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完結】(1 / 2)

燈下黑 餘姍姍 22744 字 4個月前

58

Chapter 58

病床上, 許景昕的氣色已經之前強許多了。

那時候他臉色灰敗,就好似大限將至一般,周珩心裡是真的怕, 卻不知道能做些什麼。

就在前一天,周珩還和醫生聊過。

醫生的意思是,如果長期昏迷下去, 對病人的身體也是一種損害,這就等於變成了植物人。

如今不僅要靠病人自己的意誌力, 還得靠一些刺激,看是否能將他喚醒。

其實嚴格來說, 許景昕的身體底子已經相當好了,換一個人怕是等不到送來醫院。

可他在一年多前已經受過一次重傷, 當時也昏迷了很久, 如今類似的事又來了一次,即便是鐵打的身體, 也很難說能否過得了這關。

於是, 周珩每天都花大量時間坐在他床前, 給他講故事。

當然她講述的都是她的過去, 那些不知如何與他人訴說,一直藏在心裡的東西。

然後,她又將過去的日記本拿來, 一頁一頁的給他念。

覺得累了, 周珩就會趴下來小眯一會兒。

事實上,近來周珩總做夢,即便在睡眠中, 精神也處於緊繃狀態, 但她對此無動於衷, 她的抗壓能力也已經不是過去的她了。

哪怕她夢到了那天在倉庫裡發生的片段,也不會尖叫著醒來。

就好像這天下午,周珩趴在許景昕床前,她又一次夢回到那天。

……

時間倒退到數日前,倉庫命案的現場。

周珩醒過來時,發現自己並不在許景昕的彆墅裡,而是在冰涼且落落厚厚灰塵的水泥地上。

她將自己撐起來,向四周看,在意識到發生什麼的同時,也被眼前熟悉且陌生的環境嚇了一跳。

她看到角落裡那個破舊的機床,看到已經搖搖欲墜的窗戶,還看到破簾布,斑駁的牆壁,生鏽的鐵架子,以及一張木桌。

這裡就是十一年前的舊倉庫。

她是被人抓來的,而且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梁峰。

可她的手腳沒有被捆上,嘴也沒有被塞住,她的身體很不對勁兒,完全使不上力,就連站起來的能力都沒有,隻能勉強坐起身,還得靠著東西。

除此之外,她還覺得口乾舌燥,很想咳嗽,肺葉也悶悶的,心口更是發疼。

她被人下藥了。

四周很安靜,周珩爬向靠窗戶最近的機床,希望借由它站起來,從窗戶離開。

不管梁峰將她抓來做什麼,以她現在的體力根本不是個兒,她肯定會死在這兒,而且在死之前,梁峰一定會折磨她。

她得走,不管爬多遠,要先找到有水的地方,加快代謝,把體內的藥力衝散。

然而就在周珩快要爬到窗戶的時候,她聽到門外傳來動靜,有人進來了。

她現在在內間,外麵還有廠房。

不過在外麵那扇鐵門發出聲響之後,進來的人似乎不是衝著她來的,而是在外麵站定。

接著,響起一道男人的聲音:“把我叫來,就是為了欣賞你怎麼動手?”

竟然是……是許景燁?!

周珩爬行的動作停了,轉頭盯住鐵門。

動手,對誰動手?她?

許景燁想要她的命?

不,應該不是……

因為中了藥,周珩的思維比平時慢一些,她還沒想清楚,就聽到另外一個男人的聲音,回應他:“當然不隻是為了欣賞這個,我還安排了另外一場好戲。”

果然是梁峰。

但他說什麼……另外一場好戲?

周珩甩甩頭,很快想到了許景昕。

可那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否定掉了。

不,不會的,許景昕比她警覺,應該不至於……

然而就在這時,外麵響起灑水的聲音。

梁峰拿出一瓶水,澆到什麼東西上麵,還有部分落在地上。

不多會兒,響起一陣咳嗽聲,同樣來自一個男人,但不是許景燁。

周珩瞬間聽出來了,那是許景昕!

她隻在原地停頓了一秒,就爬向那道門。

她不能跑,不能把許景昕一個人留在這裡。

門比窗戶的距離更近,當門外許景昕的那串咳嗽聲落下,周珩已經碰到了門板。

她的氣力也比剛才大了點,扶著牆壁撐起身,想要開門,可是門是從外麵鎖上的,她拉不開。

周珩的力氣雖然不大,卻足以讓鐵門發出聲響,外麵的人也聽到了。

許景燁率先發問:“裡麵還有人?”

梁峰陰惻惻地笑了:“你說呢,當然是我給你準備的第二場好戲。”

許景燁大概也意識到什麼了,問:“是誰?”

他的聲音很冷,隱隱還有些不穩。

梁峰問:“你猜呢?”

許景燁撂下話:“我警告你,不要做多餘的事,否則我不會幫你離開江城,你就死定了。”

“是嗎?”梁峰的語氣很不屑,很快走向鐵門,將門鎖打開,同時說:“那不如試試看,也許等你看完這場戲,你會感謝我呢。”

門開了,露出梁峰陰狠的嘴臉。

周珩抬頭瞪過去。

兩人剛對上,梁峰就一把揪住她的頭,將她拽出來。

周珩雙腳打軟,根本跟不上梁峰,隻踉蹌了一下就在地上拖行。

然後梁峰鬆開手,她重重的摔在地上,不僅是雙手手掌,連關節都疼得鑽心。

可她顧不得這些,隻扭曲著五官,朝同樣癱軟在地上的男人看去。

隻見許景昕仰躺在幾步外,他已經醒了,但似乎比她中的藥更重,他的眼睛朝這邊看過來,在看清是周珩之後,眼裡流露出一絲情緒。

周珩朝他爬過去,許景昕也試圖坐起身,但很快又倒了下去。

周珩將他上半身扶起來,讓他的頭靠近自己懷裡,這番動作已經廢了她很多力氣,她緩和著呼吸看向前方,眼前一陣陣暈眩。

許景燁就站在那裡,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們,雙手插在口袋裡,鞋上還穿著鞋套。

他的眼神很沉,還眯了眯。

周珩沒有問他一個字,就摟著許景昕,直到氣力平複,眼前逐漸聚焦。

此情此景,已經無需多問,僅憑剛才他們幾句對話,她就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梁峰已經是通緝犯,他要跑路,但自己跑不掉,需要許景燁安排。

許景燁答應了,畢竟要是梁峰被抓了,在警察局胡言亂語,將他們合作的事供出來,對他也沒有好處。

但許景燁也不傻,他是商人,天生就知道如何榨取剩餘價值,於是他提出一個條件,讓梁峰在臨走之前,順便送一程許景昕。

反正梁峰都是通緝犯了,也不在乎多落下一條人命。

可梁峰也有自己的打算,他要買一送一,順便把和她之間的恩怨也一並解決。

……

梁峰拿了把椅子坐下,距離三人不遠,他手裡還有一把槍,一邊玩著一邊說:“怎麼樣,我最後送你這份禮物,是不是很有意思?”

許景燁掃過周珩,側身看向他:“你管這叫禮物。”

梁峰笑道:“這對狗男女住在一起,我做掉你弟弟,她就會想到是我乾的,還會聯想到你。隻有把他們兩個都乾掉,這事才算完。”

“你以為兩個都乾掉,警察就不會想到是你了?”許景燁問。

梁峰說:“當然還有另外一個辦法,你們在這裡就商量好,隻要你能保證她將來什麼都不說,那也可以。”

這話顯然是屁話,周珩是不可能答應的。

而梁峰作此提議,也不是真的就是這個意思,他就是在耍人。

就在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時候,周珩也靠近許景昕,將頭低下來,並把聲音壓到最低:“你怎麼樣?”

許景昕看上去很虛弱,雙腿成大字型打開,為了怕他逃跑,梁峰還摘掉了他的義肢,此時其中一條褲腿的小腿處空蕩蕩的。

許景昕關注著許景燁和梁峰的動向,沒有回答周珩,卻抬起一手握住她的,隨即捏了一下。

這一下,周珩頓住了。

她感覺到一股力量,遠比他現在看起來的模樣要精神得多。

也就是說,許景昕並沒有受到藥力影響那麼大,他有一部分是裝的。

是了,他過去是禁毒警,受過抗藥訓練,何況過去一年間也服食過許多精神類藥物,他的身體已經有抗藥性了。

一般的藥物劑量,他可以靠身體素質和意誌力撐過去。

梁峰下的藥雖然厲害,對他也加重了劑量,但對許景昕來說,或許仍在一個控製範圍內。

隻是話說回來,影響沒有她的大,卻不代表沒有影響,他一年前受過重傷,後來即便恢複了也回不到受傷之前的狀態了。何況他的義肢不在這裡,他還需要一些時間對抗那些藥力,以他們現在的體力要離開倉庫幾乎是不可能的,更不要說在那邊還有一對豺狼虎豹。

周旋,隻能周旋。

挑撥他二人的關係,打破平衡

否則就是死。

周珩和許景昕交彙了一個眼神,意見統一。

而與此同時,坐在那邊的梁峰來了這麼一句:“你看看他們郎情妾意的樣子,看來要讓她聽你的,是不可能了。隻能一起做掉。”

這話落地,梁峰站起身,收起槍,又拿出一把刀,走向周珩和許景昕。

周珩的目光隨著他的動作而移動,餘光也瞄到許景燁轉了過來,他身體緊繃,似乎也在觀望梁峰的動作。

直到梁峰快要到跟前了,許景燁說了句:“她的工作我來做,待會我會把人帶走,你隻管辦你的事。”

梁峰站住了,似笑非笑的看向許景燁。

他正要說什麼,但周珩卻突然開口:“你如果隻是想要我的命,根本不需要把我帶過來這麼費勁兒,過去這些年,你有無數次機會,可你都沒有下手。”

周珩的聲音還有些沙啞,氣也是虛的,可她吐字很清楚,思路也因為剛才這段時間的沉澱變得清晰許多。

周珩繼續道:“你針對我,是因為梁琦。你愛她,卻得不到她,連她的骸骨都要回收。因為形勢所迫,你不能對我下手。你背後的人還用得著周家,他也不希望周家出什麼命案而引起轟動,警方一路追查下去,會破壞他的財路。你心裡那口氣忍了二十幾年,東逃西竄,改頭換麵,本以為終於能陽奉陰違一回了,就瞞著那人搞一些小動作,令周家逐漸失去利用價值,淪為棄子,那樣你就可以堂而皇之的下手了。可你沒想到,到今天淪為棄子的竟然是你,你豁出去了,本可以直接殺了我,但有一件事你還要搞清楚,所以才會把我們帶到這裡來。這間倉庫在你看來,對我是有特彆‘意義’的,我上一次發瘋就是在這兒,你還想再讓我瘋一次,把所有我知道的秘密都告訴你,是不是這樣?”

周珩的語速緩慢,還刻意把梁峰的動機說得極其詳細,就是為了拖延時間。

她不知道許景昕需要和藥力鬥爭多久,隻知道時間越長,對他們越有利。

梁峰的眼神逐漸變了,原先就已經極度瘋狂,眼裡布滿了血絲,這會兒更是風暴聚攏,肌肉緊繃,好像隨時能衝上去給周珩一刀。

可他卻沒有動,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他不差這最後幾分鐘。

周珩見狀,說:“先給我們一瓶水。”

梁峰從角落裡拿出一個礦泉水瓶,打開蓋子,任由水流到地上:“自己爬過來拿。”

周珩要起身,卻被許景昕擋住:“彆去,我沒事。”

兩人的目光再次對上,許景昕緩慢地搖頭。

周珩很快就被他安撫下來。

再看那瓶水,已經流光了。

水瓶被梁峰扔在地上,還被他用腳踩扁,然後說:“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周珩又提出一個他絕不可能答應的條件:“你先放他走。”

梁峰笑起來,那笑聲詭異極了:“你當我傻?你問問他,能答應嗎?”

這個他指的是許景燁。

周珩看向許景燁,他依然站在原地,表情深沉,眉目低垂,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可周珩是了解他的,她注意到他肩膀已經繃了起來,也注意到他放在口袋裡的那雙手,似乎攥了拳頭。

然後,許景燁開口了:“阿珩,有些事不是我可以控製的。但我和以前一樣,我會護你周全,也隻護你周全。你放開他,我帶你走,和梁峰之間的事由我來談。我保證以後不會再有人找你麻煩。”

他這個人,大概是不會變了。

也是,她也不該抱有期望。

周珩吸了口氣,緩慢地搖頭,看他的眼神已經越來越冷,沒有做無謂的拉扯,而是說:“不如放他走。你把景昕帶回去,我留下,把所有事都擔下來,從此以後你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許景燁聞言,卻擰了下眉,他忽然明白了周珩的用意。

可許景燁還沒有開口,梁峰發問了:“你這話什麼意思?”

周珩看過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梁琦是怎麼死的麼,她死前跟我說過什麼,還有周琅的遺言……你是不是以為把我帶到這裡,再刺激我一次,我就能都想起來?其實你不用這麼麻煩,我早就把記憶找回來了。”

什麼?

彆說是梁峰,就連許景昕和許景燁也同時看向周珩。

周珩卻沒看許景燁,而是用手撫過許景昕的下頜線,低聲說:“是真的。”

然後,周珩又轉向梁峰的方向,目光微微落下:“十一年前,就在這裡,那三名綁匪臨時倒戈,將周琅強|奸。我因此僥幸活下來。這一切,都是許景燁的授意。”

這話落地,倉庫裡卻額外的安靜。

許景燁不慌不忙,和剛才一樣。

而梁峰也沒有露出半點驚訝。

周珩掃過站著的兩個男人,說:“看來你是知道這件事的,是程崎告訴你的吧。那他有沒有跟你說,周琅是怎麼死的?是因為她要殺我,我反擊,她就後腦就撞到裡麵的那張桌子的桌角,腦死亡。”

周珩適時的篡改了一點細節。

但即便提到周琅是她“殺”死的,梁峰也是紋絲不動。

周珩繼續道:“她在臨死之前,跟我說了一件事,一件關於你的事……她說,她發下你對梁琦有一種奇怪的情感,那不像是親情,更像是一種變態的占有欲。而這種欲望也折射在她的身上,令她覺得你連她都想占有。是這樣嗎?”

這段自然也是周珩編造的,她就是要擾亂梁峰的心智。

果不其然,梁峰聽了,說:“可笑。”

“是很可笑,但這也是事實。”周珩接道:“周琅還說,是她親眼看到周家的幾個下人,上樓強|奸梁琦。她那時候雖然還小,但這段過往卻記憶猶新。後來你找到她,說要為梁琦報仇,說要讓周琅取代我,拿走周家的一切,她雖然聽你的話,卻也覺得奇怪,為什麼你當年不救她們?你應該有這個力量的。她說,她懷疑是你故意犧牲她們,如今才感到愧疚,想補償。還說你就是在逃避責任,明明是你沒有將她們帶走,你無法原諒自己……”

“胡說八道,怎麼可能?”梁峰將周珩打斷,向她走了兩步,“不要給我兜圈子,否則……”

這話還沒落下,梁峰已經蹲下來,舉起刀紮向許景昕的腿。

刀刃入了肉,許景昕的身體瞬間繃住。

周珩叫道:“住手!”

梁峰笑著看向兩人,又將刀子抽出來:“給我講重點。”

“重點就是!”周珩收緊了手臂,抓住許景昕的手,試圖借此給他力量,緩解他的痛苦,“周琅倒下之後,程崎將我送回周家,他一定會將這件事告訴你,你絕對有時間讓你的人將周琅帶走。那時候如果你願意救她的命,她興許還能活!但你隻是讓人拍了照。你為什麼不救她?”

梁峰的表情變了。

周珩抓住這個瞬間,卻沒有繼續往下說,而是轉向許景燁:“你應該猜得到吧?”

以許景燁的城府,以他的狡猾,彆人或許不理解,但他一定能想到。

許景燁掃過梁峰手裡的刀,又看了看周珩,說:“這也不難猜。他要的是周琅發揮最大的利用價值。他對周琅沒有感情,就算他能愛屋及烏,可周琅還有一半周楠申的基因。那時候雖然周琅已經奄奄一息,可他想到的卻是以後。如果就將周琅帶走救治,那麼以她為棋子打入周家內部的計劃就前功儘棄了。所以,他就在那個時候做了一個決定——留下周琅。”

周珩表麵上認真地在聽許景燁分析,實際上一手卻抓著許景昕的手。

他在她的手心寫了幾個字。

周珩讀到了他的意思,又看向他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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