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與範無憂談論過“大同”話題後,尹蘭明顯感受到了他的變化。
過去幾個月裡,寨桑待範無憂尚算尊重,但範無憂仍然不經意間表露出懊悔、慚愧和憂慮的情緒,言談間也能看出他不甘於留在蒙古草原上一個小小的部落中蹉跎人生。
如今,尹蘭發現他好像重新找到了人生的方向,不再把自己排除在蒙古人之外,不再對自己的漢人身份感到格外驕傲,更是積極展露自己的政治才華。
因滿珠習禮同哈日珠拉交好,時常見到範無憂,對他大為欣賞,便常帶他麵見寨桑,連尹蘭也去向寨桑請安時也常能見到範無憂。範無憂也並不拘謹,反而時常大膽向寨桑進言,從而獲得了寨桑一定的關注。
一時間,寨桑對漢人的印象有所好轉,連帶部落裡其他漢人的地位也有了一點提升。
尹蘭思索著,正悠悠的騎馬踏過一片小小的樹林。她原本以為這草原一望無際,除了藍天就是綠草,不會有樹林這樣的地方,卻意外發現了離開湖泊不遠處的這楓樹林。雖然樹木並不多,也沒有如大森林般遮天蔽日,卻也彆有景致,因而尹蘭常來此。
天邊雲霞燦爛,夕陽漸沉,尹蘭正領著阿娜日回去,就見遠遠的一個紅衣少女騎馬馳騁而來,另一個年紀相仿的丫頭正騎馬緊追,卻顯得有些吃力。
尹蘭抬手遮住日光,細細的看了看,認出來那少女正是妹妹布木布泰,而身邊緊追的侍女正是蘇茉兒。布木布泰似心情不佳,略顯稚嫩的麵上全無表情,正甩著馬鞭發泄,棗紅色的馬兒被不斷催促狂奔。而蘇茉兒一臉緊張不敢鬆懈,也不斷抽打垮下的馬兒,卻仍然是落後了不小的一截。
布木布泰遠遠的也看見了姐姐,卻仿佛沒看見似的直接呼嘯而過,沒有半分停留示意,倒是一邊的蘇茉兒似心有愧疚,微微向尹蘭的方向示意,卻因要緊跟著布木布泰而顯得倉促怠慢。
尹蘭挑挑眉,看著旁邊布木布泰踏馬而過帶起的一陣煙塵,也不生氣,反而覺得這陣塵土在晚霞中金光閃閃,格外美麗。
一旁的阿娜日卻並不開心,她握緊韁繩撅嘴道:“二格格如今真是越來越不把您放在眼裡了!在貝勒爺麵前還曉得收斂,旁的地方真是一點不尊重您!”
尹蘭知道阿娜日忠心,為自己打抱不平,她也知道布木布泰近日一定是氣得很。寨桑因為尹蘭時常去請安問候,又頗看得起範無憂,現在對她已經越來越喜歡,時常當麵誇獎。
布木布泰大約第一次深深感受到自己在父親心中的地位被這個原本不受重視的姐姐動搖了,心中焦急,便去像寨桑要求與姐姐一起向範無憂求學。寨桑雖然應承了,卻也出於尊重詢問尹蘭的意思,而尹蘭則並沒有反對,反而要求征詢範先生的意思。
布木布泰原本認為輕而易舉的事,卻被範無憂輕飄飄的拒絕了,理由也說的很是合理:“在下教導哈日珠拉格格已近一年,格格原本便有些底子,是以學得很快,在下很是欣慰。而布木布泰格格年紀尚幼,似乎也並無漢學底子。二位格格學習進度不同,台吉恕再下實在無法共同教導。況且無憂還欲為台吉分憂,再無更多時間,恐怕耽誤了格格的學業。”
布木布泰站在寨桑身後,聽到範無憂言語間仿佛並不瞧得上自己,一瞬間變得有些惱怒。
範無憂卻好似沒看到,頓了頓,又繼續補充:“若是格格真心學習,不如另請高明。依無憂之見,可尋一位教導幼童的先生,教授格格漢語,等漢語通暢了,再習字讀書不遲。”
寨桑細細斟酌,雖不滿意範無憂的拒絕,卻也覺得很有道理,便提議給布木布泰再尋老師。
布木布泰瞬間收斂起不滿,隻溫順的道:“一切都聽阿爸的安排。”隻望向侍立一旁的尹蘭的眼中卻透出一抹不屑與嫉恨,顯然認為範無憂的拒絕都是因為尹蘭的緣故。
尹蘭雖驚訝於布木布泰德誤解,卻也沒有多加理會,反而是阿娜日又打聽到寨桑為了安慰布木布泰,花重金為她請了一位蒙古話和和漢語都很流利,並且學識豐富的老師,還派人去大明邊境購買了許多珍貴的書籍供她學習。
對阿娜日的忿忿不平,尹蘭都一笑了之。布木布泰雖然時時暗中表現的要與尹蘭爭高下,卻到底年幼,頂多是背著寨桑甩甩臉色,沒有什麼實質手段,是以尹蘭並不放在心上。
“格格,您到底有沒有聽奴婢說呀!”阿娜日見尹蘭隻愣愣的看著那四散的塵土,並不答話,也無半點不悅之色,不由著急起來。
尹蘭轉頭打趣道:“你這丫頭,是不是我平日對你太好了,都敢這樣與主子說話了?”說著調轉馬頭繼續向自己的營帳走去。
阿娜日更急了,一邊駕馬跟上一邊道:“奴婢還不是擔心格格又被二格格欺負了去!要不是有台吉在,二格格早就欺負到咱們頭上來了!”
尹蘭見阿娜日眼淚汪汪的樣子,也不忍心再同她開玩笑,便斂起笑意正色道:“我心中有數,知道你為我好。我也不是個能任人欺負到頭上還不還手的,布木布泰到底還小,這些不過麵子上的事,掀不起什麼大浪來。你放心,她要是真敢對我做什麼,我也必定不會讓她為所欲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