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實也不知道,生氣應當有點,但更多的是難過。
是了,那些被她故意逃避的問題,在當時得以解決,可後來再想起時,便如同細密的針紮在心尖,密密麻麻的遍布著疼痛。
季容妗從前以為自己早已習慣,但如今看來,她隻是習慣性遺忘罷了,待某天記起來時,又是連綿不絕的痛。
她沒有告訴沈竹綰自己內心的想法,可沈竹綰卻早已猜到,並肯定地告訴她,她不是不信任她,她做的事也不是多餘的。
小季大人向來好哄,在沈竹綰說出那些話時,她其實已經不生氣了,甚至於連那一點自艾自憐的難過也
() 消下去了。
但她看著眼前的女子,又想,不能這般輕易地原諒,否則沈竹綰這個狐狸肯定還會再犯。
她平靜地看著女子,正欲說話,女子卻微微撇開頭,緩慢地,將她先前丟在桌上的豬豬麵具卡在了自己臉上。
豬頭是滑稽的,可麵具後的那雙漂亮的鳳眸卻帶著幾分哄人的意味,靜靜地盯著她瞧。
沈竹綰眼睫微掀,輕聲:“駙馬還氣嗎?”
季容妗忍了又忍,終於還是沒忍住笑出聲來。
很難想象,公主殿下會戴這種滑稽搞怪的東西。
但笑完後,又莫名覺得心像放在溫水裡泡了似的,發軟發燙。
公主殿下待她真好,竟願意這般哄她開心。
瞧著季容妗笑出聲,沈竹綰便放下那麵具,目露無奈:“不生氣了?”
季容妗從她手中拿過麵具,卡在自己臉上,飛快地道:“剛剛生氣!但現在不了。”
頓了頓,她又道:“其實方才,被影二發現時,我是考慮過裝作不小心掉到書房的豬,然後吭哧吭哧竄出去的。”
沈竹綰目露驚訝,旋即笑了出來。
沈竹綰其實不常笑,或者說不曾笑得如此明媚。她臉上的笑向來是得體的,端莊的,又或者是不達眼底的,但這般眉眼生花的笑,季容妗也隻看過這麼一次。
她一時看愣了眼,回過神後,便鬆了一口氣跟著她一起笑。
彼時的影二在影一處領著罰,心中還在愧疚著不該多嘴。她不知道的是,那邊兩人已然笑得眉眼生花,絲毫沒有她想象中的針鋒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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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那天後,京城的流言風向忽然變了。
有傳言道,祭祀上砸死的人是不支持公主為政的人。再結合魚腹剖書,老牛說話,佛像箴言等事,京城的流言已經徹底變成,公主乃是天命所歸,凡有不敬之人便會為上天責罰。
季容妗所做的事到底不是多餘之舉,至少配合著沈竹綰放出的話來看,效果極好。
但祭祀那日出事,到底需要有人背鍋。
負責此事的禮部尚書常青山便是那背鍋俠,雖沒有性命之憂,卻被摘掉官職遣送回家閉門思過。
季容妗心有不忍,瞧著常青山臉上劫後餘生的笑容,頓時更加不忍。
告彆那天,季容妗眼含不舍:“常大人,本官真是舍不得你離開啊。”
常青山雖感到逃了一劫,但也有些不舍:“季大人,日後我遊山玩水路過此地,會來找你的。”
季容妗:“……等等,你回家不用繼承家業經商嗎?”
常青山微笑:“不用啊,家裡有大哥二哥,我隻負責吃喝玩樂。”
季容妗收起不舍:“……告辭。”
這令人嫉妒的財富,她想到自己還欠公主一萬五千兩,心中頓時更加不平衡。
常青山好笑,旋即臉上露出些悲傷:“季大人不懂,太有錢也是一種煩惱。”
季容妗:“我願意替你承擔這樣的煩惱。”
常青山搖搖頭:“你不懂。”
季容妗:“……”拳頭硬了。
言歸正傳,常青山上馬車前忽然湊到她耳邊,告訴了她一個秘密:“其實在下至今未曾婚配的原因之一,是因為心悅公主殿下,可惜,可惜……”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季容妗:“本官給大理寺捐贈錢財,其實也是為了能通過季大人,為公主效力。”
季容妗震驚住:“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常青山悠悠:“是啊。”
季容妗:“你難道不知道朋友妻……”
常青山接話:“朋友妻不客氣。”
季容妗:“……”
沒想到你小子看著斯斯文文,竟然如此狼子野心膽大包天不知廉恥口出狂言!
常青山終於還是坐上了馬車,衝她擺擺手笑著:“季大人,日後有緣再見。”
季容妗也擺手微笑:“有朋自遠方來,雖遠必誅。”
常青山:“……”!