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平時,像分肉這種活動，戚雨梅肯定是不屑於參與的。
對她來說，隻有家屬區那些沒見過世麵的農村人,才會一聽說有肉就激動的跟見了骨頭的狗一樣,巴巴的跑過去。
還有好幾個小時才開始呢，就急急忙忙的過去排隊了，去那麼早乾嘛？去早了又不會給你多分點肉！除了顯得自己沒見識以外,沒有一點作用。
不過就算真的開始了，她也不會去的,這麼冷的天，跑出去吹冷風的人才是傻子，這種時候舒舒服服的在家烤火不好嗎？讓楊金花去就可以了。
戚雨梅一直都是這樣，她也覺得隻有這麼做，才能顯得自己的高貴和與眾不同。
然而今天，她卻比任何人都要迫不及待。
天還沒亮,她就已經醒來了，再怎麼閉眼也沒了睡意，因為她一想到今天就是江蕙身敗名裂的關鍵時間,她就無比激動興奮,彆說睡覺了，簡直恨不得這會兒就出去看熱鬨。
不僅是戚雨梅，顧誠也起來了,比起戚雨梅,他的期待隻多不少。
不過他沒辦法去現場看熱鬨,雖說現在放假了，但今天是進山去打野豬的日子。
這要放在以前，顧誠肯定不會去,打野豬雖然有好處，在分肉的時候可以多分兩斤，而且要是運氣好，在打獵的過程中遇到了什麼野雞野兔之類的，隻要你有本事抓到，也不需要上交，可以留著自己吃。
可是山上太冷了，往年的冬天就冷得不行，今年又更加冷，可想而知去了山上會有多難熬。
這要是從前的顧誠，肯定想都不想就拒絕，因為他根本就不稀罕那兩斤肉。
但現在他根本沒有了拒絕的資本，家裡的錢已經用光了，眼下都臘月二十七了，好不容易前兩天才在肉聯社搶到了斤把肉。
就一斤肉，這放在平常沒什麼，倒是也能吃。
但眼下可是過年啊，他們一家三口人，還有個懷了孕口味變得無比挑剔的戚雨梅，這要是不想辦法多弄點肉，這還叫過年？農村人都沒這麼寒酸！
而且最為崩潰的是，肉聯社已經關門放假了，也就是說想買肉都沒辦法了。這樣一來，去打獵就能獲得的兩斤肉，此時就顯得無比重要了。
而且，去山上打獵不僅可以想辦法多弄點肉，而且還能在領導心裡留下一點好印象。
顧誠是有自己的私心的，自從上次比試輸了之後，他很是頹喪了幾天。
就在他以為自己這次年底評選標兵的希望徹底破滅了之後，突然傳來了一個好消息，那就是原本對他有威脅的幾個人中，有些的在這次比試中的名次也不怎麼樣。
而標兵評選又不隻有一個人，一共是選十個，還要綜合一年以來的各種表現……顧誠仔細一琢磨，突然發現他還是很有希望的！
所以他這次一定要去山上，讓領導對他的印象更好一點，這樣評選上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不過也因此，他無法親眼看到江蕙倒黴了。
顧誠特彆遺憾，戚雨梅卻道：“這有什麼，就算到時候要懲罰江蕙，肯定也要等到陸曠過來了再說，沒那麼快的。”
陸曠正好也要去山上打獵，等他回來的時候，顧誠也一起回來了。
“還真是，小梅，你可真聰明！”顧誠滿意極了，到時候不僅能看到江蕙受懲罰，就連陸曠也一樣要跟著倒黴，一想到那個場景，他就激動不已。
等到顧誠去了山上，戚雨梅和楊金花就早早的往食堂門口趕去。
今天真的很冷，尤其是食堂門口又空曠，連個擋風的地方都沒有，換成往常，戚雨梅早就凍的受不了了，但今天她卻絲毫感覺不到冷，渾身上下隻剩下了興奮。
她隻感覺時間怎麼這麼難熬，都等了這麼久了，江蕙怎麼還不過來。
“江蕙這肯定是拿不出手了，磨蹭到現在還沒來。”
“我也覺得，但不來也沒用啊，現在齊旅長他們都過來了，她再怎麼拖那也是要被懲罰的。”
江蕙其實來的並不晚，時間是一早就跟司務長約好了的，但奈何這些圍觀群眾來的太早了，等來等去等得不耐煩了，就開始在心裡陰謀論了起來，覺得江蕙就是在故意拖延時間。
而且有這種想法的人還不止一個，聽著眾人都這麼說，戚雨梅臉上興奮的神色都快要壓不住了。
江蕙啊江蕙，你不是很厲害的嗎？我倒要看看待會兒你還怎麼厲害的起來！
終於，在等了許久，連腳都快凍成冰了的時候，江蕙終於來了。
戚雨梅激動不已，下意識就想趕緊跑過去看熱鬨，但她想到自己還懷著孩子，不能去太擁擠的地方，就讓楊金花先過去看看。
楊金花忙不迭的去了，一開始她還很興奮，可當她回來後，整張臉突然就白了。
戚雨梅原本還激動不已的心情突然就產生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她連忙拉住楊金花：“你這是怎麼了？那邊什麼情況啊到底？”
楊金花嘴巴張張合合，一句完整的話都沒能說得出來：“江蕙她，她……”
“她怎麼了？你快說啊！你這是要急死我嗎？！到底怎麼了！”戚雨梅著急的不行，也顧不得楊金花抽什麼風了，扭過頭，就想自己擠到前麵去看，但她剛往前走兩步，突然，步伐就停了下來。
因為此時她迫切想要看到的江蕙已經走了過來，而江蕙手上用繩子牽著的豬，也出現在了戚雨梅眼前……
自從那天顧誠告訴她，說江蕙挑選的豬崽都是帶病的之後，戚雨梅就一直期待著從養殖場那邊傳來豬病死的消息。
她等了這麼久，卻一直沒有等到，戚雨梅覺得可能是江蕙運氣好，哪怕是帶病的豬，都被她養活了。
可養活和養好那就不是一個概念了，那些豬本來就有病，就算江蕙真的有能力，最後的結果也好不到哪裡去。
更何況江蕙根本就是個靠走後門上位的關係戶，和“有能力”這三個字一點邊都沾不上。
所以即便她費儘心思，把豬的命保
住了，那這些豬肯定是瘦骨嶙峋，病懨懨的，看上去就跟得了豬瘟一樣，彆說殺了吃肉，看著就覺得晦氣。
戚雨梅是這麼想的，心裡也是這麼期待的。
可此時此刻出現在眼前的現實，卻給了她沉重的一擊！
什麼叫瘦骨嶙峋奄奄一息？
江蕙手上牽著的那些豬，簡直胖的跟石頭一樣！走路時身上的肉都在一搖一擺的，從隊伍的前麵看到最後麵，每一頭豬那都是膘肥體壯，油光水滑的，這還叫有病？這簡直比在場的有些人都要健康！
不！不對！
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戚雨梅瘋狂的搖著頭，她下意識覺得哪裡出了問題，可還不等她想出來到底是哪裡不對勁，不遠處的司務長就已經把豬給趕上了稱，然後大聲的喊出了令所有人都震驚的數字。
一百四十斤！
就算戚雨梅是城裡人，從來沒有見過活著的豬，也沒養過豬，但她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能把豬養這麼重，彆說讓江蕙賠錢了，部隊得倒過來給她送錢！漲工資！
果不其然，仿佛為了印證她的想法一樣，那邊的齊旅長和羅參謀長兩人，已經高興的見牙不見眼了，不停地誇獎著江蕙。
不僅是他們，還有周圍的每一個人，那些曾經對江蕙抱有各種各樣不滿。特彆看不起江蕙的眾人，此時就好像忘記了自己曾經說過的話一樣，對著江蕙不停的恭維著、巴結著。
看著站在人群中間，被所有人祝賀，如同眾星捧月一般的江蕙，戚雨梅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了一個畫麵——
那是她剛結婚的時候，那時，她因為有工作、家世好，還嫁給了前途無量的顧誠，家屬區沒有一個人是不羨慕她，不討好她的。
而江蕙呢？
她就是個上不了台麵的村婦！尤其是還和名聲不好的陸曠結了婚，當時所有人都覺得江蕙沒好日子過了，後半輩子毀了。
戚雨梅也從來沒有把江蕙放在眼裡，甚至有人把她和江蕙相提並論，她都覺得是對自己的侮辱，是羞恥，因為江蕙不配！
所以她任由鄧莎莎去對付江蕙，甚至是故意挑撥其他人也看不起江蕙，就是為了讓江蕙知道，她們兩人之間的差距。
可現在呢？
現在一切都變了！
被所有人捧著的人成了江蕙，而她隻能站在寒風中，像最普通的路人一樣，嫉妒的欣賞著江蕙的成功！
這說明什麼？說明她被一個自己曾經最看不起的人比下去了？說明以後家屬區的人隻要提到最有本事、最風光的女同誌都會想到江蕙，而不是她。
難道真的像顧誠之前說的那樣，她根本就不如江蕙？
不！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這一切都是假的！假的！”
戚雨梅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尖叫了起來。
她這話一出，周圍人全都看了過來，開始大家還在想是誰這麼煞風景呢，一看是戚雨梅，頓時就不滿了，這麼好的
一件事，彆人都忙著慶祝，你現在說這麼晦氣的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豬養活了，有肉吃還不是好事？！
“戚同誌，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是假的？”
“彆管了，我看有些人就是嫉妒，嫉妒小江這麼厲害，故意說些風涼話，其實眼紅得都快流血了！”
“就是，嫉妒有什麼用？人小江就是有本事啊，能帶著所有人一起吃肉！不像某些人，當個老師都當不好，聽我家孩子說，上次他衣服濕了，喊了半天老師也不肯幫忙換一下，搞得我孩子回來就感冒了！她在學校一點都不負責，就這還當班主任？我呸！”
雖說到底顧忌著麵子，大家沒指名道姓的說，但這含沙射影的，和指著戚雨梅的鼻子罵她簡直沒什麼兩樣。
一時間，戚雨梅氣的雙眼通紅，後槽牙都快咬碎了。
往常她要是被誰欺負了，都不用她開口，鄧莎莎就會直接衝出去替她出頭，不僅是鄧莎莎，就連其他人也都會幫著她。
然而現在的她，不僅和鄧莎莎鬨翻了，就連其他人的眼中也仿佛隻能看到江蕙了，而她就是江蕙的陪襯！
戚雨梅越想越氣，狠狠地一跺腳，氣急敗壞的走了。
她一走，楊金花自然也跟著走了，就連豬肉都顧不上買了。
——
走了兩個人，但一點都不妨礙眾人的熱情，開玩笑，現在可是分肉的大事，一年到頭就等著這時候呢，怎麼可能會因為兩個無關緊要的人受到影響？
反倒是沒了晦氣的人後，大家更加激動了，紛紛催促著司務長趕緊安排人殺豬分肉！
司務長自然也不會掃興，大聲道：“熱水已經燒好了，馬上就開始殺豬，大家再等等！”
一共是六頭豬，一個個都肥頭大耳的，即便是食堂的師傅們人多，而且殺豬經驗已經比較豐富了，但還是花了不少時間，等到徹底處理好，已經是半個多小時以後了。
這邊分豬肉也是要出錢的，價格和肉聯社的差不多，但是不要票，而且因為數量不夠，所以每家每戶都有定數，可以少買，但不能多買。
雖然要花錢，但眾人的熱情可半點沒有被磨滅，畢竟平日裡買肉，那可太困難了，簡直是有錢都買不到。現在隻要能買到，大家隻恨不得把手裡的錢都給花出去。
一頭豬那麼多部位，身上的肉有好也有壞，尤其是這年頭日子過得苦，大家肚子裡沒什麼油水，比起瘦肉來，都更加青睞肥肉一些。
尤其是可以煉豬油的板油，更加搶手，才剛割下來就令所有人眼饞無比，眼珠子都黏在了上麵，一個個拿著錢就要往前衝，生怕搶不到。
司務長負責分肉，他大聲道：“都排好隊！不要擠啊，要是亂擠那就排到最後麵去，等所有人都買完了再輪到你！”
這裡到底是軍區，做什麼都要講究紀律，這話一出，原本鬨哄哄的人群很快就安靜了下來，按照過來的先後順序，排成了兩隊。
江蕙來的晚，但她不用排隊，畢竟她是養殖場
的員工，讓她先分肉，大家一點意見都沒有。
“小江，你要哪裡的肉？”司務長問道。
江蕙想了想，把自家的份額全都換成了板油，家屬區的人多，真正能分到的肉其實沒多少，不過她之前在肉聯社已經買了好幾斤五花肉，就是沒搶到板油，原本還擔心沒辦法煉豬油了，這會兒正好補上了。
事實證明，養殖場養出來的豬，不僅看著肥，肉也特彆不錯，肥瘦相間的，尤其是肥肉，油光水滑，看著就好。
司務長把板油遞給江蕙，又額外多加了一根大骨頭，讓她拿回去煲湯。
現在的骨頭都是剔的特彆乾淨的，上麵已經沒什麼肉了，加上又沒有人會特意花錢買根骨頭回去，所以這基本上都是留給食堂內部員工的福利，司務長給了江蕙，食堂的大師傅們沒意見，其他軍嫂們就更加不會多說什麼了。
江蕙也沒拒絕，這麼冷的天，正好帶回去煲湯暖暖身子。
終於解決了頭等大事，她心情好，胃口也特彆好，這會兒已經想著要煲什麼湯了。
方巧比江蕙還要高興，因為她也是養殖場的員工，所以也不用排隊就分到了一塊好肉，連帶著司務長送的骨頭一起，手裡拿的沉甸甸的。
方巧一開始的心願還隻是好好養豬，這樣才不會被領導怪罪，誰能想到彆說怪罪了，前腳才把豬交上去，後腳好處就跟著來了。
她看著手裡的大骨，心裡無比滿足，剛想說什麼，就聽到不遠處有人在叫江蕙。
“小江！”
江蕙轉頭看去，發現是食堂的一位大師傅，剛剛殺豬的人裡就有他，江蕙以為有什麼事，連忙走過去：“師傅，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這個，你帶回去吃，我已經洗乾淨了！”
大師傅遞給江蕙一個蛇皮袋，打開一看，裡麵裝著豬的內臟，還有一些豬下水，這些豬下水還都已經洗乾淨了。
江蕙完全沒想到大師傅會給自己送這麼多東西來，剛想說司務長已經送了骨頭給她了，大師傅就擺擺手道：“快拿著吧，這也是司務長讓我特意給你的。”
前頭人多，給根大骨頭還好，要是給的太多了，可能就會有人說閒話了，雖說豬下水這種東西，很少有人喜歡，可架不住就是有人喜歡眼紅，所以還是避開人給要好一些。
“這些也都是咱們自己人分的，彆看這玩意兒聞著不好聞，但味道可香了，尤其是豬大腸，你回去用白酒爆炒，下飯特彆香！”大師傅還擔心江蕙不會弄，連忙告訴她該怎麼做。
江蕙也就不拒絕了，笑著應下了，等到大師傅走後，她看著方巧道：“到時候給一鍋鹵了，比炒的還好吃，做好後我給你送點過去。”
方巧特彆想客氣一下，但一想到江蕙做的鹵菜有多美味，就不爭氣的咽了咽口水，遵從本心道：“好！那就麻煩嫂子了！”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往家走，剛進院子，江蕙就看到一道瘦小的身影正在堂屋裡忙活著，她還沒走過去，來娣就已經聽到了動靜
，扭頭一看發現是她後，大大的眼睛立馬就亮了起來：“姨！”
然後又走到桌子前麵，倒了一杯熱水遞給江蕙，“姨你冷不冷，我已經把火生好了，你快喝口水暖暖。”
自從上次江蕙帶著來娣去市醫院詳細的檢查了一遍後，醫生給出的答案是雖然傷的比較重，而且還耽誤了不少時間，但也是可以治的，至於能不能治好，就不一定了。
江蕙當時聽到這話，心都緊了：“大夫，您這是什麼意思？”
醫生把片子給拿了出來：“之前剛剛摔傷的時候，動個小手術打個石膏可能就好了，但現在錯位的骨頭已經有些固定了，隻能先進行乾預，然後定期複檢，根據恢複的情況才能確定之後該怎麼治療，以及到底能不能治好。”
醫生說完，直接把手裡的片子給了江蕙，已經準備開口送人離開了。
倒不是他對江蕙他們有什麼偏見，而是這麼治療需要花費的費用太高了，根本沒幾個人舍得花這個錢，而且一看來娣還是個女孩，願意治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但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江蕙根本沒有拒絕，不僅沒有拒絕，反倒還道：“大夫，那就麻煩您了，費用就不用擔心，隻要能治好就行。”
醫生直接愣住了：“你們真願意治？”
江蕙以為他這麼問是因為治療難度很大，擔心道：“很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