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2 / 2)

寨桑聽了哈哈大笑:“我的布木布泰真是厲害!咱們草原上的女兒就該是這樣!”說著轉頭看著大女兒道:“你也要像布木布泰這般,多騎馬打獵,強身健體才是。”

布木布泰聞言一愣,這才轉頭看到了尹蘭,慢慢從寨桑懷中出來,一隻手卻仍是抓著他的手:“原來姐姐也在!平常難得在阿爸這裡見到姐姐,今日卻怎麼有空來?”

寨桑拉著布木布泰到自己身邊坐下,遞給她點心道:“你姐姐現在時常來給我請安,隻是你往常都過了晌午才來,不常見到罷了。”

布木布泰接過點心嘗了一口,驚奇道:“這糕點真是好吃!阿爸,這是哪裡來的廚子做的?我要做了給阿媽和哥哥也嘗嘗!”

寨桑慈愛的笑道:“真是個知道孝順的好孩子!這是你姐姐送來的,你還是問她吧!”說著看向尹蘭。

布木布泰眸光一閃,微不可見的皺了下眉頭,隨即換上笑臉:“原來是姐姐送來的?卻不知姐姐可否告知做法?回頭我也也弄給阿爸阿媽吃。”

尹蘭見這兩父女的親近,心裡一陣怪異。雖說自己不是真正的哈日珠拉,並不太在乎寨桑的偏心,可是看到寨桑對布木布泰明顯的寵愛而對自己的生疏,讓她感到自己仿佛是個局外人,不禁為過去的哈日珠拉感到難過。

然而這陣感受也隻是一瞬間,尹蘭隨即也笑著道:“妹妹有心了,這隻是用從大明來的粟米做的,原也不難,我已將做法告知了後廚,妹妹想要直接吩咐下去就行。”

寨桑聽了道:“這樣很好,原本是個當乾糧的,現在能做出這樣精致的點心,也不錯。隻是,哈日珠拉,漢人的東西雖好,但到底咱們蒙古人還是要靠騎馬射箭,要靠強健的身體的。”

尹蘭微微一低頭道:“阿爸說的是,女兒正日日練習騎射,已有不少長進。雖不如布木布泰妹妹技藝精湛,卻也比過去好了不少。”布木布泰年紀雖小,卻從小身體健康,騎射技藝也十分出色,在同齡女子中是數一數二的。

見寨桑讚許的點了點頭,尹蘭繼續道:“阿爸,女兒知曉咱們蒙古人騎射才是根本,當年漢人再是占著富庶之地,也抵不過成吉思汗的鐵騎。隻是女兒想學漢學也並非一時興起。這漢人雖不如蒙古人身體強健,勇武好戰,卻能立足中原千年,把其他民族抵擋在關外,可見漢人的學問也不是全然沒有道理的。咱們蒙古的鐵騎能用來四處征戰,開疆拓土,漢人的學問卻能用來長治久安,守住基業。女兒想學好漢學,多一門技藝傍身,多長一些見識,卻也絕不會因此誤了最基本的騎馬射箭,隻希望阿爸能夠成全!”

寨桑聽了略有所動,原以為哈日珠拉隻是小女兒胡思亂想,卻不料她說出這樣的道理,過去真是小瞧了她。

尹蘭見寨桑異動,心知已經成功了一半,便決定再加一把火。她略一低頭,聲音低下,可憐道:“阿爸,女兒並沒有其他心思,難得來求阿爸,阿爸難道還不能依我這一回?”說著,她抬起頭,眼含委屈,又略帶怯懦的看向寨桑。

寨桑看著哈日珠拉這委屈可憐又不敢表露發泄的樣子,心中湧起一陣愧疚。這大女兒往日從不向他要求什麼,如今難得有了一回,自己怎麼能拒絕?況且剛才拒絕也隻是擔心哈日珠拉向一個漢奴求教有損臉麵,又怕她因此更加失了蒙古格格的英氣,聽她剛才這麼說,這些擔心也都不必要,那漢奴,讓他脫了奴籍也就是了。

“也罷,知道你是個好孩子,阿爸也不是什麼不明事理的人,你能有這樣的見解,阿爸很高興。隻是那漢人,你讓他來給我瞧瞧,沒什麼問題,再讓他脫了奴籍給你當先生。”

尹蘭聽了眼中委屈一掃而光,欣喜道:“多謝阿爸!我已經差人給範先生梳洗好,這就能來見您!”說著衝出去讓人把不遠處等候的範無憂叫來。

那邊布木布泰眼中卻一陣複雜。這個姐姐原來是個不善言辭的,在心中埋冤阿爸又不肯軟輸認錯,因此從來不主動來給阿爸請安。如今不光常來,還能帶上這樣好吃的點心,更是想學漢學,說出那樣的道理來,不知是她過去太會偽裝了,還是自己錯看了什麼事?還來不及多想,那邊尹蘭已經領著那漢人來了。

隻見來人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男子,穿著一身略顯陳舊寬大的漢人服飾,手上露出的很細小的傷痕看出已經經曆了一些風霜,麵色略灰暗,卻是仔細梳洗過的,發冠整齊,麵目清爽,眸中略有一絲清高。他來到寨桑麵前,行了個標準的漢人禮節,朗聲道:“在下範無憂,見過台吉!”

寨桑細細打量著這人,見他雖然是個屈辱的漢奴,行為舉止卻沒有一絲伏低作小的諂媚模樣,反而是留了書生風度,心中的輕視也少了些,便揮手道:“起來吧。我聽哈日珠拉說,你也曾考取過功名,卻不知為何到了科爾沁?”

範無憂回道:“在下遼東沈陽縣人士,萬曆四十三年時考取秀才,未及參加鄉試,便逢韃……金兵來襲,攻下撫順,與家人被金兵帶著北去,隻是途中失散,才流落至此。”

寨桑點點頭:“如此確實是有功名在身,待巴根來了就讓他把你的奴籍除了,你就專心給哈日珠拉當先生吧,隻是你要認真的教,不可藏私,不可懈怠。”

範無憂心中一動,眼裡帶了一抹真誠的感激道:“在下多謝台吉!哈日珠拉格格有些底子,又見識獨到,在下很是欣賞,一定不遺餘力!”

寨桑並不是很在意他的話,擺擺手道:“如此甚好。你下去吧,讓人給你重新找處帳子安置吧。”

尹蘭看著範無憂離去的身影,知道他心中是為脫離奴籍而高興。原本範無憂考上秀才,雖然隻是士階層的最低級,卻也不同於普通百姓,已經是跨入特權階層,雖然不能直接做官,卻是到哪裡都能收到禮遇和尊重的。隻是草原上並不施行大明的規則,凡是私逃過來沒有戶籍的漢人一律充作奴隸,這對原本是讀書人階層的範無憂來說不光是外在的打擊,更是內在的對他心理的羞辱和折磨,如今他有機會脫離奴籍,一定非常激動。

不一會,寨桑就對哈日珠拉說:“好了,你也去吧。既然許了你學漢學,你就好好學吧,多學點東西總是好的。隻是你莫要忘了,保持咱們蒙古人的血性,多出去騎騎馬射射箭。”

尹蘭因完成了心中的一件事,很是開心。她知道寨桑是想繼續和布木布泰好好說會話,也不計較,便笑著答應了,還叮囑寨桑保重身體後才離去,讓寨桑又是一陣欣慰。

一旁的布木布泰望著尹蘭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隻覺她變化太大,心中暗暗決定回去後一定要多關注這個過去一直忍氣吞聲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