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1 / 2)

對視的第一眼,盛縉幾乎確信——

“何澤書不會再回來了。”

“他”用何澤書的臉,坐在床上,墨色眼睛盯著盛縉,露出一抹快意到幾近扭曲的笑。“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跟鑒定貨物的老鴇似的,從臉摸到脖子:“真好。”

“他”咧嘴衝盛縉一笑:“多謝二位款待——”

“他”話音還沒落地,就被盛縉一把掐住脖子,兩隻骨節分明的手一點點收緊,幾乎能聽到極輕微的“咯吱”聲。盛縉麵無表情,似乎英朗的五官已經麻木地“僵”在了臉上,隻有透過鏡片,能從雙眼睛裡能看出壓抑到極致的瘋狂。

盛縉:“何澤書呢?”

“我……我就是啊。”“他”艱難地從喉嚨裡擠出聲音。

盛縉無機質的麵容在一瞬間變得猙獰,手下的力量幾乎失控,金絲鏡框從他鼻梁上滑落,他死死盯著身下人,一字、一頓,壓抑著暴怒開口:“何澤書呢?”

“他、永遠、消失了,”“他”的臉以詭異的方式扭曲著笑起來,這個“何澤書”似乎能從盛縉的痛苦中汲取異樣的快樂,“哈哈哈,就算我死了,他何澤書也——回不來,永遠、回不來!哈哈哈哈哈!”

盛縉眼前一黑,再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被保姆和秘書手忙腳亂地拉開,小劉似乎在衝自己喊什麼,但在劇烈的耳鳴聲作用下,盛縉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他冷眼看著“何澤書”狼狽地跪在自己腳邊撕心裂肺地咳,脖子上有一圈烏紫的手印。

盛縉麵無表情看向自己的雙手:他發現它們居然在抖。

何澤書呢?

我的愛人呢?

他去哪了?

我永遠失去他了?

他沉默地撿起掉在地上的眼鏡,戴好,再抬頭時,已經壓抑住眼底全部的驚濤駭浪。

盛縉用堪稱冷靜的聲音交代:“夫人身體不適,不能出門,明白了嗎?”

傭人們戰戰兢兢:“明、明白。”

“還有,看好夫人的身體,不能讓他擦破自己一點油皮。”

站在這兒的所有人剛剛見識過盛縉發瘋的樣子,隻知道垂著頭使勁點:“是。”

盛縉按住突突跳動的太陽穴,勉強收拾好神智,撥通了自己母親的電話:“媽。”

“阿縉。”盛夫人略顯疲憊的聲音從聽筒裡傳出來,“既然你打電話過來了,說說吧,這幾個月到底發生什麼了?”

盛縉:“……抱歉。”

盛夫人長長歎出一口氣:“你到底怎麼回事,以前你從沒讓我們操過心,阿縉,你永遠是最省心的——”

盛縉實在沒有耐心忍受母親的絮叨,他打斷盛夫人:“請讓黎叔從老宅過來。”

“你打電話是為這個?”盛夫人一愣,她深吸一口氣,“總得有個理由吧?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了?”

盛縉沒法說。

他剛失去了摯愛,但所有人都不明白到

底發生了什麼,好像隻有他一個人在莫名其妙的痛苦。

盛縉心臟像被無聲剜了一個血淋淋的洞,始作俑者就站在自己麵前,他甚至無法報複。

“……照顧葉子。”盛縉聲音帶著很明顯的嘶啞。

盛夫人幾乎氣笑了:“兩歲以前不需要黎叔照顧,兩歲之後需要?”

盛縉:“對。”

盛夫人:“……”

通過電磁波,母子兩個人相連、但似乎又完完全全隔離開。盛夫人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發現——她從來都不了解自己這個出類拔萃的兒子。她的兒子,優秀到無與倫比的,讓她穩當當立身於豪門的希望之子,是她的驕傲,但也僅僅是她的驕傲,拋去驕傲,她跟盛縉隻能相顧無言。

盛夫人握緊了電話:“好……今晚,黎叔就到你那兒。”

盛縉鬆了口氣:“謝謝您。”

她的兒子,從她的子宮裡孕育,他們曾是全世界距離最近的人。

盛夫人的聲音微微哽咽:“你好好的。”

說完,這位驕傲的貴婦迅速掛斷了電話。

盛縉放下手機,沒有再回頭,轉身向門口走去,身後響起嘶啞的叫喊——音色一樣,但不是何澤書,單單隻是聽著,盛縉就厭惡得幾欲作嘔。

“盛縉!你要把我關起來?!”

“一個小小的嘗試,”盛總冷冷淡淡轉過身,居高臨下看著蜷縮在地上的“何澤書”,“在不損傷軀體的情況下,對你的精神做一下微不足道的實驗。殼子裡的這位孤魂野鬼,接下來的時間裡,祝你享受。”

“你這個……瘋子。”

盛縉看著愛人這張熟悉的臉,臉上浮現的卻是完全不屬於他的表情,突然感覺到一股近乎生理性的反胃。“何澤書”的表情總是很猙獰,盛縉甚至擔心這個鬼東西把何澤書的五官用累了,於是皺起眉,眉眼之間的冷意更深。

他起身離開。

身後響起“何澤書”癲狂的笑:“哈哈哈哈哈哈!他永遠不會回來!永遠不會!”

當夜,盛縉坐在自己的辦公室,抽煙抽了一整夜。

從何澤書住進盛宅開始,盛縉開始了戒煙,抽屜裡所有的煙——包括一堆彆人送禮給的,不知道價值幾何的——全被他一股腦扔給了小劉。

很近的事,現在想起來,恍若隔了一個世紀。

何澤書不見了。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盛縉甚至沒法給他一塊墓碑、一紙悼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