拂褲腿上不存在的灰,似笑非笑地望著眾人,麵上無一狠色,卻鋒利似一柄淬煉多年的寒劍,令人不敢小覷。

癩子無力倒地,驚慌失措地攥緊宋長鬆的褲腳,臉上再不見前日的張牙舞爪,涕泗橫流,滿是對生的渴望。

宋長鬆驚地站了起來,忙不迭地推開他的手,驚慌失措地望著宿子年。

宿子年走至宋長鬆那桌,瘦長挺直的手指輕輕叩了幾下茶桌,“咚咚”三聲,像是開戰前的鼓聲,響徹了整個會客堂。

所有人都陷入了漫長的寂靜中,無比清晰地明白:他在宣戰。

宿子年那雙晶瑩如玉的手,牢牢地摁下了站了起來的宋長鬆,居高臨下地睥睨著他,嘴角微微勾起,笑得危險:“該賠的賠,該下的跪自己還是得跪。宋長鬆,你還是得慶幸迄今為止沒搞出人命來。”

“不然,會死。”最後四個字,他說得極駭人。

宋長鬆的肩被他按得生疼,整個人像是被那雙手死死地釘在了椅子上,無法動彈,火辣辣的痛感從肩頭迸發出來,心頭涼了一片。

他被嚇得不敢再多言辯解。

“山大人?講兩句?”宿子年拿出雪白的手絹,細細擦拭著柔軟又光滑的手指,遙遙朝前頭笑著。

山意秋緊緊捏著衣袖,袖口都被冷汗滲透了,她挺直膝蓋,站了起來,接過了他遞來的虎符。

她看著輕描淡寫地決定他人生死的宿子年,既然他唱了白臉,這紅臉得她來唱了。

她知道,剩下的部分,她得做好。

即使眾人臉上肅穆不已,她也當沒瞧見一般,依然禮數周到,盈盈一笑:“我知不少人覺得我們損害了你們的利益,但是謀利隻有一條路嗎?隻能靠搶老百姓的錢嗎?”

“北涼多窮眾人有目共睹,在北涼世代生存的老百姓又能有幾個錢?你們搶來搶去其實不過也就這點錢,然後就止步於此了?就滿足自己和後麵的世世代代就在北涼做個土財主?”

在沒有香皂、琉璃生意前的北涼,很多人除了種田、經商,壓根沒有其他的生計法子。

活得差點的老百姓連田都不是自己的,好點的能有個小商鋪,但還是得交重稅。

豪強們靠的是吸血,但被吸血的對象本來也沒多少血,這也是北涼當地豪強並不強的原因。

見他們麵上有些意動,山意秋再接再厲,繼續火上澆油:“更何況你能保證你的後代不是個草包?在座有些人祖上不在北涼吧?那時想必比如今要富貴得多吧?”

景朝愈發不行,這是不少有野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的事。誰曉得北涼會不會再起戰事呢?

他們家裡多少有幾個不行的子孫,誰又能曉得自己死去後,後代能不能在亂世中撐起這份基業呢?

若想家族愈發顯赫,隻在北涼固守原來的套路,隻會走下坡路。

山意秋頓了頓,沒有立即開口。

反是往前走了幾步,在宋長鬆身後的老人身側站定,她雙眉彎彎,譏笑道:“哦,我不是說你們是草包的意思哦。”

她的眼神直勾勾盯著老人,語氣輕快,卻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樣子,分明是指桑罵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