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2 / 2)

但很明顯,這兩個年輕人都沒有做好組建家庭的準備。女方把孩子一生下來,趕緊往田家一甩,然後迫不及待離婚走人,揣著一把貝斯瀟瀟灑灑勇闖天涯了。

樂隊四分五裂,學業一塌糊塗。

田父第一次甩了大兒子狠狠的一個巴掌,眉間的皺紋深得能夾死蚊子

——田佑看著麵前哇哇大哭的幼崽,才突然發現這亂七八糟的幾年帶給了自己什麼。

“我要繼續讀書。”田佑靜靜地說。

他重新開始上學,讀書,鑽研樂理,練聲,再度拉起來一個樂隊,試圖把自己想走的路用更踏實的方式再走一遍。

田佑有家世、財力、才華和文憑,有摔兩次跤還能爬起來繼續的資本,中間的兩年彎路不過是年少綺夢,一旦回頭了,田佑還是那個天之驕子。

他確實成熟了不少,但這並不代表田佑就融入了“好寶寶”的世界。

偏偏何澤書就是“好寶寶”當中最具典型性的那種,就算沒有交集,田佑也多多少少聽人提過這位學弟“如雷貫耳”的“大名”——一天到晚卷生卷死,從學生工作到成績甚至到科研競賽,可謂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不管是為人還是做事全部無可挑剔,甚至發了兩篇專利,國獎常駐選手。

是學弟學妹口中的“大佬”——也是田佑最反感的那類人。

一個沒有精神追求,沿著世俗意義上的“好路”循規蹈矩往前走的人。

一個無聊的人。

第一次跟何澤書見麵的時候,田佑已經在搖滾圈子裡小有名氣。

當時,田佑受邀參加校園音樂節,而何澤書正是那年音樂節的總負責人。不得不承認,這個優秀的假人,至少跟傳聞中一樣漂亮——即便已經聽過一票人十分浮誇的吹噓,再見到本人,仍然不會覺得失望。

何澤書工作能力很突出,乾練,但不強勢,這樣一個人沒理由不討人喜歡。

——當然,田佑這個神經病除外。

他們很快定好彩排和節目的基本適宜,何澤書也交代了具體的學弟跟田佑對接,這次短暫的會麵就終止在這裡。隻是從頭到尾,田佑的態度都冷淡得有點過頭,索性何澤書並不在乎。

“演出順利。”何澤書笑著衝他伸出手。

田佑蜻蜓點水碰了一下他的指尖,很敷衍地“嗯”了一聲,扭頭就走了。

“學長!”何澤書的聲音突然在身後想起,不是剛剛那種公事公辦的口吻,而是熱情的、很有鮮活氣的,“兩周前的data(酒吧名)的那場live我去看了,第二首原創,我很喜歡。”

田佑情不自禁扭頭看向他:“……”

“加油

,”這個漂亮的學弟衝他揮手,眼裡是很赤誠的欣賞,“學長,你會家喻戶曉的!”()

未來的天王下意識就想說我不需要什麼玩意家喻戶曉,但看著何澤書那雙眼睛,硬是沒來得及嘴欠,一句話僵在了嗓子裡,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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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佑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在發呆,他皺著眉,兩手插進兜,很響亮地“嘖”了一聲,以這種很拽的姿勢頭一扭,走了。

後來他“不經意”聽到一些何澤書相關的傳聞:窮,非常窮(甚至去看田佑的live都是通過學生會拿到的免費票),拚命三郎,性格好,永遠的單身黃金漢……

或許他對這個“好寶寶”破例有了點興趣,但也僅此而已。

田佑再次見到何澤書是一年後——何澤書大四那年。

那是個雨天,但是下得不大,大概是“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麵不寒楊柳風”的程度,田佑不打傘,單手插著兜兒就在校園裡閒逛,來往行人不多,可能是雨下得突然的緣故,大都匆匆忙忙,好像隻有田佑這麼一個清閒的“該溜子”。

也就是一眼的機緣,田佑突然看到花壇後麵有一截白花花的……手臂?

有人在這種天氣躺在這兒?!

田佑趕忙快步走近了些,然後,他看到了幾乎此生難忘的名畫

——那個他“有點興趣又有點討厭”的漂亮學弟緊緊抱著自己,背靠著花壇,在蔥鬱的灌木下縮成一團。雨水打濕他的襯衫,近乎透明地粘在那具孱弱的軀體上。

“……何澤書?”

漂亮學弟稍微有了些反應,他頭微微一動,近乎吃力地抬起來,失焦的雙眼循聲看過來,鬢角和前額的碎發被雨水沾濕,黏在他蒼白的臉上,一黑一白,對比近乎慘烈——這一瞬的畫麵深深刺激了田佑對“美”的觸感。

他幾乎是屏著呼吸走近了何澤書,慢慢蹲下來,用前所未有的溫柔聲音開口:“你怎麼了?”

何澤書似乎聽不見他在說什麼,無措又茫然地看著他,慘白的唇跟身體一樣止不住地顫抖著,好像下一秒就要無聲地碎在空氣裡。

田佑伸手,撫上他的臉,又探了探額頭:“你在發燒。”

他輕輕伸出手,試圖把人抱起來,卻遭到了懷中人第一次堪稱激烈的掙紮。

“彆碰我,”蒼白脆弱的美麗人偶牙關都在打顫,但還是一遍遍重複,“彆碰我,彆碰我……”

“你在發燒,你病了,”田佑這輩子第一次發現自己還有“哄人”和“耐心”這兩個技能點,他緊緊抱住懷中人,低下頭,在他身邊小聲說,“聽話,我送你去醫院。”

誰料何澤書那雙空蕩蕩的漂亮雙眼突然湧出淚水,他哽咽著,揪住了田佑的前襟:“不要……不要去醫院,不去醫院……”

田佑突然心就軟了,哄著他:“好,不去醫院。”

“去哪裡都好,”何澤書聲音沙啞,大滴大滴的眼淚溢出,“去哪裡都好……”

於是田佑扭頭就把何澤書

() 送到了校醫院,檢查出來問題不大,就是流感發燒,來勢洶洶看著嚇人。

“男朋友?”護士一邊給何澤書紮針,一邊隨口問旁邊的田佑。

這位未來的天王先是條件反射點點頭,又趕忙搖搖頭,含糊道:“不是,同學。”

護士一挑眉,也不多說什麼,叮囑了兩句就走了。

於是田佑就稀裡糊塗在何澤書床邊靜靜守了一下午,跟魔怔了一樣盯著他的側臉一直看——直到人的高燒退下。

兜裡的手機一直在振,田佑撓撓頭,走出病房,半是不耐半是暴躁地按下接聽鍵:“喂!”

對麵的吼聲震天響,平均每句一個國罵:“MD你小子死哪了?明天有live你丫主唱鴿了排練,你小子TMD腦子進*了吧!”

田佑:“……急事。”

“滾蛋!你他媽能有什麼急事?”隊友咆哮聲再升一級,“現在給我滾過來,馬上!”

——然後就是嘟嘟嘟的占線聲。

田佑很少被罵,一般都是他罵彆人,但這次他確實理虧,揉揉鼻子,硬是一句都沒還嘴。

他回到醫務室裡,視線落在病床上纖瘦的人身上,問旁邊來拔針的護士:“他沒事兒了吧?”

“嗯,”護士點點頭,“燒退了問題就不大,你有事?”

“嗯。”

“那你去忙你的吧,我們多留心。”

“好,謝謝。”田佑點點頭。

他最後看了何澤書一眼,心裡突然翻湧起來一點說不上來的滋味兒,酥酥麻麻,燒得人心焦,多年之後,他才明白這滋味兒叫“不舍”。

田佑本想在床頭留下自己的聯係方式,再給何澤書留幾句叮囑,但再一摸,身上沒紙沒筆。

算了,就當一次不留名的活雷鋒。

田佑心想,反正我知道他是誰,回頭再見吧,總有緣分在的。

可能他們之間確實有點虛無縹緲的“緣”——

僅僅半個月之後,田佑就又一次看到了何澤書,但並不是多麼值得感動的重逢。

他遠遠看到何澤書的背影,很纖瘦、修長,即使是病好之後,這人也沒有養胖一點。

“何——”他剛想出聲,何澤書突然低下頭,快步走向了小路,他緊抿的唇,整個人蒼白又緊張,如果非要形容,那就像是——扯著一條岌岌可危的蛛絲。

田佑有點奇怪,很難說是在什麼心理的作用下,他悄悄跟上了何澤書的步子,一路尾隨走到了學校一個人煙稀少的小門。

——然後他眼睜睜看著何澤書坐上了一輛豪車。

田佑:“……”

“家境貧寒”“努力”“漂亮”“豪車”——一堆交織的關鍵詞似乎很明確地指向那唯一的真相。

田佑不知道自己那天在小樹林裡占了多久,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被蚊子咬了一腿的包。

他狠狠抹了兩把臉,罵出聲:“媽的……”然後兩手揣兜,沉默地走向了回宿舍的路。

田佑再也沒有提過“何澤書”這個人。

但在之後的很多年裡,田佑常常回想起那個人的眼睛,疲憊的、複雜的,神采奕奕的;回想起那個人的身量,修長、單薄,甚至是有點孱弱;回想起那個人的聲音,無論是含著笑意還是哭腔,都好聽。

事實會不會不是自己看到的那樣?

再或者,他會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嗎?

他現在在哪裡,又在乾什麼?

“何澤書”這個名字永遠是田佑學生時代不為人知的一抹隱秘的亮色,他總會不經意想起,但不同外人說。

兩年多之後,田佑已經聲名鵲起,就像何澤書當年所說的那樣——“學長會家喻戶曉的”。

他雖然身在圈子裡,但對娛樂圈的熱點並不關心,也不愛同圈子裡的人多大交道。但巧了,田佑的助理很著迷地追起一檔選秀綜藝,常常抱著手機癡癡傻笑,搞得田佑都有點好奇。

見老板感興趣,助理嫻熟地調出公演視頻向他激情安利:“這個是唐淵,糖糖!天生C位!超超超可愛,而且實力——”

田佑原本漫不經心的表情突然肅穆起來,他打斷助理說話,按下視頻暫停鍵,把畫麵放大,指著唐淵身後的一個人問:“這個人叫什麼名字?”

“哦,”助理恍然大悟,笑嘻嘻地調侃老板,“田老師眼力見真厲害,這麼多人裡麵一眼就挖出來了門麵擔當。”

“他叫何澤書,”助理小姐姐沒有留意到老板的神態變化,一邊嘰裡呱啦地說,一邊翻找起彆的視頻,“這個人啊,好看是好看,但是性格太差,實力不行,人品又糟糕,關鍵是還特彆蠢。”

“性格差?”田佑重複了一遍,表情頗有幾分奇怪,“蠢?”

這兩個詞怎麼可能出現在那個完美的乖寶寶身上?!

“對啊!”助理坦坦蕩蕩點頭,“您是不知道,現在網上罵他罵得啊,那個激烈,嘖嘖嘖。不過這個人確實欠罵,我給您找找他的單人鏡頭啊……”

她一邊說著,翻找起何澤書的黑料視頻。其實根本不用找,一搜一個準,隨隨便便就有好幾十萬的播放量。

助理把手機往田佑麵前一放:“喏,您看看。”

這是田佑第一次對同行表現出前所未有的巨大熱情,他皺著眉,盯著視頻一幀一幀地看,嚴肅得像在做什麼學術研究,看完一條又接著看下一條——整整一個下午,他刷完了“何澤書”幾乎全部的黑料視頻。

這是何澤書?

強烈的怪誕感湧上他的心口。

他試圖說服自己:或者這才是何澤書的本來麵目,貪圖榮華,選擇被包養,被人玩膩了扔掉之後,災難由奢入儉,於是選擇進入娛樂圈掙快錢,把曾經的知識、品德和眼界全部拋掉。

——這聽起來很合理,或許這就是真正的何澤書。

但記憶中,學弟那雙眼睛在田佑的腦海裡一閃而過——那雙失焦的、悲愴的、複雜但又美麗至極的眼睛——跟視頻裡那個“何澤書”有完全不同的人格厚度。

他輕輕按住自己胸口:田佑突然發現,即便是數年後,他還是會為了記憶中的那雙眼睛而心動。

何澤書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田佑還是不知道。

他周身的迷霧越發濃重,像一道永遠看不透又解不開的謎題。

*

說實話,來到《追太陽的爸爸》這檔綜藝確實不是田佑有意為之,他一如既往延續“自由”風格,在公司運營和工作選擇這些“瑣事”上全部放權,到最後也不知道這檔綜藝的嘉賓是誰,美滋滋地騙了親弟弟帶著Mia去了綜藝,然後自己躺平快樂。

——直到他在節目組半般叨擾下,不得不來《追爸》半天意思意思。

真是奇妙,或許他和何澤書隻見真的有那麼一點點微薄的“緣”。

遠遠從屋外,田佑就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那個人”的輪廓。那遙遠的、學生時代的回憶輕輕被拂去了一層灰,慢慢明晰,所有遺憾的、困擾的、憤怒的但又珍重的情愫像潮水一樣漲上來——在何澤書抬眼的瞬間,大水漫灌,把田佑淹了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