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英雄塚(2 / 2)

往日清冷的北涼王府門口,人滿為患,水泄不通。

盛夏暖風裡,淒涼又熱烈的嗩呐一響,引魂幡飛揚,穿著白衣、一臉肅穆的將士們抬著一副副靈柩踏出了王府大門。

黃色的紙錢紛紛揚揚地撒了一路,飄起又墜下,浮浮沉沉裡去了遠方。

有好事者數了數,隊伍裡至少有近千數的棺木。

送葬隊伍的末尾是一個個囚籠,裡麵關著一身血衣,跪在籠裡麵如土色的罪犯。

每個籠子外掛著一大塊木牌,上麵寫滿了罪狀。

為首者是於汪,他渾身是傷,隻做了最簡易的止血,確保他不死即可。

於汪這輩子最看走眼的人就是宿子年。

在地牢裡遇見宿子年時,正巧一盆滾燙的辣椒水澆在於汪的傷口上,於汪疼得覺得自己隻剩下了一口氣。

在宿子年來之前,他真不明白他與宿子年無冤無仇,為何非要與自己作對。

可是當血糊了於汪的雙眼時,他昏昏沉沉之時,終於能夠以正眼看清了那個自己曾經不屑一顧的少年人。

宿子年身上的鎧甲還未褪下,隨手拿起了火盆裡被火蛇纏身的鐵鉗,漫不經心地在於汪眼前晃了晃,淩厲的餘光使於汪渾身一震,閉上眼等待即將到來的灼燙感。

卻隻聽見了宿子年的一聲嗤笑,再睜開眼後,發現他在火盆裡澆了杯水,張牙舞爪的火焰熄了。

這麵無表情的樣子,就好像他第一眼見到的宿遊。

他終於意識到,他們的仇究竟在哪。

他於汪還不了,宿子年也不會想要賠罪。

比起已經認命了、垂頭耷腦的於汪,林奇卻緘默不言,平靜地抬著頭,迎麵受著百姓們潑過來的一盆盆汙水。

他的脊背始終挺直,麵不改色,一如山意秋當年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模樣。

林奇篤定,他們不會殺了他去祭奠亡靈。隻要他活著,就還有希望。

這般唱念做打繞城一周,得空的百姓們都默默跟著隊伍,行至了城門口。

北涼城下不知何時多了一塊巨大的石碑,長達幾十米,直直指天,上麵鐫刻著密密麻麻的名字。

有人靈活,擠到前麵湊近一看,卻發現石碑底部有個是自己認識之人的名字,他連忙拉過在人群後麵,眼眶通紅的老婦人。

他急切地問道:“王大娘,這是不是你家兒子?”

她大字不識,卻認得兒子的名字的筆畫。

因為街坊鄰裡聽說,有時將士們死了沒有屍體,要靠名字認人。

不識字的人記名字不容易,王大娘記了很久很久,她家木門上都是她用石子一遍遍刻下的筆畫。

她希望自己不會遇上這一日,但又希望能接兒子回家。

“是...是了...”王大娘喃喃道。

她兒子名字很少見,從未有重名之人。

王大娘一見到熟悉的筆畫,當場腿軟了下去,不顧一切地衝出人群,跪在石碑前,臉緊緊貼在冰冷的岩石上,無助地摩挲著那三個字,舍不得放手。

原先想攔住她的侍衛見到山意秋的擺手,也默默退了回去。

三日前有官兵上門給了王大娘撫恤金,告知她兒子戰死了,但很可惜沒能找到屍體。

兒子離家前帶走了所有衣裳,她連衣冠塚都立不了,隻孤零零地捧著靈位哭了三日。

今日聽聞北昭王要給戰死的將士們辦喪禮,她便來了,就當陪陪兒子。

卻不想,在這時真的見到了兒子。

見狀,人群裡不少人都在石碑上尋到了熟悉的人的名字,有的大感驚奇,有的大聲痛哭,卻無人為此而驕傲。

今日的宿子年披麻戴孝,麵色憔悴,麵向眾人鞠了一躬,說道:“這是英雄碑,記著在此戰中喪命的將士姓名,若各位懷念故友親人時,可來看看。”

他又走到了在碑前跪了一地的人麵前,憤慨而言:“此人名於汪,消極怠戰,為了一己私欲,置數萬人性命於不顧,這是他收受賄賂的罪證。”

隨著他的話音,山意秋便使人搬出一箱箱罪證,更多的打開來是一箱金銀珠寶,有的打開是一封封書信,都蓋有寫信者的私章,傳閱了幾封,所書之辭令閱者皆憤然。

群情激憤之下,百姓拾起地上一顆顆尖銳的石子,迫不及待地砸向了於汪的臉上,數十顆石子背後是密密麻麻的恨不得啖其肉的布衣之怒。

於汪疼得齜牙咧嘴,不得不閉上眼,蜷縮成一團。

之後,宿子年又一一說著其他人的罪,最後說到林奇時,他俯視著林奇沉靜的麵容,微微一頓,但並不回避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