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後台走廊上。

江雪鶴一推開某扇門,便被焦急的江母一把拉進來,一路按進換衣室,一邊招手叫化妝師先在旁邊做好準備,一邊不由地埋怨。

“我的小祖宗你跑到哪兒去了,早讓你換好衣服再來,這一身穿出去豈不是叫人笑話我們江家苛待女兒?”

“可能還沒倒過時差,有點不太舒服,就出去透透氣。”江雪鶴溫和地答道。

事實上是不耐煩應付那些明裡暗裡的打量。

被宴請的客人才陸續到場,但江家人也來了不少,一個個拖兒帶女名正言順地跑來問候。

母親在一旁再三囑咐,就算不舒服也不要擺在臉上,否則被人看了去又要編排出些莫名其妙的流言。

“稍微再忍忍,晚上回去就能好好休息了。”

江雪鶴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在儀態方麵,她過去從未出過什麼差錯。

但她畢竟已經離開了六年,在國外的時候並沒這麼多宴會要出席。

江雪鶴換上江母專程為了這次宴會叫人特彆定製的禮服裙,坐在化妝鏡前麵,負責宴會承辦的酒店助理按照她要求送上了賓客的登記名單。

江母在一旁說道:“名單我也看了,今天來了不少青年才俊,有才有貌,都是良配。還有你唐伯伯也答應要帶兒子來,你們倆年紀相差不大,可惜多年未見,正好趁此機會敘敘舊,如果覺得不合心,正好還能看看彆的。”

唐家與江家是世交,但唐家近來崛起速度很快,已經隱隱有了超越江家的勢頭。

但兩家合作多年,已經不是簡單的競爭關係,江家反倒開始有些擔憂唐家崛起之後脫身,將他們直接拋下。

再往上,他們也不是完全沒有彆的選擇。

兩方都對這些動搖不安的心思心知肚明,此時也並不樂見其中的裂痕。

正好唐家少爺是唐家獨子,比江雪鶴大上五歲,卻至今還未婚娶,連交往的對象也沒有。

當然這是家中長輩明麵上的說辭,至於真相如何,也不會有人去細究。

江母的意思很簡單,江雪鶴年紀也不小了,該考慮結婚的事了。

至於這結婚的人選,自然也該考慮給家族的助力影響。

想是這麼想,但江母也不好說得太過於直白,江雪鶴看著性格溫和,也從不大聲反駁父母,但她心底是很有主意的,如果她不想,誰也說不通。

尤其是自打江雪鶴主動選擇出國之後,江母麵對女兒時總有些底氣不足,莫名發怵。

江雪鶴安靜地看名單,沒應聲。

江母有些忐忑,連忙又道:“當然,我不逼你,還是看你自己喜歡——你現在有喜歡的人了嗎?”

江雪鶴動作微頓,視線在某一頁名單上停駐了片刻,微微勾了勾嘴角,扭頭看向母親時,依然笑得溫和,不見絲毫不耐煩。

“如果有那一天的話,我會告訴你的。”

“是、是嗎,那再好不過了。”江母說道,“不過今晚這麼好的機會,見見也不妨礙你什麼……”

江雪鶴將名單遞回去,低聲說了聲謝謝,閉上眼睛任由化妝師擺弄。

外麵時不時有人敲門,說誰誰到了,江母反應不一,大多時候都能感受到幾分喜意。

隻不過場接風宴,能有這麼多人捧場,那也是江家的麵子。

等到江雪鶴準備完,起身朝外走的時候,才聽見母親抱怨的聲音。

“堵車?這算什麼理由?”江母臉色難看,“明明答應了一定到場,怎麼到這時候才找這種借口,耍我們玩嗎?”

剛剛接到電話的酒店經理乾笑了幾聲,低著頭沒應聲。

江雪鶴停下來問了一聲:“怎麼了?”

酒店經理看了江母一眼,才答道:“剛剛欒小姐特意打電話來,說半路遇見車禍,堵車太嚴重,怕是趕不過來了,請我們酒店幫忙轉告一聲,下次有機會見麵一定當麵向江小姐賠罪。”

“欒小姐?”江雪鶴問,“欒瑛華?”

“還能是哪位欒小姐,當然是那個欒家的。聽說欒小姐最喜歡收集各種畫作,雪鶴你在國外學了這麼多年,說不準還能入了她的眼,交個朋友對你來說絕對沒有壞處。”

他們這個圈子裡說起欒家自然也就那麼一家。

比起他們這些二三代裡發家的“暴發戶”來說,欒家可是曆經兩三百年不倒的真豪門,不說達成什麼合作,光是攀上點關係也算臉上有光了。

恰好欒家現在就有一位正在適婚年齡的大小姐。

若是這位大小姐真的能夠屈尊到場,這麼一場小小的接風宴可真是意義重大,一舉多得。

江母說著臉色沉下來:“上回好不容易碰見,明明答應我有空一定到場,結果臨了找了這麼個借口,未免也太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了!”

江雪鶴安撫了經理兩句,叫他先回去,才對母親說道:“興許是真的遇見什麼突發情況了。”

江母壓根不信,仍是滿臉不悅:“什麼突發情況?車禍嗎?還有力氣打電話,總不能是她自己出車禍吧?”

江雪鶴聲音微冷:“媽!”

江母一滯,回過神來,看了眼周圍,沒看見人,但也訕訕地閉上了嘴。

“我先到前麵去了,讓客人等太久不好。”江雪鶴緩和下語氣,朝外麵走去。

哥哥江雪陽正在走廊儘頭等著,好好打扮了一番倒也人模狗樣,顯出幾分帥氣。

雖是親兄妹,但江雪鶴與江雪陽長得卻並不是很相像。

哥哥眼睛更細長,輪廓更尖銳一些,看著便是一副精明相,並不算醜,卻並非大眾意義上的帥哥,不過人靠衣裝,平時精心捯飭,也能在氣質上取勝幾分。

相較之下,妹妹倒是世俗意義上的溫婉美人,身形修長,烏發雪膚,眉目如水如畫,比母親年輕時還要多幾分優雅大氣,大約是性格帶來的氣質加成。

看見打扮過後的妹妹,江雪陽眼底也不由閃過幾分驚豔。

直至江雪鶴走到麵前,江雪陽才回過神,咳嗽了一聲,調侃道:“你這麼走出去,外麵的女孩子們肯定要嫉妒死了。”

“說笑了。”江雪鶴輕描淡寫地笑笑,挽過哥哥伸來的手。

這場接風宴的目的之一,是叫旁人看看江家兄妹之間關係和睦,由不得外人來挑撥站隊。

江雪鶴看著對這些安排並無什麼不滿,全程都很配合,江家其他人心底不由暗暗鬆了一口氣,但直到正式向外界宣告過之前,他們還不敢徹底放下心。

挽住妹妹柔軟的胳膊時,江雪陽的心都不由地顫動了一下。

隨即他又忍不住唾棄自己——這可是他的親妹妹,怎麼能像防賊一樣忌憚著她?

推開宴會廳的大門,第一位賓客看見他們,主動端著酒杯上來打招呼時,江雪陽才放下心底亂七八糟的想法,掛起得體的笑容,介紹起身邊的妹妹。

見過幾位賓客之後,原先就與江雪鶴熟識的幾位姑娘相繼圍上來。

江雪陽跟她們打過招呼,才將妹妹留在她的朋友們之間。

等他走遠,最先迎上來的姑娘朝江雪陽的背影努努嘴,毫不掩飾取笑之意:“你都走多少年了,還這麼怕你,也就這麼點誌氣了。”

江雪鶴也放鬆了一些,跟朋友們寒暄幾句,視線繞著整個宴會廳轉了一圈。

一堆禮服之間,穿著休閒裝的那個就顯得格外紮眼。

即便是江雪鶴,看清那張臉和那身裝扮時也不由怔了片刻——敢於在這種場合以這種方式將自己凸顯出來,無論是不是本意,都可以說是十分大膽且旁若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