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舊友重逢(2 / 2)

偶爾趙文也差點迷失在這片層出不窮的爾虞我詐裡,其實隻要彎腰略微一采擷,他就能有更多的權勢,未來或許就能成更多的事。

這很矛盾,太乾淨的人得不到權勢,不能兼濟天下;但有權勢的人注定一身汙垢,往往隻能獨善其身。

他想要報的國,流膿發臭;他想要尊的君主,昏庸無道;他想要救的萬民,遙不可及。

趙文當了官後才發現,景朝的高官是救不了幾個百姓的,朝裡那些人總能很敏銳地發現誰是不能遵循規則的異類,然後毫不猶豫地將他踢出局。

這麼些年裡,曾經回狂瀾於既倒的雄心壯誌已經被鋪天蓋地的愧怍之感磨得極為尖銳,刺得心口發疼,他常常為此深夜時分輾轉難眠。趙文怕自己會習慣了,更怕自己會麻木了,這是他趁著熱血未涼時,最後一次的孤勇。

趙文搖了搖頭,竭力扼製住痛苦的麵色,維持著最後的風骨,他堅定地回絕了這條活路:“我不能活,我若逃了,我的憤怒、我的譴責、我的諫言通通就不做數了。天下百姓的苦,就會被那些人繼續無休止地蒙上那層脆弱不堪的遮羞布。”

“言官的諍言裡最後一筆往往都是死亡。我或許不是第一個死的,但一定不是最後一個。”

這番拒絕之辭都在山意秋的意料之中,在當年那個夜晚趙文說要以身為炬時,就注定了今夜的種種。

隻是,隻是啊...

依舊心緒難平。

她好不甘呐。

舊友重逢之日,就是訣彆。

山意秋仍然不願趙文就這麼殉道了:“你怎麼不等春闈揭榜後呢?或者在開考前說那些黑幕。如今考都考完了,榜也沒揭,你又下獄了,到時候誰還會為那些本該高中卻不幸落榜的舉子去發聲呢?這豈不是違背了你的本意?”

前幾屆春闈舞弊傳開後,京兆尹明麵上還是將城裡大大小小的客棧查了個底朝天,弄得前來京城赴考的這些學子們人人自危。

若非趙文自己先一步跳出來,京兆尹是真的會隨意逮幾個無辜學子去填這樁無頭官司。

山意秋不明白,趙文怎麼會如此衝動。

聞言,趙文輕蔑大笑,淒楚與嘲諷之聲盤桓在陰暗狹小的牢房裡,久久不歇。他笑了很久,笑得兩頰凝固的傷口又裂了,鮮血止不住地往下流。

笑到胸口的傷疼得難以忍受,他才止住笑來,冷聲諷道:“朝裡按照官員品級將春闈考卷明碼標價,名門子弟無論再紈絝都能先人一步拿到了考卷,那還能叫春闈嗎?那不是春闈了。”

“我春闈前進諫還是春闈後,有區彆嗎?提前說,也不過是讓禮部再多出一份考卷,多收一份禮而已。之後說,舞弊?哪還有什麼舞弊?買的人不認,賣的人不認,更不會有人查,左右不過一筆糊塗賬。”

他讀了這麼些年的聖賢書,書裡要他正直無私、兩袖清風,要他忠君、忠國,要他為了社稷殫精竭慮,鞠躬儘瘁,然後將他困在皇城裡去為利欲橫流的權貴們死而後已。

可笑啊。

太可笑了啊。

“滿朝文武一大半的人都已經聾了啊,我又何必再挑個時點特意去為誰去發聲?沒用了。我的諫言從不是說給朝裡那些人聽的,隻是無聲處恰好需要一道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