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的,林溪想,加害者說出安慰的話就像是黃鼠狼為雞哀悼。
簡直像一出滑稽戲劇。
她想說,這隻是無數次周目的其中一種結局。很快她又會重新讀檔,所有的一切……都會恢複到從未發生過的模樣,沒有鮮血也沒有死亡。
不會任何人記得這一切,除了她自己之外……
但這些借口像是蒼白的開脫,她臉皮再厚也說不出口——無論如何,對於沒有記憶的諸伏景光來說,這一切確實像一場噩夢。
她歎了口氣。
“再堅持一下……至少陪我等到太陽落山吧,白川?”
她自己都不知道要讓諸伏景光堅持些什麼。
隻是看他這麼難過,她也跟著難過起來。
再堅持這一下,她向她保證……再堅持一下,這場噩夢過後,下一個夢一定是個美夢。
空氣中傳來尖銳的破空聲。
她並不意外地抬眼望去。在如血的夕陽下,她以極好的視力看見一枚導彈劃過長長的弧線,直衝諸伏景光而來。
她打開係統麵板,點擊回檔。
但係統卻不如往常那樣將她直接傳送回去,而是響起了滴滴滴的報警聲:
【警告!】
【檢測到玩家精神異常,為保證玩家心理健康安全,現已關閉回檔功能……】
眼看著導彈離諸伏景光越來越近,林溪嘴角勾起冷笑。
也隻能用這些小伎倆了。
眼前的麵板如同著急了一般,導彈還沒有落下就開始迫不及待地生成文字。
【已完成】
【緊急任務】
【折翼飛鳥……】
林溪關掉麵板,向前一步抬手撫上諸伏景光的後頸,將他拉的更近。
他們本來就離的很近,這下更是直接貼在了一起。
諸伏景光愣了一下,感覺少女的手從後頸轉向了他的臉,輕柔地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於是順從地閉眼。
林溪用另一隻手掏出手槍,拉開保險,抬起來,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她笑了笑,扣下了扳機。
砰!
……
眾所周知,所有可以讀檔回檔的遊戲,不止可以手動回檔,還可以通過死亡的方式自動回檔。
林溪的槍法很好,不管對敵人還是自己,都是一擊斃命,無痛去世。
等她再睜開眼的時候,眼前不再是刮著風的天台。
而是溫馨的、充滿家的氣息的室內。
是她和小哀的家。
她還在廚房,手上捏著開了一半的百香果,旁邊是檸檬和冰過的綠茶。
……她回到了她最開始接到緊急任務的時刻。
她緩緩吐出了一口氣,閉了閉眼,想將眼前浮現的那些充滿硝煙和鮮血的畫麵壓下。
她拿起勺子,想繼續手中的動作,將百香果肉挖出來。
但一直顫抖的手指抖了又抖,努力了好幾次,手中的勺子總不聽使喚,果肉帶著濃鬱的果汁被發抖的手弄到了桌子上。
林溪放下百香果,用空出來的那隻手抓住另一隻拿著勺子的手,試圖讓手平靜下來。
結果手反而顫抖的更厲害了,顯得她更狼狽了。
林溪都要被自己逗笑了。
她放棄努力,用抹布將桌上掉落的果肉和果汁擦去,然後倚靠在廚桌旁發了會呆。
她聽著窗外聒噪的蟬鳴、風刮過樹葉的沙沙作響聲,看著陽光從廚房窗簾的縫隙中射入室內,在室內形成一塊耀眼的光斑,心想——
這才是人間的生活。
她靜靜呆了一會,聽著自己的呼吸慢慢平穩下來。
她點開劇情任務列表,【折翼飛鳥】赫然在列,依舊是未完成的狀態。
上一個周目至少讓她驗證了一件事情:
係統無法使用超自然能力。
也就是說,“劇情殺”的最大限度不能超過人力不能達到的程度,比如地震、海嘯或者天降隕石。
一切都得是“合情合理”的,就算是突然掉落的石板或者走火的槍械這種“意外”,也得看上去合乎邏輯。
上個周目的導彈也不屬於超自然能力,尚處在人類能做到的程度內:係統既然能讓槍支走火,讓導彈走一走火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腦海裡念頭電轉,將茶先擱在了冰箱裡——手的顫抖已經沒那麼明顯了,這讓她感到些許欣慰。
她解開圍裙掛在衣架上,走上了樓,敲響了房門,就像她在一周目的時候所做的那樣。
但這次門內卻沒有響應。
林溪疑惑地皺起了眉。
“小哀?”
她輕聲喊道。
發生什麼事了嗎?
不會,這裡很安全——這裡附近所有的街道都有組織的人,不會有人潛入。
那是小哀看書看睡著了嗎?
哎呀,在桌上睡覺對頸椎不好。
既然困了的話,要把她抱到床上才行。
她想了想,沒有再等回應,直接伸手擰開了門鎖,卻看見茶色腦袋坐在書桌旁,背著門,縮成一團。
她嚇了一跳,就要往裡走,卻看見隨著她的靠近,茶色腦袋抖的更厲害了。
林溪愣住了,伸出去的手也頓在了半空中。
然後緩緩退了回去。
她突然想起柯南的一個設定。
是關於灰原哀的。
好像是說……她對於組織成員的氣息格外敏感,而且非常害怕那種氣息。
隻要一有組織的人在她周圍,她就會馬上感到非常恐懼,如墜冰窟,渾身發抖,恨不得立馬逃開……就像現在這樣。
以前林溪從未在意過這個設定。
因為她雖然有BOSS的身份,但灰原哀卻從來沒有對她產生過恐懼,反而從一開始就對她非常親近。
後來她進入了三十年前的副本中,回來之後,灰原哀也沒有對她產生過任何反應,還是和往常一樣。
於是她就完全把這件事拋在腦後了。
為什麼現在,又……?
她低頭。
光從門外射入,將她的影子投向室內,形成界限分明的光與暗。
.
灰原哀現在感覺很不好。
好恐怖、好恐怖……
她身體不由自主地哆嗦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