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徨(3)(1 / 2)

各府上很快接到汗王命令,眷屬們紛紛去往汗宮聽汗示下。

四貝勒府頓時傾巢而出,各方主子麵帶嚴肅憂慮,匆匆而行,掌事的丫頭小廝也都跟了去。海蘭珠拉了個門房上的掌事問了問情形。

原來漢人不滿剃頭令,更不滿女真人擄掠財物人口,向遼陽城內的水源投了毒,已有人因誤飲身亡的,而牲口也因此中了毒,死去不少。

海蘭珠心下駭然,看來水源沒有確定無毒之前,都不能再飲。冬季將至,大金本來就是物資匱乏的時候,如今豢養的牲畜亦出了問題,看來□□哈赤又得為冬季物資頭疼一陣,這樣一來,又得侵擾明金邊境的百姓。

□□哈赤不能善待漢人,漢人不願屈服異族,這兩方對峙,真是誰也不能好過。

汗宮裡,大金汗居於高位,底下人戰戰兢兢,烏泱泱跪了一片。

□□哈赤喝道:“漢人欺我女真已久,我留其不殺已是格外寬待,誰知他們竟恩將仇報,往河流井水中下毒!”

話音落下,再無人敢言,唯大妃阿巴亥柔聲道:“大汗息怒,這些漢人該給些教訓才是。”

□□哈赤不置一詞,轉而拍案怒道:“老八!”

旁人或驚惶無措,或幸災樂禍,皇太極一一看在眼裡,不動聲色應道:“兒子在!”

“這投毒之人可是鎮江逃來的,我記得鎮江那地上回就是你帶兵去解決的,如今留下這麼個禍害!”

皇太極低頭不語,鎮江的確是他去的,但同去的還有阿敏,卻不見問責,顯然是指責他親漢。

“這城中內務也都歸你管,你實在是失職!”頓了頓,又道:“聽聞前陣子你自己府上都出了投毒案,連你嫡親的兒子都護不住,可見你一向疏忽大意!”

跪在身後的烏拉那拉氏突聞此言,眼裡迅速蓄淚,瞥見身旁哲哲一瞬間的心虛與害怕,不禁有些悲哀又有些快意。

皇太極磕頭道:“兒子知錯,請父汗責罰!”

前麵連聲問責,眾人皆以為必要有降職罰俸的懲罰,誰知□□哈赤話鋒一轉,語氣漸緩:“如今用人之際,我就不罰什麼了,你將功抵過,明日便領兵三千去鎮江吧。這回不解決好,你自去領罰。”

好容易過了兩個時辰,眾福晉們才領著回來了。

海蘭珠遠遠瞧見烏拉那拉氏走在正中被人群簇擁著,哲哲走左側。二人皆麵色凝重,一言不發。

尤其哲哲,臉色慘白,有些魂不守舍。倒是烏拉那拉氏,臉色疲憊,不苟言笑,隻是那緊抿的唇角似並未如哲哲般憂慮,仿佛有些隱忍的快意。

海蘭珠心下納悶,隻見哲哲躬身行禮,烏拉那拉氏冷哼一聲便領著揚長而去了。

這一陣忙亂,倒是沒見著這府裡的男主人皇太極。想來□□哈赤正有事與眾貝勒大臣們商議。

海蘭珠舔舔有些乾燥的嘴唇,遼東秋冬寒冷乾燥,連續兩個時辰滴水未進,這滋味實在也不好受。

不知道這問題什麼時候解決。海蘭珠行至後廚,拉了個小丫頭問道:“這飲食怎麼說,主子們可有示下?”

那小丫頭搖頭晃腦:“未曾,說是等貝勒爺回來呢。”

海蘭珠立刻泄氣,皇太極還不知什麼時候回來呢,往日入宮議事,沒一兩個時辰是沒法回來的。

天色漸暗,原本亮堂堂的院子裡點上昏黃朦朧的燈。海蘭珠一邊百無聊賴的亂逛,一邊拚命想著望梅止渴的典故,催眠自己剛剛喝了一大杯水,現在一點也不想喝水。

“……大汗雖震怒,對爺卻未有任何處罰,不過著貝勒爺與阿敏貝勒一道往鎮江平亂,已是格外開恩。”

隱約傳來一個陌生的男聲,卻是熟悉的漢語,字正腔圓,略帶遼東地方音,想來是個漢人。

“我也知曉,隻是光平亂終不是辦法。漢人心懷仇恨,有了一次投毒,一定會有照樣而行的人,唯有安撫與仁政才是解決之道!父汗今日亦說,如今大金西有蒙古,南有大明,外患堪憂。可現在連內憂也沒法平!”

這不是皇太極的聲音?海蘭珠有些恍惚,大半個月沒見,想在腦海中勾畫出他的樣子,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那話音漸漸低了下去,四周恢複寂靜,方才怎麼也想不起來的模樣卻突然出現在眼前。

海蘭珠怔怔望著突然行至眼前的皇太極,他身邊跟著的人早已消失不見。頎長的身材,堅毅的麵目,深刻的棱角,深邃的眼眸,慢慢與腦海中那個模糊的影子重合。

心中的彷徨又慢慢湧起。自她從那柴房中出來,兩人便仿佛生了些隔閡。皇太極忙碌得不見人影,每日深夜回府,也再不招海蘭珠侍書。此刻突然見到,有些忐忑無措,更有難以克製的莫名的喜悅在翻滾。

一聲嗤笑打破了凝固的空氣。皇太極冰冷的麵容仿佛一下子融化了,深邃的眼眸裡也有了些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