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1 / 2)

葉非折渡劫失敗了。

他身處的孤崖高得近乎與世隔絕,伸手就可碰得到卷了半邊天幕的沉沉烏雲。

葉非折半跪在懸崖上,破損紅衣和淋漓墨發披了一地,像是乍然跌到了塵埃裡的豔色花。

他握劍的手指蜷得很緊,死死地扣在了劍柄上,鮮血不住地從破損指尖淌下來,在衣擺上染開一片斑駁。

恰在此時,最後一道雷霆如撕開牢籠的困獸,咆哮而下,照亮了葉非折的麵容。

他麵色蒼白到了極處,身上的紅衣也豔到了極處,兩相對比之下,令人愴然生出淒厲之感。

可美人終究是不世出的美人。

那一點淒厲之感,在葉非折的五官上化開,也化成了恰到好處的震撼,仿佛是絕世珍寶消逝於世間前最後的驚鴻一瞥。

臨死時,葉非折不可免俗地回想了一遍他的人生。

他的一生實在是順風順水。

年少即為葉家少主,玄山首徒,後來是修仙界中最年輕的大乘,最後橫渡天劫,欲破境飛升。

葉非折這輩子都過得縱橫睥睨,逍遙快活。

哪怕如此局勢,他經脈斷裂,靈力枯竭,葉非折仍是昂首對著雷霆,不肯低頭半分。

就像是……

就像是他心裡和天劫梗著一口氣,不肯低頭認輸服軟。

“我想活下去。”

葉非折嘶啞著聲音,最終從喉間拚拚湊湊出了那麼幾個字。

他想活下去。

他有家人朋友,同門手足,都在等著他回來。

——

“楚家家主,這是我們合歡宗用來換取楚家庇護的誠意。”

葉非折一睜眼,便聽到了男人諂媚的說話聲。

他腦中接受著大量的信息。

葉非折死前強烈的求生欲使他綁定了一個名叫係統的玩意兒,穿越到了另一個世界,等完成任務後,就可回到他自己所屬的世界。

宇宙下三千世界,每個世界的成因來曆都各不相同

葉非折所去的,便是因話本而形成的世界。

他接受的任務是去成為此方世界主角心中不可取代的存在,然後將他推上命定的黑化之路。

所以葉非折在這具與他同名同姓的身體裡活了過來

同樣的名字與長相,這具身體的原主和葉非折的人生可謂是天差地彆。

葉非折自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是天之驕子,眾星捧月。

原主不一樣。

他並無多少出彩之處,僥幸靠著一張過分奪目的臉,才在合歡宗這個不大不小的宗門裡混了個安身之地。

原主臉長得禍害,為人倒是本分,一直勤勤懇懇修煉,從未惹是生非過。

然而他生了這副容貌,又無自保之力,禍事遲早會找到他頭上。

合歡宗宗主的親傳弟子驕橫跋扈,前段時間爭勇鬥狠時,失手打傷了一位白家的嫡係子弟。

白家家主聽聞此事後勃然大怒,放話出來說定要合歡宗宗主親傳修為全廢,不肯善罷甘休。

合歡宗在饒州固然地位不算低,卻遠遠比不上白家這等龐然大物。白家家主這話一出,合歡宗滿門上下頓時陷入了風雨飄搖之中。

他們師徒兩人焦頭爛額,隻能求助於在饒州唯一能和白家匹敵的楚家。

為此,兩人向楚家奉上許多天材地寶,以示自己願意歸附楚家的誠意。

而原主,因著他那張臉,被混雜在合歡宗的禮物中,當作爐鼎一同進獻給楚家。

他不甘心自己被視為物品對待輕賤,又無計可施,隻能服毒自殺,死得悄無聲息。

原主的自殺換來葉非折在他身體上重生,眼睛一張一閉的時間,誰也沒注意到有異常。

機緣巧合的是,原主被送去的楚家,恰是葉非折此次任務對象,這方世界主角楚佑所在的楚家。

楚家家主楚淵對著合歡宗宗主的懇求,嗤笑道:“這些物事在楚家不過尋常,宗主想憑此躲過白家的發難,未免異想天開。”

楚淵興味索然地掃過合歡宗宗主呈上來的東西,和他身後低著頭看不清臉的紅衣年輕人:

“一堆破銅爛鐵,再加上一個呆楞木訥的無能廢物,就想換楚家的庇護。世間可沒有這樣的好事。”

合歡宗主腆著臉陪笑道:“楚家何等基業?豈是我小小一個合歡宗能比得上的?拿出來的東西家主自然看不過眼。”

他搓著手,小心翼翼道:“我這個弟子,倒是很有幾分姿色,家主要不要看一看?”

說罷他拚命地向葉非折使眼色,示意在他楚家家主麵前好好表現一番。

葉非折一動不動。

他視若無睹的模樣無疑是激怒了宗主親傳,他朝著葉非折膝彎重重一踹,惡聲惡氣道:

““見了楚家主還敢不跪?不過是長了一張好點的臉,你是以為自己真有多傾倒眾生了不起啊?擺出來一副清高模樣給誰看呢?”

托原主吞毒的福,毒藥藥效仍在,葉非折四肢酸軟無法動彈,和廢人也沒什麼區彆,被宗主這麼一踹,當即直直跪在了地上,膝蓋那裡一片鑽心的疼。

葉非折的不言不語無疑是給宗主親傳火上澆油,他恨恨罵道:“合歡宗好吃好喝的待你,結果就養出了你那麼一頭白眼狼?宗門有難的時候就一副活死人腔調?”

合歡宗宗主也跟著在那憤怒地重重拍案,厲聲喝道:“你這副規矩出來見人,真是給我合歡宗丟人現眼!還不說話?跟個死人一樣擺臉色給誰看呢?”

他從某種意義上來講說得也不錯。

畢竟合歡宗的葉非折早死在宗主師徒貪得無厭的逼迫下。

若不是宗主親傳惹出的禍事,原主不會有這一場飛來橫禍。

而看這兩個人的嘴臉,好像他們吸乾葉非折的骨血天經地義,葉非折甚至還應該跪下來感恩他們。

葉非折有點想笑。

他曾經是什麼人?

一劍無敵,天下第一。

憑一個楚家家主想讓他下跪?

憑兩個合歡宗師徒敢踹他下跪?

葉非折抬了臉。

他活了那麼久,頭一次被人摁頭逼著去跪拜他人。

偏偏他初來乍到這具身體,毒藥的效用仍侵蝕著他的神魂。

若是不記下這幾個人,不去等著毒藥藥性過去好好算算這一筆賬,葉非折也不配有天下第一的氣性了。

楚淵本來都打算拂袖離開,直到葉非折抬了臉,他猛然一震,險些握不住手中的酒杯。

這宗主親傳那句“你以為你傾倒眾生?”還繞在梁間。

原主以明死誌的傷疤猶且留在葉非折鬢角上,初初結了痂。

可第一眼望到他時,絕不會注意到他鬢角的傷疤,眼尾的淤血,亦或是長發披散的不整齊模樣。

他神情分明冷清極了,但簡簡單單一撩眼間活色生香,豔色止不住地從眉眼五官裡蹦出來。

就像絕世的寶劍拂拭去塵埃,神話中的絕色穿過書頁,栩栩如生地活到了眾人眼前。

確是傾倒眾生。

楚淵心中暗暗地倒吸一口涼氣,向合歡宗主點了點頭:“其他的倒也罷了,你們送上的人,論臉勉強還有些可取之處。”

如此美人,為了他和白家對上,也是值得的。

甚至隻要葉非折修為上去那麼一點,依他的相貌,他們楚家都消受不起,用來上供給上宗大能結交人情,倒是一樁好選擇。

合歡宗主掛上如釋重負的笑意,恭維道:“家主好眼光。雖說敝宗獻上的弟子唯一可取的就是臉,能取悅家主,為合歡宗做點事情,總算不辜負宗門養他一場。”

宗主親傳終究年紀小,按耐不住性子急吼吼發問道:“家主,那白家那邊……”

他的修為是不是可以就此保住了?

楚淵沉吟了片刻,答應道:“可以,白家的事,待我親自與白家家主去說。”

宗主親傳大喜過望,隨機又想起了什麼,陰狠狠壓低聲音向葉非折道:

“你給我安安心心待在楚家伺候好楚家人知道嗎?若是你再敢出個意外,你凡間家人的性命就彆想要了!”

這具身體在凡間還有家人?

葉非折自顧自想著事情,依舊是懶得施舍給宗主師徒兩人一個眼神。

兩方商議得差不多後,楚淵便抬手喚人進來,吩咐他們帶葉非折下去:“給我好好看著他!”

他留著葉非折有用。無論是用來攀附高階修士,還是用作自己的爐鼎,都不容有失。

葉非折即使人被拉了下去,合歡宗宗主也一直記得他抬臉時的模樣。

與平常畏畏縮縮,將美色都減了三分的小家子氣不一樣。

哪怕是淪落成玩物的境遇,哪怕是臉上帶著未消的血瘀傷痕,葉非折依舊如正午之陽,盛極的容顏風姿未有半分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