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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下黑 餘姍姍 90455 字 4個月前

周珩想了想,對這個名字沒有印象,很快拿出手機搜索。

網頁上出現幾百個詞條,內容大多都是連啟運的命案,原來他不僅是這種藥物反噬的受害者,更是有性癮的□□犯。

袁洋說:“顧瑤現在就是立心福利院的院長。她當年大義滅親舉報顧承文之後,這幾年一直深居簡出,按理說她應該不會將藥方賣給康雨馨這種人。”

周珩關掉網頁,淡淡接道:“是啊,康雨馨財力有限,如果真要變現,何不直接賣給周家,畢竟也是老相識了。這麼看來,倒極有可能是連啟運賣掉的那張。”

袁洋接道:“還有一種傳言,說是顧承文當時留了一份,被他下麵辦事的人拿到了。”

這一次,周珩沒接話。

其實無論是哪一張藥方,都不是靈丹妙藥。

周楠申敢去試,也不過是在透支生命罷了。

這之後,袁洋又提到了蔣從芸,說她最近倒是很老實,幾乎沒有外出過,就一直悶在周家大宅。

周珩不由得笑了,自然知道蔣從芸是因為養傷,怕出去丟人。

隨即袁洋話鋒一轉,又提到米紅和姚心語,說:“對了,姐,你之前跟我說要從姚心語十幾歲時開始調查,我這裡有點眉目。”

“怎麼?”周珩問。

袁洋說:“她十五歲的時候離家出走過,將近三個月沒回家。”

這麼久?

周珩問:“因為什麼事?姚總沒去找她麼?”

袁洋回道:“聽姚心語的高中老師說,好像姚心語那時候是跟著母親一起住,後來和她母親的男朋友起了衝突,還把人打傷了,然後就跑出去了。她在外麵結識了一些社會小青年,學校也經常曠課,還進過兩次派出所,再後來就被姚總拿回了監護權。”

竟然還有這麼一段插曲,或許姚心語彆扭、叛逆的性格,就是那時候養成的。

而米紅開始在社會上遊蕩,也是那個時期。

周珩垂下眼,半晌沒接話。

直到車子抵達長豐集團,周珩下了車,一路心不在焉的走進公關部。

部門裡氣氛詭異,周珩在位子上處理了一點雜事,抬起頭的瞬間,這才注意到有些同事往這邊張望,卻不知道他們在看什麼。

周珩也沒在意,先去了一趟洗手間。

要說觀風向、聽八卦,無非就是三個地方,茶水間、洗手間和樓梯間。

結果,周珩趁著解決內需的功夫,就在隔間裡聽到了答案,原來是許景楓帶姚嵐返回江城的事已經傳開了,很多人都在猜是許、姚兩家要聯姻了,恐怕連訂婚的步驟都會省去,直接領證。

周珩刷了會兒手機,等八卦的女同事離開,她這才不緊不慢的走出去洗手,順便整理頭發和妝容。

就在這時,另一個隔間裡也傳出抽水聲。

不會兒,姚心語出來了。

見到周珩站在鏡子前,姚心語也是一怔,隨即就一副看好戲的模樣,邊洗手邊說:“你今天可又是主角呢,大家都在討論你。”

周珩原本已經拾掇好了,聽到這話又不著急走了,又開始整理衣領。

就聽姚心語繼續道:“明明是去避難的,結果卻成度假了,度假之餘還將你的‘接班人’帶回來了,還真是本事。”

這話說的自然是許景楓。

周珩看著鏡子裡的姚心語,真是很難相信現在這個說話尖酸,打扮精致的女人,在數年前曾經打傷過一個成年男子,還在無家可歸的在外麵混了三個月。

隔了幾秒,周珩才慢悠悠的開口:“你消息倒是靈通。”

姚心語故作詫異:“怎麼你沒聽說嗎,就是現在、此刻,你的未婚夫和姚嵐,正在陪董事長打小白球呢。我想啊,他們一定是在談兩家合作的大事,隻可惜你前前後後忙活這麼久,這回可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我要是你啊,哪還有心情來公司啊,早就去弄個究竟了。”

聽到這裡,周珩笑著轉向姚心語,還一連問出好幾個問題:“姚總和董事長一起打過小白球麼?董事長有沒有暗示或是明示過,希望你來做許家第二個兒媳婦呢?你說許家會不會允許兩個兒媳婦都姓姚呢?還是說,你擔心姚嵐進門,許家就沒你什麼事兒了?”

周珩的每一句落下,姚心語的表情都跟著變一分,可她卻並不生氣,隻是笑容在逐漸消失,心裡的擔憂逐漸浮出表麵。

直到周珩話落,姚心語也轉過來,正視周珩。

都說打蛇打七寸,周珩的切入點,的的確確切中了姚心語的要害。

許長尋如果看中姚家,也隻會挑選姚嵐,因為她是嫡係,是正正經經的姚家千金,隻此一人。

那麼既然挑選了姚嵐,自然就不會再看上名不正言不順的姚心語,畢竟姚總當年可是敗走春城,流落到江城的。

相比之下,一邊是勝利者,一邊是失敗者,許長尋可不會傻到將兩人都籠絡到自家門下,這樣就等於打春城姚家的臉。

也就是說,一旦許景楓和姚嵐聯姻,姚總和姚心語將在江城也無立足之地。

而要說處境麼,此時的姚心語比周珩更難,姚家也不如周家有根基,不過就是許家池塘裡的浮萍罷了。

正是想到這一層,姚心語的臉色才越來越差。

她看著周珩的眼睛,本以為會看到嘲諷,或是譏誚,可是這兩樣都沒有,那雙眼睛就像是平靜的黑夜,隻安靜的存在著。

直到周珩向她走了一步,低聲道:“我知道,讓你向人低頭是很難,尤其還是對我。不過心語,現在可不是嘴硬的時候,你若是想與我聯手,或是借我的手踢走姚嵐,你大可以直接說出來。我不需要你低頭,更不需要你示好,咱們可以暫時聯盟,你幫我,我也幫你,這樣不是更簡單麼?”

聽到這裡,姚心語暗暗吸了口氣,隨即問:“你要和我聯手?你就不怕我利用你?”

“怎麼都到了這個時候,你怎麼還這麼彆扭呢?”周珩輕笑道:“你利用我,我也利用你,這叫互惠互利,大家都明著來。”

姚心語垂下眼想了想,又抬起來,盯住周珩,仿佛下了決心:“好,我可以給你提供消息,但你也要儘力爭取。就算許景楓不值得,姚嵐的介入對你我也是不利的,不管怎麼樣先把她踢走再說。”

周珩又朝姚心語靠近了一步,一手撐在洗手台上,另一手落在她的肩膀,靠近她耳邊,問:“敢不敢跟我打個賭?”

“賭什麼?”姚心語下意識屏住呼吸。

就聽周珩說:“我敢說,姚嵐此行的目的根本不是我的位子,她一定另有圖謀。”

姚心語錯開半步,再度看向周珩:“她是想針對我和我爸?”

周珩笑出聲:“不是我小瞧你們,但你們已經是手下敗將了,若是要趕儘殺絕,當年就可以,何必等到現在,何必要她姚嵐親自出麵?你這什麼都要往自己身上攬的毛病,得改改了。”

這話不無道理,姚心語仔細琢磨了片刻,也不知是出於什麼心理,竟然沒有反駁,而且還覺得周珩的估計是最貼近真實的版本。

這時,周珩話鋒一轉,忽然說:“不過呢,你我也不要因此就放鬆警惕。就算人家針對的不是咱們,這件事在其他人眼中也會有一番解讀,若是你我毫不作為,一樣會被人看扁。”

“哦。”姚心語的臉色漸漸輕鬆起來,揚了揚下巴,問:“那你打算怎麼做,已經有計劃了?”

周珩笑道:“兵來將擋,必要時候,還需要你的配合。”

……

許長尋帶許景楓和姚嵐去打小白球的事,很快就傳到了周家。

這天下午,周珩就接到了蔣從芸的電話。

在看到來電顯示的那一瞬間,周珩心裡已經有了數,顯然周楠申和蔣從芸的關係並沒有因為一次捉奸就打破。再者,這件事還不足以入周楠申的眼,用不著他親自指點。

周珩將電話接起來,便聽到蔣從芸說:“姚家的事我們商量過了,現在基本可以肯定,姚嵐不是衝著許家來的。”

周珩漫不經心的應了:“我想也是,為了一個許景楓,犯不著姚家這麼上趕著,太給他臉了。”

蔣從芸接著說:“許景楓隻是煙霧彈,姚嵐的真實目的現在還不知道。不過有一點,你爸說了,這件事也算是一次試金石,是騾是馬都該出去溜溜,好歹也要給那小子一點教訓,省得他老仗著自己長子就耀武揚威。”

聽到這話,周珩心裡漸漸定了。

其實她也有意和許景楓正麵攤牌,隻不過礙於周家,礙於形勢,礙於沒有借口發作。

反過來,若是她自作主張跟許景楓翻了臉,回頭還要和周家解釋。

如今倒好,沒有後顧之憂了。

周珩應了:“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蔣從芸又囑咐了一句:“姚嵐那裡,不要正麵衝突,可以交好,但不必刻意討好。”

這話落地,電話就切斷了。

周珩拿著手機,一邊琢磨著該如何借題發揮,一邊往部門走。

誰知剛穿過走廊,就迎麵對上林明嬌。

林明嬌似乎正在找她,見到人立刻箭步上前,說:“董事長讓我通知大家,晚上把所有人都叫回去吃頓飯。對了,姚總和姚心語,包括姚嵐都會過來,當然他們是以客人的身份。”

哦。

周珩挑了下眉。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開口,林明嬌就歎了口氣,左右看了下,遂拉住周珩的手臂:“要不你請病假吧,實在不行就去慈心住一晚,董事長那裡我會交代的。你也知道,今晚的場麵不會好看,景楓也實在太不給你麵子了!”

幾秒的沉默,周珩垂下眼,反手握住林明嬌的手,說:“你的好意我明白,但今晚我必須得去。我若是不去,就等於認輸,那才叫真的沒麵子,以後我還怎麼在公司立足?”

“可是……”林明嬌皺了下眉。

周珩將她的隱憂打斷:“人要臉樹要皮,我是不會退縮的。最壞的結果我也料到了,大不了不做這個兒媳婦就是了,我還是我,是周家的女兒,是你的下屬,我還會繼續為集團辦事,努力做出成績。倒是你們,該不會因為少了一層關係就不認識我吧?”

“那怎麼會呢?”林明嬌似是鬆了口氣,又仔細看了看周珩的眉眼,似乎有些驚訝她的通透、豁達,而且思路轉的這麼快。

林明嬌笑了:“你能想得開,我就放心了。”

……

周珩提早下了班,先去了一趟Emma的精品店,本打算挑選一件連衣裙,可是選來選去,卻怎麼看都不滿意。

到最後,反倒是掛在架子上的一身淺灰色西服褲裝吸引了她的注意,上身是修身的小外套,肩膀筆挺,腰線收窄,而下身則是闊腿西服褲。

周珩又隨手拿了件襯衫,轉身進了試衣間。

等到試穿出來,她笑了。

有點帥氣,有點中性,但不失柔和,很適合職場女性,也很適合作戰袍。

Emma這時拿著一盤首飾走到內間,見到周珩的穿著,笑開了:“哎呀,我剛才乍一看,差點都不認識了。這身衣服啊,就跟為你量身定做的一樣,不僅氣質合,剪裁也服帖。”

周珩也十分滿意,在盤子裡挑了一副珍珠耳釘戴上。

Emma說:“我還以為你會選裙子呢。”

周珩淡淡應道:“原本是打算選的,不過偶爾也想換換心情,就這身吧。”

幾分鐘後,周珩結了賬,就穿著這身新裝走出精品店。

誰知剛要上車,就見小街的對麵突然行駛過來一輛眼熟的轎車,轎車很快停在對麵,從車裡走下來的正是許景燁。

周珩就站在原地,安靜的看著他,等他箭步穿過馬路,來到跟前,第一句就是問:“今晚你要赴約麼?”

周珩點頭,目光筆直。

許景燁一聲輕歎,原本有些陰鬱的眼睛,因此蒙上一層無奈:“非得去?”

“非得去。”周珩聲音很輕,卻很定。

幾秒的沉默,許景燁妥協了:“那我送你,當是給你助威。”

周珩笑了笑,搖頭:“既然是我的戰場,就得我自己迎戰。我要是和你一起出現,這對你不好,彆人會以為我是在借你過關,拿你當擋箭牌。畢竟你我當年的事,大家都是知道的。”

許景燁輕哼了聲:“知道又如何,當擋箭牌又如何,我不介意。”

“可我介意。”周珩說道:“我介意你我的關係被用在這種地方,也不願意用這樣懦弱的方式過關。你彆忘了,我是周珩,可不是任人拿捏的小可憐。”

這話落地,許景燁半晌沒言語。

他看了周珩片刻,遂抬起一手,順著她耳邊的碎發。

他手指上的溫度和她耳垂的冰涼形成鮮明的對比,令她下意識躲了下。

許景燁指尖一頓,笑著收回:“我差點忘了,你耳朵怕癢。”

周珩低下頭,沒接話。

片刻後,就聽許景燁說:“既然如此,那晚上我就等著看好戲了。”

🔒36

Chapter 36

時間剛過傍晚, 許家大宅裡亮起燈火,相比往日,今晚是額外的熱鬨。

姚總和姚心語因為是下屬, 不敢太晚到,一早就來了大宅。

姚總陪著許長尋說了會兒話,姚心語則去廚房幫林明嬌的忙, 但說是幫忙,其實也不用她們動手, 不過就是給姚心語吃個定心丸,安撫她的情緒, 待會兒見到姚嵐要沉住氣。

不會兒,許景燁回來了, 許長尋和姚總從書房出來, 幾人就坐在客廳裡閒話家常,氣氛看似和諧, 實則每個人心裡都有事。

快到晚飯時間, 周珩到了, 而且還是和許景楓前後腳。

周珩下車後, 和袁洋低語了兩句,再一轉頭,就看到許景楓的車開了過來。

當然, 許景楓不是一個人, 和他一起走下車的還有姚嵐。

周珩側身望向兩人,唇角掛著淺笑,直到許景楓和姚嵐走上前。

姚嵐率先開口:“周小姐, 你好。”

“你好。”周珩彎了彎眼睛, 對姚嵐的印象竟額外的不錯, “你剛來江城,一切還習慣麼?”

“這裡還不錯,我很喜歡。”

周珩又看向許景楓,說:“時間快到了,進去吧。”

這話落地,周珩便轉身往裡走,完全不似過去,挽著許景楓的手或是走在他後麵。

許景楓一頓,沒有表示,對姚嵐比了個手勢,兩人便並肩走在周珩後麵。

許家大宅裡,幾人正有說有笑。

周珩三人進來時,屋裡的人相繼停下來,神色各異。

周珩很快對許長尋表達歉意:“抱歉,董事長,我來晚了。”

周珩若無其事的改了稱呼,許景燁和姚心語同時看了過來,似乎都聽出了弦外之音。

接著,姚嵐走上前,和許長尋寒暄起來。

幾句短暫的交談,林明嬌請眾人到餐廳入席。

許長尋和姚嵐走在最前麵,許景楓則陪在許長尋身邊。

姚心語和姚總走在最後麵,而且姚總的臉色已經開始不自然了。

反觀周珩倒是淡定得很,隻像是一個局外人。

等入了席,周珩就和往常一樣,直接坐到許景楓和許景燁中間。

許景楓見狀,本想開口說話,周珩卻剛好轉頭迎向他,還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睛,問:“怎麼了?”

許景楓搖了下頭。

再往對麵看,姚嵐已經在林明嬌的邀請下,坐在許長尋的右手邊,林明嬌和姚總、姚心語,則往後順延。

晚飯的氣氛尚算和諧,前半場聊的都是無關痛癢的小事,到了中段,便聊起江城和春城的經濟變化以及行業投資。

很快,林明嬌就旁敲側擊的問起姚嵐此行的目的。

姚嵐也給了非常普通的答案,說是來市場調查,想在江城投資。

林明嬌立刻介紹起江城值得投資的產業,自然也要提到長豐集團,隻是話還沒說完,就被許景楓打斷,說是上午一起打球的時候,這些都聊過了。

姚嵐笑而不語的將許家的暗湧和糾葛收入眼底,卻好似並不驚訝。

期間,許景燁也偶爾會插上兩句,但他今天的話不多,也沒有像過去那樣和許景楓針鋒相對。

再看姚總和姚心語,竟然已經到了“惜言如金”的地步了,一頓飯吃的不多,隻是當著背景板。

至於周珩,她全程都沒有實際的參與感,就垂著眼睛吃著盤裡的食物,時不時抬一下眼,用微笑和眼神來做回應,好似她真的用心在聽。

可事實上,周珩心裡想的卻是另外一回事。

首先,她並不認為姚嵐是來市場調查的,春城姚家家大業大,可並不輸給如今的許家,若是有意擴張疆土,先派人出來探路也不應該是姚嵐,而是底下能乾的管理層。

再說,就算姚嵐是個行動派,就是喜歡親力親為,非要自己來做前鋒,那她也需要多帶幾個人,而不是隻身前往。

當然,周珩對姚嵐此行的動機也沒多大興趣,她相信許長尋也不會相信姚嵐的話,這裡恐怕也就是許景楓在一廂情願了。

周珩又轉頭看向姚心語,順便瞟了眼臉色不佳的姚總。

按理說,姚總是姚嵐的長輩,姚嵐應當叫他一聲小叔,可是從剛才進門一直到現在,姚嵐都好像沒瞧見他一樣,姚總的麵子上怎麼掛得住呢。

周珩正想到這,旁邊的許景燁這時側了下身,低聲說:“你今晚胃口不錯啊。”

周珩掃向自己的盤子,是啊,都吃的差不多了。

她笑了下,回道:“心寬,自然吃的就多。”

話落,周珩抬了下眼,剛好對上林明嬌若有所思的目光。

恐怕這會兒林明嬌已經開始琢磨了,或許“下堂”對於周珩來說並非壞事,她仍然可以做許家的兒媳婦,隻不過是換個位置罷了。

一頓飯吃了半個多小時,席間暗湧不斷,直到許長尋的手機響了,他起身離場,直接去了書房。

方才熱絡的氣氛,一下子就降了好幾度,就像是導演喊了“卡”一樣,眾人紛紛放下演技。

一直繃著臉色的姚總,此時也撂下餐具,臉上逐漸露出不屑。

這一幕剛好被許景楓看見了,便開始明知故問:“姚總這是怎麼了,吃著沙子了?”

林明嬌臉色微變,連忙說:“要真是這樣,我回頭一定好好教訓廚房的人,真是太不小心了。”

姚總冷笑出聲。

這時,坐在另一邊的姚嵐開口了:“說起來,雖然我和貴公司的姚總沒見過麵,但按照關係來說,我也應該叫聲叔叔。”

這話落地,姚嵐就端著酒杯起身,款步來到姚總麵前。

“我敬您。”

周珩直勾勾的望過去,將姚嵐的舉手投足,以及姚總的故意擺臉全都看在眼裡,在她看來,姚嵐雖然是以晚輩的身份主動示好,可展現出來的氣場和遊刃有餘的姿態,卻占儘了上風。

恐怕姚總也沒料到,以姚嵐的身份地位,竟然會主動先低頭,他是迎合也不是,拿喬也不是。

迎合,會顯得剛才的擺臉太沒品,合著就是因為晚輩沒理他,撒撒小脾氣,而拿喬,則會讓人覺得他給臉不要臉。

姚總一時僵在那裡,遲遲沒有動作。

許景楓忽然發難:“姚總是聾了嗎,姚嵐好歹是上賓,她叫你一聲叔叔,是出於尊敬。”

“沒關係,我想叔叔隻是一時接受不了,畢竟我們是第一次見。”姚嵐笑容溫和的說:“今天的事真是不好意思,這明明是我們的家務事,卻要在這裡解決,讓大家看笑話了。”

“哪裡,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見外。”許景楓非常自然的接道。

“自己人”三個字一出,所有人都看了過來,掃過誌得意滿的許景楓,還有他旁邊此時正放下餐具,用餐巾擦拭唇角的周珩。

周珩看似平定,心裡卻在笑。

雖然這個借題發揮的契機有點牽強,可到底還是讓她等到了。

周珩放下餐巾,卻沒抬眼,問道:“哦,是哪種‘自己人’,你要不要解釋一下?”

許景楓看過來:“你……我隻是一說,不要雞蛋裡挑骨頭。”

“是我在挑骨頭麼,你明明都把心裡話說出來了,還讓我裝聾作啞麼?”周珩也轉過來,目光冰冷。

氣氛一時尷尬到了極點,所有人都不說話,隻瞅著他二人,就連姚總和姚嵐也從矛盾中心一下子變成了局外人。

幾秒的沉默,許景楓不耐煩的歎了口氣,責怪周珩的無理取鬨:“我就是幫他們雙方鋪個台階,大家都好下台。再說,姚總就算從家裡出來了,在根上也是一家人……”

“他們是一家人,那你呢?”周珩仍是那副表情,絲毫不放鬆,“也是他們一家的麼?乾嘛這麼熱心。”

許景楓聲音揚高了:“你今天是怎麼了,能不能不要現在鬨?”

周珩直接拉長了臉,轉開臉看向對麵的林明嬌,接著又掃向姚心語,問:“你們覺得呢,是我在鬨麼?未婚夫回來了,我卻是最後一個知道的,現在全公司都在等著看我的笑話,某些人心裡在想什麼已經路人皆知了。忽視、冷落、下麵子,鈍刀子割肉沒完沒了,還不如來個痛快的。”

林明嬌頓時有點傻眼,主要是從來沒見過周珩如此形於外的怒氣,還這麼不給許景楓麵子,就像是中邪了一樣。

隻是林明嬌剛要打圓場,這時姚心語就站起身了,表情古怪,還徑自越過姚總和姚嵐,直接來到姚嵐剛坐過的位子前站定。

而就在那個瞬間,姚嵐的表情逐漸微妙,還向後讓了一步,仿佛看懂了什麼。

至於姚總,還要去抓姚心語的手,試圖阻止她,卻被姚心語躲開了。

桌前沒有一個人說話。

林明嬌拚命的給許景燁使眼色,許景燁卻雙手環胸,翹著二郎腿,好整以暇的看好戲,還對林明嬌聳了下肩,意思是愛莫能助。

直到姚心語開口,說:“既然你問我,那我就直接說了。說實話,我們家和春城姚家已經分家了,姚嵐也說了,此行是市場考察。既然是長豐集團接待的,那就算是集團的客人,我們是不會怠慢的。至於你剛才說的……就算大少有這個想法,也要問姚嵐的意思啊,你急什麼,何必把場麵搞得這麼尷尬?”

周珩冷笑了下,直視姚心語:“你沒有正麵回答我的問題,如果換做是你,難道也不問清楚,就這樣不明不白的被糊弄過去?”

姚心語也絲毫不客氣:“可現在,還沒到火燒眉毛的時候。”

“等火燒眉毛了再提出質疑,那就晚了。”周珩跟著說:“事實擺在眼前,你們一個個的卻都裝作看不見,不是自己的事當然站著說話不腰疼。”

“周珩,你夠了!”

許景楓終於忍無可忍,吼了一聲。

周珩跟著抖了下肩膀,隨即閉上眼,仿佛被這一聲嚇了一跳,又好像徹底對這個男人失望了,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表情。

隨即就聽她低聲說:“現在全公司都在預測我什麼時候從這個位子上滾蛋,你卻還希望我顧全大局,息事寧人。許景楓,你護過我一次麼?”

這話落地,整個餐廳安靜的不像話。

直到周珩抬手攏了下頭發,扶著桌沿起身,手指將餐巾抓皺了,睜開眼說:“我已經受夠了,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然後,她轉過頭,居高臨下的看向許景楓,又道:“你這麼想讓我交出來,那就拿走吧!”

說話間,周珩抓起餐巾,直接甩到許景楓的臉上,接著腳下一轉,便走出餐廳。

餐桌前所有人都跟著站起身,滿臉驚訝。

隻見周珩背脊筆直的走向客廳,腳下的尖頭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哢哢”作響。

“你回來,你給我站住!”許景楓的聲音追了上去,周珩卻充耳不聞。

林明嬌也急了:“你還站在這裡乾什麼,還不去追!”

“該死!”

許景楓沉著臉追了出去,林明嬌就跟在後麵。

而事實上,走在前麵的周珩卻是在笑的。

她想著,反正她十六歲時受了刺激,這事兩家人都知道,那麼就算偶爾瘋癲一次,也都是在情理之中。

這時,許長尋從書房裡出來了,周珩收了笑,正麵迎了上去。

許長尋似乎心情不錯,見到周珩,還問:“你們已經吃完了?正好,叫廚房切點水果。”

周珩卻在他麵前站定,揚了揚下巴,直接攤牌了:“爸爸,我知道您是個果斷的人,我也是,不如就在今天做個決定吧。”

許長尋神情頓住,看向周珩的眼神逐漸變了。

許景楓追到跟前,聲音也跟著吼出來:“周珩,你還要鬨到什麼時候!”

許景楓是在先聲奪人,來到許長尋旁邊,又道:“剛才大家吃得好好的,她突然就發起脾氣,以為我要和她解除婚約。”

許長尋麵露恍然,卻又好似並不驚訝形勢的突變。

周珩上前兩步,目光平定,隻看著許長尋,說:“誰來坐這個位子都好,我今天就讓出來,就這樣明明白白的,不要不清不楚。”

撂下狠話,周珩腳下一轉,作勢就要走。

林明嬌衝了出去,一把攔住周珩。

許景楓憤怒的聲音也跟著出現:“你沒完了是嗎,非得讓其他人一起看笑話!我看你不隻是想解除婚約,連你們家的飯碗也不想要了!”

嗬,這大概就是許景楓的心裡話吧。

周家是在吃許家的飯。

餐廳裡的其他人也陸續出來,都站在外圍,目睹這一切

就見周珩挑起眉梢,充滿挑釁:“要炒我魷魚麼,好啊,我寫辭職信。”

林明嬌剛要抓周珩的手,勸她不要衝動,同時也覺得這個周珩也太過喜怒不定了,大部分時間看著正常,但抽不冷的就“變態”了。

聽說周珩十六歲時經曆過一場劫難,那時候林明嬌才跟許長尋不久,沒有介入此事,隻知道自那以後,周珩精神受了刺激。

許長尋終於開口了:“行了,到底是因為什麼事,怎麼突然提到婚約,到底是因為感情,還是工作壓力太大了?”

這也算是給周珩找了個台階。

周珩再度看向許長尋,再冷靜不過:“董事長,我既是您家的兒媳婦,也是長豐集團的員工,我本以為可以兼顧,可惜現實和想象是有差距的。如果現在就要我選,我願意選後者,也希望您能做個決斷,不要再得一想二。”

周珩是要讓許長尋選,就在此刻,不接受任何模棱兩可的糊弄。

要麼,選左膀右臂的周家,要麼,是遠在春城,毫不知根底的姚家。

要是吃著碗裡看著鍋裡,就隻能一拍兩散。

此言一出,站在外圍的姚總倒吸了一口涼氣,就是方才配合演戲的姚心語,也跟著提心吊膽。

哪怕是先前還在看好戲的許景燁,此時也不由得皺起眉,雙手垂在身側慢慢握拳,似乎很想出去阻止這一切。

許景楓更是有點傻眼,不知道周珩哪來的底氣和勇氣,竟然敢這麼和許長尋說話。

在他人眼中,許家兒媳婦的位置是香餑餑,很多女人都想要,周珩是占了大便宜的,就算和許景楓沒有感情,也是好處不儘,更何況她還是周家的女兒,一出生就是人生贏家。

可現在,一向乖巧賢淑的周珩,卻突然來了個翻臉不認人,好像真是要破罐子破摔了。

難道她真的不在乎自己和周家的未來嗎?

一陣沉默。

許景楓再度吼道:“你差不多就得了,想想以後吧!”

周珩卻看都不看他,隻平靜地望著許長尋。

在這裡,隻有許長尋才是真正的決策者,是強者,是權力的象征,她就隻問他一個。

另一邊,林明嬌也急得夠嗆,很快走向許景燁,小聲說:“你也去勸勸吧!阿珩這是要徹底和許家斷絕關係啊!”

許景燁卻一點不著急,眼睛裡精光浮動,好似看到了多麼有趣的東西。

自那件事以後,周珩就像是變了個人,也唯有受到刺激的時候,她骨子裡的那種狠戾、叛逆,以及不合時宜的尖銳才會出現,就和原來一樣。

林明嬌見許景燁不動,又催促了一聲。

許景燁如夢初醒,可就在這時,姚心語卻從後麵拽了一下他的手肘。

就聽姚心語小聲說:“再看看。”

林明嬌瞪了過去,還以為姚心語是要使絆子。

這一瞬間,所有人都攪合進來。

唯獨姚嵐,她始終站在最外麵,安靜的看著此時的焦點人物周珩,又掃過每一個人臉上的焦灼,最終笑了。

而這些場外的小動作,周珩根本沒去關注,她堅定的一動不動,隻專注於眼前唯一的“對手”許長尋。

隻因她自小就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獵物和獵手之間,是可以角色切換的。

看似弱小的獵物,卻有可能反撲獵手,看似強壯且拿著武器的獵手,卻往往因為形勢和心理上的大意,而錯失良機。

越是緊張、焦灼的時刻,就越不能急,要目標堅定心無旁騖,不能焦躁,不能慌亂,更不能左顧右盼。

周珩對自己說,這樣的“賭局”過去有過,未來還會有,根本不會結束。

既然生存在夾縫中,既然注定要裡外不是人,那就決不能像是懦夫一樣敗走,就算是輸,也要堅持到最後一刻。

而這次的機會,是許景楓送上門的,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話,許長尋要看的則是她的表現。

她若是不聲不響,像過去一樣隱忍退讓,那此前的累積就全都付諸東流。

她要告訴這裡每一個人,她不是好拿捏的,更要告訴許長尋,她沒有安於現狀,沒有因為一兩次的誇獎就沾沾自喜。

她是周珩,是那個從綁匪手中逃脫出來的“幸存者”,也是周家未來的掌門人,而不是任人欺負的可憐蟲。

她的字典裡,沒有逃避。

必要時候,甚至可以兩敗俱傷。

許久過去了,周珩仍是一動未動。

許長尋卻動了。

所有人都看向他,而他卻側過身,麵色凝重的對許景燁說:“景燁,你辛苦一趟,送姚小姐回酒店。”

周珩緩慢的眨了下眼,她知道,這次是她贏了。

“爸!”許景楓卻是大驚。

許長尋的話就意味著,當著所有人的麵選擇了周珩,而姚嵐和他就隻能是合作關係。

許景燁反應過來,似乎想說點什麼,卻又忍住了,隨即目光複雜的看向姚嵐,說:“姚小姐,我送你。”

姚嵐這才走出來,隻有一個字:“好。”

隨即姚嵐又跟許長尋點了下頭,接著便越過許景楓,直接跟許景燁走向門口。

直到兩人走遠了,許長尋再度看向周珩,聲音卻足以讓所有人都聽到:“我許家的人絕不會任意更換。至於你……”

許長尋又看向許景楓,語調嚴厲:“給我差不多一點,不要再給我惹麻煩!”

話落,許長尋又一次掃過周珩,抬腳走進餐廳。

林明嬌慢了半拍,立刻跟上,姚總也趁勢拉了一把姚心語。

廳裡隻剩下周珩和許景楓。

周珩腦子裡還回蕩著許長尋最後的眼神,複雜難辨,卻有掩飾不住的欣賞。

是啊,許長尋已經看過她狠毒、果決,有心機,有野心的一麵,如今還露出這麼明顯的缺陷,看似非池中物,實則卻可以利用這層缺陷,拿捏在手裡,他自然是滿意的。

至於許景楓,他臉色早已難看到極點,正要抬腳走向周珩理論,周珩卻直接轉頭,越過他往大門口走。

“你給我站住!”

許景楓立刻追了上去。

周珩走到院子裡,站住了,轉身迎向許景楓。

同時心裡也閃過一個念頭,剛才的她也太能打了,跟個鬥雞似的,是不是也該“犯病”了?

🔒37

Chapter 37

許景楓衝勢很快, 就像一陣風,刮到了周珩麵前。

周珩微微眯了下眼,在預判到可能會挨上一巴掌, 甚至已經做好了就地摔倒,手捂心臟向不遠處的袁洋“求救”的時候,想不到許景楓竟然腳下刹住了。

院子裡的燈很柔和, 籠罩在他二人身上,如果不是男的怒氣騰騰, 女的高冷漠然,就以他們的身材和樣貌, 該是郎才女貌才對。

許景楓將雙手插進褲袋裡,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克製要教訓周珩的念頭, 他咬了咬牙關, 用最後一絲理智將憤怒壓在胸腔裡。

然後,就在周珩略微詫異的目光下, 幾乎是從牙縫中齜出這樣一句:“現在這裡隻有你我兩人, 你老實回答我的問題, 不要再跟我演戲。”

周珩一頓, 下巴揚高了些。

就聽許景楓問:“對你而言,和我訂婚究竟意味著什麼,這個位子你珍惜過嗎?”

這是完全超出周珩預料的問題, 她怔了怔, 卻沒回答。

事實上,她心裡是有答案的。

她是被迫的,但凡她有的選, 她都不會做許景楓的未婚妻。

許景楓這個男人, 不僅懦弱、自私, 而且不懂愛人。

可就在這一刻,周珩卻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也從他狼狽的神色中看到了事實。

或許這個問題早就在他心裡了,隻是他太過驕傲、自負,他不允許自己問出來,更不可能在其他人麵前暴露出一絲一毫。

如果不是今天被她逼急了,恐怕他一個字都不會說。

周珩深吸了一口氣,正準備回應他,許景楓卻再次開口:“你我都知道,這場聯姻隻是捆綁兩家的手段。等到有合適的機會,兩家自然會找借口解除婚約,或是直接給我安排結婚對象。你早知道會這樣都不願意息事寧人,為什麼不能好聚好散,一定要弄得這麼難堪,非得當眾拆了許、姚兩家的可能性。周珩,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一向拿得起放得下,今天到底是為什麼?”

為什麼呢?

周珩迎向許景楓的瞪視。

而她的腦海中,也在此時浮現出第一次見到他的場景。

那天,她的母親被人毒死了,凶手至今不明,許景楓和許景燁是來接她“回家”的。

雖然她那時候和他們都是第一次見麵,她隻有十歲,卻依然可以從兩人的態度中分辨出不同。

那天的許景燁,就像一條吐信的毒蛇,與其說是接她,倒不如說是來看戲,順便落井下石的。

而許景楓呢,他是真的要將她安全的帶回周家,這是許長尋下達的命令,他也認真地在執行。

她問他,是誰害死了她母親。

他看著她,搖頭說:“我們來的時候,梁阿姨已經走了。醫生也去看過,來不及了,很抱歉。”

她當時隻相信他的話,因為他那雙眼睛裡是真實的茫然和困惑,他也在發愁回去後該如何交代梁琦的死。

思及此,周珩輕輕眨了下眼,說道:“你說得對,我一向拿得起放得下,我也知道該怎麼做可以讓大家都體麵。我可以放手,可以裝傻,可以稀裡糊塗的退位讓賢,更可以笑著祝福你和下一任。可是景楓啊,你問過你自己麼,你對自己提過要求麼,既然沒有,又憑什麼要求我呢?”

“要求?”許景楓困惑了,“你要對自己有什麼要求。”

周珩笑了下,朝他走進一步,眼睛看到他的領帶歪了點,便非常自然的抬起手幫他整理。

許景楓身體一僵,低頭看了看那雙手,又看向她毫無笑意的眼睛。

直到周珩說:“其實人與人之間也是有因果的,也是要講你來我往的,你怎麼對我,我便怎麼對你,以德報怨絕對不是我的座右銘。”

“你覺得我對你不夠好?所以你才報複我。”許景楓問。

周珩卻說:“哪怕你這個人有千般不是,萬般缺點,隻要你肯上進,有野心,有鬥誌,有遠大的抱負,我都會一直跟著你,一心一意。可你有麼?”

許景楓越發不懂了,甚至覺得莫名其妙和冤枉:“我怎麼沒有,我還不夠上進麼,你有沒有看到我熬夜加班,有沒有看到我在酒桌上和人周旋。還有景燁,他咬得我那麼緊,你有沒有看到我的掙紮!”

周珩笑容漸濃,還跟著點了下頭:“是啊,你熬夜加班,覺得自己很不容易,很辛苦,於是就和米紅一起嗑藥,當做是勞逸結合。你和人在酒桌上周旋,傷透了腦筋,累了,就和霍雍那種人去搞什麼私人聚會,當做自我獎勵。你和景燁內鬥,明明很想贏,可惜能力跟不上,於是就給自己洗腦,解釋成是你重視親情,愛護、謙讓親弟弟的結果。”

許景楓的表情在周珩的一番輕描淡寫的點明下,逐漸變了。

她每一個字都踩在要害上,還在上麵反複橫跳。

許景楓胸腔裡的怒火也漸漸變成了憋悶,堵在哪兒不上不下,甚至是委屈。

這時,周珩靠近他,將聲音放低了:“其實你很想坐上那個位子,很想一腳踢開許景燁,可是景楓啊,你渴望的位子不是光靠想就能上去的,哪怕你有朝一日靠運氣坐到了,你有本事坐得穩麼?”

兩人離的很近,周珩幾乎可以聽到他越發粗重的呼吸聲。

她也幫他將領帶調整好,輕歎一聲,又道:“我周珩需要的不是甜言蜜語,也不是風花雪月,更不是紙醉金迷,隻要你是個強者,你有謀略、野心,也有本事將它們付諸行動,而非嘴上談兵,你根本就不用理會我,我的情緒都會被你牽動,絕無二心。”

聽到這,許景楓不由得有些恍惚,遂冷笑道:“原來你把我看的這麼不堪,虧你還演了那麼久。”

一陣沉默。

周珩腦海中又一次劃過十年前那個身材魁梧的少年,再看眼前的許景楓,隻覺得唏噓。

“你太順遂了,你自小就什麼都不缺,你沒餓過肚子,沒有被人搶過東西,沒有嘗過撕心裂肺的疼,沒有被人傷害過,甚至沒有遭受過不公、屈辱、背叛、欺瞞、打壓。所以你永遠都不會居安思危,不會想到有一天,你擁有的一切都有可能被人搶走,會生不如死,連喘氣都需要經過他人的同意。至於你自我感動的那些上進,在許家,在這個圈子裡,不過就是小孩子過家家,根本不值得一提。”

這番話落地,許景楓的臉色已經徹底白了。

他不是因為周珩的話太過刻薄、尖銳,也不是承受不了,隻是因為在他心裡有一道微弱的聲音,正在附和她。

儘管他骨子裡的自我,一直在強烈否認。

直到周珩往後退了半步,低下頭,聲音很輕的說:“既然你不是那個人,就沒有資格要求我。”

這話落地,周珩一手捂住胸口,另一手抓著他的西裝袖子,緩慢的彎了腰。

許景楓反應慢了半拍,聽到周珩逐漸加重的呼吸頻率,遂一把撈住她。

“周珩?”

而就在這時,一直站在不遠處等候的袁洋,也飛快的跑過來。

周珩很快脫離了許景楓,直接歪向袁洋,對許景楓說:“我的藥在車上,你快回去吧,董事長還在等你……”

袁洋不敢停留,立刻扶著周珩往那邊走。

許景楓跟了兩步,卻又站住了。

他的腦子亂成了一團,就隻能呆呆的立在原地。

至於周珩,她一坐上車表情就變了,還十分悠閒地靠著椅背,順便拿出手機看了眼信息。

袁洋問道:“姐,我送你回家?”

周珩想了想,說:“不回家,去慈心,我要修養兩天。”

袁洋很快發動車子,等開出許家,才問:“我剛才看大少,好像受到不小的打擊,你們吵架了?”

周珩刷手機的動作停了,又轉頭透過車窗,看向依然在院子裡“罰站”的許景楓。

的確,他很落寞,也很頹喪。

可周珩眼中卻沒有絲毫不忍,轉過來說:“優柔寡斷,注定會失敗。”

其實剛才在許家發生的一切,就等於她和許景楓之間正式撕破臉了,哪怕保留了許家兒媳婦的位子。

許景楓也是憤怒的,恨不得跟她理論清楚,可是當她表現出不舒服的時候,他卻又瞬間無害了。

他的憤怒來得太快,走得又毫無價值。

若他真的足夠心狠手辣,足夠冷血,他剛才一定會一巴掌打過來,會看著她跪在地上“病發”,甚至不會露出一絲憐憫和同情。

在強者麵前,弱者隻能仰仗鼻息,這是這個圈子裡的法則。

可許景楓,卻隻是個披著強者外殼的軟骨頭,也難怪在許長尋的“養蠱”計劃中,他會逐漸處於下風,被許景燁牽著鼻子走。

平心而論,若是小老百姓生活過日子,她或許會將許景楓的“心軟”當作優點,再抓住這層優點和他好好過下去。

可是許、周兩家是鬥獸場,要遵守的是你死我活的叢林法則,一隻空有利爪和爆發力,卻不敢對獵物下嘴的猛獸,就隻有餓死的份。

等到奄奄一息時,會被彆的同類分食。

……

半個小時後,袁洋將周珩送到慈心醫院。

臨下車前,周珩讓袁洋傳話給周家,除了告知今晚發生的一切,還要提到她在慈心醫院小住的事,蔣從芸自然就會將這層消息告訴林明嬌,這樣一來才能連戲。

否則等許家人琢磨過味兒來,一定會覺得奇怪,怎麼她的戰鬥力這麼強,竟然沒有因為情緒激動和亢奮而感到不適。

做戲嘛,自然要做全套。

沒多久,廖啟明就發下話來,給周珩在五層的VIP區開了一個套間。

周珩一邊感歎著蔣從芸奸夫的辦事效率,一邊還要虛弱的維持人設。

而她前腳剛進去,廖雲川後腳就敲門進來了。

周珩已經換上病號服,就靠坐在床頭。

身著大白褂的廖雲川來到跟前,抬手推了推金絲邊眼鏡,儼然一副社會精英的模樣。若不是周珩得知他一直在出入霍雍的私人聚會,還和茅子苓的失蹤有關,還真想不到他會是個斯文敗類。

廖雲川說:“周小姐,明天我會安排幾項檢查給你,今晚你吃了藥,要早點休息。”

當年周珩精神受刺激的時候,周家也安排了醫生,卻不是廖啟明,所以廖啟明並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廖雲川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周珩勉強笑了下,說:“不用檢查了,我自己的身體我很清楚,就是情緒沒控製好,起伏太大,吃了藥休息兩天就好了。”

廖雲川一頓,接道:“你自己也知道,這個病無法根治,最好的養生辦法就是保持心態平衡,切忌大喜、大悲、大怒。”

周珩說:“我明白,謝謝你廖醫生。”

廖雲川腳下一轉:“既然這樣,那我就不打攪你了……”

可周珩卻話鋒一轉,突然將他叫住:“等等,廖醫生!”

廖雲川又轉回來,笑容溫和的看著她。

周珩眨了眨眼,瞬間將自己代入到“一心一意愛著許景楓的未婚妻”設定中。

“有件事其實我一直想問你,可是又怕你會告訴景楓,令他生氣。接下來咱們的對話,你能不能幫我保密呢?”

廖雲川眼睛裡出現了一層恍然,但很快就消散了。

顯然,他也猜到了周珩要問什麼。

周珩見狀,便低下頭,裝作一副尷尬的模樣:“我知道……景楓的身體出了一些問題,也知道他有跟你拿藥。可我也問過宛新苑那邊,她們都否認自己是源頭……所以我想,會不會是他和霍家那位來往過密,在那些聚會上碰了一些不乾淨的人……”

話雖如此,事實上許景楓身上的病,周珩還是因為翻找過米紅的私人物品,在櫃子裡發現了一些藥膏和藥瓶才知道的。

既然米紅有那個病,那麼許景楓多半也會有。

而霍雍弄得那個私人聚會,去參加的人都是玩咖,玩開了誰還會做保護措施呢,再說這個圈子裡喜歡花天酒地且有暗病的富二代也不在少數。

果不其然,周珩這麼一問,廖雲川下意識轉開了目光,還輕咳了兩聲,這才說:“這個嘛……其實來源到底是哪裡,我也說不好。但是這一年來,景楓倒是很少和霍少一起了,我可以保證。”

周珩輕歎了一聲,仿佛並不相信似的:“廖醫生,其實我知道你每次也會去,也知道他們玩起來,難免會弄傷幾個。若是……若是你在聚會上再看到他,能不能幫我盯著點,千萬彆讓他沾了人命才好……”

這話落下,廖雲川臉色跟著變了,眼睛快速的眨了好幾下:“怎麼會,周小姐,你多慮了!”

周珩眯了眯眼睛,注意到他眨眼的動作,更加確定他是在說謊。

事實上,她也不是出於完全的瞎猜,或是故意炸他,她確實聽說過類似的事,這才有的放矢。

“你也不用瞞我了,其實我也聽說過一點。我不想知道你們後來是怎麼擺平的,又是怎麼處理和安撫那些姑娘家裡人的,我就隻關心景楓一人。他最近有些麻煩,宛新苑的事你也聽說了,要是在這個時候再出類似的紕漏,那警方就真的要盯死他了。”

聽到這裡,廖雲川又鬆了口氣,笑容也很快恢複了:“原來是因為這個。周小姐請放心,景楓做的毛發驗毒,結果已經出了,陰性,絕對沒有問題。”

這次反倒是周珩驚訝了。

她抬眼看向廖雲川,頓時“喜出望外”:“已經出了嗎?可是我們還沒有接到警方通知啊!”

廖雲川笑道:“一般來說最快兩個小時就會出結果,但因為景楓已經被摘除了嫌疑,所以警方沒有急著通知他。反過來說,要是景楓被驗出半年之內有吸毒史,那麼剛出結果警方就會采取措施了。”

“哦,原來如此。”周珩恍然道:“廖醫生你消息這麼快,我想這次一定又是你的功勞,不知道該怎麼感謝呢?”

廖雲川連忙擺手:“說感謝就嚴重了,爸這些年一直在照顧許先生和周先生的身體,是老交情了,我和景楓、景燁又是從小就認識,這都是我應該做的。而且這次我托的是我的同學,北區這邊的毒檢和屍檢很多都要經過他,他辦事很靠譜,請周小姐儘管放心。”

到此,周珩總算弄明白了,也跟著露出笑容:“廖醫生辛苦了,難怪許先生和我爸都這麼器重你。將來若是有需要,我一定來找你,你可不要嫌我麻煩呐。”

……

廖雲川離開病房後,周珩一個人待了片刻,很快就接到蔣從芸和林明嬌分彆打來的電話。

通話時間不長,兩人的目的也不同。

林明嬌是來問候的,蔣從芸則是來點讚的。

等應酬完她二人,周珩又看了會兒電視新聞。

新聞裡提到米紅的案子,以及記者的一番分析報道,最後還呼籲廣大市民要遠離毒品。

一說到米紅案,說到毒品,周珩不免就想到住在同一樓層的某個人。

她安靜的坐了片刻,想著廖雲川透露的關鍵信息,不知不覺的就走出門口。

許景昕的病房距離不遠,不過是轉過一個拐角的距離。

隻是周珩剛走到門口,腳下頓住,瞬間有點後悔了。

這個時間,怕是他已經睡了。

思及此,周珩又轉過身,想回房。

就在這時,門從裡麵拉開了。

周珩下意識回頭,剛好迎上照顧許景昕的護士。

護士也認識周珩,隨即問:“是你啊周小姐,你是來看許先生的嗎?”

“哦,是啊。”周珩笑了下,“他睡了麼?”

護士邊說邊讓開門口:“還沒有,剛吃過藥,請進吧。”

周珩點了頭,走進去後,護士還貼心的將門帶上。

周珩站在外間停頓了幾秒,想了想,最終還是敲響內間的門。

門虛掩著,她敲了下沒人應,就推開門往裡看。

就在這時,裡麵的洗手間門也打開了,許景昕拄著拐杖,動作緩慢的走出來。

他自然沒有料到這時還會有訪客,一抬眼見到周珩站在半開的門邊,掃過她身上的病號服,麵無表情的坐在床沿。

也就是在這個瞬間,周珩忽然想起自己剛回到周家以後,第一次生病的場景。

當時她發了高燒,三十九度,腦子發蒙,在夢中還會說胡話。

後來也不知道是夢遊了,還是燒糊塗了,睡到一半就跑出房間,見到一個人就抓著對方,手腳並用的打他,嘴裡還喊著:“放開我媽,放開她!”

再後來,有人將她帶回房,讓她再度躺下,還給她灌了藥。

等到她恢複意識,清醒過來時,已經天亮了。

她早就沒了體力,想喝水,想叫人,卻叫不出來,隻能虛弱的蹭下床,一路扶著家具和牆走出房間。

然後,她就在走廊裡看到了正笑著講電話的“周珩”,她剛好經過。

“周珩”也看到她了,第一句便是:“你沒病死啊?”

接著電話裡有人問了句,“周珩”回道:“哦,是那個野丫頭,我回房跟你說。”

那之後,她就一路扶著牆壁走到一樓,直到在廚房裡遇到陳叔和阿姨,他們也都冷著臉,問了句餓不餓,就用冰箱裡的剩菜煮了一碗麵條給她。

她一口氣吃了個精光,頓時覺得力氣回來了些,又回到二樓房間睡下。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她和許景昕是一樣的,都是外來的,都是入侵者。

要加入這個鬥獸場,都需要付出代價。

她的代價是母親,而他的代價是一條腿和一身的傷。

🔒1

景楓之死

Chapter 1

——要加入這個鬥獸場, 都需要付出代價。

周珩醒過神,看到許景昕靠身體和另外一條腿的力量,將自己挪上床, 而另外一條腿的膝蓋下麵則空蕩蕩的,還包著紗布。

而他有些曾經裹著紗布的地方,如今也拆掉了, 露出一些燙傷的痕跡,傷口都在愈合中。

至於那條斷腿, 恐怕還要疼上很久,雖然從他的表情中看不出什麼。

光是忍耐力這一點, 許景昕必然是許家最出色的。

許景昕仿佛並不介意有人在看他,他上床後就將被子蓋在腰下, 靠著床頭緩了幾口氣, 等平靜下來這才望向周珩。

四目相交,沉默了幾秒。

周珩走到床前的椅子上坐下, 問:“我這麼晚突然過來, 你不會介意吧?”

許景昕扯了下唇, 沒有譏諷, 仿佛隻是在陳述事實:“我介意你就會走麼。”

“不會。”周珩說:“我看你一個人太悶了,而我又正好住進來了,就來陪你聊聊天。”

“是你想找人解悶兒吧。”許景昕將她戳穿。

周珩聳了下肩:“無所謂, 是誰都好。”

許景昕沒接茬兒, 仰著頭,眯著眼,一副準備閉目養神的節奏。

周珩卻在此時開啟了話題:“北區分局的人你熟麼, 主要是負責毒檢這塊的。”

許景昕神色未變, 也沒回答。

周珩繼續道:“你大哥的毒檢報告出來了, 陰性,是廖醫生的同學幫忙辦的事。這個廖醫生名叫廖雲川,是這家醫院院長的兒子,也是你大哥的家庭醫生。他爸爸廖啟明也一直在照顧你父親的身體,還有你前段時間住在ICU,也多虧了他的治療。”

聽到這番話,許景昕的眼睛漸漸睜開了,望向周珩時,目光清明平和:“你為什麼要和我說這些。”

周珩扯了下唇角,似笑非笑道:“你初來乍到,雖然一直在住院,但你早晚都要離開,回到許家。這些人際關係你都要了解,無論未來如何,你總需要早做準備。”

許景昕問:“準備什麼?”

“準備,如何在這個家裡活下來。”周珩說:“哪怕你不想和任何人鬥,彆人也會找上你,你的存在就是威脅。”

許景昕挑了下眉,卻對周珩的話一點都不意外,更沒有在意。

周珩琢磨著他的表情,猜想或許他早就算的一清二楚了。

隔了幾秒,周珩又問:“對了,你上次說知道我是周楠申的女兒,卻不是康雨馨告訴你的,那麼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周珩本以為許景昕不會回應,誰知他卻撂下四個字:“你猜猜看。”

周珩笑了下,眼睛裡劃過一絲惡意:“看來周家也上了你們的黑名單了。”

但周珩的反應卻令許景昕有些驚訝,她不但不慌張,好像還有點幸災樂禍。

許景昕並未刨根問底,隻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周珩瞳仁微微擴張,盯著許景昕的模樣,好似在看什麼稀有物種。

直到許景昕微微皺了下眉,周珩這才說:“這樣的話我隻在電視劇對白裡聽到過,我身邊沒有一個人會這麼說。”

“他們是怕應驗吧。”許景昕淡淡接道。

周珩又問:“怎麼你們當警察的也相信這些?”

許景昕垂下眼眸,笑了下,帶著一點諷刺。

他相信的自然是公正、公義、公理,可這些東西許、周兩家的人是不會懂的,他們隻會不屑,多說無益。

周珩品著許景昕笑容的含義,卻沒有因此惱怒,目光一轉,掃向棉被。

然後,她說:“一般來說,像你這樣受重傷的人,在恢複期情緒都會不穩定,脾氣會很暴躁,還會自問一些無解的問題,比如‘為什麼是我’,‘我怎麼這麼倒黴’,可你好像沒有這個過程。說實話,我很好奇你的心路曆程。”

許景昕順著她的目光,看向棉被後半段。

他的左腿就和過去一樣,活動自如,可他的右膝蓋下麵,如今卻什麼都感覺不到,那是一種難以描述的無力感。

他還記得,曾經去探望一位退下來的禁毒警師哥,那位師哥少了一條小臂。

他當時就問,失去小臂是什麼感覺。

師哥說,就像有人緊緊抓住你的手,禁錮住你的五指,無論你怎麼用力都張不開的那種感覺。

事實上,從做禁毒警的第一天,他們就對未來可能會遭遇的一切不測做過心理準備。

而當他們聽到有臥底的前輩遭遇毒販的惡毒手段,曆經三十多個小時的折磨,被削去四肢,挖去眼珠,直到最後一刻才咽氣時,心裡不僅悲憤,而且大受震撼。

那時候許景昕就不禁自問,換做是他,能否堅持到最後一刻。

信念這東西,看似空無,實則卻包含了無窮無儘的力量,也是當他們在黑暗中潛行時,唯一能支撐他們走到終點的東西。

許景昕閉了下眼,低聲說道:“這件事,我已經接受了,自然就不會做無謂的掙紮。”

周珩倒是沒想到許景昕真的會回答她的問題。

可當她再看向他,卻見他垂著眼睛,好似又不是在回答她。

周珩接道:“受過專業訓練就是不一樣,要是你兩個哥哥能有你這份心智,許先生一定會很欣慰。”

許景昕沒有接茬兒。

過了片刻,周珩想起一事,又道:“對了,以你的經驗,若是有人用符號來代表文字,記錄一些和販毒有關的秘密,你可以破解麼?”

許景昕先是一頓,隨即看過來:“那要看是什麼樣的符號了。”

周珩笑了下,說:“我下次拿給你看。”

許景昕沒有接話,隻是帶著疑惑的審視著周珩的表情。

周珩問:“怎麼了,你看什麼?”

許景昕說:“你知道我過去的身份,卻跟我聊這些,就不怕我把你送進去。”

“你也說了,那是‘過去’的身份。”周珩笑道:“我雖然沒有做警察的朋友,也知道你們政審很嚴格。你斷了一條腿,是不可能再回到一線的,而且以你和許先生的關係,警隊也不會再要你。再說,那些符號也不是我寫的,而是我無意見得到的,我怕你什麼呢?”

說到這,周珩站起身:“好了,我也該走了,明天再來看你。”

……

周珩緩步回到病房裡,腦海中還回蕩著剛才和許景昕的一番話。

他算得上是一個惜言如金的人,每次都是她說得多,而他就算聽進去了,也未必會給回應,可她卻覺得和這個人說話輕鬆很多,無需勾心鬥角,也無需互相算計。

究其原因,這大概是因為許景昕是許家裡最不可能爭名奪利的那一個吧?

既然沒有爭鬥的心,那自然就不會有利益衝突,不必拉攏或排擠。

周珩一邊想著一邊進洗手間簡單洗漱了一番,出來時,手機響了。

來電顯示許景燁。

周珩將電話接起來,聲音壓得很低:“喂。”

許景燁問:“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周珩輕聲說道:“剛躺下,怎麼了?”

“哦,也沒什麼事,就是聽說你不舒服,所以就來問問。”

周珩笑了下:“我沒事,景燁。”

這話落地,兩人同時沉默下來。

隔了片刻,許景燁才再度出聲:“我最近總是做夢,夢到咱們以前的日子。我很懷念那時候,當時沒有珍惜,如今再想起來,竟然覺得很奢侈。”

周珩安靜的聽著,同時望向窗外。

那時候“周珩”和許景燁的甜蜜,就連她一個避之唯恐不及的“野丫頭”,隔著老遠都能聞到愛情酸臭的味道。

而他們兩人無論是在性格上,還是家庭環境上,都是天生的一對。

一樣的毒,一樣的狠。

正想到這,許景燁忽然問道:“你還記不記得我以前問過你,你是最討厭私生子或私生女的,為什麼你還會喜歡我?”

周珩“哦”了聲,腦海中跟著回憶起“周珩”的日記內容,一字不漏的說道:“記得,我說‘因為你的靈魂遠比你大哥有趣得多,身份的差異隻是表皮罷了’。”

許景燁輕笑出聲,好似很愉悅:“你還記得,我以為你都忘了。”

“哪敢忘啊,你這麼記仇。”周珩說。

許景燁的聲音柔和了幾分:“阿珩,我記誰都不會記你的仇。無論是在許家,還是在周家,隻有你是不一樣的。”

周珩靠著床頭,輕聲應道:“可這些年,我也變了。”

許景燁沒接話。

就聽周珩說:“以前的我是不會跟人伏低做小,討好演戲的,我看誰不順眼,就會直接表現出來。可是你看現在,我爸病著,外麵那些人落井下石,我不得不向現實低頭,要討好身邊每一個人。若不是今天實在被你大哥逼急了,我也不至於鬨這麼一場,忍忍也就過去了。”

一陣沉默。

周珩不再出聲,就安靜的等待許景燁的反應。

事實上她心裡是警惕的,無論他說再多的甜言蜜語,她都無法投入,更不會被吸引。

他每一次回味過去的美好,在她看來,那都有暴露的風險。

她甚至在想,若是一個沒回答上來,許景燁會不會起疑,還是說當他回味的時候,就已經是在試探了?

半晌過去,許景燁先是輕歎了一聲,說:“我倒是覺得今晚的你,才是真正的你。我已經好久沒有見過你‘盛氣淩人’的一麵了。”

“盛氣淩人,你這是在誇我麼?”周珩問。

許景燁笑道:“當然,彆人或許會覺得你氣焰太甚,但我卻覺得很耀眼。”

耀眼。

哦,是了,那個“周珩”的確是耀眼的,無論是在周家,在兩家聚會上,或是在學校裡,她都是最讓人無法忽視的存在,是焦點,是中心。

這時,許景燁話鋒一轉,又道:“其實我知道為什麼,我爸要將你許給我大哥,完全不考慮我。他就是想刺激我,激勵我,讓我和大哥鬥,讓我證明給他看,讓我憑本事把你搶回來。阿珩,你等著我,我一定會做到的。”

那最後半句話落下時,他的語氣逐漸陰沉下來。

周珩的後脖頸也下意識泛起戰栗。

她沒接話,隻聽許景燁說了聲“早點睡吧,晚安”,隨即電話便切斷了。

周珩攥著手機,安靜了好一會兒。

也不知過了多久,手機又響了一聲,進來一條微信。

周珩點開一看,是程崎發來的:“記事本交出去沒有?”

周珩老實回了:“這兩天太忙,還沒有。”

程崎很快回了一個表情,說:“我就知道。這樣吧,我明天有時間,你去約那個人,我陪你一起去。”

“你也去?”周珩問。

程崎說:“廢話,你不是要和背後那個人當麵談判嗎,你就不怕危險?心也太大了。”

“哦。”周珩想了想,回道:“也好,你比較善於詭辯,有你在,要是對方給我下套,也好多一個腦子跟他周旋。”

程崎頓時不樂意了:“什麼叫詭辯,你什麼態度。”

周珩卻知道他並未介意,笑道:“不過我明天不能出來太久,我今天住院了。”

說到這,周珩就將今晚發生的小插曲,以及她裝病一事轉述給程崎。

程崎卻並不驚訝,還說:“難怪姚嵐說在許家看了一場好戲,還說對你印象不錯。”

姚嵐?

這倒是周珩想不到的。

周珩問:“你們認識,今晚還見麵了?”

“嗯。”程崎說:“我之前在追著子苓消失的線索先去了曆城幾天,後來又去了春城,在那邊打聽到一個販賣人口的團夥。但很可惜,最終也沒有追蹤到。我懷疑,子苓的失蹤就和這個團夥有關。能得到這個線索,還是多虧了姚嵐的幫助。”

販賣人口。

姚嵐提供的線索。

周珩想了想,問:“那姚嵐這次來江城,又是為了什麼?”

程崎說:“找人。”

周珩追問:“找什麼人,和許家有關?”

安靜了幾秒,程崎回道:“這我不能告訴你。”

“哦,無所謂。”周珩應了。

其實她也沒抱希望可以從程崎嘴裡問出什麼。

周珩話鋒一轉,在還沒有想清楚之前,就脫口而出的問道:“程崎,你有人生目標麼?”

程崎那邊發來一個問號。

周珩又道:“我知道你很會賺錢,也猜到了你這些年境遇起伏很大,你一定經曆了苦難,如今也成了人上人。可是,這些是你要的麼?除了它們,作為你自己,你有沒有一定要達成的目標,一定要滿足的欲望,或是要實現的理想?”

程崎似乎沒有想到周珩會突如其來的交心,他一下子沉默了。

周珩就在這邊耐心的等,就在她以為程崎不會回答時,他卻說了這樣一句:“作為我個人的目標,沒有。”

周珩有些不相信:“怎麼可能?”

隔了幾秒,程崎說:“我這個人很簡單,我的願望自小到大都沒變過。從那時候,我就希望我的‘家人’們都好好的,到現在仍是如此。我曾經以為隻要有錢了,這些問題就都能解決,可是你看現在,錢為我解決了什麼?”

周珩一下子接不上話了。

乍一聽上去,程崎的願望實在是很簡單、渺小,好似沒有什麼難度,可是現在,他的“家人”卻一個個走上歧途。

他是很有錢,但那些錢不能治好陳淩的癌症,不能讓她離開牢籠,也無法令時光倒流,回到茅子苓失蹤之前。

片刻後,周珩說道:“抱歉,我不該問這個。”

程崎又發了一個表情,說:“明天定好時間,記得通知我。”

周珩應了:“好。”

這之後,周珩躺進被窩裡。

她的思路漸漸沉澱下來,想著今晚發生的事,周遭的謎團,每一個人的欲望和目的,當然還有圍繞著許家的這些人。

姚嵐和姚心語算是一脈相承,可她們的追求以及格局卻是天差地彆。

林明嬌和蔣從芸,分彆站在許長尋和周楠申的身邊,一個沒有名分,卻得寵,一個有名分,卻貌合神離。

許景楓魯莽,優柔寡斷。

許景燁狠毒,卻對“周珩”過分執著。

許景昕與他們都不同,他是脫離在外的,不為這個漩渦中的名利所擺布。

隻要他不沉迷,對此沒有欲望,就能保持冷靜客觀。

至於程崎,他的願望最微不足道,卻也最難實現。

他的“家人”因為性格不同,注定了遭遇也會不同。

有些遺憾,似乎是無法避免了。

那麼她自己呢?

周珩閉上眼,又向自己提出同樣的問題。

她追求的是什麼呢,或者說她的目標是什麼?

追名逐利,還是找出母親被害的真相?

似乎這兩者都有。

她力爭上遊,是因為她想站到頂峰,去呼吸不一樣的空氣,去欣賞不一樣的風景。

她看厭了周圍人醜惡的嘴臉,可這是人在低穀時一定會見到的東西。

除非站到山頂,那些嘴臉才會變成笑臉,她的命運才不會再受到他人的擺布。

作為周珩,她是一定要成功的。

否則就得活得像寵物,去討好那些供自己吃喝的人。

若是碰到好的主人,倒也罷了,若是碰到脾氣差的,喜怒無常的,還不定怎麼死。

想到這裡,周珩翻了個身,正準備睡過去。

這時,手機裡又進來一條微信。

她隨意點開看了眼,正想著會是誰這麼晚,就看到一個好幾天沒有出現的對話框,竟然是龐總的秘書。

“龐總聽說了今晚的事,特意讓我來恭喜周小姐,又上一層樓。龐總還說,大少這塊踏板快要爛了,周小姐切莫太過留戀,等到時機成熟,就要奔向下一塊了。”

周珩品著這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道:“請幫我回複龐總,謝謝關心,我心裡有數。”

龐總秘書沒有回。

周珩將屏幕按掉,又一次躺下,心裡跟著浮現出一個疑問——今晚在許家大宅裡,有一個龐總的內應,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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