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繼續買俺(1 / 2)

二流貨色II:浮燈 頑太 6945 字 3個月前

和彆的小朋友不一樣, 從冷千山會說話起,他叫第一聲不是“爸爸”,也不是“媽媽”,而是“奶奶”。

高興時叫的是奶奶, 哭鬨時叫的也是奶奶, 直到他長大成人, 叫得最多的還是奶奶。

每當他喊起“奶奶”,儘管沒有什麼要緊的事, 丁瑞蘭也會中氣十足地“嗯!”一聲, 以示她無時不在。

生命終了,這一聲“嗯”,成了她唯一的遺言。

從此,再無人應答。

有些傷是不能治愈的。

丁瑞蘭說是他的奶奶, 其實更像是他和叢蕾的母親。她喝茶帶著他們, 出門吃飯帶著他們,逛街也帶著他們,他和叢蕾是沒有父母陪伴的小孩,丁瑞蘭拖一個拉一個, 一點一點, 補上了他們缺失的那塊空白。

父母是孩子認識世界的窗口,而叢蕾僅有的窗口,就是丁瑞蘭。

有一回叢蕾她媽和叢豐鬨矛盾,夫妻倆賭氣出門, 把五歲的她一個人丟在家裡, 叢蕾夜裡餓得心慌,跑上樓找丁瑞蘭,丁瑞蘭給她煮了一大碗麵, 她吃得狼吞虎咽,抹嘴問丁瑞蘭,為什麼她不能當自己的親奶奶。

丁瑞蘭聞言,久久沒有說話,背過身偷偷擦了眼淚。

那時的叢蕾似懂非懂,好像明白她哭的原因,可是又沒有那麼明白,她隻是很羨慕冷千山。

丁瑞蘭疼冷千山,可每當叢蕾和冷千山站在一起,她偏疼的人就換成了叢蕾,導致冷千山常常看她不順眼。冷千山一欺負她,她就去給丁瑞蘭告狀,幸災樂禍地看他被丁瑞蘭打,唯獨此時,叢蕾才沒有那麼羨慕他,因為她也是被人偏愛著的。

這種情形持續到她開始懂事,知道自己與丁瑞蘭沒有血緣關係,便再不好意思說了。可丁瑞蘭對她一如既往,冷千山有的,她也一定有。

陪丁瑞蘭做完第二次修複手術,叢蕾回雲市的路上,在書包夾層裡翻到一個厚厚的紅包,丁瑞蘭常念叨,女孩子沒錢容易吃虧,約莫是數額太大,怕叢蕾不要,於是趁她睡著了,悄悄塞進了她的書包。

丁瑞蘭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是擔心她沒有錢。

叢蕾不知道這就是她們的告彆,她以為過不了多久,她們又會相見。而丁瑞蘭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在了她人生中的某一天。

那一日叢蕾做了些什麼,她忘了,也許在某一刻,她的心突然抽搐了一下,但她沒有在意,她愛的人溘然長逝,她和過去一樣,隻當這是再平淡不過的一天。

“後來呢,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叢蕾問。

“我怕了。”

說出一個謊言,要用更多的謊言彌補,冷千山日夜難安,他明明可以帶她回來,告彆的機會近在咫尺,卻因他的緣故,與她失之交臂,若叢蕾知道,一定不會原諒他。

何況他在一個錯誤的時間,講了一句錯誤的告白。

他可以接受叢蕾不愛他,但他承擔不起叢蕾的恨,他失去的太多,若是再失去她,光是想想,冷千山就已潰不成軍。若他不是處在一個內憂外困的境地,他興許會背負起叢蕾的悲傷,做出另一個選擇,可那時的他自顧不暇。

他不能倒下。

“我不該騙你,更不該替你做決定。”回頭再看,冷千山才意識到自己錯得有多離譜。他太年輕,把醫生的話奉為聖旨,孰料生死半點不由人。丁瑞蘭頑強求生,她說自己命硬,他便相信她真的命硬,即便她已是強弩之末,也懷著她會活下去的僥幸。

“你說得對,我這個人總是自以為是,一廂情願地認為這是為你好,如果不是我……你本該……”

冷千山說得斷斷續續,叢蕾卻聽懂了他的未儘之意。

如果不是他,她本該再送丁瑞蘭一程,是他剝奪了她的權利。

她恨他,他罪有應得。

冷千山背對著叢蕾,雪光與月光落在他的肩上,讓他像一座荒蕪的孤島。他套著光陰沉重的枷鎖,在等待她的審判。

“我和奶奶,其實已經告彆過了。”叢蕾緩聲道。

冷千山怔住。

“她做修複手術的前一晚,我們說了很多話。”

叢蕾依偎在丁瑞蘭懷裡,醫院外傳來救護車的鳴笛聲,她聽見丁瑞蘭說,要好好活著,心要向往著未來,一切都會過去。

她說,她舍不得死,還想活到叢蕾穿婚紗的時候,看著她漂漂亮亮地嫁人。

她說,光陰苦短,趁著身旁的人還在,有些話要記得講。不要等到機會沒了,留下滿心的遺憾。

丁瑞蘭的聲音縈繞在耳際,叢蕾哽咽道:“我沒能做到。”

叢蕾偶爾會想,是否丁瑞蘭冥冥中似有所感,才會如交代後事一般,警醒著她的未來。

“沒人能保證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對的。凡是活著,就有不得已。”在與他分彆的日子裡,叢蕾早已醒悟,“我不該怪你。”

冷千山定定地望著她:“你真這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